Northwest Passage/西北航道

作者:Kryptaria

等级:NC-17

配对:WHW

梗:John 是加拿大人。

翻译:阿息

原作地址:戳我

授权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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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周五,十月十九日

午后的阳光使办公室沐浴在一层模糊的金色里。外面有块状云朵从太阳前经过,在精心照料的草坪上投下阴影。现在是四点过五分,Mycroft 把整个英国政府晾在一边,跑到这荒郊乡野做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我很抱歉,Holmes 先生。这里腾不出人手来负责照料您弟弟,”Kullek 经理一脸歉意地说。他朝后顺了顺自己所剩无几的灰白色头发,过分讲究地扶了扶眼镜,脸上一直赔着笑。 通常情况下他都是镇静自信的化身——一个善于取得他人信任的天才,一位沉着冷静的监护人,任何患者被移交到他手上都能得到帮助,不论那人此前的情况有多恶劣或是多麻烦。自从接管了董事会以来,他的照片为医疗手册和投资宣传册都增色不少。然而当下他紧绷的表情透露出不安,并非由于害怕,而是因为孤注一掷。Mycroft 立刻意识到,纵使自己百般威胁,这位经理恐怕都不会改变主意了。

“Barnard 医生情况如何?”Mycroft 平心静气地问,礼貌口吻中的冷酷显露无遗。 “他,啊……他在住院,Holmes 先生。呃。”他取下眼镜,用短粗的手指拨弄着。“事实上,需要监护以防自杀。” Mycroft 合上双眼,时间略长。“想来绝非因为工作操劳过度,”他平直地说,“我很清楚吾弟是他唯一的病患。” “不,先生。我的意思是,是的。是,他确实是他唯一的病人。曾经是。”Kullek 经理再次咬紧牙关,猛地将眼镜戴回去,拇指蹭脏了一块镜片。他紧张地深呼吸了一下,集中注意力在桌子抽屉里翻来翻去。“从技术上说,您弟弟的治疗已经完成了,至少是生理上完成了。现在只剩,呃,控制毒瘾的问题。有很多出色的心理咨询师——” “是的。就像 Barnard 医生曾是个‘出色的心理咨询师’一样,”Mycroft 忽然插话。他指尖合拢,慢慢思索着眨了下眼。真的,他不吃惊。这是 Sherlock 第三次接受康复训练,跟前两次比看不出任何进展。

Sherlock 正在自毁的道路上全速开进,等着他的未来只会是一堵空墙和一场壮烈的撞毁,火球迸裂,无人幸存。到目前为止,Mycroft 已经用遍各种方法,可仍然无法让他聪明绝顶、自我摧残的弟弟明白生命能够活到超过三十岁。而最糟糕的是 Mycroft 能理解。他很明白被困到无路可逃是什么感觉——在感官输入中溺毙,被淹没直至不堪重负,思维速度快过周围世界。不同的是 Mycroft 可以将自己的精力花在巩固权力基础上,而 Sherlock 一直挣扎着,从未真正抓住任何东西,除了他的小提琴,还有对犯罪与死亡的病态癖好。 在那之后,他还找到了毒品。

有一次 Mycroft 问 Sherlock,为何他会冒着毁掉自己的危险只为得到虚伪的快乐。“你说过你我的思考速度快过光速,”他用随意的口吻没精打采地解释说。那时候他双眼紧闭,眼球在薄薄的白色眼皮下频繁转动着,为了追寻可卡因带来的感官超载的快感。“那就是原因,Mycroft。我能化身为我的思想。你试试看就会明白了。” 上帝帮帮他,这种可能性曾经如此诱人,但他挺了过来。他把 Sherlock 拖到另一家医院,坐在他身边陪他经历这一切——这一切恶心与恐惧还有威胁。在 Sherlock 的口头威胁终究变成哀求与泪水的时候,他待在周围陪他度过那场崩溃。

然而,再一次,他们兜了个圈回到原点,这次由 Mycroft 来决定让 Sherlock 解脱的方式。他可以选择签名放 Sherlock 出来然后带他回家,但是 Sherlock 只会再次逃回伦敦的夜店找上药贩子,或者,他也能选择把 Sherlock 留在这儿任由他继续折磨医院员工。不论哪个选项都不是什么好主意——尤其是对 Sherlock 而言。 “Holmes 先生……在瑞士有个精锐的团队,”Kullek 经理暗示着,将一本光滑的手册推过桌子。那玩意就搁在他放眼镜布的抽屉里,他早就准备好了。 Mycroft 掩下一声叹息。他压根不相信换个国家就会让他弟弟康复得更好,让 Sherlock 远离自毁的道路需要一些更为激进的东西。 他伸手按住那个册子准备将它推回去。就在打算斥责那个经理——不要再推卸责任快想点切实可行的办法出来,不管那办法有多离经叛道的时候,他僵住了,停止考虑康复中心和节制戒瘾而开始了……更加 Mycroft 式的思考方式。解决手上麻烦的唯一有效途径通常是非常规方式,而且在必要时,他是实施非常规方案的专家。

Sherlock 因为无聊才去嗑药,疗养院很无聊,所以他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全都用在唯一的消遣上:折磨医院员工。没人能有那种坚强意志禁得起 Sherlock 的折腾。事实上,除了 Mycroft 自己,他只认识一个人或许有那样的恢复力和坚强意志能在 Sherlock 状态最糟糕的时候下幸存下来。

~*~

那架灰白色的 IV 型 Kitfox 飞机缓缓俯冲向那片金秋草地中的狭窄跑道。一条砾石带在超轻型飞机倾斜机身调好前轮定位之后才刚刚进入视野,它几乎没有百尺宽,路边散布着野草,消失在两倍宽的拖车附近。这就算是个停机场了。John Watson 站在机场后沿,用一只手遮住眼睛,看着他的飞机着陆。螺旋桨慢下来,飞机向前滑行,几乎完美地刹车停在建筑侧面。

他拎起起自己的内架型背包和来复枪朝飞机走去,从 Fairlake 杂货店来的 Chuck 跟在他身后。Chuck 那孩子扛着一麻袋饲料,袋子体积几乎和他人差不多。这些饲料都是帮 Molly Hooper 买的,作为交换,Molly 会在自家母鸡下蛋之后给 John 分一些鸡蛋。她住在河流下游一带,距离 John 家十三公里——这是所有邻居里住得离 John 最近的。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互相登门拜访,两周一次。

“看起来不错,”Mark 在 Kitfox 的引擎声中大喊。他跳下驾驶座后继续说,“我会帮你搞定驾照的更新文件。你在取完信之后就能回来取走它。” “谢了,Mark。”John 短暂地握了一下他的手,Mark 也就自然顺走藏在他手心里的五十加元。在这荒郊野岭,对超轻型飞机严格的要求条例也只能执行到这一步了,这就是为啥居民们都喜欢它。 “在入冬之前你会把它给弄回来?” John 耸耸肩,留心 Chuck 把将饲料装进座位后面那个小小的货舱,“也许吧。如果信号允许的话我会给你发个邮件。” “如果不行就来年春天再见啦。你好好保重。” 约翰轻轻笑了一下,“你也是。帮我加个油?” “好嘞,”Mark 答道,然后去了燃油泵那儿。 John 付完小费给 Chuck,接着把包裹捆到乘客座位上。在镇上待了一整天已经差不多是 John 忍受文明社会的极限了。现在他只想回家。 Mark 重新帮超轻型飞机加满油,用 John 的卡付完账,然后挥手示意 John 进入跑道。Mark 拥有并经营这个机场,他既是空中交通管理局和海关代理又是总工程师。在继承了自己的房子之后,John 曾来拜访过 Mark——他给他带了一份精心挑选的鹿肉作为初次见面礼,之后还花了两天帮他修航站楼的屋顶。作为回报,Mark 从不为难 John,而且还帮他搞定驾照文件。

十分钟之内他已经飞上了天空,对光线还不太适应,自制机架在事故中根本无法保护他。John 从未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飞行员,不过,他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在他这个年纪,他应该在多伦多一所教学医院(a teaching hospital*),或者正在美国干活,从利润丰厚的保险公司里大笔捞钱,又或者,死在了沙漠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住在加拿大的边远森林——这地方如此偏僻,他需要一架飞机或者滑雪车才能到达最近的一家杂货店。 *a teaching hospital:医学院的附属医院,提供在学的医学院及护理学院学生见习、实习和作研究。

无线电忽然响了,吓了他一跳。“CI173,这里是 Fairlake 塔台,完毕,”Mark 说。 John 迷惑地打开麦克风答道,“Fairlake 塔台,这里是 CI173,出了什么事,Mark?” “你能回来一趟不?刚刚收到一个信息,是给你的。” “你认真的?”John 朝外瞟了眼松树山岭,Fairlake 的河流在那片密林中若隐若现,如同一条蓝色丝带通往上游的回家之路。他能想到的唯一原因就是军队要找他——可能是关于残疾抚恤金的一些事——但通常那种事他用邮件就能搞定。“究竟出啥事了?” “呃,说是让我转告你他是 Python?”Mark 不太确定地说。

John 的手在控制器上攥紧了。 无线电里传来静电声,他感觉自己的嘴巴逐渐变干,然后他听到有个英国人优雅的嗓音从无线电中传来。正是这个声音曾经向他许诺过一些不可能的事:救援。幸存。

John 麻木地说,“C73 返回跑道。请求清理路面优先着陆。” “Fairlake 塔台收到,C73。你可以降落。路上注意安全,John。”

深深吸了一口气,John 关掉麦克风,缓缓将 Kitfox 掉头。飞机在空中泛泛地盘旋着,他端详着那片闪耀的,无尽的蓝天,如此苍白,与他噩梦中的天空如此不同。

当自己的手终于恢复稳如磐石之后,他完全掉转机身,下降高度,开始返回 Fairlake 机场。

Chapter 2

周日,十月二十一日

在飞机上的九个小时——即便是待在提供互联网与私人服务的豪华头等舱,也几乎跟疗养院没什么区别,对于 Sherlock 来说,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在离开医院之前,Sherlock 威胁医生搞来了四颗安眠药,每当在飞机上的清醒时间超过十分钟,他就会服一颗药——除了要去洗手间的情况之外。 可是即便如此,他剩下的清醒时间仍然太长,果然自己早该坚持让 Mycroft 搞一架私人飞机的,哪怕私人飞机需要停下加油而延长飞行时间,但是至少他再也不会被这些白痴们包围。坐头等舱的都是有钱人,可足够有钱又不意味着足够有才。事实上恰恰相反。 到达 Calgary 国际机场之后,Sherlock 环顾四周,嗤之以鼻。他一直在期待一些……更高级的东西。当然了,他曾经游遍欧洲,对一个标准机场理应包含哪些设施也有一定概念。作为一个国际机场,Calgary 给自己的感觉就像临时搭建起来凑数的。 不过跟隔壁的机场相比,Calgary 国际机场几乎相当于一个 Heathrow*了。

*Heathrow:伦敦希思罗机场,英国航空和维珍航空的枢纽机场以及英伦航空的主要机场,为伦敦最主要的联外机场,也是全英国乃至全世界最繁忙的机场之一。

他在 Calgary 登上一架小小的十六座喷气式飞机,之后降落在一个名为 Little Prairie 的机场里,后者压根就称不上是个机场。它只有一个候机楼,连个喷气式登机桥都没有,乘客们只能通过轮式楼梯下飞机,之后被号召去停机坪等行李,这样一来大家就能在行李卸货的时候直接拎上东西,省了跑去行李带边的麻烦。 Sherlock 在等行李的时候环顾四周,一想到自己就这么被困在了这里,他内心的恐惧就逐渐膨胀。这个航空交通管制塔有三层楼高,只有一个小房间栖息在水泥柱顶端。机场有两条跑道和一栋一层楼高的 L 形的混凝土建筑,楼上面开着小窗。整个机场没有围栏,不过那些母牛有。至少,他假定它们是母牛。不过也可能是公牛。他从未调查过与牛有关的案子,无论公母,所以他也不知道它们是啥。他绞尽脑汁,也许这些是牦牛也说不定。 Sherlock 转了整整一圈,发现四周没有任何一座建筑比那个管制塔更高了,目之所及之处也没有一家夜店或者酒吧——没有任何他会被逮个正着的地方,反正——他很怀疑在这种破地方,即使他嗑药嗑得最嗨的时候,能不能找到一个值得自己钓上床的人还是个问题。 而且这里还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地。

Sherlock 的行李比其他的三个乘客都多:一个手提箱,一个滑轮箱,一个折叠式旅行服装袋,他的电脑包,还有琴盒。他被告知要为越洋旅行和长时间滞留做准备。他预想是像瑞士那样的地方,然后,老实说,花了三天搜索各种感兴趣的滑雪胜地。 而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是未来的冷酷现实,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想办法逃出加拿大(假定这确实是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回到英国去暗杀了他哥。 他站在停机坪上考虑着怎么搞定这些行李,这时一个看起来像乘务员的人跑过来帮忙。至少 Sherlock 假定他是个乘务员。没有人会愿意穿那么一身海军蓝聚酯纤维,除非那是一身制服。 Sherlock 拎起自己的琴盒和电脑包,毕竟这两样是他最值钱的财产了。

“这儿,”他说着,递过一个手提袋,然后对服装袋和手提箱一挥手,加了一句,“那些也是我的。” “呃,你,呃……你是 Sherlock Holmes?真的?那是个名字?”那个年轻人问,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确认道。 “不,那是个头衔。” 那人盯着他瞧。 Sherlock 闭上眼,用空着的手按了按自己发僵的脖子。“对,那就是我。干嘛?”他问。 “你的飞机在这边。另一条路上,”他说着,指向远离这个相当于混凝土堡垒的本地机场的方向。 “很明显。考虑到我刚从那架飞机上下来,”Sherlock 说着,毫无感情地用手示意那架小型喷气式飞机。 “不是那一架。是这架,”他说着,低头躲过喷气式飞机的尖尖的尾巴,指向停在不远处的一架小小的玩具飞机。它顶部是灰色的,底下是蓝色,尾部有黑色喷漆写着 C-I173。Sherlock 朝它眨了好几下眼,之后他才意识到有个人站在飞机旁边,靠在机翼上,这才参照出飞机真正的大小。 所以它也不是那么微型。但很明显也差不多了。

“那玩意不是一架飞机,”他木然观察道,把“你的飞机”这个词吞了回去。当 Mycroft 提议来一场国际旅行的时候,Sherlock 点头同意的唯一原因就是 Mycroft 保证过不会强迫他去进行另一轮无聊透顶的戒断诊疗。而现在,Sherlock 一边朝那架小飞机走去一边想着,也许 Mycroft 的计划只是简单地用一起荒野坠机事故把他除掉。这大概也算是 Mycroft 引起一场针对加拿大的国际外交事件的手段之一?

靠在机翼上的那个人转过身,透过泛着金属光泽的棕色太阳镜注视 Sherlock。他穿着一件厚重的皮夹克和褪色的牛仔裤,过度磨损的袖口露出线头,垂在穿旧的工作靴上方。他比 Sherlock 矮六英寸,但是至少要重一英石,全都是结实的肌肉——从他牛仔裤的合适程度来判断。他没有花钱置换衣物,旧的仍然合身,他买的是质量:那副 Oakley 太阳镜在伦敦估计要卖 600 磅,而且那件夹克,哪怕磨损这么严重,也能看出曾经是专门订做的。 要是在其他任何地方,Sherlock 会立刻试图弄清他的性取向。他有结实的吸引力,远非平常那种会让 Sherlock 看上眼的男男女女,这种变化反而使他更有趣。 然而,Sherlock 不会让第一印象愚弄自己。不管这家伙是谁,他既然选择住在这种鬼地方,那心里肯定存在某种深层缺陷。在那副迷人的外表下,他也许会很无聊,无聊到超过所有合理的期望值,而 Sherlock 的标准非常之高——哪怕只是一夜情。

“Captain?”Sherlock 的乘务员叫他。 “一位得体的 Captain 至少应该有一架体面的飞机,”Sherlock 咕哝着抱怨。

“老天,你到底带了多少行李?”那个所谓的"Captain”尖锐地问道,他上下打量完 Sherlock,又把目光转向他的行李。 “很明显我没有任何意图动用自己随便哪样珍藏的东西为那玩意的载货容积缴费,除了我的袜子,”Sherlock 回答。 Captain 并没有被惹恼,相反笑了出来。“随你的便吧,”他说着,在自己衣服的前口袋里找了一阵子,然后掏出一卷色彩明艳的钞票,抽出一张蓝色的纸钞递给 Sherlock 的乘务员。 乘务员放下行李接过钱,“谢了,Captain。”他露齿而笑,在收到 Captain 的手势之后小跑离开。

“这里离家有六百五十公里,保守估计。你也许不会想走着过去。” “六百——我们已经够偏僻的了,”Sherlock 说,拼命忍住放下琴盒抱起双臂的冲动。 那人转身爬进小飞机里。他的夹克缩上去一点,刚好露出挂在左髋部的一个黑色手枪皮套——很可能是一把.45,不过 Sherlock 需要更多讯息来确定这点。 在这种鬼地方他还要那东西干嘛,Sherlock 无法想象,除非那些母牛可能爆发暴乱。

“你来吗?”Captain 一坐进座位就问。

Sherlock 回头看了看那个混凝土机场和那乏味的蓝天以及斜坡,它们看起来就像大片虚无伸展向四面八方,永无休止。他考虑着,如果让自己困在这里——就算要飞回相对文明开化的 Calgary 国际机场也需要一定时间,自己回伦敦的计划也肯定会受到 Mycroft 控制的海关或者边境管制或者其他什么官方机构的阻挠。 缓缓的,他转身回望那个 Captain 和他身上的昂贵夹克和枪和紧身牛仔裤。Sherlock 想把 Mycroft 勒死。他就这样被放逐了。他想回家,想沉迷在伦敦的夜晚里,他的派对和伙伴和毒品,任何东西——只要能让他的大脑停止腐烂,只要能摆脱那种——由于手头没有足够的案子导致的沉闷无聊。

他深呼吸,然后提起琴盒走向飞机。那个并排式座位后面的行李区非常小;Sherlock 如果还妄想试图将所有东西都塞进去的话,那他肯定得把电脑和琴盒搁在大腿上。况且,那个行李区小得大概只塞得下一只手提箱。

经过一番思索之后,他将琴盒和电脑搁在空位上。座位后面刚够放下一个手提袋,于是他把手提袋塞进去,接着展开服装袋盖在它上面。实在没办法再塞进一个箱子了,哪怕使用喷灯和撬杠也无济于事。于是他把箱子翻过来,打开,将里面整齐叠好的衣服挖出来,全部堆在服装袋上面。

Captain 没有表现出丝毫抗议,反而大笑起来。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逃出 Little Prairie 拥堵的领空,返回野外,朝北边的 Fairlake 飞行。飞机在越过森林时可能会燃油不足。由于还没有给这位陛下带来的行李称重,John 可不想冒这个险,他打算先去 Fairlake 把油加满。

John 时刻牢记自己的教训,谨慎留意着燃油表,小心风速和时速。至少他的乘客看起来对安静的现状很满意,不过很显然,这人并没在看风景。等到飞机进入巡航高度开始平稳飞行之后,Sherlock 就把搁在面前和脚边的行李重新整理了一遍,腾出手来从夹克内袋里掏出手机。 John 撇了他一眼,皱起眉,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压根没发现这家伙的行李里有第二件夹克衫,“Holmes 说你会待——” “我就是 Holmes。Sherlock Holmes,”他打断他的话,眯起眼露出锐利的眼神,也许是想表现出震慑力,“作为提醒,你还没有介绍自己。” 他哼了一声,答道,“John Watson。另一个 Holmes 说你会在这里待到年末为止。” Holmes 的唯一回应是从鼻孔出气,之后重新将注意力转回手机上。“我们等着瞧吧,”比起回答 John 他更像在喃喃自语。

John 耸耸肩,继续专心开飞机。小型 Kitfox 价格低廉而且易于操作,但它也是个经常需要微调的混账,毕竟这架飞机没有任何相当于自动驾驶仪的功能。John 本来可以买个更贵的,但 Kitfox 对他来说刚好合适。除了试飞的那次以及跟 Molly 一起去镇上的几次短途旅行之外,他还从未载过任何乘客。 实际上,John 意识到,自从自己继承房子的所有权之后,Sherlock 还是头一个拜访他家的外来者。几年前 John 把建筑师工程师还有测量员从家里赶了出去,建筑队在那一个月只好住在现场的帐篷里。不过那些日子已经结束了,即使是每年两次送丙烷和柴油上门的飞行员,也只见过他家的油罐。Molly 偶尔会过来做客,时间从未超过一个下午。

这念头让 John 的胸口绷紧,指尖发麻,他深呼一口气,集中精力在驾驶上。这是他欠 Python 的,如果还债意味着自己要被迫接待一位不想接待的访客,那就这么着吧。 而问题中的那位访客似乎还挺性感——这点难免让事情复杂化,不过 John 会想办法凑合着过下去的。 于是他们在沉默中飞行着,安静的氛围意外的令人舒适,然后 John 在第一段旅程的末尾打开麦克风,“Fairlake 塔台,这里是 CI173,请求天气报告和燃料补给的落地许可。” “CI173,这里是 Fairlake 塔台。天气多云,有小雪,可见度高。你想啥时候降落都行。Little Prairie 怎么样?完毕。” “跟平常一样,Mark。很高兴回家。二十分钟内就会落地。” “我去泡咖啡,John。Fairlake 塔台下线。”

John 扫了一眼 Sherlock,发现他正在心无旁骛地盯着自己。John 简直都怀疑这人是不是会读心术什么的,难道 CIA 在七十年代没有实验过类似的东西吗? ——自己真是愚蠢的阴谋论惊悚小说看多了。他出声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们的确切目的地是哪?”Sherlock 用那种磁性的男中音问。用那种嗓音,John 觉得就算听他念电话薄都心满意足。 “Fairlake,”John 说着,暗自提醒自己应该专心驾驶,而不是跟他的乘客眉来眼去,“接着得从机场朝北飞四十分钟才到家。” “你开飞机回家。没有车吗?” John 笑起来,摇摇头。“没有通往我家的路。你能乘船去,如果水够浅的话,但是我不喜欢划船。”他忍住想要揉肩膀的冲动,把手稳稳地放在控制器上,“其他可行的交通工具只有全地形车或者雪地车。” Sherlock 没有回答,将注意力转回他的手机上。“我没有信号,都一个小时了,”他阴郁地说。 “在这儿当然没有了,”John 应道。

~*~

如果说 Little Prairie 属于小型机场,那么 Fairlake 就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了。这里的跑道就是一条砾石带,紧挨着跑道的是一座看起来就很脆弱的拖车式住房。 “塔台在哪?”等那架脆弱的小飞机一落地(关于着陆的事说得越少越好)Sherlock 就问道。 John 短短地笑了下,“这里没有塔台,除非你把打猎架算进去。” 飞机着陆的时候 Sherlock 觉得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他们在跑道尽头绕了个圈然后朝一个开边式的机库开过去。这机库看起来就像个车棚,有三架小型飞机和一架直升机停在附近。比起 John 的 Kitfox,停在那边的四架飞机都看起来坚固得不得了,Sherlock 已经开始盘算在他滞留期间买一架下来会花多少钱了。倒不是说他知道怎么开飞机。

在那之后,还有雪的问题。

伦敦的雪不算什么,只会制造一些不便,强迫 Sherlock 改变自己的衣着习惯,调整行为模式以适应寒冷的气温——毕竟即便是他也无法漠视这种寒冷。积雪会造成交通延误,毁掉精心准备的全套服装,怂恿人们待在室内。

而这里的雪,厚重且死气沉沉,即使阴云掩盖天际让白日化作黄昏,那片雪亮的白色也依旧醒目。眼看着它在挡风玻璃上逐渐成形,Sherlock 不禁打了个哆嗦,不过这种寒冷程度还算温和,不似尖刀那么锋利刺骨。这让他不怎么舒服地回忆起过去跟家人一起在欧洲度假的时候——那时父母还健在,他拥有一个正常的家,而不是像现在这种苦涩残缺的家庭,只剩下他和 Mycroft。他想起火焰和温暖的毛毯,想起从父亲的书架上偷拿的科学文稿,想起他听着自己通晓数种语言的双亲用俄语、法语和德语交流,彼时父母对七岁的 Sherlock 能同时理解那三种语言的事实一无所知。

“你想出去活动活动腿吗?”John 在关掉飞机引擎的时候问。 Sherlock 几乎要说好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像被困在一个棺材里,(他以前经历过一次——不是出于什么穷凶极恶的原因。那只是个意外,因为摇摇欲坠的置物架被一对如饥似渴搞在一起的情侣撞倒,横在了棺材盖子上。)然后 Sherlock 发现有个人朝他们走了过来——年纪更大,抽烟,习惯寒冷天气,友好的微笑,姿势随意。他迅速意识到,一旦自己下了飞机就会被迫参加社交活动,如此一来只会把这场不情不愿的旅程拖得更长,比加油所需的时间还长。 “不。” “随你的便吧。” John 下飞机时带入一股寒流袭进机舱,直到门关上后这地方都没暖和起来。Sherlock 裹紧他的好大衣,把戴手套的双手揣在身上,看着 John 和另一个人——Mark,大概——在给飞机加油的时候闲聊着。Mark 递给 John 两纸杯咖啡,而 Sherlock 几乎就要被咖啡引诱出去了。 在冗长的八分钟之后,John 把自己的咖啡扔进垃圾箱,拿着另一杯回到飞机里。他爬进驾驶座把杯子递给 Sherlock,“你确定一切都好?” “我很好。”Sherlock 喝了一口咖啡——口感低廉,含人造奶油,但是它是热的,而当下只要能让自己暖和起来他就算是柴油都会喝进去。Sherlock 感觉自己连脊椎都在发冷。 趁他喝完咖啡的空当,John 已经结束仪表检查,停止与 Mark 用无线电闲聊,驾驶着飞机绕过其他飞机行驶向跑道尽头。 “快到家了,”John 说着,听起来很安心,飞机正朝着没那么远的树林加速冲过去。 Sherlock 撇了他一眼,John 的肩膀并未放松分毫,但他嘴角的紧绷线条几乎已经消失殆尽,这让 Sherlock 把 John 的估计年龄减小了五岁。这实在很稀奇。John 一直都表现得游刃有余——不管是在 Little Prairie 跟行李员打交道的时候还是在跟 Mark 相处的时候,但是,在他舒适自信的表象下明显存在某种程度的紧张,并不自然。他是因为想到回家的念头而感到放松了——就像某些人一样,还是由于一些别的事情? 不管答案是什么,Sherlock 大概会在今夜结束之前就能查得水落石出。不过考虑到未来等着自己的只剩铺天盖地的无聊,他对这种哪怕微不足道的谜题也颇为欢迎。

~*~

在 Fairlake 遇见 John 的人也许会觉得“家”的含义就是一个单人间小屋,或者套材组装的棚房——周围都是拆卸的车辆和多余的家具以及野狗。但是现实要比那舒服多了。这栋房子虽然不大,但是温暖而且配备齐全,只要是 John 需要的,家里都应有尽有。 由于 John 的曾祖父有一张古老的矿产请求权证,所以这块土地便成了 John 家里世代传承的财产。在不同的时代,人们在这儿淘金,打猎,和钓鱼,只不过,直到 John 的父亲从医疗岗位退休之后——也就是 John 刚刚入伍那会儿——这块土地才真正开发利用起来。这里的泥土跑道早已建成,父亲又给家里的老比奇 (Beechcraft)添了一个飞机库。后来 John 用那架六座飞机做了一比交易,不仅换来了 Kitfox,还让建筑工给他的雪地车和全地形车搭了一个防寒小屋。

房子是四居室的,包括一个小阁楼和一个储存地窖,地窖连着管道方便入内修理。屋子本身由坚固的原木严丝合缝筑成,包含双层窗户和一个结实的石头屋顶。John 增添了一系列冗余设施用来升级供电和供暖设备——电池,柴油机和丙烷发电机,太阳能板则留给那些少数放晴的日子,油箱安全地储存在一个远离房子的棚屋内。

着陆之后,John 将飞机力所能及地滑行到离房子最近的地方。他让发动机空转着,转头望向堆满货舱的衣服。手提箱早在 Little Prairie 就被 Sherlock 倒空然后扔掉了,当时此举可逗乐了 John。 “要我帮你搞个袋子或者什么东西装衣服吗?”John 说。 Sherlock 眯起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仍然盯着那栋房子看,仿佛在暗自策划逃跑路线。John 希望日后自己不用跑到森林里去把这个伦敦人追回来结果搞得两人都得肺炎。

“好吧。那么,跟着来,”他终于说。 他下了飞机,穿过前面门廊上薄薄的积雪推开门径直朝壁炉走去,都没费心去开个灯。 “你不锁门?”Sherlock 问道。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铁灰色的天空映出他的身形轮廓。 “有礼貌的客人自然会敲门。至于其他人,他们要是不能从门口闯进来就会打破窗户。你知道在这儿搞一块新窗户是件多么操蛋的事吗?”John 回答道。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很欢迎任何人胆敢一试,只要他在家。至于他不在家的时候,John 压根就不在乎这个,自己值钱的财产很有限,而且都锁在卧室的保险柜里了,能够打开保险柜的除了正确的密码组合就只剩炸弹。 他在炉边跪下来,划着一根长火柴。柴火早在出门之前就堆好了。现在,引火物一眨眼就被引燃,火舌舔上来。 “为什么你要做这个?” “什么‘这个’?”John 盯着火焰,享受着脸上温暖的刺麻感,“生火?” “很显然,”Sherlock 干巴巴地说,“为什么是我?还有我来这里到底干嘛?” John 耸耸肩,探过身子把一块劈好的木头放到正确的位置。引火物在木头的重量下裂开,但是火已经燃了起来,火苗虽弱但没有被压灭的危险。“你想干嘛就干嘛。”他朝后面瞥了一眼,看见 Sherlock 站在靠近排列在墙上的书架旁,但此刻的光太模糊了,Sherlock 根本看不清那些标题。“你钓鱼吗?” “我钓——不,”Sherlock 回答道,他好像被吓到了。 John 哼了一声,将一些木头放到铁格栅上然后站起来。他用手刷了一下自己的夹克,心不在焉地检查那把.45。枪支可靠地挂在自己的臀上。“那么,你为什么来这儿?”他问着,绕过家具走向厨房。一扇河石拱门隔开了起居室和厨房,厨房里有炉灶,既能做饭又能取暖。 Sherlock 跟上他,在拱门处停住脚步。“Mycroft 告诉你什么了?”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让 John 往后瞟了一眼,但是从窗户射进来的灰色光线太模糊不足以给他任何细节。“没什么重要的,不是吗?你是个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Sherlock 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并不是危险的那种,即使 Mycroft 曾经警告过 John 说 Sherlock 有潜在暴力倾向。不,这感觉出人意料,几乎是脆弱的,而非威胁,John 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最终,John 打破了寂静——他递给 Sherlock 一个背包。他把那个包收在厨房里,每当飞去镇上采购杂货与供应品的时候都会带上。

“这个应该够用了。去吧。我想趁天还不太黑的时候去把飞机收好,”他说着,走进卧室去点燃壁炉。

~*~

Sherlock 忍不住想留下来检查四周。起居室里燃烧的火焰足以照亮屋子,他迫切希望搜集到一些线索告诉他到底是什么让 John Watson 给自己打了对勾,但同时又提醒自己得先去把行李取回来才行。 到冰天雪地里去已经够糟糕的了。到黑灯瞎火的冰天雪地里只会更糟。 所以 Sherlock 回到外面,把小提琴和手提电脑平安带回起居室。他在屋内打开琴盒,让乐器适应这里的温度和湿度。虽然自己今天并不打算碰琴,但是对他来说,只要随身带着它也算一种安慰。

再跑一趟就足以让他拿回其他所有东西了。当时在小型机场扔掉手提箱确实造成诸多不便,但是管他呢,反正是 Mycroft 提供的皮箱。

John 出门去了——大概是去把飞机开回车库或者机库或者不管是啥总之足以遮风避雨的地方——把 Sherlock 一个人留在家里并且告诉他不用客气。Sherlock 在起居室侧面发现一间卧室——唯一一间卧室,这让他踌躇了一会儿,他很怀疑 Mycroft 想让自己在这次小小的拜访中达到何种目的。难道他是打算……打算怎样?诱惑 John?难道这也算是 Mycroft 的玩弄阴谋间谍的博弈之一? 他靠在卧室的墙上,双手盖住眼睛,讨厌自己的大脑反应迟钝的感觉。这个世界在朝他尖叫着,感官超载,输入的信息过多,而他却不能全部消化掉。简单的推理——比如在上个机场一眼看穿那个乘务员——对他来说仍然轻而易举,然而 John 看起来要复杂得多。 也许 Mycroft 想干掉 John,与其派个杀手来追杀他,还不如派来自己阴晴不定、一触即发的弟弟。这样一来死亡原因就太容易解释了,只要归咎于一个毒虫在康复中的暴力倾向。或许他只是希望 Sherlock 专业地藏起尸体,或者干脆抛尸野外让熊吃了它。

“Sherlock?”

他转过头,那声呼唤听起来像是从起居室传来的。他从卧室门口望过去,看到 John 正提着一盏油灯困惑地环顾四周,直到撞上 Sherlock 的视线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在这儿。在镇上的时候我就该问你了,对任何食物过敏吗?我打算准备晚餐。” “什么?不。”Sherlock 把背包和手提箱扔在卧室,跟着 John 穿过起居室绕到厨房。 John 脱掉厚重的皮夹克,于是 Sherlock 在心里确认了自己先前的推断——他的身材非常好,甚至是迷人的。他的枪仍然挂在左臀上,旧皮套磨损严重但是保存良好。几秒钟的流逝如同冰河运动般缓慢,Sherlock 高度敏感的感官忙于接收所有信息——John 自如地携带武器,他在家里保持武装却从不锁门,他整洁但是陈旧的衣服,他的姿态,还有他的头发,看起来像是长长了两个月的板寸。那么,军人。这让 Sherlock 再一次怀疑 Mycroft 把他扔到这儿来的动机。 “如果你想要那间卧室,没问题。”John 背对着 Sherlock 说。他把金属茶壶搁在那个圆形铁炉上,接着将油灯挂在水槽上方的铁钩上,走到柜台边。天花板上有传统的照明设备,还有一个开关在起居室拱门旁边,但是 John 无视了两者。 “你这里确实通电,是吧?”Sherlock 问道,语气里的关切陡然增长。他离开手机还能活,但是失去电脑和邮件可就活不下去了。 John 点头。“主发电机,后备发电机,电池,还有一个逆变器系统。我努力让电力消耗保持最低。等晚饭准备好之后我就告诉你怎么用卫星上行数据。” 接下来的几分钟,Sherlock 听着 John 快速准确地切菜时发出的声音。厨房在原始(那个炉子和油灯)和奢华(专业木器,精细的铁制固定装置和把手,深冻冰柜)之间形成了古怪的反差。这里的装饰品太少,不带丝毫个人色彩,甚至没有任何照片或小饰品甚至是装饰性的刺绣茶巾。

Sherlock 想来根烟,他需要一点化学制品帮助思考,接着他骇然意识到自己与最近一家商店相隔千里。一旦藏品抽完,他就会彻底断了尼古丁。他再次望向那个冰柜和一扇他推测是通向食品储藏室的门,试图估算 John 得多久去镇上采购一次。可是,就算他们两个人大吃特吃,那也可能需要好几周。

他的思维总算跟了上来,于是问道,“那你准备睡在哪?那是你的卧室不是吗?” John 耸耸肩,没有转身,“起居室对我来说就挺好。我不怎么睡觉。” “我也是。” John 的左手顿了一下,接着他盯着自己的肩膀说,“只是,不要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靠近我。我……不习惯有其他人在这里。” Sherlock 研究着 John 脸上的表情,第一次从中读到了谨慎的羞耻。他想了想,把一些诱导发问吞了回去,日后有的是大把时间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 John Watson 到底是谁——如果自己真的被困在这儿了,那倒也没必要着急揭开这些谜团。

~*~

晚餐挺简单的,就是一份鹿肉蘑菇快炒加上油煎玉米面包。Sherlock 觉得他的咖啡糖放多了,也许是为了补偿缺少的牛奶或适当奶油。John 压根没有建议食品柜里的粉状物品。很明显 Sherlock,就跟多年前还未隐居森林的 John 一样,是彻头彻尾的城市文明的生物。

外面,雪渐渐小了。John 洗完碗,放好盘子晾干,然后说,“我出去转一会。你在家别客气。如果要洗澡的话记得别把热水用完了。热水器容量只有四十加仑。” Sherlock 盯着他。 John 忍住一声笑,Sherlock 实在太像那种——喜欢花时间享受泡热水澡的那种人了,他哥到底知不知道 John 的生活方式?把 Sherlock 扔在这里过上一个冬天的原始生活是不是也属于他俩手足之争中颇为微妙的攻击手段的一种? 过了一会儿,John 离开厨房。在步入屋外的冰天雪地之前,他穿上夹克,戴好手套和帽子。温度刚好徘徊在零度以下,就像以前间或发生的一样,降雪结束后温度会上升一两度。如果这天气持续到明天,一寸深的积雪在中午就会在阳光下融化了。 每晚他都在房子附近转悠,检查油箱,小型机库,防寒车棚,还有窗户、屋顶以及房屋构造。有时,他散步去看看河流,但只是偶尔。在成长过程中他很少有见到大量星星的机会,感谢在光污染严重的底特律,多伦多,还有其他城市度过的童年。他曾经热爱无边无际的星空,但是那种爱早就在某夜的沙漠里粉碎了。现在,他要在黑暗与阴影里才觉得安全,而银河的光只会出其不意揭开他的防备,让自己变得暴露和脆弱。 他意识到,Sherlock 的淡蓝色眼睛仿佛星光一样,光是想到它们就会让自己颤抖——不知这样是好是坏。Sherlock 确实英俊而且有趣而且那种嗓音——老天,那种嗓音——可是 John 不曾让任何人进入自己的大脑,而 Sherlock 看上去就像那种会去刺探他人内心的类型。 即使在经历了那一切之后,John 依然竭力想做一个好人,一个公正的人。他缩小了社交圈,因为在自己大脑平静的表象下有愤怒和痛楚在暗涌。他几乎记不起来学生时代的那个 John Watson,那时候他从没为找对象的事情烦恼过,他身边住着各种朋友熟人。John Watson 从未形单影只——除了一个人穿过宿舍或者去下一堂课的教室的时候,而且在那之后他也一直有人陪在身边。

紧急备用电源被密封在远离飞机库的车库里那辆全地形车和雪地车的货舱内,John 在确认完这个之后就结束了今日的检查。明天他会配给双倍的食物,另外增加一个滤水器,以防他不得不带上 Sherlock 一起撤离。这很荒唐——因为未来基本上不可能发生任何情况需要逼他动用紧急备用计划,但是,哪怕出于一种心理安慰也好,他极其需要这个。

John 不大情愿地回到了屋里,把外套挂到门边。散步让自己清醒,而火焰的温暖很催眠,倦怠之情蔓延全身,他仍然感到焦躁不安。平常他都把时间耗在体力劳动上——大部分是砍柴——之后是精神高度集中的缄默期。花了一整天飞行变得莫名的费力。 热水器在中央储藏柜里汩汩作响。John 叹了口气,走到厨房里去敲浴室的门。“你快把热水用完了!”他大声提醒道,提高嗓门盖过水声。几秒之后水关上了,John 自顾自地笑了笑,然后走向自己的桌子。 他有一台老电脑——搁在某个抽屉里,桌子中间摆着一台手工打字机,这是他十年前在一个当铺发现的。打字机左边是一摞白纸;右边是一摞打印好的纸,数量比左边少得多。桌子下面放着一个字纸篓,里面的废纸可以用来引火。

打印机上最后一页稿纸写到中间就停下了。现在,他用手指触摸那些打印出来的文字,没去阅读单词只是单纯地感受那种字母的质感,让故事在自己的脑海里逐渐丰满。他思考着怎样把不同的情节线结合起来,交织成一个隐性模式,在故事高潮之前无人将之辨识出来。他只写了三十页,但那些角色已经在脑海中苏醒过来,再添上行为特性上的细微差别使之栩栩如生。

John 闭上眼,集中注意力想象出现在下一个情节中的画面,聆听脑海中的声音。当找到完美的切入点后,他把手放上凸起的键盘开始打起字来。

~*~

Sherlock 的态度并不算客气,不过某种程度上的安慰明显激发了他的积极性。他把睡衣和便袍带进狭小的浴室,很快便更衣完毕,这房间的保温效果好得令人意外,毕竟它有两个门——一扇通向厨房,一扇通往卧室。他在穿好衣服之后就把自己的旅行衣物搬进了卧室。重复的咔哒声从客厅传来,他似听非听,只觉熟悉,但是没有立刻认出来那是什么。

卧室里摆着一张惊人的放纵的特大号床,可是上面只有一个枕头供一个人睡。只消扫一眼那个高高的配镜衣橱就能明白 John 对于衣服的品味是始终如一的:实用,做工精良,不随大众潮流。更有趣的是那个衣橱旁边存放枪支的保险柜,它比衣橱更高,外型上看,似乎不仅能放手枪而且还能容纳来复枪,不过从尺寸判断,也有可能是弩炮或者机关枪也说不定。 也许 John 是那种民兵组织里的一员,躲在荒野里等着现任政府的垮台?但是不,以 Sherlock 的理解,那种人通常会锁门,还会住在有围墙的群居区,而不是像这样住在一栋整洁的小屋内,屋里除了塞满了书的书架就没啥其他东西,没有任何照片或者图片或者带一点儿个人色彩。 最终,Sherlock 循着那声音走进起居室,一盏点燃的油灯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着 John,他正倾身于一台古老的手工打字机前。John 脸上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不过从他肩膀绷紧的线条来看,Sherlock 知道他肯定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 Sherlock 静静地穿过客厅走到火边的扶手椅上坐下。就像屋里的其他家具一样,那把套着软垫的扶手椅由木头制成,不过却惊人舒适。他瞟了一眼就知道 John 没有动他的琴盒或者电脑包。Sherlock 有种想要拉琴的冲动,但是他提醒自己那会伤害乐器,而离这里最近的可靠的制琴师可能在千里之外。 于是他闭上眼睛开始回顾过去的 24 小时,在脑海里为发生的事件编目,之后,他把注意力集中在 John 身上,将观察到的每个细节,一一牢记于心。

Chapter 3

周一,十月二十二日

Sherlock 睁开眼,视野中只有堆积的煤炭燃着微光投下温暖的影子。房间窗户仿佛漆成黑色,远处的黑暗包罗万象,广袤无边。他静静躺在床上,放任全身感官识别自己的新处境。须臾时间无限拉长,如同永恒。空气尝起来灰尘仆仆富有生气,完全摆脱了伦敦的化学气息。 并非令人不快,只是,如此截然不同。 到目前为止,当下处境的新奇之处足以占据他的大脑,尤其是当他现在的思维还处于迟缓状态的时候。医院的强制隔离治疗纯属摧残他的理智,在重归自由之身后,Sherlock 需要一段时间来重塑自我。兴奋剂——可卡因,尼古丁,咖啡因——也许会有所帮助,但是很显然,远离那些所谓的医生护士对自己帮助更大。医院那群人一无是处,只会无休止地询问他关于“感觉”的问题,坚决主张“小组治疗”——好像增加一个房间里的白痴的数量就会莫名其妙地提高整体 IQ 一样。 在回忆的刺激下,Sherlock 烦躁地下了床。他在睡衣外面套上便袍,试图不去想这里要是没有茶或咖啡自己该作何反应。昨天的晚餐上只有水,没有任何酒或者茶。

Sherlock 一只手放在通往起居室的门上,停下脚步。万一真的没有咖啡怎么办?万一 Mycroft 认为,遵守某种健康生活法案也属于 Sherlock 后续治疗的一部分……? 那么 Sherlock 只好将 John 视为潜在敌人然后实行自己的逃跑计划,或者干脆偷走 John 的枪自我了断算了。

Sherlock 走进起居室的时候 John 猛然惊醒——他仍然穿着昨天的衣服,从沙发上起身。 John 的站姿僵硬,好像在背疼,糟糕的睡眠导致黑眼圈明显,他迅速谨慎地环顾四周,然后将注意力转到 Sherlock 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有趣。不是“早上好”或者任何适合这个时间点的问候语。Sherlock 摇摇头,问道,“有咖啡吗?或者茶?” John 深呼一口气,绷紧的姿势松懈了一点,“咖啡豆在储藏室里,下边第二个架子上,绿色罐子。磨豆机在那个——算了,我来吧。”他说着叹了口气,一边揉脸一边朝厨房走过去。 Sherlock 跟着他走进厨房,然后在小桌旁坐了下来。那里有两把椅子,不过以前只有一把,另一把椅子原本是搁在门边的,John 在昨晚清理掉它底面的蛛网之后就把它搬了进来。跟家里的其他物品一样,这些桌椅做工精良,坚固,昂贵,可是跟时髦不沾边。

“床睡得还舒服吗?”John 在炉子前蹲下,点燃先前堆好的柴火。 “不错。比你睡的沙发好多了。” John 瞥了他一眼,“不错。”他重复道,伸手将炉子里的两根柴架好,之后关上炉门,“我向来留一满壶水,节省时间。”他无谓地指了指炉上的水壶,之后朝食品储藏室走去。

你为什么要选择这种生活?这样的问题几乎到了嘴边,之后又重新被自己咽了回去,Sherlock 更想通过其他方式找到答案。 他听到咖啡豆倒进一个金属容器的声音。 “过来。我告诉你怎么用磨豆机。”John 说着从储藏室门后探出头来。Sherlock 起身走过去,毫不意外地看到那些架子上摆满瓶瓶罐罐,地上还搁着几个塑料桶。“帆布包里装的是生咖啡豆,我一周烘烤一两次,之后再把它们装到这里,”他轻敲架子上的绿色罐子,转而去找安装在门上的磨豆机,“谷物研磨机(Dry goods grinder)。可以拿来磨任何东西——小麦,香料,不管是啥——但是我基本上拿来磨咖啡豆。”

*谷物研磨机:医生用的可能是那种家用手摇研磨机(类似下图那种朴实刚健的类型),机器组装好后可以卡在桌子边沿或者门里面拧紧固定螺丝,放入原料转动手柄,适用于家庭加工玉米粉、五香粉、中药材及各种干燥粉末(如小麦、大米、咖啡豆等)。

“这里的电力就这么稀缺?”Sherlock 问道,看着 John 转动那个简陋的机械装置上的手柄。磨碎的咖啡粉落进手柄下方那个高且窄的铜壶中。

“我倒宁愿供油量越少越好。这是个冗余系统(redundant system*)——由太阳能和后备发动机为电池充电。热水器,浴室电源,深冻冰柜,冰箱,这些的电源一直都开着,不过其余东西都是手动的——洗衣机、电脑、卫星那一类东西。阁楼上有无线电,紧急情况下可以联系 Fairlake。”他拎起那个壶走向柜台,与 Sherlock 擦身而过。

*冗余系统:为增加系统的可靠性而采取两套或两套以上相同、相对独立配置的设计。在其中一套系统出现故障时,另一套系统能立即启动,这样能大大减少故障率,但同时会增加其后期维护成本。

“这系统是你设计的?”Sherlock 问,设法隐藏语气中的怀疑。John 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工程师。 John 轻笑着摇摇头,“不,我雇了一家咨询公司将一切安装妥当。基本维护之类的工作我能自己搞定,但是其他事——比如说,丙烷气管道路线——我得叫专家。你想看看图纸吗?”他问。 Sherlock 对他的提议感到有点惊讶,不过他点点头,“确实挺想,好的。” “守在这儿。等水开了就倒壶里。”John 说完离开了厨房。

~*~

房屋平面图锁在保险柜里面,除此之外那儿还锁着两把合法狩猎步枪,两把散弹猎枪,三把不怎么合法的手枪,一把特别违法的机关枪,还有一把狙击枪——John 大概会解释说这是遇到熊时用来自卫的。他跪在地板上,打开保险柜的底层抽屉,那里有放档案夹的防火箱。John 解锁打开箱子,在一沓文件里翻找着——保险文件,身份证明和护照,兵役记录,学校成绩单,文凭,房产证——折叠的图纸和工程报告压在后面。

这绝对是出于炫耀的冲动。他对自己完成的东西很骄傲,那种希望分享自己的成就的欲望仅仅出于本能,即使是他。也许尤其是他。在这儿隐居纯属环境所迫,绝非自己天性使然。John 重新将所有东西锁好之后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想起自己刚刚是如何把 Sherlock 当成一个入侵者几乎就朝他开枪的,而睡意混沌的大脑在之后才将之辨认出来——Sherlock 并非敌人,Sherlock 是家里的访客。

John 能活下来全靠 Mycroft Holmes,他当然不会通过枪杀他兄弟来报恩。

他把文件带进厨房,打开顶灯让 Sherlock 阅读图纸时更容易些。咖啡驱走了他最后一丝疲劳,伴着黎明的光出现,外面的世界从一团漆黑向模糊浅淡的白色过渡,John 感觉自己几乎再次为人。他只睡了大概五小时,不算太糟,至少对他而言。 考虑到自己应该扮演主人的角色,他问道,“你想到这附近看一看吗?” “这附近有任何值得看的地方吗?”Sherlock 反问。 John 耸肩,“大部分是河流和森林,如果你喜欢那一类东西的话。我们能开全地形车去拜访 Molly。” “Molly?” “住在下游,距离这里大概三十公里。我本来打算昨天去拜访她的,但是……”他指了指 Sherlock,“她会送我们一些新鲜鸡蛋,也许还有一些鸡仔——如果那些鸡已经到了出栏的时候。” “鸡仔,”Sherlock 重复道。 John 大笑起来,收起图纸和工程说明。“要是不想去的话你也能待在这里。我要去刮脸换衣服了。你如果想走就半小时内做好离开准备,”他说道,然后回去把所有东西重新锁进保险柜里。

~*~

与其被困在偏僻的小屋里,Sherlock 倒是宁愿选择去别的地方。 他不知道 John 说“我们能开全地形车”是什么意思,但是一套西装肯定不是合适的装束。实际上,他的大部分衣服在这里根本没用——Mycroft 没有警告他这点,该死的。 他带了两条牛仔裤:一条黑色的紧身牛仔裤,泡吧专用;另一条蓝色的撕口牛仔裤,勾引专用。蓝色那条胜出,因为它穿起来至少要舒服一点,于是他把蓝色的扔到床上,黑色的留在手提箱里。除了睡觉时穿的 T 恤,他向来只买领尖钉有纽扣的款式;素白色那件是他最接近常服的衣服了。很显然,他需要去购物才行,不知道加拿大除了机场免税商店之外是否有其他购物商场——他不禁对此深表怀疑。 Sherlock 暗自盘算着,自己只是杀了 Mycroft 还远远不够,他一定要慢慢地杀了 Mycroft,极其细致地。

John 毫无预兆地走出浴室,他腰上只围一条毛巾,枪套和衣服搭在一只胳膊上。忽然之间,眼前的景象让 Sherlock 发觉自己肺部慢慢变冷,喉咙发紧,呼吸一窒。 ——John 的胸膛布满伤痕,最严重的是那道深深的伤疤,刚好位于他左边锁骨下方——不充分的治疗遗留下的旧疤,是枪伤。淡化的线条属于刀疤,而磨光的白斑则是烧伤留下的痕迹。那儿几乎没有一寸肌肤是完好的。

Sherlock 以前只在被害人身上见过这样的伤口,他从未见过有人经历过那些折磨之后还能幸存下来。

John 几乎立刻转身走向了角落的衣橱,“抱歉,”他咕哝着,推开多余的铁衣架。 枪伤在背上同样的地方也有,不过它是一张星罗棋布的网,白色线条从暗红色的中心辐射开去,显示出子弹射穿的途径。Sherlock 试图移开视线,因为他不想循着大脑得出的结论追求过多细节。 在战场上负伤。遭受酷刑。立刻离开现役职务来到这里隐居。 想象中出现的画面让他忽然感到不适,Sherlock 转过脸去,继续更衣的动作。他听见 John 从身后靠近,打开一个抽屉,翻找,之后关上抽屉,走出房间去了起居室。John 并没有在房间里更衣,也许是希望至少得到一点隐私——在 Sherlock 像那样盯着他看了半天之后。 John 并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不然他肯定会在浴室就换好衣服,又或者,他也许压根没想到 Sherlock 会在卧室里。

之前,Sherlock 对 John 产生好奇纯粹只因为自己无事可干无聊透顶,而现在,他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一次,自从他被困在医院以来,他终于感觉自己的思想重新变得敏锐和集中,仿佛经历一次重生。 当 John 驾着那架摇摇欲坠的小飞机降落在这栋偏僻的房子边时,Sherlock 还以为自己会抑郁,窒息,专心于——摧毁无聊——而非 John Watson 之谜。

~~

车子发出巨大的引擎声,车后的置物拖车咔哒作响,这让交谈变成不可能,不过 John 觉得这样挺好。他本来恨不得穿戴完毕就立即出发,但终究还是觉得,如果自己把 Sherlock 丢下不管只会让事情弄得更尴尬。当然了,那是在 Sherlock 登上这辆全地形车之前,现在他就坐在 John 后面——这个位置迫使他们距离彼此非常近,Sherlock 甚至把手放在 John 的臀上帮他保持平衡。

告诉自己别去想刚刚发生的事根本没用。他是个该死的白痴。他应该至少穿一件 T 恤再进卧室的,但是在习惯了长久的独居生活之后,他压根没考虑到这点。该死的。现在,Sherlock 绝对会问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在错误的时间(哪怕,真的,没有正确的时间能讨论这个话题),而 John 会选择逃避,很快他们就不会跟对方开口说一个字了。

他不该打破自己的规则——哪怕是为了报恩。孤独保护他不与过去多做纠缠,这种生活方式迫使他关注当下计划将来。 然而最糟糕的是,John 的大脑正在利用这个——他凝神思索着 Sherlock 的表情,细想他的眼睛如何因为震惊而睁大,他大脑一片空白,抿紧嘴唇好像在避免什么话脱口而出。在经过一点润色之后,他甚至能把这段经历改编进自己的作品里——如果他到那时还没有因彻底的精神崩溃而在打字机前饮弹自尽的话。

一路上 John 的心情都没有平静下来,直到 Molly 的房子进入视野,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忘了提前跟她通个信,不过幸好车子发出的噪音足以引起她的注意——John 还没有穿过院子的时候 Molly 就已经从屋里出来了。她挥手跟 John 打招呼,视线转向另一位乘客,接着她犹豫了一下,用手遮在眼睛上方,试图在刺眼的阳光下看得更清晰些。

Molly Hooper 是个苗条可人的褐发女孩,比 John 小几岁,出乎意料地适应乡村生活。她是个水滨生物学家,有一次为了研究 Fairlake 的河流生态学就在这边住了一个夏天。彼时她租的是老 Grossman 的地盘,在发觉自己爱上这里之后就花了一大笔钱把它买了下来——Molly 来自一个富足的波士顿家庭,她以前提过一次——然后她就成了 John 的完美邻居,充分尊重他的隐私并且跟他公平地以货易货。

John 把车停在古旧的谷仓前,这座谷仓在经她改造后变成了一间实验室兼鸡舍,鸡仔们在一个铁丝网围栏围起来的院子里自由乱跑。她养鸡的第一年对谁来说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灾难——当然除了那些本地森林的捕食者们,大部分是狼,鼬鼠以及狐狸。

John 下车的时候尴尬地与 Sherlock 拉开一些距离。 “抱歉我没提前知会你一声,”他说着,短暂地拥抱了一下 Molly 并亲吻她的脸颊。

“没关系。Toby,停下!”她朝 Toby 大喊。Toby 是 Molly 养的杂种狗,它刚刚一溜烟从房子里冲出来,朝 Sherlock 狂吠,Molly 只好过去阻止它。Toby 是个胆小鬼——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所幸的是,Sherlock 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点恐吓而产生反感。 John 皱起眉,看着 Sherlock 习惯性地集中精力把 Molly 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Molly Hooper,这位是 Sherlock Holmes。他现在……要跟我一起住几个月,”John 说着,脱掉自己的手套。 Molly 迅速睁大眼睛看了 John 一眼,然后直起身,一只手还绕着狗狗的脖子。“嗨,”她说着,朝 Sherlock 伸出那只空着的手。她的眼睛仍然大睁,脸颊已浮上一抹红晕。 Sherlock 短短地微笑了一下,虚伪的礼貌,“Hooper 女士,”他说着与她握手。 “实际上,是博士,”John 说着,把手套扔到车里的小仪表盘上。 “都一窝蜂跑到这边来了,咱们这些博士(doctors),”Molly 说着,闪给 John 一个明亮的微笑。 John 察觉到 Sherlock 突如其来的敏锐目光,他咳嗽了一声然后耸耸肩,光明正大地换了个话题,“饲料放在老地方?” “噢,请吧。要不要我给你俩弄点喝的?冰茶?” “冰茶?”Sherlock 悚然问道。 “噢,嗯,热茶?那种更加英式,不是吗?”Molly 轻快地说,“顺便一提,我真爱你说话的口音。你的声音好听极了。”

John 努力轻呼一口气,拎起那袋种子逃出调情现场,一股反胃感涌了上来,他感觉自己在烦躁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他已经料到事情会怎么发展。Molly 会施展魅力和智慧,而 Sherlock 会接受她,然后到了这个月末他就会选择留在 Molly 家里,毕竟这里要舒适得多。 该死,John 甚至觉得很可能在短短几小时后 Sherlock 就已经不想跟他回去了。

John 有意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明白自己最好一个人待着。 当 Mycroft 请求 John 让他的小兄弟在这里待几个月的时候,他甚至荒谬地觉得愤怒,觉得自己被侵犯了隐私,但是在 24 小时之内,Sherlock 看起来……没那么糟。他很安静,礼貌,完全不是那个 Mycroft 暗示的恐怖分子。 能够摆脱 Sherlock 理应让 John 感到高兴,然而恰恰相反,他感觉内心自从战争以来就从未停止膨胀的空虚又增长了几分。

在通常情况下,Sherlock 认为,如果有人困在了森林里,Molly Hooper 博士绝对会成为其理想伙伴——尤其是在她还拥有一间实验室的情况下。 Sherlock 无权使用正规实验室,因为他自己的那个被苏格兰场的白痴们拆除了。那些人指控他制作甲基苯丙胺(译者注:冰毒),不过这项指控后来被撤销——并非由于 Mycroft 的干涉,而是因为警方找来一位技术上还算合格的化学家,证实 Sherlock 的实验室里的化学品绝非出于任何娱乐目的。 实际上,他随后就被指控为制造化学武器的恐怖分子——这点确实需要 Mycroft 出面提供帮助,但至少,那次调查让他洗清了制造毒品的罪名。就洗清了这么一次,制造毒品的罪名,无论如何。

Molly 竭尽全力让 Sherlock 感到舒适,她提供适当的热茶——即使没有牛奶,给那些小点心找一些加拿大式的借口——后来被证实那些无味的薄饼完全没必要配茶喝。不过 Sherlock 并不就此发表任何评论,因为他还不想毁掉未来实验室的使用权——假设自己能在这片倒霉透顶的荒原上找到任何有趣的东西用以研究的话。

John 整整花了一刻钟才回到 Molly 的厨房加入他们的谈话。他拉开夹克拉链,给自己倒了一杯冰茶,然后说,“鸡笼看起来不错。一切还顺利不?” “挺好的。”Molly 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屋顶看起来也没问题。昨晚下雪之后没有漏水。”

“这不算数,如果它第二天就烧起来的话,”John 坐下说,“下周晚餐想来点啥?我打算去钓鱼碰碰运气。” “嗯,新鲜鲑鱼。好极了。”Molly 朝 Sherlock 露齿而笑,“你钓鱼吗?” Sherlock 按下自己想倒吸一口凉气的本能,这些人简直对钓鱼太着迷了。“不,除非你把在泰晤士河里协助警方潜水员查找尸体的事算进去,” Molly 的眼睛睁大了,“你——什么?” “我有时候会为警方做咨询工作,”他说着,省略了过去时态。老实说他不确定自己回到文明社会后能否再从警察那里搞到有趣案子,要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他很可能会想办法去接近加拿大警方。 ——这儿的人肯定得相互屠杀,反正这里也没别的事儿可干。

“我以为你是个化学家。”Molly 支吾地说,“我是说,瞧瞧咱们,三个博士(doctors)什么的。” Sherlock 瞟了一眼 John,后者正坚决地盯着一杯冰凉的淡茶,咬紧下颌。那么 John 是哪种博士呢?不是工程学,不然他肯定会自己设计房屋。也不是医学博士,住在荒野里——病人还有其他东西都严重不足。那就是某种冷门的博士?某个让他在偏僻的地方用打字机工作的那种?也许是政治学(Political science),不过 Sherlock 完全不想把这两个词放在同一个句子里。“政治”的科学性跟颅相学或者占卜学差不多。太多白痴执掌世界权力,几乎没半个有大脑的。 落在手上的触感让他惊讶地缩了回去。Molly 问道,“你的茶还好吗?” “挺好,好极了。”他换上礼貌的微笑,暂时把自己的好奇心推到一边。 “好吧,如果屋顶没问题的话,还有别的事需要我帮忙吗?”John 说着放下几乎空了的杯子。

“噢,不,谢谢。那就下周日的晚餐见?”Molly 问着,随 John 站了起来。即将逃出这里的念头让 Sherlock 感到安心,他也随之站起身。 “今天是星期几来着?” “星期一,”Molly 和 Sherlock 同时回答。 John 稍稍脸红了,他点点头,“好吧。那就周日。” Molly 走到门边取下外套。“我去给你们拿些鸡蛋,”她说着,离开厨房。John 把他们的杯子收进洗碗池里。

Sherlock 抓紧机会环顾厨房,注意到她——和 John 相反——随时准备招待客人。桌边有四张椅子,桌上放着四张颜色过于鲜艳的葵花图案餐具垫,还有一个得体的咖啡壶,一个金属架上挂着六个款式相配的杯子。她要么是一名优秀的管家,要么就确实准备招待客人。后者更有可能。这姑娘看起来做事挺浮躁,而且手头正在进行的实验很多,没时间清洗未使用的盘子。

“大路离这儿多远?” John 有点吃惊地回答,“只有几公里,在她的界址线边缘,” “所以她没有切断输电网,”Sherlock 若有所思地说,“那你为什么要断电?” John 耸肩,他洗完杯子然后把它们放在架子上晾干,“没必要把电线专门迁到屋子那边。我这样就挺好。”

Sherlock 点点头,他穿过屋子朝窗外望去。跟自己的猜想一致,那儿有一根电线杆,十码远,几条电线延伸到屋顶上方。他思索着 John 的选择是否包含了某种顾忌——毕竟不断电的话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循着电线找到他的房子。他家离河流多远?Sherlock 记得自己昨天在飞机上瞥到过森林间流动的蓝色丝带,但是他无法确认那条河蜿蜒至何方。不过他怀疑 John 的屋子肯定无法从水面上轻易辨认出来。

~*~

Molly 回到外面,把一个沉甸甸的硬纸箱放进拖车里。一声尖锐的重击声让 Sherlock 朝谷仓望去,他看到 John 站在那儿从木头里拔出一柄短柄斧。有那么一会儿,Sherlock 完全不知道 John 在干嘛。之后他看到血。

Sherlock 立刻跑了过去,心脏因为惊讶和担心而震动不已。 “John!” John 扭头往回望,困惑地皱起眉头,他的表情挡在金属棕的太阳镜后面看不分明,“出什么事了?” Sherlock 停下脚步,他看到白色的羽毛,有一些沾着血,他于是呼出一口气,摇摇头,忽然有些词穷,“没啥。” “我这边只要几分钟就好。你大概不会想看,”John 说着,将死鸡的爪子滑进一个绳套里,绳子另一头挂在旁边的木头上。John 重新走进谷仓。血从切断的鸡脖子流了出来,在泥地上滴成小溪。 “我讨厌这个,”Molly 承认道,走到 Sherlock 身边。“我不介意剖鱼,但是那些鸡实在太……”她声音逐渐弱下去,接着耸耸肩,“不过鸡肉尝起来不错。比超市里买的好多了。” Sherlock 罕见地词穷了,他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毕竟他从未见过自己的食物活蹦乱跳的样子,最接近的一次——大概是活龙虾。

John 速战速决地搞定另外三只鸡。他把最开始的两只——现在正滴着血——装进一只塑料袋里,而其他几只则挂在那根染血的木头上。

“周三我大概会去镇上一趟。如果你需要带什么东西,用无线电告诉我,”John 说,伸出一只胳膊拥抱 Molly,吻了吻她的脸颊,另一只手仍然拎着装鸡的袋子。之后他把袋子堆在硬纸箱后面,用一根打包带压好。 “谢了。” 她抬头朝 Sherlock 微笑,伸出小手按住他的后颈,试图把他拉下来完成一个吻脸礼。不过她失败了。于是她转而拥抱了他一下,然后说,“很高兴认识你。下次见。” “我也是。好的。”他说着,感觉挺不真实的。隔离治疗确实很糟糕,但是这个——两位博士在荒野中杀鸡——感觉太过超现实主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理智了。 Sherlock 仍然有点眩晕地登上车,坐在 John 后面。John 拉上夹克拉链,戴好手套,然后发动了车子。 “保重,”John 对 Molly 说着,小心把车调了个头,然后他扭过头朝后面的 Sherlock 说,“看着点货物,好吗?那只鸡可是我们今天的晚餐。没道理让它半路飞出车去喂了狼。”

~*~

回到家后,John 立刻投身于各种体力劳动以确保房子的一切保持正常。他小心地打开那个硬纸箱,把里面的鸡蛋拿出来。纸箱里填充着塑料泡沫的加衬垫,垫子里面包着花生和碎纸。他之前花了一番功夫才搞清楚在全地形车或者雪地车上运鸡蛋的最佳方式,那些花生似乎是成功的关键。John 把它们小心装好准备下次还给 Molly,毕竟自己也不能一直依靠 Fairlake 的邮局。

凛冬将至,他得一天花上几个小时捡柴劈柴,John 打算明天就开全地形车出去。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在用堆垛木材来生火。他往最深的壶里灌满水,再把壶搁在三脚架上,返回去整理干柴垛。去年冬天他头一次没有产生柴火短缺的危机,也不用被迫在齐臀深的大雪里砍柴。

等水烧开后 John 就把鸡浸入水中,这能让拔毛的过程变得更容易些。他在离屋子几百码远的地方拔完毛,只扔掉了鸡爪,留下了其他部位。他会找到食用方法的。经过这几年的磨练,他已经多少变成了一名别出心裁的厨师。

John 返回屋子,发现 Sherlock 正在等他。 “我要查邮件。” John 叹了口气,点点头。毕竟他之前承诺过。 “好吧。这就给你装上,”他说着,把鸡肉留在厨房里。他仔细地洗完手,走过去打开卫星上行线路和路由器的电源开关。记起英国是 220 伏特系统,他问,“你带电源转换器了吗?这房子建造规格是一百一十到一百二十伏。”

“带了。至少在这点上 Mycroft 给足了警告,”Sherlock 平直地继续道,“他就根本没提”——他指了指四周,John 此时正在把打字机移开,清理出桌面来放电脑——“这种居住条件。我需要一些更合适的衣服。”

John 上下打量 Sherlock,坚定地提醒自己千万别被眼前的景象挑起兴趣。 不像 John 的衣服经常开裂是为环境所迫或者不小心为之,Sherlock 蓝色牛仔裤上的那些撕口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蓄意吸引挑逗的目光,露出苍白的肌肤和紧绷的肌肉。 “好吧,”John 说着,强迫自己把视线转向桌子。他在抽屉翻来翻去,想搞清楚自己把登陆密码放到哪儿去了。“Fairlake 的杂货店大概有耐穿的衣服,不过要是没有的话,你就得自己订购后船运过来,或者,咱们可以飞去一些人口更集中的地区。” “我来订购。”Sherlock 冷酷地笑着,“Mycroft 付得起任何运输费用。谁让他没建议我该收拾哪些行李——全是他的错。”

诚然,Sherlock 的行李里全是一套套的西装到底要闹哪样——John 疑惑这个问题很久了。他把登陆密码递给 Sherlock,然后写下他在 Fairlake 的邮政地址。“你可以把货物寄到这个地址,”他说着,把便签簿递给 Sherlock。“周末前能到货不?” “只要没人再问我喜不喜欢钓鱼,”Sherlock 回答道,他迅速笑了一下然后开始打字,“再建议一次钓鱼的事,然后我可无法为我的行为负责。” John 大笑起来,“那就先这样计划着吧,”他说,回去继续准备晚餐。

~*~

哪怕卫星联网的速度慢到了极点,它仍然是一条生命线——通往外面的世界。 检查邮件足足花了 Sherlock 十五分钟,阻塞的 HTML 和附件对网速而言简直助纣为虐,而雪上加霜的孤立感更是随之而来。他真的不需要下载夜店的照片——他无法去,或者那些人的照片——他们在未来好几个月都见不上一面。 Sherlock 迅速下了订单,发现 Amazon 有加拿大专用页面让他觉得有点好笑。他在某网站的帮助下将衣服的英国尺码转换成加拿大尺码,然后订下了牛仔裤,暖和的衬衣和毛衣,推荐上说抗寒的羊绒袜子。他还订了一双靴子,抓绒手套,以及一条新围巾,然后又加了一件羽绒衣——比自己最爱的那件大衣还要贵,作为 Mycroft 把自己扔到这儿来的报答。 一分钟之后,他思考着目前为止他对 John 了解到何种程度。他想到那些兴趣浓厚的瞥视,John 如何在 Molly 身边神经紧绷地沉默下来,仿佛在嫉妒她对自己的注意力。然后他想到未来的几个月有多么暗淡无光。不过,也不是那么暗淡无光,如果他加以适当处理的话。于是,Sherlock 信心十足地在订单上加了两样东西,数量合理,考虑到自己最好不要侥幸冒险。他很怀疑镇上到底有没有合适的商店,而且,当然了,在大冬天的送货到荒郊野岭绝对具有十足的挑战性——他拒绝让这点挑战妨碍到极有可能是这屋子里的唯一消遣,一旦他们被大雪封住之后。

John 小心翼翼从不打探 Sherlock 的私人事务,也许他是觉得,如果自己尊重 Sherlock 的隐私,那么 Sherlock 也会同样。考虑到 John 把自己的网络密码就这样搁在纱布垫上,Sherlock 很怀疑他是否有那个专业技术去追踪网站访问记录。思及此,他打开一个新标签页,开始搜索“John Watson,博士,加拿大军人”。 没有发现相关信息并不令他感到意外。这名字太普通了,他浏览了三页的相关网站,之后转向另一个搜索引擎——那是个不对公众开放的搜索引擎。他用了 Mycroft 的凭据信息,在身份验证通过冷笑了一下。作为一个聪明的混账,Mycroft 也许期待着 Sherlock 做这项调查,这就是他没有修改接入特殊服务器密码的原因。 Sherlock 渴望更多信息,于是他在战斗中让步了——让 Mycroft 享受他的小胜利去吧,之后得到的信息很可能值得自己这样做。

Sherlock 惊讶地发现,John 在 MI6 有一份专门的机密档案。远程鉴别虽然不允许访问档案中大部分文档,但是他还是能打开三个:一个经过大量编辑的 SAS*报告,主题为 SAS 行动[修订版];一份完全空白的任务报告,上面只有军官的姓名(JH Watson 上尉);还有一个视频。 *SAS:Special Air Service,英国特种航空部队。

Sherlock 好奇地点击了下载——要在这么糟糕的网络条件下下载视频真是可怕,于是他开始利用等待时间观察桌上的稿纸。

首先,他分析了 John 的能力——作为一个打字员的能力和 John 对语言的掌握程度,完全没注意他在读的内容,之后,那些文字渗入思维中让他迷惑起来。Sherlock 翻了翻那一堆稿纸,终于意识到它是部小说。很明显,John 在写一部小说。从那些短句和频繁提到龙,侏儒和魔剑的内容来判断,他在写一部儿童小说。 但是,压在那一沓稿纸底部的稿子中,John 的写作语气忽然变了,没有任何过渡,直接从魔幻故事转向战争的冷酷现实。每页稿纸底部的注释也同样发生了变化——幻想小说的稿纸上标的是“RB”,而那些新写的稿子上标的是“JM”。 所以他在同时写两本书——两本截然不同的书。

“米饭还是土豆?” Sherlock 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到 John 站在厨房拱门那儿。他立刻注意到那把手枪仍然挂在 John 的左臀上。 “随便。” John 呼出一声笑,“看来也不是你哥说的那么混账。他真的了解你吗?” “不。”语气平直,敌意满满。 “他的损失,”John 轻快地说,然后回到厨房里。 Sherlock 望着他的背,思索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今天 John 一整天都神经紧绷,举止冷淡,难道他现在是想表现友善吗?调情?当然了,他从之前就一直在盯着自己(这不算意外——虽然 Sherlock 并不是真的为了某种微妙目的才穿成这样的),而且 John 仍然避免让 Sherlock 清楚地观察他的身体—— 不,是观察他的伤疤。 John 对于身体接触并无不适,握手时从不犹豫,与 Molly 友好地拥抱,吻她的脸颊,在经过时也不介意跟 Sherlock 擦身而过,而且他前几天还公然赞叹过 Sherlock 几次——这很可能表明他不是直的。 如果 Sherlock 能够让 John 接受关于伤疤的自我意识,那么接下来的几个月也许能变得不那么无聊了。那些伤疤当然不会让 Sherlock 失去对他的兴趣。事实上,正好相反。在一个充满了人造美人与整容美体手术的世界里,那些伤疤让 John 更有趣,更加……让人着迷。

电脑的提示音提醒 Sherlock 下载完成。他关掉了声音避免让 John 听见,之后点了播放。 在几秒钟的空白之后,镜头出现雪花点,一面拙劣的淡绿色与白色相间的陌生旗子出现在屏幕中。弯曲的字母是阿拉伯语,Sherlock 倾身向前,专心致志地观察在画面发生的变化。那面旗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名武装士兵,头戴面罩,围在绑在椅子上的人周围。那人头上罩着麻袋,穿着棕色的迷彩裤子,不过没穿上衣。套头麻袋的底部边缘碰到伤口的地方已经被血污染成锈红色。他的胸膛血流不止,布满淤青和愤怒的鲜红的烧伤痕迹,左肩和锁骨上捆扎着污秽的纱布。

Sherlock 开始手脚冰冷,内脏翻滚,试图否认他在看的东西。

那些武装士兵大吼一声,举起枪示意了一会儿,直到另一名军人走进屏幕内。他指着那个捆住的男人,对镜头说话,嘴唇在那黑白相间的方格头巾下蠕动着,头巾包住了他的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Sherlock 不需要声音也知道他在发表最后通牒——答应条件,否则囚犯会死。 然后他转身,走过去揭开那个头罩。 镜头里出现 John Watson 布满血污和瘀伤的脸。

Chapter 4 周四,十月二十五日

接下来的三天,Sherlock 试图把那段视频从脑海中撵走。他竭力删除它,否定它的存在,然而它已经渗入了 John 当下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与 John Watson 之谜息息相关。 对 John 来说,这段视频至关重要,它就像一座断桥,连接着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

Sherlock 穿着前天换的黑色牛仔裤,裹着大衣站在屋外。他抬头仰望陌生的夜空,脑中思索着关于 John 的一切。 John 彬彬有礼,脾气温和,独来独往。对求生技能驾轻就熟。甚至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几乎能把大部分人逼疯的环境中仍然活得精神焕发——如果没有 John 的身份之谜 Sherlock 估计早就被逼疯了。另外,John 究竟是如何死里逃生——这个问题似乎更加重要。 那天深夜,他一直重复观看那段视频直到电脑没电。它只有一分二十八秒,John 的脸只出现了五十四秒,但是 Sherlock 已经基本上了解了 John 所经受的一切。结合 John 在视频里的姿态和反应,再与 Sherlock 对他胸膛伤疤的精确记忆进行对比,Sherlock 知道,在视频结束后那些酷刑仍然没有结束。

他不会讲阿拉伯语,这在现在看来真是个可怕的疏忽。他无法靠口音分辨出那些人原先的国籍或者他们的政治或宗教背景。即使是那面旗子也毫无头绪。它不是一面国旗,相反,它只是众多不同团体的标志之一,还是成绩不够突出连个维基百科专页都没有的那种。又或许,这只是该组织的一次开场突袭——而他们还来不及真正动手就被 Mycroft 端掉了。 Sherlock 非常肯定,Mycroft 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认识了名为 John Waston 的加拿大军官——是这段视频让 John 的名字摆上 Mycroft 的办公桌。John 曾经说过,Sherlock 现在住在这里,是因为他要还 Mycroft 一个人情。 而什么样的人情会如此重要,会让 John 这样珍视自己隐私和独居生活的人允许一位访客,不是住几天,而是住上几个月? 无疑是救命之恩。 那么,那份 SAS 行动报告[修订版]。它决定了事情发生的顺序。Mycort 得到那段视频,然后派出 SAS 去营救人质,接下来盘问 John 任何有用信息——有关囚禁和折磨他的人的身份之类。这样一来,该组织的资料如此匮乏的现象就有了合理的解释——Mycort 很可能根据 John 提供的信息派 SAS 回去抹掉那些恐怖分子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可是问题又来了,为什么 John 还好好活着?为什么在经受了那么多折磨之后,他居然还没有从内心分崩离析?Sherlock 从未跟任何军人或者恐怖分子打过交道,但是他从被害人身上看到的东西比他应当知道的多得多。John 绝对活不过一年,尤其是在这样一栋放满枪支的房子里——这可是倍受男性青睐的自杀方式。最起码,John 应该沉迷于酒精或者镇静剂,但是至今为止 Sherlock 只找到了一瓶几乎没人碰过的威士忌,最强效的药品只有阿司匹林。

他踱步穿过院子,仰望天空,但是繁星也给不出答案。这里有成千上万,不计其数的星星,数量多得超过他的想象——哪怕他是在乡村长大的。天空清澈如洗,在淡蓝色与银色的阴影下,繁星微光灼灼,汇成光河。虽然那些细节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不在乎星座或者天体物理学或者太空探索任务——但是他能欣赏那种美。在这里的每一夜,他都不由地沉溺其中,在用过晚餐和咖啡之后。

John 有节奏的打字声被厚实的窗玻璃所稀释,而现在,Sherlock 听到打字声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你没事吧?”John 问得非常准时。Sherlock 站在寒风中整整二十分钟,而 John 在无意识中的担心渐渐增长,只不过,他从未真正走出门廊。

他只有在进行睡前的检查工作时才会走出房子到附近转转。Sherlock 曾经看着他静静地穿过黑暗去检查房子的周界,飞机库和远处的油箱,步履坚定沉稳。John 在检查过程中从未抬头看看星空,一次都没有——难道他是因为住在这里太久,早已厌倦了这副景色吗?或者他只是无动于衷——哪怕眼前的景致如此壮丽非凡、引人注目,甚至连 Sherlock 都为之折服?

前两夜,Sherlock 任由这样的疑问把自己拖回屋里,而现在,他只是站在那里继续望着天空。 “这里真美。”

John 没有上钩,他仍然在门边站着。

“对。”John 同意道。 Sherlock 回头朝他望去。

他注意到 John 本能地摆出了立正的姿势——肩膀坚硬地挺直,下巴抬高,虽然双手仍然随意地悬在身侧但是左手屈起,指尖刚刚碰到那个枪套——John 总是把枪带在身上或者放在不远的地方,哪怕是在洗澡的时候。 “你知道星座吗?”Sherlock 装作好奇地问。他根本不感兴趣,但是他知道合乎逻辑的回答应该是 John 走出来,站在自己身边,这样一来 Sherlock 就能更加清楚地指出各种不同的星群。

“屋里有本书是讲这个的,我去找找,”John 说着,重新进屋消失在门口。

看来诱惑他出来的计划又泡汤了。

“胡说,”Sherlock 咕哝着,转身跟上去。

~*~

在 John 的记忆里,自己一向拥有丰富的想象力。他读着 Tolkien 的故事长大,从著名的《指环王》到没那么著名的《精灵宝钻》再到基本上没几个人知道的《武顿梅捷的铁匠》(Smith of Wootton Major)。他读完了 Madeleine L’Engle 的时空四部曲——不只是《时间的纹路》(A Wrinkle in Time),还有 Anne Mccaffrey 和 Ursula Le Guin 的所有书。他印象最深刻的生日礼物是精装版指环王传奇,一整套皮革包边儿的合订本,翻开有金箔纸和折叠式的插页——绘制着那久远以前失落的地图,那地图曾粘在他卧室墙上好多年。他记得自己年少时细瘦的胳膊被这么一本厚书压得酸痛,但是他仍然舍不得把它放下直到自己把正在读的那一章读完。

然而,当下,John 脑海中的画面已经变得死板黑暗,音乐般的精灵语蜕化为刺耳的阿拉伯语,发音清晰血腥残忍,在 John 的记忆中反复回响。他在打字机两侧支起胳膊,用手盖住眼睛,竭力试图在脑中穿过沙漠风暴再次辨认出自己笔下创作的那个世界,那里有高大的蓝色树叶的森林,森林里有黄金木建造的树屋。他没按计划完成自己的时间线。他应该早就把初稿定下了才对。很快,他的编辑和出版人就会给他发邮件了——开始是礼貌的询问,之后就变成措辞严厉的提醒——在没有签合同的情况下,John 这是在危及他们之间的工作关系。 最终,John 把那一页稿纸从打字机上撕下来,把纸张朝那盏油灯的方向倾斜。他只消扫了几行字就懊恼地呼出一口气,接着把稿纸扔进桌子下面的字纸篓。 看来编小说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了。

当然,他手头有另一个故事,他的编辑和出版人都不知道,John 写下那个故事的初衷并非出于分享,而是为了驱除自己的心魔,一次一个字。写这样一个故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就好像在他童年幻想中的那个世界悄悄溜走之后,他脑海中的噩梦便加速取而代之。

然而,John 没有准备好。暂时还没有。一个月写一两页——他尽力了。 他不禁又想起 Sherlock 美丽的淡蓝色眼睛还有他对自己伤疤的反应。

John 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从椅子上起身,穿过客厅朝卧室走了过去。Sherlock 忽然抬起头看他,但是没跟上去。他的膝上摊着一本书——从书架上抽出来的,这屋里每一面空白的墙都被书架占满了。

John 在枪支保险柜上按下六位数密码,接着打开柜门。保险箱顶部的小型卤素灯自动打开,一阵刺目的白光笼罩着涂油的金属、磨砂黑的复合材料以及相对柔软的木质枪托。他拿出一把.22——它是一把上了年纪但是经过精心照料的雷明顿(Remington)。他把它扛在肩上。 .22 的弹药相当便宜,而且在 Fairlake 库存丰富,这让它成为标靶射击的首选。 John 没有回客厅,相反他直接从浴室穿过去,并且打定主意不回答 Sherlock 也许会提出的任何问题。在厨房里,他套上那件放在厨房很久的布满补丁、磨损严重的夹克衫,都没费心戴个手套,哪怕自己心里清楚——如果待在室外的时间够长,他的手指绝对会冻僵,会因寒冷而灼烧,最终变得麻木。

距离午夜还有几个小时,而夜空清澈无比,一朵云彩都没有。John 从后门出去,努力不去注视星空,继续走向飞机跑道的方向。本来这条跑道只有一千二百多英尺,当 John 继承了这里之后,他另外加长了两百五十英尺,还花了一大笔钱铺上砾石。每一季度他都会花时间在上面喷除草剂。

于是,这地方变成了一个方便的靶场,任何枪适用,除了狙击步枪。他还在跑道尽头的树枝上悬挂了废弃的金属板。 John 把弹药盒搁在砾石带边缘,然后蹲下来,始终没有抬头看天空一眼。他弹出弹匣落在掌心,只有十发子弹,这样一来他能每隔几十秒就强迫自己喘口气,重新装弹。

当第一颗子弹推进弹匣时,他的手颤抖了。 自己内心失调的原因一定是因为 Sherlock 在那儿,在屋里,一个活生生的、呼吸着的人,而此前,这里别无他物,只有一片死寂。 无益于改善现状的还有——那人该死的性感,那双眼睛还有那种嗓音,那种奇异的镇静感,他没有让彼此间充斥毫无意义的闲谈,他愿意静坐于此同时又保持观察——不论 John 去何处做何事。 即使是现在,John 依然留心注意着后门的动静。他思索着在打出第一枪与听到后门打开的声音之间需要多长时间。也许只要几秒。 他把弹匣推回去,然后起身,来复枪落在右肩上。John 更习惯用左手射击,但是退壳口在枪的右侧,而他一点也不喜欢滚烫的黄铜弹壳。

瞄准镜不是特别好使,但是没关系。他连目标区都看不清楚,更别提真正的目标了。于是 John 只是盯着正确的方向,然后把枪举到瞄准线。他花了几十秒试图辨别出任何物体,但是那根本没用——没有月光,甚至连头顶的繁星也不足以照亮他的目标。于是 John 放松扳机上的手指,接着对扳机缓缓、缓缓施压——直到那声尖锐的撞针击打声突如其来响彻耳廓。 比起大口径枪械发出的洪亮声响,.22 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银器坠落瓷砖。后座力对他来说太轻了根本察觉不到,哪怕他已经提前绷紧受伤的肩膀。 John 再次扣动扳机,两次,之后他听到后门嘭的打开,木头撞击木头的声音比第四发子弹的回音还响。这一发子弹打中目标了——从跑道尽头传来的遥远模糊的声音判断。

“John?”Sherlock 喊道。 “安全,(Clear)”他朝回喊,抬起枪口,然后他意识到 Sherlock 可能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加上一句,“我在跑道这儿,在你左边。”

他听着 Sherlock 窸窣穿过初秋的草丛,叶片因为寒冷变得脆而易碎。他蹲下来,臀部压在脚后跟上以保持平衡,接着退出弹匣。他找到弹药盒,重新往弹匣填进四发子弹。 他的手指已经僵硬了,还要扛着弹簧压力,但是他的头脑却变得越发清醒。 当自己的枪没有瞄准任何活物——同时也没有任何枪瞄准着自己的时候——他发觉射击成了一种放松自我的方式。

“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Sherlock 在 John 身边停下脚步。在星光下,他是一个高高的轮廓,裹在一件戏剧性的大衣里。John 只能认出暗色的羊毛织物上方那张苍白的脸,但是他无法辨认出任何细节,不论是他优美的骨架还是漂亮的眼睛。

无妨。他也没必要拿自己无法得到的东西折磨自己。

“没事。我有靶子,远在另一头,”他说着,指向跑道。 Sherlock 转身,“你能看见它们?”他怀疑地问。 John 露齿而笑,“压根看不见,”他抬起头望向 Sherlock,然后冲动地问道,“你想试试吗?” Sherlock 笑得非常突然而且毫无防备,John 发觉对方的笑声给自己带来的安慰远远大于标靶射击。“你要交给我一把武器?你完全没注意听我哥说的话,是不是?”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你是个成年人了。”John 转身交出来复枪的同时想起自己对英国枪支法知之甚少,“之前打过枪没?” “一两次。”Sherlock 刻意漫不经心地说。 “嗯哼。保险在扳机后面。”他把武器交到 Sherlock 手里,然后用自己的手覆盖它们,引导他的手指感受枪械的每一部分,“你有十发子弹。枪栓是自动的。在最后一发时,它会保持打开状态。”他将来复枪轻轻地托起来,然后绕到 Sherlock 的右肩后方。他的手感受着羊毛大衣柔软质感。“把枪架在你肩上,不用担心后座力,你根本察觉不到它。” “点二二,不是吗?”Sherlock 喃喃着。 “对。噢,啊,你想让我给你找一副护目镜或护耳罩吗?”他建议道。他有一些放在保险箱里,出去打猎时用得着。 “安全是无聊的同义词。” John 抬起头看他,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你现在可以开始射击了,只要保持瞄准跑道尽头就好。我拥有这块地,其他人擅闯都是犯罪。” “我会帮你藏尸的,”Sherlock 轻快地说,变换自己的姿势。John 看到这个细微动作就明白自己是时候退后了。片刻后他便听到 Sherlock 开了第一枪。在回声逐渐消失后,Sherlock 抬起头,之后又低下脸,眼睛与瞄具成一条直线,“完全没必要瞄准,不是吗?” “想让我去找些夜视装置来吗?”John 建议道。 Sherlock 笑起来,温暖的笑声在 John 的身体里蜿蜒而行最后满足地盘绕在他胸膛里。 “下次吧。”

~*~

John 的突然离去并没有让 Sherlock 感到意外——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打字进程变得越来越不稳定,直到后来,字与字之间的停顿甚至到了长达一分钟的地步。 真正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听到 John 打开保险柜的时候——Sherlock 怀疑自己是否即将阻止一场自杀,接着又迅速摒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John 没有抑郁——他很痛苦,是的,并且愤怒——但是与抑郁无关。 John 一离开,Sherlock 就起身去检查 John 在打字机上撕下的废稿。它基本上讲的是同一个魔幻故事,但是缺乏其他稿子里描写的栩栩如生的画面感。Sherlock 重新回去看书,将 John 的行为解释为一个糟糕夜晚的前兆,直到他听到第一声枪响。 肾上腺素猛烈地撞进血管,他连想都没想就朝 John 的方向跑去,突如其来的恐惧自己对现状估计失误。他已经想象出那个糟糕的画面,John 倒在院子里,死去的 John,星光的照耀下他的血变成模糊、明亮的黑色。 他从未如此高兴自己的假设大错特错。

实际上,John 即兴的枪法教学对 Sherlock 来说完全没有必要,不过 John 似乎很高兴这样做,于是 Sherlock 也就不去纠正他认为自己是个新手的假设。相反,他很享受有 John 靠近他的感觉,冰凉的手指指导他的手覆上武器。当 Sherlock 开枪的时候,John 离得很近,不过距离足以小心避开弹回的子弹壳。十发子弹打完后,John 给 Sherlock 展示怎样弹出弹匣,然后接住它。

John 在 Sherlock 身后蹲下,肩膀抵着膝盖,重新开始装弹。 “我们能白天练这个,如果你真的想看见自己打中了什么的话。”他建议道。 Sherlock 用左手支撑着来复枪,落下右手刷过 John 的头发,这感觉如此舒适自然,“不是钓鱼,所以,好的。” “同时我也许会宰掉你击中的猎物让你瞧瞧,所以你也许想再考虑一下,”John 笑着恐吓道。 Sherlock 惊讶地僵了一下,接着他在心中不动声色地斥责自己的久未使用的大脑真是生锈了——居然没有料到 John 生活中的这一面。John 当然会打猎了。他住得离最近的杂货店隔着一个大陆那么远,而且仅仅在几天前,Sherlock 还亲眼见过他杀鸡的样子。 John 直起身子,一只手放在 Sherlock 的胳膊上,“或者不,”他不确定地说,“没关系。这没事——我是说,你不——” “不,”Sherlock 打断他,语气里有同样的不确定,他有些困惑自己怎么就这么出乎意料地到了这一全新领域。他与警方合作过几次,而且还办过足够的谋杀案。尸体对他来说并不稀奇,只是——他习惯了人类的尸体,而非动物的。 况且他从未杀过人。或者任何活物,除了蟑螂还有几年前误闯他的存放化学制品的柜子的那只老鼠。 他莫名地不愿意去考虑它。 几十秒钟过去,John 看起来得出结论。“好吧,只要你觉得舒服,”他在 Sherlock 的胳膊上短短地捏了一下,之后把手滑下去找到 Sherlock 的手。他把装好子弹的弹匣按进他掌心,接着犹豫了一下。“你想继续射击吗?外边挺冷的。”

老实说,他确实挺冷的——不过,他身上穿着温暖的大衣,而 John 匆匆套上的那件夹克只是他平时不得不出去多捡些柴火的时候才穿的,一件破旧的防风的衣服基本无法御寒。他的手指抵着 Sherlock 的掌心,冻得像冰一样。 Sherlock 注意到的事实没什么出奇。大部分时间,他能预料到一个人对气候的生理反应,根据此人的穿着和估计得出的新陈代谢以及身体脂肪。他确实想留下来摆弄来复枪,因为自己向来享受标靶射击带来的挑战(即使是在无法看见靶子的时候),但是他不希望 John 觉得冷。或者觉得更冷。 “我们回屋吧。”他说着,想到一个主意。 John 的手指在 Sherlock 的掌心颤搐了一下,之后他收回弹匣。“好吧。等一分钟,”他说着,把枪从 Sherlock 手中接过来。 他走到 Sherlock 前面,举起武器,一口气打完十发子弹,节奏快速精准一气呵成,空气中弥漫着锋利的硝烟味道。接着他把来复枪扛在肩上,弯腰捡起脚边的弹药盒,然后说,“我去泡咖啡,如果你想喝的话。还是说你想去睡了?” Sherlock 微笑,“我有个更棒的主意。”

~*~

John 知道 Sherlock 带来的大部分行李,从那两个装在他电脑包外口袋里的闪存盘到那一块 John 觉得是收藏在琴盒里的天然琥珀。准确来说,他并没有特意去窥探什么,但是他把 Sherlock 从一个小型飞机里载到一个同样小的屋檐下,这已经意味着他们实际上生活得够亲密无间的了,哪怕 John 仍然睡(睡眠质量糟糕地)在沙发上。

所以,当 Sherlock 把那块琥珀从琴盒里拿出来的时候 John 很好奇,但是他并不吃惊——直到 Sherlock 拿起琴弓的那一刻。 Sherlock 拧紧弓尾的银色螺丝,然后将琥珀的平面按在淡黄色的弓毛上,琴弓顺着琥珀向下摩擦。 “这是松香,”Sherlock 说着,凝神注视着自己手上的动作。John 疑惑着那是否是“琥珀”的英式发音,但是不好意思开口问。Sherlock 甚至没抬眼看他就不知道怎么察觉出了他的好奇心——这已经够糟糕的了。

打字机在召唤他,但是他的思维仍然太阴郁——仍然催着他抛开自己的奇幻故事去考虑另一本书,可是他压根就不想考虑那本书。 John 刻意地踢起腿,在沙发扶手上交叉双脚。他没脱鞋,直接在沙发上躺下去,抬眼望着火光在支撑阁楼的木梁上跳耀不止。他知道自己应该先去擦枪的,那把.22 需要清洁,但是他为自己的懒散找了一个正当理由——早餐后要带 Sherlock 出去做些正规的标靶射击练习,如果天气合适的话。

最开始,那只是随机拨弄金属琴弦的声音——Sherlock 在调弦的时候发出音符一个个扭曲变形。John 觉得不怎么好听,不过,他从没有特别偏爱音乐,所以他也不知道评价的标准。鉴于任何事都比他听着自己脑子里的思想要好,他闭上眼,不再试图思考自己的写作问题。

当音乐正式开始的时候,John 出其不意地被它吸引了——他从来都不是古典音乐爱好者,但是这个……很棒。真的很棒。而且还很熟悉。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撑起了胳膊就盯着 Sherlock 问道,“这是 Santana 的歌?” Sherlock 的微笑几乎无痕,眼睛浮起一圈几乎看不见的纹路,嘴唇动了动。“古典音乐的训练并不意味着限制技能。最好的演奏家都受过古典主义训练,不管他们的最终流派是什么。”

John 笑了,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真美。”他真诚地说,“谢谢你选了一首我认得出来的曲子。他们巡回演出的计划表上肯定不会出现 Fairlake。”

回答的笑声太过轻柔,几乎淹没在音乐中。

Chapter 5

周五,十月二十六日

“今天下雪了,”John 一边煎培根一边说,“你觉得邮局的订货到了没?” “希望如此。”Sherlock 望着 John,留意到对方今天的站姿和行为方式都很放松。Sherlock 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夜,而在之前他还从未见 John 哪一次睡觉超过三个小时——直到昨晚。Sherlock 的手指还在隐隐作痛,这本该让他不适,然而恰恰相反,他心情好得奇怪,仿佛自己完成了一件意义重大的事——他可不信这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对 John 的分析成功影响了他的行为方式而带来科学方面的满足感。

“咱们今天开飞机过去,”John 决定,“Mark 会把 Fairlake 的跑道清理干净——如果情况不太坏的话,不过,万一这场雪下到今晚并且明天还不停,我们就得开雪地车去镇上过夜了。” Sherlock 想起那条砾石跑道,清理跑道积雪绝对是个大难题。他刚开始点头,忽然意识到解决起飞问题只是成功的一半。“降落怎么办?”他突兀地问道,看着 John 把培根倒进盘子里。 John 耸耸肩,平底锅里已经放好培根油,他再打了些鸡蛋倒进锅里。“没事的。Fairlake 的雪向来要严重多了——因为在户外。如果 Fairlake 的情况真有那么糟糕,我就把飞机留在那边等天气好起来再说,咱们可以先绕远路回来。” “为什么?”Sherlock 来不及阻止自己脱口而出,“为什么你要选择这种生活?” John 的肩膀绷紧了一点,他抬头的样子有些不安,哪怕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炉子。 “我喜欢这里的安静,”他用一种绝对中立的语气说。

John 背对着他,所以 Sherlock 一时也找不到分析惯用的线索,但是不管怎样,他能察觉到 John 在撒谎。 他明白 John 喜欢原始生活所需的体力劳动。Sherlock 坐在厨房里一边喝咖啡一边透过窗户望过去——只是看着他劈柴,自己都觉得够累的。又要照看房子,又要为过冬做准备,还要顾及写作任务,John 总是那么忙——这些都是 Sherlock 能够领会的东西。 然而,虽然 John 在在某些方面显得务实老练,但是在其他方面,他压根就对这样一种全然孤立的生活方式措手不及。来到这里的第二天,Sherlock 在庭院里闲逛的时候发现了一片杂草丛生、死气沉沉的花园。John 带着几分羞愧地解释说,他尝试自己种蔬菜,试了三年之后就放弃了。他说自己没有园艺才能,于是转而囤积了大量蔬菜罐头,同时跟 Molly 以物易物——她的花园很小但是比他的成功多了。

不过,事实上,John 是社交动物,就像两个小时后 John 在那个所谓的 Fairlake“村庄”里所验证的一样。村里的住宅几乎不超过十五栋,最大的一栋是两层楼的饲料杂货店。邮局是这里唯一一栋没有附带住宅功能——或者家畜栏,圈养山羊,猪,绵羊或者乳牛——的商业建筑。 忽然之间,Sherlock 迫切需要任何脑力输入的信息,他放任自己一头扎入探索之中——事实上,他甚至做出了“与遇到的每个人聊天”这种事。

Sherlock 把观察结果留给了自己,他已经私下辨认出四个酒鬼,一桩一夫多妻制的婚姻,和一个统计学上几乎不可能的事件——在这样一个小地方,有三个男人,虽然不住一块儿,也互不相识,但是都在自己家里有女装癖。 他同样意识到,自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将整个村子洗劫一空,只有邮局的锁会让他花的时间超过三十秒。村民们都普遍友好(也许“饥渴”这个词更合适),Sherlock 几乎被邀请到每一间屋子里喝茶,或者喝水,或者只是简单的打声招呼。他记下了藏匿贵重物品的典型地点,根据人们对待物品的区别分析出那些物品的重要程度。举个例子,枪,几乎人人都把枪械搁在外面展示出来——不管是沙发还是正面是玻璃的橱柜或者挂在墙上,所有枪都子弹上膛并且近在手边。当 Sherlock 随意地评价一杆看起来像是从一战流传下来的古董枪时,人家告诉他,“现在还能干掉熊呢。那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他还意识到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喜欢 John,而且 John 也似乎发自内心地与人为善。 Sherlock 之前跟隐居者打过交道,根据他的观察,这些人在被迫进入社交状态时也会试图履行自己的责任,并且获得不同程度上的成功,但是 John,在 John 身上没有一丁点类似的特质。实际上,他唯一算得上不同寻常的行为就是他显然非常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在他们穿过小镇的时候,Sherlock 盯着 John 记下街上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或者每一只动物,他注意门窗的样子,他在路过拐角时瞟向侧面的眼神。

生平第一次,Sherlock 后悔自己离开了疗养院——那里也有住院的军人,虽然并不是很多,但是足以让他质问他们,挖掘他们的思想,弄清楚经历战争之后无法顺利返回社会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John 的隐居生活和他的真诚友善形成鲜明对比,其中的原因绝对跟他在中东的经历有关。 Shelrock 知道有朝一日自己会弄明白的——总有这么一天,他一向如此——但是现在自己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推理出来,实在让人挫败。

~*~

John 的飞机载重有限,加上 Sherlock 和他买来的衣服,飞机最多只能载几公斤的日用品。在离开商店之前,他认为自己也没必要在补充存货的问题上太过务实,毕竟 Kitfox 现在甚至不能多载一大袋大米了。于是,趁 Sherlock 在杂货店的卫生间里换上新衣服的空当,John 把商品过道浏览了一遍,试图记起自己上一次纵情购买奢侈品是什么时候。他的记忆空荡荡的。这些年来,他一直专注于求生,挑战自己完全独立地活下去——依靠的东西越少越好。 考虑到 Sherlock 来自伦敦,而且 Molly 周日晚上会过来吃晚饭,他想买一瓶酒,但是他对酒的好坏一无所知,况且,Fairlake 卖的酒基本都是那种大容量的便宜货——这让他成功无视了这种诱惑。

不过他确实藏了一瓶威士忌在家里。酒精这玩意太有用了,必须放一瓶在手边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John 转而走到烘培食品的货架通道,不禁想起自己以前还做过甜点或者焙盘菜——灾难性的尝试,他最后不得不承认,用那个木头炉子根本不可能烘焙出任何东西,因为它的温度总是忽高忽低。不过,自己能临时凑合……他想着,眼睛扫过架子上供应的饼干。全麦饼干和最后两袋棉花糖是个好开始,而且在收款机旁边还放着好多巧克力。半路记起 Sherlock 对奶精的评价,他又拿了一袋牛奶。 结完账后,他把一切都装进自己随身带着的小背包里,然后到外面去看天气如何。 Sherlock 在几分钟之后就加入了他。他仍然穿着那件长长的、下摆扫掠的大衣,不过他确实把休闲裤换成了蓝色牛仔裤,鞋子也换成了胎面沉重的旅行靴。他一只胳膊上搭着一件带毛皮兜帽的羽绒衣,另一个肩膀上挂着蓝黑相间的背包。

“你已经入乡随俗了,要通知你哥一声吗?”John 一边领着 Sherlock 走向机场一边问。 Sherlock 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之后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他一直关机避免耗电。“这里有信号?” “不。”John 做了个手势让他把手机放回去,“他想让我去镇上的时候打电话给他。我猜你大概会想跟他说说话。” Sherlock 的表情防御起来,“他想让你汇报我的情况。” “那他肯定会大失所望。” Sherlock 看着他,有些意外,John 提醒道,“你是成年人了,记得吗?我不会为他监视你。” “那才是他希望的。他安排——”Sherlock 掐断自己的话,唐突地摇头,“不重要了。你这样做他肯定觉得很不爽。” “那真是让我心碎,”John 平平地说,声音里充满敌意。自从 Holmes 找自己讨债之后 John 就一直被困在两个斗气的兄弟之间,这也让他觉得很不爽。

他早就知道在接下来的大半个冬季——保守估计——自己要负责监视一个瘾君子,所以他对自己所要面对的问题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人跟他听说的情况一点都不像。 Sherlock 并不暴力,也不偏执,没有情绪波动或者敌意或者任何令人不悦的举动——除非把他根深蒂固的惰性算进去,这人甚至没有礼节性地提议洗一次盘子,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没有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他挂起自己的毛巾,卧室保持得整洁有序,令人意外的很好相处。或者最起码,他没有暴露出他原来的混账本性。

“如果他想让你给他打电话——” “我会给他打电话的,”John 打断他,“我会告诉他你安全达到并且身体健康,对一个睡眠不足的人来说,也许能再胖十磅左右。然后你想跟他说啥都行,包括‘滚尼玛蛋’(fuck off)——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 Sherlock 盯着他,之后他的唇边缓缓浮起一个微笑,“你当真这么觉得。” “当然了。只要别花太长时间,不然我们就得在大雪中摸黑降落了。”

~*~

回屋后,Sherlock 一边跟 John 走到储藏室一边说,“他就是个多管闲事的混蛋,不过有时候还是挺管用的。”John 放下满满一包东西,然后弯腰打开背包。Sherlock 盯着他;他还不确定 John 买了些啥,好奇心让他心痒难耐。

“他是你哥哥。他也许只是关心你,”John 说着,拿出两袋子…… “棉花糖?”Sherlock 问,他迷糊了,它们连同微波炉或者某种化学品在大学里还挺管用的,但是 John 这里甚至连个微波炉都没有。 John 挑起眉。他拿出一大盒子助消化的食品,上面有标签“全麦饼干”,接着把它举起来好像这有多重要一样,“你确实吃过 s’more,对吗?”

*s’more:就是种把棉花糖放在火上烤化然后用巧克力和饼干夹起来吃的东西,类似巧克力夹心饼(?)

“你说的那是一个词?” “老天,你活在石器时代吗?”John 的语气并不严厉,相反他的笑声温暖友好,大度包容,仿佛他很高兴介绍点新鲜东西给 Sherlock,“咱们要给周日晚餐留一些,不过你今晚可得试一试。你能去客厅生个火吗?” Sherlock 为好奇心所驱使,点点头,在厨房拎起一盏油灯到了起居室,提高声音继续谈话。他怀疑 John 是否关心礼节问题,在房子里大喊大叫什么的——倒不是说这房子足够大到真的需要喊话的地步。

“Mycroft 才不‘关心’任何人,他只关心他自己还有他的权力基础。他百般干涉我的生活,只因为也许有人会觉得我是个可利用的目标,会用我当做对付他的手段。他也许会让我去死,要不是我还有利用价值的话。” “Sherlock!”片刻后 John 走进拱门,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亲哥哥?” “只是陈述事实。”Sherlock 用油灯点燃一根小树枝的末端,然后将火苗移到壁炉里的引火物,“我有时会给 Mycroft 做些小活——通常是他的宠物间谍和分析员无能为力的时候,或者他只是想私下行事,甚至连他自己的秘密行动小组都瞒着。”Sherlock 恼火地呼出一口气。他很疑惑 Mycroft 是如何能忍受跟其他人一起工作那么久,夜以继日,即使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队伍也通常令人沮丧的迟钝。要是 Sherlock 早把这些人塞上一艘船然后安排一场沉船事故得了。

引火工作进展顺利,他把劈好的柴放在格栅上,小心别让火苗熄灭,这会儿才意识到 John 安静下来。 Sherlock 朝后望去,本以为 John 已经照常回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餐或者咖啡,然而他没有。他仍然站在拱门那里,盯着 Sherlock,左手落在自己的手枪上。这动作很熟悉,但是姿态不再随意。John 看起来似乎很放松,稳稳地站在那里,肩膀放松,但是一股危险气息在他周身爆裂开来。 Sherlock 本能地站起来,小心慎重地退了一步,忽然意识到自己手无寸铁并且彻底缺乏训练。毕竟在一年多以前,他意识到把钱花在柔道上会比把钱花在忘记现实上要有用得多,但即使是在自己柔道训练的顶峰期,他也不确定能否妥善处理现在这种状况。 Sherlock 对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一无所知。他只知道 John——友善,奇特,乐于助人的 John——忽然之间变得非常、非常危险。

“现在怎么了?”John 静静地问。

一百种答案飞快地掠过 Sherlock 的脑海:那些他为不法分子准备的答案——不法分子进一步细分为夜贼,谋杀犯,绑匪或者未知人员;他对警方的回答,对官方,以及 Mycroft 派来的暴徒们的回答;他对陌生人或者相识的人或者药贩子的回答,以及,在一场倒霉的旅程或者多疑的闯入中对那些瘾君子的回答。 然而,他无法正确归类 John,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己开口要怎样回答,除了,“棉花糖和助消化食品?” 不管 John 在期待什么,这个显然出乎意料,“棉花糖和啥?” “助消化食品。那些饼干,”Sherlock 回答,同样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John 盯着他,威胁程度稍稍减轻,这让 Sherlock 呼吸放松了些,“你……你是说甜点。你想——”他摇摇头,闭了闭眼睛,“我是说,你在真正计划做什么?” “我不知道,”Sherlock 承认道,接下来他体内的肾上腺素总算发挥作用烧尽了戒毒过程给自己留下的另一层迷雾,大脑总算跟上形势,“秘密行动小组。你认为我在为他工作。老天,不。我宁愿去自杀。” John 眯起眼,但是紧张程度缓和了。他的手没有离开枪托,不过放松了手指,“你的确为他工作。你说了,‘小活计’。” “那些活儿与你无关,”Sherlock 说,试图想出 Mycroft 派给自己的工作中哪怕有丝毫乐趣可言,“找出安全漏洞,取回丢掉的文件,那一类事情。而且只有当我别无选择,或者我能敲诈一大笔钱的时候。我喜欢搞垮他的预算,”他加上一句,残酷地笑了笑,“去年早些时候,我在一个月内就花光了他整整两年的预算费用,就为了取回生物工程改造过的炭疽菌菌株公式,赶在它在香港上市出售之前。”

“那,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他倒是能够回答。

Sherlock 露出一个最迷人的微笑,然后放低声音问道,“你愿意让我列个单子吗?” John 的手从枪上落了下来。“你是……”他的声音渐弱下去,然后摇摇头,最后抬起手抓头发,“抱歉,别放心上,”他冷淡地说着,转身回厨房,“我要去……准备晚餐。”

Sherlock 呼出一口气,胳膊搁在石头上的幔罩上,疑惑自己是否误解了 John 的倾向。他没有跟 Molly 约会,也没有试图掩饰他望着 Sherlock 的样子……或许他不是 gay,但是绝对不是纯直男,而且绝对对 Sherlock 有兴趣。不是吗?当然了。 Sherlock 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试图勾引某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市区或者酒吧或者派对上的不算。他一直回想到大学刚开学那会儿,然后怀疑自己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在寄宿学校的时候当然顾不上这个——在那儿即使一点点同性恋倾向都会让他已经糟糕透顶的生活又向地狱近了一步,而且,他也没理由给敌人留下更多把柄对付自己,尤其是它会使他最好的敲诈材料无效的时候。

Sherlock 迅速瞥了壁炉一眼确定火没熄,然后走进卧室去脱靴子,给自己留点时间想想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

John 动作机械地把鸡大腿扔进深底锅里,撒上盐和胡椒,然后出了门。冰冷的空气向他袭来,以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力量强行压进他的肺部。他在自己的长袖上擦擦手,然后望向雪地,白雪反射出光的错觉,其实压根什么都没有。

很接近了。太近了。白痴的,愚蠢的,傻瓜一样的多疑偏执狂。Sherlock 当然不是被派来杀掉他的。他有足够的机会这样做,最近一次就是昨晚,Sherlock 还留在房间里的时候 John 就这么睡着了。虽然 John 在 Sherlock 停止拉琴的那一瞬间就迅速清醒了过来,但是他无法建立全部的警觉。更甚的是,这些天他从睡眠中醒来时都会暂时处于某种混沌状态——他以前从未这样,就好像刚好浮出水面一点点足够确定这里没有威胁,然后甚至在 Sherlock 把琴放进琴盒之前就再次睡了过去。 John 知道自己应该回屋里道歉,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让自己听起来不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不可能说“抱歉差点枪击你,但是我以为你是被派来杀掉我的”,这听起来就像个疯子。

不过,这倒是证明了一件事:让 Sherlock 待在这里——这主意真是糟糕透顶。最好的方法应该是明天就载 Sherlock 飞回 Fairlake,给 Mark 一点钱让他帮忙把 Sherlock 送去 Little Prairie 或者别的机场,这样 Sherlock 就能搭乘班机去其他地方,离 John 和 Fairlake 越远越好。 见鬼的,如果 Sherlock 能开全地形车并且不迷路的话,他会直接让他去找 Molly,就今晚。或者他能自己去 Molly 那里,让 Sherlock 一个人安全地待在屋里。这个选择更好。他曾经在 Molly 那儿呆过几次,基本上是因为坏天气。她不会对他构成威胁。Molly 连一只苍蝇都吓不到。 他走进雪地里,试了试雪的深浅——连一尺半都没有,雪不会下得特别大,但能见度依然不好,不足以让他使用雪地车。 也许他能留下来,只是今晚,然后一到明天他就把 Sherlock 送到 Molly 那儿去。 毕竟,他们已经在一起住了五天,而这是第一起意外,各种意义上的。 该死,考虑到 Sherlock 的措辞,还有据 John 所知他兄长在军队里的角色,这一切简直顺理成章。自己要更小心注意自己的言行才行,他决定。

John 有点不情愿地摸出自己的枪,一边往回走一边按下卡榫退出了弹匣。接着他捂住退壳孔,往后拉套筒,用手接住卸下的那颗子弹。接着他把子弹和弹匣放回口袋里,把枪滑进枪套。 他不会完全解除武装,但是至少能避免自己立即开火。

John 一边推开厨房门,一边低头试图把口袋里的弹匣装好,结果几乎撞上 Sherlock,后者正朝门的方向走过来。“什么——” “你去哪——”Sherlock 低头,正好看到 John 的口袋,他瞥了一眼枪,“你在干嘛?”

这家伙太他妈有眼力了。

“没啥。”他从 Sherlock 身边溜过去,查看鸡肉。他不记得往锅里放了油,这就意味着在他用火钳把鸡腿撬起来的时候这玩意令人不爽地粘住了。饱经风霜的铸铁制品完全不能当做特氟龙(teflon*),但是它要耐用得多,特别是在做饭温度不定的时候。

*teflon:特氟龙,聚四氟乙烯的商品名称,一种具有极高表面活性的涂层,涂到锅底就是不粘锅。

他散了点油进锅里,然后用火钳边缘刮它粘住的地方,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如果他看起来很忙,也许 Sherlock 就不会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过你不在乎我哥为啥要把我送到这儿来,”在 John 刮完最后一只鸡腿之后 Sherlock 说,“根据你所获的有限信息,你认为我在这里是……一个威胁,这种想法完全合理。”

John 把火钳扔到柜台上,动静挺大。“我们能不能不要谈这个,拜托?”他尖锐地说,拿毛巾擦手,然后取出一个热水壶,摇了摇估计水量,把它搁在炉顶上。

当 Sherlock 开口回答的时候,他的声音近了很多。“我很高兴不再提他了,如果你现在有任何更为迷人的事情需要谈的话,”他提议道。 他的声音深沉,这种意味深长的语气放在任何其他人身上,在任何其他环境下,John 会说这是在暗示,甚至是一种引诱。 而现在,他只是缩了缩然后回望对方——该死的 Sherlock 是怎么在自己没注意的情况下就靠得这么近的,“好吧,”John 语气平直地说。他试图挤出一个微笑,然后迅速转向一边,明白自己注定会投降,“我没问题。要准备咖啡吗?”他建议道。 “等会儿。”Sherlock 现在靠得更近了,就在 John 的背后,即使他没有碰到他,“我完全不该提起他的,我要怎么补偿你呢?”他问,弯下腰,将这些话吐息到 John 的耳中。 漫无止境的几秒钟,John 完全忘记了反抗,只是沉湎于一种毫无预料的愉悦中——这种游戏他已经多年没玩过了。Sherlock 是如此性感聪明并且才华横溢,而且不畏重重困难,明显对自己有兴趣。 然而,当一只手绕过 John 的右臀,手指刷过口袋里的子弹和弹匣时,John 猛烈地扭到一边甚至撞上炉子,几乎把锅子撂翻了。

——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要这种身体接触,而是因为,他确实想。

上一次试图与他发展恋爱关系的人是 Molly,而他成功说服她,自己根本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而现在,他愧疚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对 Sherlock 来这一套,连试都没试。该死,恰恰相反,在某些方面上他甚至鼓励 Sherlock 的接近,打着提供友谊的幌子。

无论怎样,这举动应该足以让 Sherlock 明白是时候后退了,但是他没有。他更近一步,低头望着 John,脸上带着近乎食肉动物掠夺性的兴趣。“你并不认为我会伤害你,”他推测道,哪怕这措辞有些不妥,但它的确不算一种威胁,“你不是直的,”他继续道,一边研究 John 的表情,语气轻柔,充满好奇,“你也没有对象。”

“我也没想过要找一个,”John 说着,强迫自己呼吸保持稳定。炉子烤得自己后背发烫,所以他回避到一边,在进入靠近后门边的开阔空间时呼吸轻松了些。 “我同样没想过,”Sherlock 合理地指出。 抢在 Sherlock 还没有提出任何太过诱人的提议让自己难以拒绝之前,John 打断了他,“很好,就这么定了,那。我来泡咖啡。你可以去检查邮件,晚餐还需要二十到三十分钟。” Sherlock 的表情闪过一丝不确定。他没有再朝前迈一步,虽然那样一来会再次拉近彼此的距离。他只是低下视线,迅速扫遍 John 全身,视线在那把卸下子弹的枪上面停了一会。

“你应该装弹的,”Sherlock 用一种完全中立的语气说。他的男中音仍然悦耳如丝绸,然而,失去那种低沉的、粗糙的喉音之后,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冷漠又空洞,John 几乎无法隐藏自己的畏缩。 “这不是——” “在镇上所有人的枪都上了膛,而且熊会更可能在这边出现,毕竟是在荒野里,”Sherlock 说着,突然转身走向起居室的桌子,那儿现在专门清理出一块地方放他的电脑,“再加上,你在武装的时候感觉更舒服。” John 朝起居室望去,看着火焰照亮 Sherlock 的半边身体。Sherlock 探过身子轻弹开关,开启路由器和卫星天线电源,之后坐下来打开电脑,等待它从休眠状态恢复运行。 John 尖锐地吸了口气,转身从水槽中取了一杯水。他的手在发抖,而他的牛仔裤紧得不舒服——提醒着自己为何要这样做的原因。他喝着水,想到橱柜里的那瓶威士忌,然后又觉得没道理冒险。也许,如果他们俩都放下让这件事,他们就能回到原先那种舒适的、保持一定距离的、安全的朋友关系上来。 John 不会对 Sherlock 抱侥幸心理,但是他也不想完全失去他。

John 喝干那杯水。当手停止颤抖之后,他把他的枪、弹匣和子弹都放在柜台上。在稍作考虑之后,他将弹匣推回去,向后拉套筒。之后他又退出弹匣,把剩下的子弹装进去,接着推回弹匣,把枪放回枪套扣好保护带。

Sherlock 是对的。他感觉好多了。

Chapter 6 周六,十月二十七日

Sherlock 跟随 John 走向森林深处,一路上他都情不自禁地扫视那把挂在 John 肩上的霰弹猎枪。他对猎枪并不在行——在伦敦还是手枪比较常见——不过他觉得霰弹枪肯定不适合拿来搞非正式的标靶射击。当然了,他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去森林——放着飞机跑道上的临时靶场不用,也许 John 带上这种相对重型的武器是为了防熊。 这念头让 Sherlock 毛骨悚然。他宁愿在伦敦跟一百个穷凶恶极的罪犯对峙也不愿意在野外对付一头熊。 “我们去哪?”他轻轻问——阴沉的森林似乎让人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放低了。 “就是想带你到附近转转,让你瞧瞧我的财产。”他朝 Sherlock 笑了一下,看起来很真诚,哪怕 Sherlock 很难透过 John 的黑色太阳镜辨认出他的表情变化,“我保证,不是钓鱼,”他又笑着加上一句。

昨晚的气氛也是紧张而尴尬的,即使是对 Sherlock 来说。John 准备好晚餐,煮完咖啡,接着就在他的打字机前坐定——既没有就 Sherlock 的兴趣发表任何评论也没有解释自己刚才造成的误会。最后,Sherlock 只好上床去了——令人沮丧的一个人——盯着黑暗,聆听 John 的打字声。 直到后来,John 打字的节奏变得快速稳定。打字声催人平静,引人入眠,Sherlock 就这样睡了过去。

在某一时段,John 肯定睡着了,不过当黎明沉闷的灰色光线射进窗户弄醒 Sherlock 的时候,John 正在清醒地准备早餐。很显然,John 习惯过少的睡眠和规律的运动,现在他的脚步从容随意,充满自信,全然不同于在 Fairlake 时的谨小慎微。对他而言,森林里未知的捕食者(Sherlock 觉得它们潜伏在每一棵树后,每一片阴影里)根本不算是什么威胁。恰恰相反,人类才是真正的威胁,不过这类威胁不包括 Molly(她跟她家可笑的狗狗一样不具备任何威胁性),另外,也不包括 Sherlock——直到昨晚为止。 当然了,Sherlock 在今天早上已经重新被划入非威胁的那一类;不然 John 是不会让他带枪的。

Sherlock 的背包在背上滑了下去,于是他耸耸肩,把包的位置向上调整了一点。John 坚持他俩都要带上应急物资,即使他们并未打算走那么远。他帮 Sherlock 打包,告诉他把物品放在哪个位置能够很快取出来——迈拉急救毯(译者注:Mylar,品牌名),小型急救箱,手电筒(经过了电池测试),折叠刀,打火机(以及大量防水火柴),燕麦棒,水,他甚至还因手边没有两个无线电而感到抱歉,接着告诫 Sherlock 紧随其后不要偏离太远。

当然了,Sherlock 并未打算让 John 从自己手中逃掉。在经过昨晚的事之后,他对 John 的兴趣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越发浓厚,然而 John 却似乎完全相反。他很友好,礼数周全,关怀备至,但是那种友好重新退回到那种礼貌安静的、疏远的距离——如同他们在一起待的第一天那样。

——对自身的行为分歧感到羞愧,很可能是。

Sherlock 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各种策略——John 试图保持距离,而怎样让他跨过这段尴尬的距离有多种方法可行,制造事故导致受伤是最显而易见的办法,这会让 John 靠近自己并且唤起他更深层次的关心。也许一开始制造一起意外导致枪械走火似乎再理想不过,但是 Sherlock 立刻否决了这种方式,因为这样只会唤起 John 自身的创伤性记忆。

所以还是完全避免出现伤口的情况最好。

恭维的效果总是不错的。John 显然对荒无人烟的野外颇为了解,而精心询问某些问题无疑会增强他的自信,从而让 Sherlock 安全地表达自己的赞美之情,但是如此一来,John 也可能发自内心地希望 Sherlock 去留意、甚至牢记他们讨论的那些东西,而 Sherlock 则压根就没打算去记那种一返回文明社会就变得无用的信息。 他停下脚步,盯着 John 的后背,忽然意识到他终究会回去的,独自一人。 可他不想那样。 噢,他当然极其渴望回到伦敦。他真的已经离开太久了。他深深渴求那座城市,比自己以往渴望任何逃避现实的化学品还要深切——就如同伦敦的街道镌刻在他的静脉和神经,他的骨骼由她的建筑物构成。 他闭上眼,沉浸在记忆中的气味和声音里,一千扇窗户眺望着伦敦的夜色,每一扇都藏着无限的可能性——那些谜题和密谋,危险和欢愉,他意识到在那一刻,他不仅仅只是想回去,他想要 John 跟他一起回去。他想要看到 John,在经过长年累月的自我孤立之后,会对 Sherlock 的城市作出何种回应。 忘掉那些旅游景点和艺术文化吧,Sherlock 会带他进入那座隐秘之城——隐藏在虚饰的公众外表之下。他会和 John 一起进入那些后巷,被遗忘的街道,还有不为人知的小餐馆。他会把 John 带进他的世界,那些夜店和私人派对——而后者带来的画面感简直快使想象力超载了,John 穿着紧身牛仔裤,衬衣紧贴着他的宽阔的胸膛和肩膀同时露出前臂。第一眼看上去,John 是如此无害,如此容易被人遗忘,然而他的魅力于悄然之中无形蠕升,直到旁观者被他的体形和能力还有意志力整个淹没,就像 Sherlock 那样——亏自己当初还打算快速打发他。

John 叹了口气,吹散了那些可爱的、令人分心的小念头。Sherlock 睁开眼,忽然很高兴自己买了一件下摆刚好盖过胯部的羽绒衣。John 谨慎地站在八英尺开外的地方,带着手套的手刻意插在口袋里,好像在强迫自己不去碰挂在肩上的来复或夹克下方的手枪。

“听着,我知道这肯定……不大舒服,”John 带着歉意说。他转向 Sherlock 的方向,Sherlock 能感觉他的目光移开了,哪怕中间隔着一副太阳镜,“干嘛不回去呢。我能开车带你去 Molly 家,现在够安全了。”

制造借口来疏远彼此什么的就到此为止吧。Sherlock 身体力行地穿过那段距离,注视 John 的身体逐渐绷紧——并非攻击或者防备的姿势,不过确实在准备后退。 然而到现在为止 John 还是站在原地没动,这一点颇为鼓舞人心,于是 Sherlock 也没有停下脚步——直到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一英尺,彼此呼出的白气在其间汇成苍白的雾云。

“我虽然的确希望回到伦敦,但是,此时此地我完全无此意向,同时,我也没有同你的邻居消磨任何时光的打算。”他说着,声音低而优雅。 John 改变姿势准备后撤,而 Sherlock 直接抓住了他的袖子——同时暗自诅咒这笨重的夹克和手套隔开了彼此的肌肤。

在触碰下,John 变得僵硬起来,他开口,“Sherlock——”

“John,”Sherlock 不动声色地打断他。其实他很想摘掉那副太阳眼镜,但是终究觉得 John 还是需要那点伪造的距离。如果 Sherlock 逼得太紧,John 可能会彻底拒绝,而他估计再也找不到下个机会了。

即使这有点冒险,Sherlock 还是不得不赌一把。

他轻轻握着 John 的袖子,然后抬起自己另一只手,用牙齿咬住手套缓缓脱掉。John 迅速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指滑出来,接着看着他把手套扔到一边。冰冷的空气刺痛了 Sherlock 的手指,但是他毫不在乎。他用指尖轻触 John 的脸颊,感受那淡棕色的胡须茬和下巴处冰凉的肌肤,然而只是短短一瞬,John 在下一秒就后撤了。

“John,”Sherlock 不动声色地重复道,语气镇静而抚慰,然后他再次抬手触碰他。

这一次,John 没有后退,他只是张开嘴,急剧地吸了一口气。这动作让 Sherlock 视线下滑——他觉得自己简直没理由不去追逐那呼吸。

由于紧张的缘故,John 的双唇闭得紧紧的,他的嘴唇尝起来带着寒气和雪花的味道。彼此肌肤相亲的地方——那几处微妙敏感的接触点如同燃烧一般——Sherlock 的手指在 John 的脸颊上,拇指抵着 John 颧骨附近的精瘦肌肉,嘴唇轻轻擦过他的唇,仿佛他们只是共享同一口呼吸,一呼一吸,两次之后,John 颤抖着碰上 Sherlock 的嘴唇。

Sherlock 鼓励地轻舔他冰凉开裂的唇角,手指温柔地往下按,胡茬刺着自己的皮肤。Sherlock 轻轻偏过头,让 John 的嘴微微张开刚好让自己的舌头划过他的牙齿。John 的呼吸变得更为剧烈了,现在他一只手按上 Sherlock 的身体侧面——并未把他拉近,也没有把他推开,只是寻求一种简单的接触。然后 Sherlock 进一步张开嘴刷过 John 的舌头——仅仅只是舌尖——那触感立刻如闪电般贯穿 Sherlock 的身体。 然后 John 确实动了——他靠近半步然后踮起脚来。他用舌头刷过 Sherlock 的,之后推进 Sherlock 的口腔,热度升腾,带着神经性急躁紧张,以及火急火燎的欲望。他们的鼻子冷冷地撞到了一起,鼻息乱成一片,两人都不想中断这个吻同时还得想办法呼吸,Sherlock 的手在 John 的袖子上紧握成拳,而 John 的手滑到了 Sherlock 的背后,这简直令人发狂——Sherlock 无法直接碰到 John 的肌肤,无法穿透这些荒谬透顶的层层塞满的戈尔特斯织物和羊绒和太多、太多的衣服。 John 率先中断了这个吻。 他的手从 Sherlock 身侧滑下来,后退一步,深呼吸,似乎要重新稳住自己。他舔了舔嘴唇,Sherlock 也同样,他极其希望捕捉到 John 的嘴唇流连此间的味道——趁严寒还未偷走它之前。John 的远离带给自己一种刻骨的痛楚,他竭力忍住自己想把 John 夺回身边的冲动,忍到几乎浑身颤抖的地步。John 又恢复到那种紧绷状态——不像昨晚那样严重,但是足够警告 Sherlock 要小心行事,提醒自己逼走 John 需要冒怎样的风险。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只是静立在这片死寂的、雪花覆盖的森林里,呼吸凌乱,但同样用力地吸气。Sherlock 怀疑 John 是否跟自己一样觉得这寒冷的空气窜进肺里如同火烧一般;他怀疑 John 的身体是否也由于中断了彼此的接触而受尽煎熬,他是否仍然能感到 Sherlock 的嘴唇触碰着自己。

最后是 John 打破了寂静,他的靴子嘎扎嘎扎地踏过薄雪踩进落叶里,然后弯腰捡起 Sherlock 丢掉的手套,空出的那只手无意识地落下稳住自己身侧的来复枪。

“白痴,”他把手套递给 Sherlock,声音里有种奇妙的宠溺。Sherlock 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他能想象出它们诙谐打趣的样子。

“你想被冻伤吗?戴上。”

Sherlock 笑了,他接过手套戴上。

Sherlock 走到 John 的身边,两人再次出发。没人提这个吻,也没有任何牵手或者接触的企图,但是彼此间的疏离感已经消失。

目前这种结果就够好了。

~*~

亲吻 Sherlock Holmes——实际上,亲吻任何人——都绝对、绝对是一个坏透了的主意。John 可以不假思索地列出十五到二十种理由绝不让它再次发生。 只是一个吻。没什么大不了。至少,在 John 人生中的某段时期,亲吻算不了什么大事。回想当初,学校里的他可算是名声在外——不论对象是男是女。 Molly 也曾吻过他,那是在他们刚开始建立友谊的时候。他的确受到了诱惑;毕竟她是那么甜美漂亮,而 John 无可否认地、厌恶孤独的单身生活,可是最后,他还是拒绝了她,知道这样对他俩都好。现在他们仍然是朋友,所以 John 觉得自己没理由不能对 Sherlock 做同样的事。

然而,他想要它。如饥似渴。在经过这些年以后,他还以为自己已经训练有素——拒绝发展任何亲密关系甚至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不论是跟爱人一起甜蜜慵懒地亲热,还是自己一时的性冲动。他说服自己不要把 Molly 当做交往对象来对待,而他也确实成功了,于是自己变得过于自信——这是唯一的解释。错误的信心让他变得有弱点,而如今 Sherlock 已经穿过他的防备深入他的肌肤甚至没有留下一丁点选择能让自己说不。

原来 Sherlock 早就知道如何射击(虽然跟他的吻技比起来还差点,John 在脑海中某个叛逆的小角落添上一句),于是 John 告诉他一些提高瞄准度的小窍门,接着就背靠一棵树旁观,试图不去对现状想太多。

后来 Sherlock 对射击活动感到无聊了,John 想考考他——考虑到还是让 Sherlock 开始熟悉林子里的路以免日后迷路为好,他决定让 Sherlock 带路回去。不过令自己吃惊的是,Sherlock 并不打算从原路返回。相反,他沉思地望向远处,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出发。John 跟着他,不提供任何线索,只是懒洋洋地留意着周遭环境。现在熊通常不成问题,但是如果遇上灰狼或者土狼还是不免令人担心。不过,John 确实更钟情于狩猎动物,他把注意力放在小片空地附近的矮灌木丛中。

在他们可以看得见小屋的时候,John 问道,“好吧,你怎么做到的?” Sherlock 回望了他一眼,之后抬头看看天空,“太阳的位置,地面轮廓的细小差别,河流的水声。我从不迷路,尤其是在露天的开阔地带,路上没有那么多障碍物——不像在伦敦,街道迂回,还有河流阻碍。” John 大笑起来,而 Sherlock 立刻沉默防备地瞥了他一眼。 “真了不起,”他意识到 Sherlock 以为自己在笑话他,急忙解释说,“你说你不是那种喜欢户外运动的家伙。” “你也不是。” 这点千真万确,而且真的有些戳到痛处了。这回轮到 John 竖起了身上的刺——即使他拼命试图用笑声掩盖过去,“你确实意识到我住在哪儿对吗?我在这边住了……到现在为止六年?快七年了吧。”他说着,忽然感到有一股阴冷的惊愕爬进自己的脑海。 到十二月三十一日,正好满七年。 整整七年了,他根本没指望会活这么久。见鬼,他以为自己选择搬到野外是为了不麻烦其他人来收尸——在他终于彻底厌倦了那些噩梦然后朝自己的脑袋开一枪之后。七年的苟延残喘,衡量起来仍然占了人生中沉甸甸的一部分。从童年到医学院再到可怕的令人兴奋的战争,自己的一生曾经由微小的、快乐的碎片组成。然而之后,他不断挣扎着反抗那股压在胸膛上的重量,灼烧的紧张感纠结在他的喉咙里,无形的压力挤压自己的眼球,直到自己的身体打败了脑中的思想,他才有机会喘口气。

John 不安地呼吸着,之后才意识到 Sherlock 已经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他。

“抱歉,我只是在想明天的正餐该准备些啥,”John 笨拙地撒谎。他从来都不擅长说谎,毕竟他的大半生都诚实正直并且安心于此——而 Sherlock 从不忽略任何事。

当下,Sherlock 灰蓝色眼睛变亮了,他紧紧盯着 John 的脸仿佛知道在他一团混乱的大脑里滑行的每一个念头。恐慌再一次扼住了 John 的呼吸,但是这一次,他采取了行动。自己也许说了点什么——我们进屋去吧,也许,或者是关于天气寒冷一类的话——John 不知道具体是啥。他只是从 Sherlock 身边挤过去,脚步轻捷地走向木屋前门,强迫自己脑中思考的东西不超过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生火,做饭,清洁枪具。任何其他事都能等等再说。

~*~

晚饭是 Coles 家做的腊肠——Coles 家族是 Fairlake 的屠夫兼剥制师。去年冬天,John 在离小镇不远的地方猎到了一头熊,他把它弄到全地形车上,趁肉没有腐烂之前带进镇里。Coles 宰了它,而 John 则以一半的毛皮和肉交换了腊肠,汉堡,肉排和烧烤——足够塞满他的深冻冰柜了。他用腊肠配上泡了一夜的豆子,接着将早晨剩下的咸肉烤油倒进平底锅,煎了玉米面包。

John 洗完盘子,一边把锅晾干,一边听着 Sherlock 终于从桌边推开椅子的声响。通常,Sherlock 用餐完毕后就会去起居室检查邮件,John 已经习惯给 Sherlock 送一杯咖啡搁在桌上然后再回到厨房清理餐后狼藉。然而这一次,Sherlock 选择留在餐桌边喝咖啡,这让平时令人舒适的安静变得尴尬起来。John 的想象力全都逃之夭夭,寂静的空气里填满了期待和窥探的好奇。

他把晾干的平底锅留在原处然后走进食品储藏室,同时用眼角余光瞟着 Sherlock。Sherlock 没有去起居室,相反他穿过房间来到储藏室,问道,“甜点?” John 屏住了呼吸。他从未听过“甜点”这个词能载满如此浓厚的暗示意味——或许这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他不是对调情反应迟钝;他只是无法准确分辨出这是否真的在发生。 “咖啡,”他终于说。

“我不想要更多咖啡了,John。”Sherlock 推开门靠得离 John 更近,而后者正试图记起哪个塑料桶里装着绿色的咖啡豆。在他们散步之后,Sherlock 已经洗完澡,换过衣服,闻起来有肥皂的味道。冷却的湿气使他的头发变干,乱糟糟的卷儿挂下来悬在他的右眼上。在刚刚吃饭的时候,从头到尾,John 都忍耐着手指抽搐不要去把那些卷发拨开。

“咱们的存货在三天内就会喝完——如果我再不多烘一些咖啡豆的话。也许两天,就你喝咖啡的那频率。”John 回答着,坚决不回头看他。

John 终于撬开其中一个盖子,对着桶里的大米大眼瞪小眼,接着重新猛地把盖子合上。

“我能等。”

意识到他们就要谈一谈了,John 深呼一口气稳住自己。他从半蹲的状态站起来,转过身,结果发现 Sherlock 站得比他想的还近,简直近在咫尺。“听着,我——”

“非要如此?”Sherlock 忽然问。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掠过 John 的脸颊,一路滑到他的下颌,轻轻冷淡地刷过他的胡茬,“我更希望我们不用在这些不必要的交谈上浪费时间——你也一样。” 这倒是真的,要是下次 John 也许会这样说。他确实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开口只会听起来像个胡言乱语的傻瓜。 Sherlock 将他的沉默当做赞同,这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确实算是赞同,因为当他低头偷走一个吻时,John 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拒绝的力量。他倾身靠近,沉溺其中,双手抓住 Sherlock 的腰,轻轻地、但是亲密地拥着他。

那个吻很甜美,尝起来有咖啡的味道,而且自信满满,充满侵略性,仿佛在鼓励 John 不要再压抑自己的本能。

七年的禁欲生活终究还是因过度紧张而精疲力竭,John 的最后一丝保留也如同雾气般消散,他把 Sherlock 拉近,控制了这个吻,纵情享受着肌肤相亲的感觉——温暖,猛烈,货真价实。Sherlock 的手指插进 John 的头发扭动,他进一步张开唇,让 John 探索他的口腔啃咬他的唇。

而在这个吻的另一端,在心里某一处,John 知道,事情变得更糟糕了。第一次总是很尴尬,尤其是在这里还没有第一次,在他搬进小屋的时候甚至连安全套都没带。然而目前暂时,亲吻就已经足够了——几乎太过了,实际上。

他渴望亲昵,因为知晓他正把那个人拥在怀中而那人也同样想要他。

John 中断了亲吻转而品尝 Sherlock 的肌肤,感受对方喉咙的热度,之后他舔过 Sherlock 的脉搏。Sherlock 颤抖地吸气,暗示着渴望更多。John 实验性地咬了他,极其仔细,因为他已经太久没做过这个而他不想伤到 Sherlock。Sherlock 身体一阵颤抖,他变换姿势,将一条腿推入 John 的双腿间,胯部向前靠直到他的大腿突然压上 John 的勃起。

热度在彼此间形成电弧,烧干了 John 的另一层恐惧和保留。他在脑中停下计算不能这样做的理由,转而开始思考沙发离厨房比较近,跟床比起来,可是床要更大。他的手往下滑,感受着 Sherlock 牛仔裤的后兜和紧张的肌肉和绷紧的曲线,然后撑住身体,猛地将 Sherlock 的屁股朝自己按过来。 Sherlock 咕哝出一句咒骂,推着 John 倒退一步然后扭动身子,一边疯狂地、摧毁性地吻他一边把他往后挤。John 的肩膀撞在储藏室旁的墙上,Sherlock 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往后压方便自己的舌头压上 John 的喉咙。这动作转化成一系列蜿蜒迂回的压力,使彼此的身体从膝盖到胸膛都贴到一起。

Sherlock 的另一只手撑在 John 肩膀旁的墙上,而 John 的呼吸开始断续,如同齿轮失常,之后则完全屏住了呼吸。他感觉自己呼吸困难且陷入困境,恐慌感瞬间在体内腾空而起。他往回推,一开始是笨拙的,双手滑过柔软的羊绒衫,之后他的本能接管了局势,直接对胸骨来了一次猛撞,扭动臀部从背后积攒力量成功解放了自己。

John 猛地扭身离开墙面,进入开阔的空间,大口喘气,如同他刚刚几乎溺毙。

Sherlock 似乎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感谢上帝自己没有真的伤着他。

Sherlock 警惕地回撤,双眼紧紧锁住 John 的瞳孔。他站得很稳,如同准备好受到袭击。不过他没有逃。他没有逃出房子或者藏到卧室里,也没有反抗。

John 呼出一口气,各种疑问冲上脑门好像自己磨损破碎的思想终于在这种紧张压力下崩溃了一般。他意识到自己的左手已经摸到枪——感谢自己没有真的把它拔出来——但是他无法把手指撬开。他仍然能尝到 Sherlock 的亲吻留下的味道,自己的喉咙上已经出现一条结冰的纹路刻进肌肤里,低温冻住了 Sherlock 舔过的痕迹。

他唐突地转过身,奔出了屋子。他需要时间逃避自己。

Chapter 7

周六,十月二十七日

Sherlock 看着 John 夺门而出。 他镇静地揉着自己的胸膛——那是刚刚被 John 推开的位置。John 并没有真的攻击他,但是那种推挤的力度把自己吓了一跳,足以让人脚步不稳屏住呼吸。那感觉跟袭击不一样,Sherlock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 John 也许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让彼此擦出的火花升温也说不定,所以他没有采取任何自卫行动——然后,John 夺门而出。

很明显,Sherlock 错了。 他闭上眼,努力回顾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最开始 John 的回应是热烈的——这都在 Sherlock 预料之中,刚刚用餐时 John 就一直爱慕地望着自己。他没有试图阻止 Sherlock,也没有说不或者明确表示他更想慢慢来。不论是身体还是思想,他的性致盎然几乎显而易见——直到突然拒绝的那一刻为止。 虽然在两次亲吻中 John 都等着 Sherlock 主动,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被动的一方。John 没有模仿 Sherlock 的触碰方式,他一直遵循自身的欲望。在最初的几秒过后,他也没有丝毫害羞或者不确定的意思。 他们亲吻彼此。John 对 Sherlock 的喉咙又吻又咬,力度温柔仔细,刚好在愉悦和疼痛的分界线之间。Sherlock 并没有咬回去;他确实舔了,但是那不应该会激起如此程度的反应,况且在那之后 John 把他拉得更近,甚至撑起自己的身体摩擦 Sherlock 的勃起,让 Sherlock 此刻仍然能感到强劲的手指按在自己臀上。

之后情况忽然急转直下。 什么时候开始的?——当 Sherlock 把 John 推出储藏室然后把他按在墙上,有那么一会儿,John 确实起了反应——在 Sherlock 的掌控下变得放松且顺从,紧接着一切都变了味。Sherlock 闭上眼,记起 John 在推开自己之前身体僵硬了一下。然而,不仅仅是僵硬。他喘不过气地睁大眼睛,硬着,身体抵着 Sherlock 的大腿,接着变得神经紧张,万分戒备,彼此体内灼灼的欲火瞬间消失无踪。

生理变化如此之快,这告诉 Sherlock,此事绝非 John 一时兴起。他的攻击——哪怕得到了控制——也并非他神志清醒做出的决定,相反,那是一种条件反射。

他还记得 John 的力量和欲望——这种记忆几近干扰自己集中注意力,于是他走进起居室找到自己的电脑包,从自己珍贵的、逐渐变少的藏品中掏出一根香烟。Sherlock 穿上大衣,忽然记起 John 出门前没来得及套一件夹克。于是他叼起烟——并没有直接出门点火,反而走向厨房门,John 的工作夹克就挂在门后的铁钩上。Sherlock 把它取下来,指尖感受帆布的柔软质地,他能闻到木材烟雾深深印在布料纤维上的气息。

Sherlock 朝门口走去,这时他高速运转的大脑总算抓到了事实关键——在储藏室里 Sherlock 接近 John 的时候,John 曾经短暂地做出防备反应,直到他停止靠近后才放松下来。而且后来,John 才是主动把他拽过来的那个人。他热情似火,生理上唤起的迹象如此明显,这种反应直接鼓励 Sherlock 把 John 推向墙壁。

——是自己困住了 John。

Sherlock 不禁对自己感到恼火,他推开后门。John 在门廊里,没有进院子。他的手撑在栏杆上,低着头,姿势里充满羞愧后悔和自我谴责。

“别犯傻,John,”Sherlock 说道,“今晚这里只有一个白痴,很明显那就是我。” John 缩了缩脖子,刚抬头便转过身去。Sherlock 把外套抛到 John 背上,心中由悔恨引起阵痛,那感觉非常不像自己。在过去,任何微小的古怪行为和个人习惯都会导向那个本该显而易见的结论。

Sherlock 往后退了两步,在彼此间制造出一段距离,然后点燃烟。他深深吸了一口,望着那模糊的光从厨房窗户透出来落进荒废的花园,照亮环绕着熏肉的碎石堆——熏制工作暂由一个铁油桶代劳。

John 慢慢地直起身,套上那件夹克。他把拉链拉到领口,不过并未撩起衣服露出手枪方便快速拔枪。现在,他觉得很冷但是并未感到威胁。好迹象,这个。

“谢了。”他说得很快,声音暗哑。

Sherlock 再次缓缓吸了一口烟,接着把烟递出去。他从眼角看见 John 给了他一个怀疑的眼神,接着短暂犹豫了一下。 然后他局促地接过烟,塞进嘴里快速吸了一口。太快了,他呛到了自己,呼吸参差不齐。

“老天,你是怎么忍受这玩意的?”他问,把烟递给 Sherlock。 “练习。”Sherlock 小心避开手指接触,接过烟。他考虑着退后几步靠在墙上,但是那样一来自己就在 John 的背后了。

还是呆在 John 的视野范围内比较好。

当那支烟燃到一半的时候,他们终于有人打破了寂静。“我有伤到你吗?”John 的语速很快,仿佛这个问题需要用力一口气问完。 Sherlock 摇摇头,哪怕 John 并没有坦率地看着他。“没有。这一点——如果你细想的话——确实很了不起。为了不造成伤害,你非常小心。” John 尖锐地吸了口气,表情充满怀疑——不是怀疑 Sherlock 说的话,而是怀疑他自己。“很好。那么,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宁愿不要摸黑飞行——不过——” “不,”Sherlock 打断他,不是天才也知道这话是什么走向,“我并不沮丧,我不生气,而且很显然,我毫无打算回 Fairlake 或者跟 Hooper 博士待一个冬天。”他大跨步草草穿过 John 的身后——尽量缩短待在 John 视野之外的时间,然后他背靠上护栏,栏杆因此发出嘎吱声。 “你不能留下,”他说着,转过脸面对 Sherlock。John 的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胳膊紧贴身侧如同在保持身体温暖,不过他姿势很稳,身体放松。 逃跑路线,Sherlock 想着,忍住一个微笑——因为他已经成功推理出 John 需要什么。后退一步会让 John 与厨房门和那两道通往后院吱嘎作响的台阶形成一条直线。 空间意味着安全,即使 John 并没有患幽闭恐惧症——不然那么小的飞机会成为危险禁地。

Sherlock 抓住事实碎片,试图把它们拼到一起,然后有那么一会儿,他确实想返回英格兰勒死那些钝化了自己思想的医生和顾问。 “我不会走的,”他把烟头扔进黑暗里,对着 John 的侧脸盯了三秒钟,而后者则用三秒钟盯着那烟头划出一道弧光,落地,熄灭。 “为什么?”John 的口气更尖锐了,他转身面对 Sherlock,“在发生了那种事之后——” “那种事,”Sherlock 再次打断他,“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早该预料到的,但是我无法正常思考。” John 靠近一步,朝他皱起眉,哪怕他没有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触碰 Sherlock,“你说无法思考,什么意思?” 更多事物间的联系在他的大脑中点燃,诱惑他,结论就在那儿,咫尺之间,只要他能找到那把关键的钥匙。他研究着 John 的姿势——John 仍有一只脚稍稍靠后,仿佛整个人随时准备后撤。 就在这一刻,Sherlock 的思想点亮了,事情终于拼到一起——那不是幽闭恐惧症,那是某种更微妙的心理:John 害怕别人逼近他。当时 Sherlock 把 John 钉在墙上——那就是导火索。很有可能,当 Sherlock 把他推倒在沙发上或者企图拥抱他的时候,这种意外还会发生。

如此这般,Sherlock 明白了如何防止这种情况出现第二次。至少——此类具体的意外,他能保证排除。

“那并不重要,”Sherlock 平静地说,手从门廊栏杆上落下来。他对 John 伸出手,刻意做出邀请的姿势。为了确保 John 感觉舒适,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决定权交到他手中。 “相信我,John。” John 低头看着 Sherlock 的手,舔了舔嘴唇。这一次,Sherlock 觉得 John 的颤抖跟夜晚的寒冷无关。“我觉得那应该是我该说的话才对,但是我绝不会向你提这种要求——要你相信我,”他静静地说。 “你不会——”Sherlock 截住话语,意识到太晚了——用“恐慌”或者“攻击我”这种词,只会加强 John 的沉默,“你不能说你不享受那个吻。” 窗户玻璃透出微光,寒冷让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变得通红,所以他也无法分辨出 John 是否真的脸红了,不过 Sherlock 猜他是的。

之后 John 几乎是挑战性地抬起下巴,承认道,“对。” “所以你也没道理抗议说你不是 gay,”Sherlock 继续道。 “我不是,”John 假笑了一下,那种笑容一闪而过,不过其中蕴含的幽默还是给 Sherlock 一线希望——希望自己终于挽回了局势。

“那,双性恋,或者泛性恋,或者不管你想用什么词,我们都有足够的回旋余地,”他说,刻意换上那种感到好笑的不爽的语气,“你想要我,而且很明显,我也同样。” “仍然不是个好主意。” “我不会让你伤到我的。” John 的微笑消失了。他把手深深插进口袋底部,绷紧宽阔的肩膀导致整件夹克衫都在他身上绷紧,“你无从得知,Sherlock。” Sherlock 忍耐着点燃另一根烟的冲动,不屑地摆摆手,“也许换种更好的表达方式:我不会造成某种情形让你的本能防卫你自己。” John 畏缩了一下,更多是由于惊讶而非刺痛,“什么?” “John。”这一次,他的语气不怎么好笑了,“除非你能相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然我们两个能一直讨论下去直到冻死。我更喜欢那个不至于无聊到死的选项。” John 笑起来,“你真的把冻死形容成‘无聊’?” “对。所以过来,”他坚持道,邀请地张开手指——既是为了让 John 动起来也是为了让自己知道手指还没有冻僵。 谢天谢地,John 终于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他接受了邀请,上前一步拉近他们最后一步距离,让彼此的手指笨拙地缠绕在一起。这种接触并没怎么分享体温,但是 Sherlock 压根不在意这个,他忙于解密 John 的反应。

“我们最好回屋里去,”John 轻轻说,抬头看 Sherlock,彼此的外套摩擦着发出轻柔低语,这还不够。 “我们会的,很快,”Sherlock 朝后倾,身体放低几英寸,和 John 的身高对齐,然后伸出一条腿,中指按在 John 的手腕上寻找他的脉搏。他没有直接张开双腿让 John 压上来——虽然那种体位会让自己更舒服一些,但是他希望避免任何困住或者箍紧 John 的暗示。 “首先,我想要另一个吻。” John 的视线忽然落到 Sherlock 的嘴唇上。他的脉搏加速,一种猛烈的脉冲让 Sherlock 确信自己出对了牌。片刻之后,John 的嘴唇温柔擦过了他的。虽然他们俩都快冻僵,但是 John 的口腔带来了热度——当他张开唇时 Sherlock 已经彻底把严寒抛到脑后,专心致志用舌头舔舐 John 的牙齿。他鼓励 John 进一步张开嘴,然后 John 几乎融化在他身上,这让自己更加愉悦地颤抖起来。也许 John 还没有被唤起到刚才那么强烈的地步,但是目前这样就很好了。

亲吻逐渐变得热烈和侵略性十足,Sherlock 不得不提醒自己别把 John 的手指攥得太紧。他保持着轻柔的触碰,感觉 John 的心跳稳定而迅速,然后由 John 自然地中断了亲吻。接下来的几秒钟,John 的脸贴着 Sherlock 的脸颊,让彼此冰凉的皮肤开始慢慢回暖。 “里面去?”John 邀请着,声音里没有任何犹豫或者紧张。 Sherlock 笑了,温暖的呼吸刷过 John 的耳朵,John 为此颤抖的样子让他分外着迷,“你应该说得更细致点,John。进到什么里面?或者,谁里面?” John 的吸气变成一种惊讶的嘶嘶声,Sherlock 无视了它,他在感到 John 的脉搏猛地加快时忍住一声笑。John 改变位置让 Sherlock 的胯部干脆直接地贴上他显然已经回来的勃起,压着呼吸轻声咕哝着,“操。” “别在外面,”Sherlock 花了点力气才站直身体。John 往回退,给 Sherlock 留出空间离开栏杆。

“好极了。我也不想让你无聊到死,”John 笑着。他松开其中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把 Sherlock 拉回温暖的屋内。

~*~

五分钟漫无止境的小心的触碰和火热的亲吻后,Sherlock 巧妙地引导 John 穿过厨房,路过沙发,如同由直觉指引般前进。壁炉前舒适的沙发是个好选择,几乎所有人都喜欢这类浪漫场景,但是,沙发有扶手和靠背,Sherlock 不想冒险让 John 感觉受到围困或者迫至一隅,不论以哪种方式。理想情况下,他会把一间拥有多个出口的空屋作为开始的基准,但是考虑到这里设施有限,摆在眼前的唯一选项就是外面,而冻死除了会成为动物晚餐外无益于达成任何目的,于是卧室便成了符合逻辑的第二选择。

Sherlock 倒退着踏进卧室门,之后松开 John 的手。他脱掉自己的羊绒衫扔到一边,接着让 John 把自己拉近索取另一个吻。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他放任自己因为 John 的嘴贴在自己唇上的感觉而分心,直到这个吻变成更为剧烈的啃咬。John 沿着他的下巴和喉咙一路咬下去,毫不犹豫地抬手抚上 Sherlock 的衬衣。刚刚解开三颗纽扣他便倾身上去品尝那片新暴露出来的肌肤。

现在的 John 毫不紧张,从容不迫,而 Sherlock 变得更硬了,还加上自己推理成功而带来的眩晕快感。

一般来说,不论床伴是谁,Sherlock 都可以在第一个吻后的几分钟内就预测出这次邂逅的方方面面,而且大部分时间他的推理绝对正确无疑。可是跟 John 在一起,他不大敢试,而几乎不能领先半步所带来的新鲜感让人兴奋,让此次体验蒙上一层神秘感,反之——性虽然总能带来满足感,但是也终究平淡无奇。

在解第四颗纽扣的时候,John 停下了,额头靠在 Sherlock 的胸骨,之后他直起身来。“该死,Sherlock,我——我真的没有计划这个,”他说着,忽然变得尴尬起来,避免彼此眼神接触。

Sherlock 早在几天前就预料到了——在他头一次觉得 John 能够成为自己有趣的消遣的时候,不过当下,Sherlock 还是忍不住想调戏他。John 太礼貌了,根本不会窥探他的手提箱,瞧瞧他除了保暖衣服之外还订了啥。更何况,他知道他是对的。“你很干净。” “你怎么——” “没有药。甚至连维他命都没有。” John 盯着他,之后轻轻牵起唇角。他笑着问道,“你连那个都注意到了?怎么,你已经偷看过药柜了?” “你没有药柜。不过,是的。” “我应该觉得冒犯的,你要知道,这是侵犯隐私。你怎么晓得我只是没去做过测试?” 因为你是一个医生,Sherlock 几乎说出来了,但是他记得 John 的尴尬和挫败——在 Molly 提起这个的时候。相反,他说,“你照顾自己。实际上,你十分健康,毕竟你吃的一半食物是自己宰掉的,而且还生活在远隔任何文明社会的千里之外。” “好吧,”John 承认,又笑起来,“但是那也不能改变我的原则,我不会不做安全措施就上床。” “我接受过测试——很多次,”Sherlock 加上一句,有些烦躁地记起那些医生是如何认定对可卡因上瘾这事儿会把自己的智商拉到平均线以下,“而且我已经苦逼地禁欲超过八个月了。” “不,”John 依旧坚持,意料之中,“我们可以做其他的……呃,你笑啥?”

“你真的觉得我没有料到这个?”Sherlock 问着,一边不情愿地离开 John 向壁橱走去,那里塞着他的手提箱。“当我离开伦敦的时候,我以为会去某个文明点的地方,所以有选择地打包行李。当我意识到……这个”——他一只手拉开箱子拉链,另一只手做了个手势,示意这个原始小屋——“我决定不将自己的网购选择仅限于过冬衣物上。” “等等——预料到啥?”John 问道,走到 Sherlock 身后。 他低头看着那一盒盒的安全套和润滑剂,问道,“靠,你囤这么多是准备文明解体还是怎么?” Sherlock 从盒子上抬起视线,“难道在这里过冬还有别的事可做吗?” “如果真把那些全部用完,咱们迟早得精尽人亡。” “至少不无聊了。” John 大笑起来,离开壁橱坐到床边,“在你哥把你弄到这儿来之前,你原本打算去哪?” Sherlock 继续回头去拆包装盒,“瑞士。昂贵安全的温泉浴场和滑雪旅馆,到处是有钱人和蠢货,还有美人。其实我想去伊比萨,但是那儿诱惑太多,Mycroft 压根连想都不会想,我敢肯定。” “伊比萨?那里难道不是那种……我甚至不知道怎么描述。” “就是那些东西,还有更多,”Sherlock 紧巴巴地微笑了一下。他以前去过一次——成功甩掉 Mycroft 的监视整整三周。他只记得其中一周,即便如此他的印象也大都是朦胧不清的——白天充满别墅派对,太阳一落山就是夜店和船上派对。在那里他试用了海洛因和大麻,还有新的化学配方,专门为了刺激他的大脑。他希望自己的思想更加锐利,而非模糊和困惑。

片刻之后,他扔了一串安全套和一瓶润滑剂在 John 身边的床上,John 挑起眉,挖苦地问道,“确定今晚这就够了?” Sherlock 脱掉衬衣然后向前走,任由衣服滑落在地上。“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他符合逻辑地指出。 他没有站在 John 面前,相反坐到 John 身边,暗自希望能早点想办法摆脱自己的靴子。靴子很暖和,而且在雪地里抓地力很棒,但是离床这么近就压根没它们啥事了。 “我是不是该觉得受到侮辱了——你早就决定我们要……”John 轻柔地笑着,一只手朝上擦过 Sherlock 的手臂,动作轻柔到足以引起他的颤抖,“由于某种缘故,‘上床’这个词好像完全不足以形容那些,”他说着,指了指箱子的方向。 “为啥你会觉得受侮辱?你肯定知道自己很迷人,而且从你的自信来判断——当你足够放松表现出自信的时候——你很显然床技不错。我没理由不想在你身上试一把。” “我不是一辆车,不是你能取出去就试驾的,”John 半心半意地反抗。 总算蹬掉了自己的靴子,Sherlock 卷起牛仔裤脱掉温暖的羊绒袜。他在床上扭到一边,弯起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下面,抚摸 John 的脸颊,引他靠近一些。 John 仍然穿着至少两层衬衣,不过就像 Sherlock 一样,他也脱掉了靴子。

“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你很有趣,”Sherlock 轻轻告诉他,放低声音,亲密非常,他知道大部分人都享受这样做。John 的战栗很轻微,不过在 Sherlock 眼里,一览无余,“是的,我冒险一试,你也许会是直的,或者无性恋,或者根本不喜欢我。” “这他妈可不怎么像,”John 咕哝着,靠近最后一寸舔上 Sherlock 的唇。 Sherlock 在这个吻里无声地笑了,之后他向后挪了挪,侧身躺下,一只胳膊撑着自己。“我给自己设了个目标。八个月了,我的大脑无所事事,直到你出现。” John 跟着他躺下来,中间隔着的距离刚好让他舒服地扫视 Sherlock 光裸的胸膛。“你太瘦了,”他轻轻说,一根手指按在 Sherlock 的身体上,追溯他的肋骨形状,“我不有趣,Sherlock。” “你对你自己来说当然不有趣,”Sherlock 符合逻辑地回答,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因为那些触碰正掠过引诱和不安定的边缘。 John 摇摇头,手掌摊平在 Sherlock 的肋骨曲线上,“所以,你……怎样?着手开始引诱我?那也太符合逻辑,太冷冰冰了,不是吗?” Sherlock 觉得有些刺痛,开口变得尖锐起来,“我们要花整晚聊天吗?” John 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接着他掐断自己的话,眉毛塌下来,仿佛忽然下定决心,“操他的。我几乎都不记得这个该怎么来了。” “‘这个’?” “这个……正在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不论是啥。”他拱近了一些,手向下滑到 Sherlock 的屁股,手指充满占有欲地勾住他牛仔裤的皮带扣,“你想要什么?” “你觉得‘闭上嘴结实操我一顿’听上去怎么样?”他用精确的措辞和上流阶层的口音让这个问题听上去更加下流。

John 陡然吸气,呼吸不稳,“好极了。”

John 在回到加拿大之后也曾与人交往过,两次,一男一女。他们都魅力十足,对 John 有好感并且愿意慢慢来,然而,那些安静的晚餐和电影还有温柔的亲吻对 John 毫无用处。他没理由不感兴趣,可自己就是提不起劲来。他俩都理应属于自己想要的类型,但是在他心里,那并非自己真心想要的,而自己真心想要的东西,他得不到。 对 John 来说,任何程度的紧张都太接近导火线,他不想冒着攻击别人的风险就为了换取如此自私的奖励——为了从性中获得满足。

除了——当下。至少一点点。因为 Sherlock 的脾气很伤人——他自私,失礼,并且被宠坏了,但是他有非凡的理解力。他理解自己,相较之下其他人总是饱含同情最终难免陷入怜悯。 John 无法想象 Sherlock 同情任何人,而 Sherlock 也许对除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表示怜悯,他肯定经常鄙夷大众智商。

然而现在,他就在这里,四肢摊开在 John 的床上,抬起臀部褪下牛仔裤和内裤,露出苍白的肌肤和修长的腿——将一切都暴露在 John 的眼前,和手中。他盯着 John,就仿佛 John 是他见过的最为迷人的东西。由于火光微弱,Sherlock 眼睛变暗,瞳孔扩大。他垂下眼睑,睫毛难以置信的漆黑——和他的脸颊形成鲜明对比。那张脸如此苍白,从未经过严冬风霜留下岁月的痕迹。

Sherlock 自发挪到床上头,扭过身子,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不再横躺在床上了。John 伸手去抓毯子,这让 Sherlock 不爽地呼气——他似乎被惹毛了,但又不得不顺从地从毯子上面扭到毯子下边儿去。

John 仍然穿着整齐,不过也跟着他一起钻进了毯子,同时抓起套子和润滑剂确保它们近在手边。

他进一步钻进毯子里,分开 Sherlock 的腿为自己腾出空间。John 用右胳膊撑起身体,空出的手滑到 Sherlock 的大腿内侧,听到对方屏住了呼吸,这不由让 John 在黑暗中浮起一丝微笑。Sherlock 伸出一只手抚摸他的头发,没有拽动或者纠缠——只是一种轻柔的,几乎试探的接触。不足够,但也不会太过分。

John 循着手指的位置在 Sherlock 的腿上快速印下一吻,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除了位置些微变动。然后 John 开始舔了,舌头用力地按在 Sherlock 的肌肤上缓缓移动,不慌不忙地品尝此刻的感觉。Sherlock 的手指在 John 的头发上猛地握紧——不过只是暂时的,他几乎立刻就克服这种条件反射,只留下一丝刺痛在 John 的头皮。 John 在床上一寸寸向上移动,同时压住一声叹息——因为这动作让他的牛仔裤变得更紧了。像现在这般衣着完整似乎显得可口又下流,他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 Sherlock 的欲望上而非自己的。 John 一路舔上他大腿内侧的折痕,Sherlock 屈起了腿,屁股扭动。“John,”他抱怨,那声音包在厚实的毛毯外有点含混不清。 John 笑了。他转过头,知道自己温暖的呼吸会落在 Sherlock 的老二上,“什么不对劲吗?” Sherlock 愤愤不平的低吼让 John 忍不住露齿而笑。“就因为我们有整个冬天不意味着你就需要——”Sherlock 的话转为一声呻吟,因为 John 用一只手裹住他的阴茎轻柔地下滑,开始在底部转动手指。 哪怕自己很明白那些安全性爱的健康讲座和 STI 的医学课程,可 Sherlock 说过他们都是干净的,所以 John 也对他符合逻辑的推断无可挑剔——他很愿意冒险一试。 John 忽然用舌头猛地舔过龟头,然后在 Sherlock 抬起屁股的时候稳稳地捉住他。插在 John 头发里的手指收紧了。这一次,Sherlock 没有松手,John 的欲望被煽动起来——体内缓慢升温的灼热变成欲火中烧,他几乎无法阻止自己将 Sherlock 的阴茎吞进口中。 有那么一会,他静静地没动,只是用力抬高自己的舌头,感觉勃起抵在口腔顶部,之后他小心地下移。距离他上一次做这个已经很久了,但是他曾经非常擅长于此。 John 开始挥霍无度地舔舐起来,退出来舔了舔嘴唇然后再次低头吞入——每一次都重新将 Sherlock 吞得更深。Sherlock 的呼吸乱成一片,这让 John 体内涌起一阵热烈的脉冲,性唤起和满足感都激励着自己抵抗咽反射,很快他就不得不再次寻求呼吸。他深呼吸然后屏住气,试图记起吞咽而不被呛到的诀窍。Sherlock 的手忽然攥紧,把 John 拔起来的时候甚至扯下了几根头发丝,“太近了,”他喘息着,试图把毯子打开。 John 一边爬到 Sherlock 身体上方一边伸出手握住自己的老二,他能发誓那见鬼的拉链已经隔着内裤直接印到他皮肤里。已经硬成这样了,七年的禁欲生活再次把他变成青少年。

“你想要什么?”他问着,试图把手从阴茎上拿开支起身体的时候别呜咽出声。不过 Sherlock 在此时伸出手接手了它的活,然后那声呻吟(或者更可能是呜咽)便暴露在空气里。 “告诉我你想要的。” 大部分对象,John 模糊记得,会做出某些礼貌的要求,但是“Sherlock”和“礼貌”从来都不在一个层面上。相反,他直接了当地说,“我已经到手了,”他的语气居高临下,又急躁又饥渴。 “好吧,”John 咕哝着,坐起来在周围摸索润滑剂。 Sherlock 率先找到了它,然后说,“裤子和内裤。”

盘结在 John 胸膛里的一个扭紧的结终于解开了——Sherlock 没有提到他的层层衬衫。鉴于 Sherlock 已经见过他的伤疤,他现在的这种自我意识简直荒谬无比,可是,这事儿没有逻辑可言,无论是那段过去还是它现在给自己心智造成的影响。 于是 John 热情地照做了——他踢掉自己的牛仔裤和拳击短裤,甚至脱掉了自己一直穿在长袖绒衣里面的那件扣角领衬衫,最后身上仅剩一件 T 恤。 Sherlock 用一只手肘撑起自己,张开双腿,撑起脚,然后把润滑剂扔到自己双腿间的床垫上。John 捡起它然后说,“如果你翻身躺着会轻松些。”

“我想看。”

寥寥几个词真的不该打碎自己的自制力,然而——是的。John 手指颤抖地扭开瓶盖,却发现自己还不得不拧开头部把密封层戳开。暗自咒骂着不管是谁发明的这破玩意,他戳开封口后挤出湿滑的一滩在手上,接着把盖子盖回去,这活儿完全变得一团糟。试图别去考虑这给洗衣服造成多大的麻烦,他终于在 Sherlock 的腿间找到舒服的位置,将一根手指探到他的入口。 Sherlock 嘶嘶地吸气,咬紧牙关。他把屁股抬高了一点,鼓励着 John 的探入。John 的动作很小心,在足够感受那紧致的肌肉后又往回撤出一点,手指屈起。Sherlock 说过禁欲了好几个月的事,所以 John 花了不少时间让一根手指顺利进出。当然了,他的动机里还有很大部分出于私心——对 John 来说,这事儿已经有好几年了,他希望在如此亲密的时刻沉溺在其紧致的热度里。 John 仔细温柔地动作着,鼓励 Sherlock 的身体放松,直到自己的手指不能插得更深。他慢慢转动手指,退出一点点,之后又进入,在敏感的神经末梢部位温柔地按压、放松和滑动,Sherlock 随之抽搐不止。 “你能像这样射出来吗?”John 的声音低而嘶哑。 Sherlock 眼睛猛地睁开,盯着 John。他也许是想表现出不爽,但是饥渴取而代之。 “有时候。John,现在。” “只要一些更多——” “现在。”

他于是不再拒绝。无视脑中属于医生的那部分自己发出的小小反抗,他抽出手指前忍不住在 Sherlock 的前列腺上最后一别。Sherlock 发出的呻吟声让 John 试图撕开套子包装的时候变得笨手笨脚,他在能制止自己之前便问出了声,“下一次,我能不能一边用手指干你一边把你吸出来?” Sherlock 在枕头上抬起头看着他,暗色的眼睛睁大,“进来。现在。”他厉声道。 不知怎么的,John 终于成功戴上套子——没有把它撕烂也没有当场射出来。他一把抓起附近的瓶子扭开盖子,飞快抹了厚厚一层在自己的阴茎上,之后又在 Sherlock 的入口倒了更多——作为避免伤到他的最后努力。Sherlock 嘶嘶抽气,不耐烦地咒骂了一句,然后把 John 拉到自己身上,一只手攥着他的 T 恤握成拳头,另一只手绕过他的后颈。

几乎没有被准备好,Sherlock 很紧,那么紧,John 觉得自己肯定伤到他了,于是他咬紧牙关动作尽可能的缓慢,一只手撑在床垫上,另一只手握住 Sherlock 的阴茎想以此分散他的疼痛,但是 Sherlock 紧紧抓住他的手腕,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然后把 John 的手推到一边。 “你先。”他坚持道,双腿张得更开,John 继续挺进半英尺,这让两人都暂时屏住了呼吸。 “我想让你先射。” 这些单词在 John 身体深处扭紧,让他的勃起强化到了危险的地步。照这么来自己肯定坚持不了两分钟,但是他不在乎。他继续大胆地插入,更用力了些,因为那甬道的压力而低声喃喃,“噢,操,Sherlock。” “对,”Sherlock 嘶嘶吸气,“就快到了,” 随着一声低吼,John 绷紧身体然后推进最后几寸,压力包裹着他的阴茎,热度燃烧穿过内脏和胸膛直到喉咙。 他抬高下巴,闭上眼然后退出来,那一路带来的触感包裹自己的阴茎——太多了,多到无法抵制。他持续了整整十秒,感觉就如同永恒一般,之后体内那股灼热的压力达到顶峰边缘。 在最后一次抽插之后,世界顿时陷入白色,只有一个针尖般明亮的愉悦粉碎成火焰引起臀部一次次抽搐。

在自己终于能再次思考和移动之后,John 慢慢地退出来——仿佛在几近疼痛般过度敏感的边缘,然后便躺到一边。他试图不遗余力地往床头挪,但还是错过了枕头。 他是想要脱掉套子,但是此时此刻,就连这活儿自己都嫌费力。 Sherlock 的长手指重新滑进他的头发里,于是 John 眨着眼撞上他热烈的凝视。“下一次我说‘现在’,不要吵。相信我。”他说着,语气里充满让人无法忍受的洋洋得意。 John 感到自己脸上发烧了。“下一次,我会试图撑过他妈的三十秒,”他把脸埋在床单里咕哝,“假设你还想要下一次的话。” “别这样说。如果我不想要你了,你会知道的。”他拉了拉 John 的头发,于是 John 睁开眼,转头望着 Sherlock,“到我了。”他低低地吼着,那声音再一次点燃了 John 体内堆积的火焰。 “什么——”他掐断话头,一想到他会被困在 Sherlock 身下,禁锢在他修长的四肢下面,他的呼吸就逐渐变冷。 但是 Sherlock 根本没有试图从他躺的那地儿挪开的意思。相反,他又拉了拉 John 的头发,这一次朝下示意了一下他的胯部。“这个算不算‘下一次’?” 在片刻的疑惑后,John 意识到 Sherlock 想要什么了。John 的呼吸放松了一些,为暂时的缓刑感到感激,然后在 Sherlock 的引导下回到下面。 “操,当然了,”他喃喃着,在 Sherlock 帮他脱下用过的套子时伸手去够另一个安全套,接着两人手头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因为彼此又吻到了一起。 终于,在 John 给 Sherlock 戴好套子之后,Sherlock 大喇喇地摊回枕头上。这般公然的暗示完全让 John 无法抵抗,他将纠缠的毯子踢开,伏在 Sherlock 的腿间,然后伸出舌头刷过套子表面,很高兴 Sherlock 买的是那种无润滑剂的类型。 Sherlock 的叹息就像一只猫发出满足的咕噜。 “操。好极了,John。用两根手指。提醒我你在里面的时候有多棒。” John 没有丝毫犹疑。他一边慷慨地继续长长的、缓慢的舔舐——感受火热的肌肉在人工套子的光滑表面下,一边伸出一只手探到润滑剂。他用拇指掀开盖子,卡住指甲,然后把润滑剂挤到左手手指上,关上瓶盖扔到一边。他用右手扶好 Sherlock 的阴茎,嘴含住龟头,开始下沉。这种体位不太舒服,他的后背大腿和膝盖都绷得很紧,但是他压根就不在乎。John 只是滑进两根手指,进展不快,但是很稳,从容不迫,他爱极了 Sherlock 的身体已经打开的样子,自己不用再担心伤到他。 Sherlock 用手指梳理 John 的头发,并非催促,只是温和地抓着他的发丝,轻柔施压。 “你还能更深?”Sherlock 的声音粗哑,听起来更像一种挑战而非请求或者恳求,不过,这不意外;John 几乎想象不出 Sherlock 礼貌请求的样子,除非是在真的哀求的情况下。

手还是嘴? John 想问,但是他不想停下。他稳住自己,向上打量 Sherlock 身体,汗珠在将灭的火焰照耀下闪着微光。John 撞上 Sherlock 的视线,不由心生震动——他觉得自己的阴茎在此刻跳动了一下,无视自己的年纪还有刚刚在几分钟前射过一次的事实,试图再次抬头。

所以 John 两样都试了——他推进手指直到自己感到那圈肌肉在他手上紧绷,同时把 Sherlock 的阴茎吞得尽可能深,抑住咽反射,保持口腔紧而封闭。他透过鼻子咳嗽起来,只好回撤一些喘气,紧接着又试了一次,同时手指模糊地摸索着,分辨哪个部位会引起 Sherlock 的反应,让他在自己身下扭动不休。 Sherlock 喃喃着什么,那种低沉的喉音一路抚过 John 的骨骼,颤抖沿着脊椎向下蔓延。不过那些单词没有真的进入自己的意识,相反,Sherlock 的话语通过另外的方式传达过来——他在自己头发里扭动的手指,他体内血液的脉冲,他一边尖锐快速地吸气一边抬高屁股。John 知道 Sherlock 的自制力开始崩溃了。他的脚趾抓紧床垫,撑起身体在 John 的嘴里猛烈抽插,同时在 John 的手指上操着自己。借 John 的手指,一次,再一次,之后第三次,Sherlock 几乎顾不上礼节这回事。为了将 Sherlock 推过顶峰边缘,John 转了转手腕,退出来,接着猛地捅进去,一次性三根手指。

John 得到的唯一警告只有 Sherlock 的一声咒骂,之后插在他头发里的手指攥紧,头皮发疼,下一次插入几乎引发 John 的呕反射。John 没有反抗——不能反抗——他只是放松自己顺应,集中注意力让自己的舌头造成压力,同时屈起手指。热度在他体内急剧扩散,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床垫上发情——可他无法松开任何一只手来握住自己。 Sherlock 的睾丸开始收缩,手忽然停住,几乎是一路向上拔起 John 离开他的老二同时屁股夹紧 John 的手指,然后他射了,射满一套子,阴茎跳动得比心跳还要强烈。John 咳嗽着,大口喘气——此刻他的身体尖叫着需要释放,但是他还是没松开任何一只手,直到 Sherlock 最后一阵抽搐变得缓慢,最后止息。

John 身体回撤,温柔地抽出手指。他的动作很小心,因为 Sherlock 现在肯定处于过度敏感的状态。John 眨眨眼,视野重新变得清晰起来,接着便躺到一边,右手往下握住自己的老二。 在他身边,床垫下沉了,“让我来,”Sherlock 说着,冰凉修长的手指绕住 John 的阴茎。

他无法拒绝 Sherlock 任何事。

John 松开自己的手,接着感到 Sherlock 柔滑的手掌裹住龟头滑动。“操,”他低语着。那种欲望几乎烧穿了他,但是还不够近,仅凭一次触碰还无法让自己射出来。他抬手用前臂盖住眼睛,遮住视野,注意力集中在自身感官上。 Sherlock 又动了。在塑料的咔哒声之后,他感觉这会儿 Sherlock 的拳头变得光滑和冰凉,“放松,”Sherlock 说着,John 身体扭动抵触着那种冰冷。不过润滑剂确实起了作用,在三次快速轻捷的撸动之后,Sherlock 成功让 John 呻吟起来。他继续从容不迫地挑逗 John 的身体,非常清楚如何再次瓦解 John 的自制力。 当高潮终于来临的时候,一股几乎催眠的、灼热的脉冲席卷全身,只留下一阵阵欢欣的刺麻感的余波。Sherlock 的动作变得轻柔起来,诱使 John 延长高潮的愉悦感——直到头晕目眩,精疲力竭。

在解除了长期压在心头的紧张感之后,John 觉得自己仿佛在漂浮一般。

之后,他感觉某个粗糙的柔软物品盖住了自己的臀部,他移开手臂,低头看到一条毛巾,接着,一件 T 恤和干净的内裤相继扔到他身上。Sherlock 站在衣柜旁,在微弱的红色火光照耀下,他苍白的身体都浸在光影里。 “我要去洗澡了。”Sherlock 关上抽屉,走到床边,优雅地弯腰在 John 的唇上印下一个吻,“你要留下么?” 听到这个邀请,John 的喉咙变紧了。他想说好——他几乎就要说好的——但是他闭了闭眼,终于找到力气说,“不。”然后,因为感觉愧疚,他又加上一句,“你会睡得更好如果没有——” Sherlock 用另一个吻堵住了他的话。“没事的。”他离开床穿过房间,走进浴室,轻轻关上门。过了一会儿,John 听到水槽里传来水流声。 他把自己清理干净,暗自希望自己能足够自信,相信自己能够留下来。这不仅仅是因为床比沙发舒服得多。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与人同床共枕是什么时候。而在和 Sherlock 共享了片刻欢愉之后,他知道自己应该留下来。 然而,总有更加正当的理由不要侥幸冒险。 他很快换好衣服——因为知道 Sherlock 随时会回来,然后检查床单,思索自己要不要现在就换,或者干脆等到明天早上。房间里还是有点冷,他打了个寒颤,把衣服扔进洗衣篮,和 Sherlock 的衣服堆在一起,然后往火里加了一些柴。然后,他离开房间,带上房门给 Sherlock 留出私人空间。

在起居室生火后,John 走到沙发边,自动伸手去拿放在侧面桌子上的枪——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它落在卧室了。此刻水已经关掉,这意味着 Sherlock 可能已经上了床,很可能睡了也说不定,但是 John 知道自己一旦解除武装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他静静走向卧室,刚要把门推开的时候就发现门从里面打开了,不禁吓了一跳。 Sherlock 穿着荒谬的不切实际的丝绸睡袍,嘴唇弯成半个微笑,然后他伸出胳膊,把裹在皮套里的手枪递给 John。 “怎么——”John 截住话头,然后接过武器,“谢谢。” Sherlock 点点头。 “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欢迎来我这边。”他邀请道。 Sherlock 朝床走去,没有关门。光线太暗了。床垫发出响声,毯子挪动,除此之外 John 什么都看不清楚。

John 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返回沙发。他把.45 搁在侧面的桌子上,裹上毯子,然后盯着火焰感觉像过了好几小时,明白卧室的门仍然开着,邀请着,直到筋疲力竭沉入梦乡。

Chapter 8

周日,十月二十八日

John 早该知道自己不必指望会有什么尴尬的事后清晨。沙发不怎么软,但他睡得相当沉实,只有在听到浴室门响时才醒过来,甚至连神智也一并恢复清醒——没有惊动肾上腺素,也没有在睁眼前就去摸武器。 片刻后 Sherlock 进入视野,他在厨房拱门边朝自己望过来。 “咖啡。”Sherlock 一边说一边走向自己的电脑。很显然这不是一个提议,而是要求。 John 不禁内疚(同时也有点开心地)寻找昨天晚间活动给 Sherlock 走路姿势造成的影响,不过,他看起来挺不错。自从他们去镇上取回衣服后 Sherlock 那一身行头就没变过——牛仔裤,口角领衬衣,和毛衫,这一件是精心编织的深栗色,很可能是丝织物。现如今,John 可非常清楚那些衣服下面是什么,这让他无法阻止自己盯着看个没完。

之后 John 哆嗦着起身去生火,他在瞥见窗外模糊的黎明灰色光线时感到有些惊讶。自己肯定睡足了整整六小时——自从他冲走最后一片安眠药之后这事儿就几乎没有发生过,而那还是他在多伦多的时候。John 返回沙发,拉下毯子把自己裹住,蹲在炉边用毯子保暖。 Sherlock 坐在桌边,打开路由器和卫星天线的开关。“还有早餐。”他说着打开笔电。 “做饭的时候你也能帮把手,”John 指出,之后他皱眉问道,“你会做饭不?” “我是个化学家。我当然会做饭。” John 大笑起来,“你能保证做出任何无毒的玩意吗?” Sherlock 越过肩膀狡猾地瞥了他一眼,“迷幻剂算么?有几种的确有益健康。” “好吧。离我的厨房远点,”John 说着,充满深情的温暖在胸膛里弥漫开来。他走进卧室,寻找自己留下的仅有的干净衣物。一想到 Sherlock 希望有下一次,他不禁露齿而笑。至少,那人昨晚是这么说的,或者——这么暗示的,John 的确切记忆在那一点上有些失真。他在晨间洗漱时一直都在傻笑。 John 在浴室水池里放满热水,将装着剃须皂的杯子和獾毛刷浸湿。想到 Molly 要过来拜访,他握着湿毛巾到下巴处,瞥了眼镜子,考虑自己是否该剪头发了。一般他都把电推剪放在近在手边的位置——直接给自己来个寸板头,也没想过用什么不同长度的限位梳(clipper guards*)。

*clipper guards:直译不通,根据上下文我估计是限位梳的意思,如果不对还请懂行的 GN 指正。

这比去镇上找理发师要实际多了(尤其是考虑到那位理发师还是 Cole 家族中的一员——主业是给动物剥皮)。John 一直觉得自己没必要取悦任何人,他剪头发大部分只为了保持整洁,把刘海赶出自己的眼睛。然而,现在,他想到昨晚 Sherlock 的手指在自己头发里扭动,头皮传来针刺般尖锐的痛感。他将毛巾换到另一只手,用湿手指刷过自己的头发,感受其长度。 之后 John 勉勉强强决定,自己还是应该按习惯剪掉它。他将毛巾丢到热水里,然后在水槽下的柜子里找出电推子。 以前有一次浴室里有根蜡烛险些落地,自从那次糟糕的意外之后浴室的电力就一直保持开启状态。他把电推剪通上电,打开开关,思索着自己上一次给刀片上油是什么时候,不过它看起来工作状态良好,于是他把它关掉,放到马桶上方的架子上。

John 刚刚把毛巾重新盖在脸上,通往厨房的那扇门就开了——连一声礼貌的敲门声都没有。Sherlock 看了他一眼——尤其是,他的头发——接着他发现电推剪,视线跟着追溯到墙上的电源线。“别——”Sherlock 开口,然后他的视线落到放在水槽左边的折叠的剃须刀上。

John 朝他皱起眉,把毛巾盖在水龙头上。“你没事吧?”他一边问一边把肥皂杯子里的水倒掉,拿出刷子,掸掉刷毛上多余的水珠。 Sherlock 一声不吭地经过 John,拿起那把剃刀。“碳素钢。”他打开刀片然后将它举起来对着光线观察。“精心打理过。” “我更希望在刮胡子的时候这玩意不要生锈,是的,”John 赞同。他理应为隐私被侵犯而感到不爽,但是他发觉自己还挺愉快的。 Sherlock 发出微弱的声音表示赞同,然后瞥向杯子。“无香甘油皂。这就是为何我在你身上闻不到它的味道,”他用几乎责难的口气说,“也许都放在水池下面的黑袋子里了?” “所以你确实搜过浴室了。” “我没有打开那个袋子,还以为它是旅行工具包,”Sherlock 听起来对此感到很不高兴。 “现在你知道了。请别见怪?”John 问,指着那个剃刀。 Sherlock 的手指攥得更紧了,“我想帮你做这个。”

在这种时候 John 才想起自己把手枪落在了卧室里。他盯着那把剃刀,一件武器,就跟他曾经带在身上的刀具一样致命。他努力抵抗那股冰冷的恐慌——这会儿自己的思想表层还没有被恐慌彻底打碎。他好奇地探寻自己体内的情绪;那种恐惧仍在原处,潜伏在皮肤下,整齐有序地铭刻在胸膛的白色疤痕里。然而他没有麻痹自己,他知道 Sherlock 不会伤害他,可是知道并不代表能够阻止之前的恐慌。

John 依然觉得自己不可以冒险。如果他对挨着自己的剃刀产生恐慌反应,他很可能会被割伤。而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Sherlock 是否明白缝合伤口的步骤。“不——”他停下话头,本想说“不是个好主意”,但是半途改口道,“没必要。” Sherlock 的表情闪过一丝失望。他点点头,合拢刀片,把它放在 John 的掌心里,然后一言不发地带上门,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接着,就在 John 刚刚能喘口气的时候,那门又嘭地一声打开了。 “别剪头发,”Sherlock 说着,瞥向电推剪的方向。 John 笑起来,“好吧。”他说,至少那个——自己还是能让步的。

这一次,在 Sherlock 离开之前,他微笑了。

~*~

Sherlock 心不在焉地在厨房里转来转去,脑中思索着 John 泡咖啡的步骤。就 Sherlock 而言,咖啡带来的唯一麻烦就是自己要在附近最近一家咖啡店排队耗费五分钟的等待时间,而 John 的步骤要复杂多了。不过,不论这几天来他的大脑多么昏沉,他好歹不全是个白痴,Sherlock 能记下 John 泡咖啡的过程,他只是从不费心自个儿动手——直到今天。于是他在炉子里生火,检查茶壶,然后正跃跃欲试地试图记起 John 把咖啡豆放到哪儿的时候,浴室门开了。 在这个时间点 John 肯定应该还没刮完胡子才对。

Sherlock 绷紧神经,准备在 John 剪头发的问题上据理力争——他立即想出好几个理由 John 应该把头发留长一点——长到足够让 Sherlock 抓在手里,比昨晚抓得更紧,但是,John 看起来并不准备争论,相反,他显得举棋不定,异常紧张。 “你的提议……”John 漫无目的地环顾厨房,同时在此之间迅速地瞥了 Sherlock 几眼,“如果你仍然想的话,你可以。” Sherlock 的刺激感消退了。他微笑起来,比这情形可能保证的更好。“来炉子边,这里暖和,顺便搬把椅子过来。”他说着,路过 John 去取剃刀、肥皂和毛巾。 “你以前用过直剃刀没?”John 在他身后喊,“不是指拿它来——我不知道——威胁别人。” “不光是那样,不,”Sherlock 笑起来。他拿起剃刀装进口袋,摊开干净毛巾挂在胳膊上,接着又在那堆里加了一块干净的擦脸布,“我想它很锋利?” “对。”

那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Sherlock 带上毛刷和肥皂,把所有东西都搬进厨房。John 有点僵硬地坐在炉边的椅子上——他刚刚在浴室里套上了牛仔裤,不过上身仍然只穿着睡觉时的那件 T 恤。于是 Sherlock 抓紧机会研究他的胳膊,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下,那上面的旧伤疤很模糊,没有出格的伤口,都是些小男孩在成长过程中因为到处蹦跶而留下的伤。John 的平衡感很棒,而且对自己的身体感到舒服自在,这些都表明他有运动型的童年——橄榄球或者足球或者在加拿大流行的不管啥运动。雪鞋健行 (Snowshoeing*),也许。 *Snowshoeing:加拿大冬季运动之一,具体就是穿雪鞋,拿雪仗,在雪上漫步什么的。

Sherlock 把它们搁在水槽和炉子之间的柜台上。John 有一整套铸铁烹饪锅,于是 Sherlock 找出一个中号的,往里面注满一壶水。他把它搁在柜台上冷却了一会,把干净的擦脸布浸入水里,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剃刀检查它的刀刃边缘。

“我是说,你为别人做过这个没?”John 问。

Sherlock 忍住自己出口驳斥的冲动。John 需要自己再三保证,这可真是气人。不过,片刻后那种不爽的感觉消退了,因为 Sherlock 记起他在视频里看到的伤痕——其中包括刀伤。

“在上大学的时候我曾经带某人回家过圣诞,他用的是电动剃须刀,”Sherlock 打了个哆嗦,“如果他就那副样子来我家吃晚饭,我家人准会活吞了他。” John 惊讶地看着他,“食人族跑进你家里了,嗯?”他笑着问。 “我基本上非常肯定这点,”Sherlock 也笑了,“他们有一半是搞政治的。” “老天,我很抱歉,欢迎你在这儿藏身,你想待多久都行,”John 真诚地回答说。温暖的刺麻感再次在 Sherlock 的胸膛蔓延开来,因为 John 的语气里流露出的情感。

“等咱们活着过完这个冬天,既没被对方杀掉也没被熊吃掉的时候再说。”Sherlock 试了试水,然后捞出那块布,拧干,“往后躺。”

办公椅应该更合适用来干这个,毕竟它可以调节高度并且能躺下——不过 John 还是放松身体,头往后仰并闭上眼,毫无犹豫露出了脖子。Sherlock 低头看着他,意识到 John 甚至都没带枪;那玩意很可能仍然留在卧室里,在他从衣橱里找衣服之后就一直搁在那儿了。

上一次某人如此信任自己是什么时候?尤其当这人是如此的……他犹豫着是否要用偏执狂来形容 John,因为 John 的行为只是跟某些偏执症状类似,那就说是警觉好了。

Sherlock 非常确定,一个都没有——自己从未得到过他人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任。 最开始,John 允许 Sherlock 进入他的私宅只是因为 Mycroft,但是——甚至在今天早晨之前 John 就非常清楚地表示他欢迎 Sherlock 留在这里。他放弃了自己的床,虽然睡眠很浅,但也没有锁上他们之间的门。他将一把枪交给 Sherlock,然后让武装了的 Sherlock 走在他身后。而且,哪怕他昨晚没有留下来,但他还是跟 Sherlock 上了床,并且慷慨给予,几乎没有一丝念头是出于他自身的贪欢。 在伦敦,Sherlock 身边的那些人全都大同小异——他们在性格上有一到两点有趣之处,但是在其他方面都可预测并且无聊透顶。他利用他们,不论他们能提供什么价值全都来者不拒——娱乐,信息,某物的使用权,然后 Sherlock 会按比例将他们编目分类——从有利条件到碍事的方面。 他也曾冒险交出过真正的信任,次数寥寥无几,然而在那一次 Sherlock 被伤得彻底之后,他最终学会一切只靠自己。 John 百无一用,除了他能提供一种方法让自己理智熬过这个冬天不至于疯掉。最简单而且最符合逻辑的一条路,当然了,就是离开这见鬼的……不管这里是哪。他能从 Mycroft 那里搞到足够的钱逃去文明社会,哪怕他暂时还不敢冒险回伦敦。 他本以为这就是一桩无所事事的投机买卖,可从未想过现实会超出这个。他用手指抚过 John 下巴上潮湿的胡茬,然后将那条湿热的毛巾小心覆盖上去,手掌轻柔地落在毛巾上——这样既能暖手,又能将毛巾按在 John 的喉咙上。他仔细小心地触碰着,力度轻柔,保证自己呆在 John 的旁边而非正面,这样能留下清晰的逃生路线,即使他现在还没有任何迹象需要逃跑。

他抚摸 John 的脸颊,感受其深藏在热毛巾下面的骨骼轮廓,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John 不需要用无意义的闲聊胡扯来打破寂静,这一点是 Sherlock 能预测到的。所以他把毛巾留在原处,用刷子摩擦肥皂,直至表面出现一层泡沫。在这些准备就绪之后,他揭开毛巾。刷子落在 John 的皮肤上。Sherlock 一边移动刷子一边调整其方向,在他下巴处留下最多的肥皂泡,直到刚刚由于热度变得红润的肌肤此刻都隐藏在发白的泡沫下。John 轻轻颤抖着,双眼紧闭,搁在大腿上的手不安地动来动去。 这期间 Sherlock 停了一会儿,完全被自己想象中的画面迷住了:他在想用手上干燥而柔软的刷子在 John 的全身上下游移是什么感觉。

终于,Sherlock 将刷子放到一边,碰了碰 John 的头发作为提醒。他打开剃刀,说道,“保持放松。”Sherlock 将刀片搁在泡沫边缘,John 的脸颊上部,刀片流畅地滑下来,一路精细地经过胡茬。John 的呼吸变浅,但还是保持缓慢的节奏,鼓励 Sherlock 继续。 于是 Sherlock 用毛巾抹去多余的泡沫,开始刮第二遍,进一步巩固第一遍的成果。他对 John 很有信心——相信他不会临时退缩结果弄得需要缝针什么的,所以他继续动作着,专心致志迷失其中——自己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来避免引起任何细小的伤口或者刺激。在他手指的触碰下,John 表现得格外顺从,他任凭 Sherlock 摆弄他,偏过他的脑袋,或者将一只手指按在他的唇上拉紧肌肤。只有一次——当 Sherlock 触碰他的下巴,剃刀滑到他的下巴下侧时,John 的呼吸真的凝滞了。可是即使在那种时候,John 仍然把手搁在腿上保持放松。

在 Sherlock 完事后,John 坐直身体,接着在 Sherlock 触碰他的肩膀时僵硬了一下。“有什么不对劲吗?”John 问,抬手检查是否出血。 “我还没做完。” “但是——” “相信我。”Sherlock 刻意换上昨晚那种意味深长的口气说。由于听出其类似之处,John 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然后躺回去,姿势紧绷。 Sherlock 花了一些时间才意识到 John 真的不知道他在干嘛。他于是将毛巾放回热水里,抚摸 John 的脸颊,走到椅子侧面以便更好的眼神接触。

“这样确实足够了,但是并非完美。”Sherlock 解释道,大拇指追溯 John 的下颌线条然后一路抚到上面。跟一柄安全剃刀或者电动剃刀比起来,直剃刀留下这样的胡茬已经极其细微了,但是它们仍然存在。 John 微笑起来,紧张感消退。“这样就足够好了。只是跟 Molly 吃顿饭而已。” Sherlock 俯下身,用嘴唇代替刚刚拇指经过的地方,John 的呼吸随之颤抖起来,“她压根感觉不到不同之处。我想做这个,John。” “我该死地怎么才能拒绝那个?”John 喘息着说。 Sherlock 微笑起来。“现在你在学了,”他认可道,转身拿起毛巾开始第二次。

~*~

John 从来都不是那种长于享乐的人,他没接受过任何比理发更昂贵精心的服务。有一次他母亲曾拽他一起参加家庭度假——Key West 的健康浴场之类的,但是他没去。在军队里,他的弟兄们曾多次跑去所谓的沙龙——远东地区的刮脸和理发行业通常都伴随着其他的可疑收入。John 从未在性上花钱——即使是伪装在打理头发长短的表象下,所以每当他们叫上他的时候他都谢绝了。

John 也从未花十五分钟刮胡子,也许除了当他第一次拿起直剃刀的时候。彼时当剃刀接触皮肤时他的手指颤抖不休——满脑子思索着自己到底是用它刮胡子还是割断自己的喉咙,并且此次事故到底是装成偶然还是蓄意。

Sherlock 在刮完两次之后还不满足——一次顺着胡茬剃,另一次倾斜角度——他坚持分开剃了三次,最后一次时刀片顺着皮肤纹理移动得如此光滑,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在三次结束之后,Sherlock 小心用湿毛巾抚过他的脸,倾身近距离观察 John 的肌肤。他的眼睛事实上几乎因为心满意足而发着光。看到那轻柔的微笑在他嘴角缓缓绽开,John 觉得那些小题大做和所费的努力还有自己背上的钝痛都值得了。 “完美,”Sherlock 喃喃着,将毛巾扔到一边。他用指尖触碰 John 的脸,在刮过的每一寸肌肤上用手指划着小圈,John 颤抖起来,这家伙精巧的手指简直太犯规了,John 发觉自己完全满足于坐在那该死的不舒服的木椅子上,一整天,如果那意味着 Sherlock 会一直这样爱抚下去的话。

在他脑海里某个角落不禁疑惑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John 觉得 Sherlock 应该不是那种喜欢建立亲密关系的类型——在性方面放纵,没错,但是并非亲密。不过,不管是啥导致了他这一刻的温柔,John 能够习惯下来。 之后,当意识到自己空转的幻想开始分心闲荡到危险地带,他咕哝了一句谢谢,然后起身离开椅子,让背部和脖子的灼烧感使自己分心。他没有立场来思考那些有关“恋爱关系”或者“长期”或者任何超出这个冬天的事情。等冬天过去,Sherlock 就会回伦敦去了。 最好把它当做一个假期,John 决定。从日复一日的规律生活中解脱出来的小小休假。假期结束后,那些美好回忆会帮助自己熬过那些百无聊赖或者压力太大的日子。

John 去浴室洗掉脸上留下的最后一点泡沫,仔细抹上润肤乳。他使用直剃刀是因为在镇上它比盒装一次性用品更容易买,而且给电动剃刀充电会浪费油,但是,这一次剃须的效果与电动剃须刀的效果如此接近,甚至连自己脸上的表层死皮都去除了。 Sherlock 进了浴室——再一次,连门得懒得敲,而 John 正靠在水池边盯着镜子,对 Sherlock 的周密行事的结果表示钦佩。“我从没费过这么大劲,”John 告诉他,在镜子里看着他的眼睛。 “你应该的,”Sherlock 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指触碰 John 的下巴,轻柔施压,将 John 的脸转过来面向自己。

火光比电灯更适合 Sherlock,John 觉得。他向上望着 Sherlock——镜子上方两只灯泡照亮他的脸,John 微笑了,想到 Sherlock 费了那么大功夫给他刮胡子,却懒得给他自己刮。Sherlock 的下巴覆盖了稀疏的胡茬,色泽比他的卷发更淡。 “我也想为你做同样的事,但是我信不了自己,”John 说着,学 Sherlock 那样触碰他的下巴,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放任自己的手指追溯 Sherlock 的下颌轮廓。 “我相信你。”Sherlock 倾身靠近,嘴唇碰上 John 的皮肤,从鼻子深深吸气,“羊脂和蜂蜡?” “嗯,我从镇上搞来的东西, Hettie——那个牧羊人——做出来的,”John 心不在焉地说着,努力保持静止不动。Sherlock 的嘴唇轻柔地触碰自己,那动作如此踌躇而脆弱。 John 不想失去哪怕最轻微的联系。 “到你了,”Sherlock 喃喃着,吐出舌头轻轻掠过 John 的下颌,耳朵下面的那个点。电流顺着他的脊椎爬行,在体内绽开的火花迅速唤醒他——比他喝过的所有咖啡都要迅速。 “做什么?”John 问着,手指在 Sherlock 的后颈上收紧试图让他保持接近。他的心跳放大,脉搏加快。 “为我修面。我信任你。”Sherlock 坚持说,“你是个外科医生。” 这话落在 John 身上仿佛一桶冰水泼头盖脸,他倒退了一步。“什么?”他喉咙发紧,这个词脱口而出,轻得如同耳语,“你怎么知道?” “你的手。你是个医生,”Sherlock 平静地回答,视线没有离开 John 的脸。“一个医生,手不大,灵活度非常好——你进医学院的第一天就在指导下转向外科领域。你学医不是为了赚钱,不然你肯定会到加利福利亚或者巴黎当整容医生去了。你参军,所以你是想帮助别人。拯救生命。所以是外科——外伤领域,也许。” “怎么——” 他无情地继续道,“很显然你不再有机会练习医术。也许在千里之内都找不到一个简陋的手术室。你的医师执照很可能过期了,并且无意再续,不然你会继续医学课程的。你也许在镇上的时候会私下给人看病以换取货物,他们知道你是个医生——如果不是别人,肯定是 Molly 告诉了他们,她对那种信息向来大方直爽。” “够了,”John 打断他。 Sherlock 终于停下喘口气,John 将一只手撑在水池边,几乎是绝望地集中注意力呼吸,竭力排斥爬进他脑海的记忆,“老天。你身上应该挂个警告牌。” 几秒钟滑过,John 的脉搏和呼吸逐渐平缓下来。Sherlock 终于变换了一下身体重心,问道,“我说对了吗?”

不是“你还好吗”或者“我很抱歉”或者“我该留你一个人待一会儿吗”。一声笑从 John 体内什么地方挣脱出来,一开始还挺刺耳,之后他看到自身现状的黑色幽默之处——他,站在这个见鬼的浴室里,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而这人对自己而言仍然完全是个陌生人,哪怕昨晚两人还神魂颠倒干柴烈火而且今早还有如此奇怪的亲密举动,这家伙就这样将 John 生活中的某一方面口头剖析彻底,而他唯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结论是否正确。 John 又深呼吸了一次,而这次,笑声点亮了,清晰可闻。他将两只手撑在水池上,需要支撑身体抵抗体内冲撞的肾上腺素,只留下刺麻的倦怠感充溢全身。他想要爬上床去好好睡上几小时,如同他的身体和大脑需要关闭和重启。 “对,”他最后说,仍然带着笑,“在各个方面,正确无疑。真他妈聪明,真的。” “你不用听起来这么吃惊,”Sherlock 如同被冒犯般反对道。 “自大的混账,”John 温柔地控诉着,打量 Sherlock。 Sherlock 姑且露齿而笑,“这话也没错。” “去把茶壶灌满,”John 说着,从水池边起开,“我会考虑报答刮胡子的事,在用过早餐和咖啡之后。”

Chapter 9

周日,十月二十八日

Sherlock 仰躺在沙发上,双眼盯着阁楼横梁,手指闲散地抚着下巴。在早餐后,John 屈服了,意料之中——John 用剃刀滑过 Sherlock 的肌肤,手上没有丝毫颤抖。他放缓动作,一丝不苟,小心翼翼,尽管忧虑重重,但最后没有留下任何伤口或者抓痕。 John 的左手确实有间歇性震颤症状,但是它只出现在高强度体力活动导致他肩膀紧绷之后。很显然那颗子弹是罪魁祸首,不过现如今他身体上的伤口都应该愈合了,所以,遗留的创伤,由于治疗不及时而导致伤势恶化。Sherlock 回想那段视频,记起 John 的肩膀上确实扎着染血的绷带。他怀疑那伤口究竟被耽误了多长时间,不过前提是他得分析出 John 在得救之前被俘虏了多久。

为了准备今天的晚餐材料,John 出门钓鱼去了,而 Sherlock 显然对钓鱼这种活动兴趣缺缺。为摆脱岌岌可危的无聊状态,Sherlock 翻身跳下沙发走到桌子边。他已经查过邮件了,所以他切断电源然后将注意力转向桌角上那一沓打印好的稿纸上,John 压根没想藏着它们——倒不是说 Sherlock 不能把每个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个遍——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拿起那一沓纸,翻过来,开始阅读。

那部魔幻小说措辞优美简单易懂,情节上避免了复杂性以免低龄读者看不明白。(Sherlock 清晰回忆起自己刚入学的那段日子跟这些情节简单得令人发指的玩意打交道时产生的失望挫败感——在他偶尔也想完成作业的时候。)

于是他开始将标记有“JM”的纸张单独抽出来,按顺序排好,接着他发现,这些材料在令人不安的同时也黑暗阴郁得令人着迷。

John 并没有重新叙述他参战的亲身经历。这个故事——事实上比一份正常的原稿要少,更多是由复杂详尽的概要和要点大纲以及注释组成——发生在美苏冷战期间,主角是一个美国空军飞行员——而非一个加拿大外科大夫,尽管如此,两者还是能找到相似之处。这位飞行员被击落于日本北部领空的争斗中,被俘后移交给 KGB*审问。

*KGB:克格勃,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职权范围大致与 CIA 和 FBI 的间谍部门相当。

在一些初稿里,标记为“JM2”的稿件详尽描写了平行的情节线——调动一个特别行动小组去解救主角,还有注释说明 KGB 中可能有叛徒协助了此次逃跑计划,但是这些故事线都没有动。 Sherlock 将那些稿纸重新塞进原来的位置,离开桌子沉入思考。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给琴调音,一边在脑中疑惑着 John 的写作是好还是坏。显然 John 的过去不仅在身体上影响了他,同样也在他精神上留下了深刻的创伤。但是,写作这种方法似乎跟小组治疗一样毫无用处。如果这么多年来,那才是他真正想写的故事,而到现在为止他只完成了大概三十页奇数编号的稿子,那么很显然,这种类型的疗法对 John 根本无效。 Sherlock 边拉琴边思考着与 John 相关的事并且深深沉浸其中,直到他深吸一口气闻到清晰的潮湿味道,鱼的气味。他睁开眼,看到 John 回来了——在自己走神的时候——但是出于礼貌没有打断他。 “真美。” Sherlock 微笑着打量他,注意到他牛仔裤上黑色泥点和右手上两道新添的擦伤。“你成功了。” “这下咱们不会饿死了,”John 同意道,露齿而笑。他直起身——穿着袜子的他看起来矮了一截;很显然他把长筒雨靴扔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了,“我要去洗个澡。本不想让热水器的噪音打断你拉琴的。”

“我可以帮你擦背,如果你愿意的话,”Sherlock 提议道,声音放低,异常诱人。他知道 John 会拒绝的;他只是不知道 John 会以何种方式拒绝。 John 变得紧张起来,但是还没有到那么过分的地步——他并未表现得像被真正惹恼了一样。“谢了,只是,在那种时候即便是我自己也不想在那儿和自己待一块儿。”他皱了皱鼻子然后走向浴室。 Sherlock 斜靠在壁炉架上,漫不经心地玩弄自己的琴弓。John 喜欢这个主意,喜欢到甚至考虑它,尽管他根深蒂固地想要隐藏自己的伤疤。那就慢慢来吧,Sherlock 为自己定下一个目标——他要在这周结束前要见到 John 的全部伤疤,并且是在 John 的主动邀请下。

~*~

Molly 的 ATV 引擎发出隆隆声打碎小屋的寂静,将 John 从瞌睡中惊醒。Sherlock 在某地儿——卧室,也许,埋首于书本——于是 John 担起责任出门去欢迎 Molly。 她摘下头盔下了车,兴高采烈地笑着,“嗨!不算太早,对吧?”她问。车后的客座上搁着一个包,她说完伸手松开包上的弹力绳。 “没有。”John 跑进寒冷里,礼貌地接过包,然后用空出的那只胳膊给了她一个快速的拥抱,“路上怎么样?” “需要小心。我看到了这个”——她用牙齿脱掉一只手套然后光手插进牛仔裤兜里,掏出一束薄薄的肉桂棕色的皮毛——“在河边的松树打猎架上,就是上次我看到河狸的那个位置。” John 点点头,记起她以前给他看过照片,“黑熊还是灰熊?”他忧心忡忡地问。这两种熊都有类似的棕毛,虽然名字是叫“黑熊”。 “我分不出来,”她承认。 “今晚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他提议道。不管 Sherlock 的陪伴有多诱人——假设 Sherlock 仍然有性趣的话——不过 John 可不想拿 Molly 的安全问题冒险。 她对他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然后耸耸肩,率先走向小屋前门。Molly 其实想装得勇敢些拒绝掉,但是她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也许吧。” 他俩都清楚 John 的枪法比她的好多了。 Sherlock 在屋内,身着上周穿过的那套西装,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Molly,”他说着伸出一只手。 “噢,嗨,”她与他握手时脸红了。她往下瞧了一眼自己——牛仔裤和羊绒卫衣,然后又望向 Sherlock,“看看你。我现在真觉得自己穿得太朴素了。” John 伸出胳膊揽过她的肩膀然后高声低语道,“我撒谎告诉他我们即将在 Edmonton 参加一场豪华晚餐,所以他就盛装出席啦。”

Molly 大笑起来,而 Sherlock 脸上的微笑变得真实了不少,于是 John 把这两者都算作自己的小小胜利,“好吧,那我们能假装一下的。我用剩下的最后一些新鲜蔬菜做了沙拉。”

“我要去准备晚餐了。”他瞥一眼 Sherlock 的小提琴,忽然之间变得有些不确定——他会不会因为自己要他为 Molly 拉琴而感到冒犯了?他从没有真正提出要为 John 拉琴;他只是拉琴而已。 John 还没开口,Sherlock 已经转身穿过他们两人中间,打开琴盒。“你喜欢古典音乐吗,Molly?” 她的表情变得怀疑起来。“是的。你会拉琴?真的?”她问着,绕过起居室坐到沙发上,崇拜地望着 Sherlock,John 不能怪她。 “是的。”Sherlock 肯定早就打算这么做,因为他都没有调音或者给琴弓上松香,他只是把小提琴架在肩上,望着 John 的方向,脸上的微笑忽然变得狡黠。然后 Sherlock 闭上双眼,Rush 乐队的 Limelight 前奏倾泻而出,溢满整个小屋。

John 微笑起来。他仍然拎着 Molly 的包斜靠在厨房拱门处,看着 Molly 的双眼慢慢睁大,最后她终于辨认出这旋律来,“我知道这个!”她对 John 叫道,之后她立刻闭上嘴巴,紧张回望 Sherlock,无声地表示道歉。他无视干扰,继续沉静演奏着,哪怕 John 看出他正努力憋笑把身体绷得紧紧的。 这一下午有个如此愉快的开始,John 放心了,于是他把包带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他聆听 Sherlock 演奏 Rush,The Smiths 和 The Cure 的经典曲目。在 Queen 的曲子结束的时候,煎鲑鱼也差不多出锅了。

~*~

在 Sherlock 的性格中最让 Mycroft 头疼的一点就是,他其实的确能成为一名彬彬有礼、和颜悦色的伙伴。Sherlock 出生于 Holmes 家;又不是狼孩,所以他绝对能像 Mycroft 那样顺遂地融入社会群体,这本不该让 Mycroft 感到意外。 可是 Sherlock 偏偏就是懒得惺惺作态,因为他意识到,善待他人,只会鼓励那些白痴回头寻求更多交谈。 不过,魅力就如同一件武器,一个诱饵,Sherlock 不会受任何良心谴责——在他施展个人魅力迷惑 Molly 只为了取悦 John 从而卸下他更多防御的时候。所以在晚餐期间,他保证 Molly 有话可聊,并且每当 John 变得沉默下来他就会巧妙地将 John 重新带入交谈中。

住处拥挤颇有益处。厨房里的桌子是二人桌,所以 John 只好把秘书椅从起居室的桌子前搬进厨房里自己坐。接近的距离意味着他们在桌下脚和膝盖都碰在一起,所以 Sherlock 有完美的借口将腿压紧在 John 的腿上。那种接触不仅仅能使 John 感到安慰,同时还给 Sherlock 提供了又一途径去解读他的情绪。 同样颇有益处的是,Molly 也并非那种无聊透顶的人。当然了,解读她相当容易——这姑娘的性格里没有丝毫欺诈成分,但她同样也挺聪明的,尤其是当 Sherlock 将问题转向她的专业领域时。他对北方荒野河流的冰川生态系统一无所知,但是他懂得科学并且知道提出怎样的问题最合适。 当最后一点鲑鱼(令人意外的美味)被搞定后,John 问道,“咖啡和甜点?”

“甜点?”Molly 惊讶地朝他微笑,“你终于知道怎么用炉子烘焙啦?或者说,是你告诉他的?”她转向 Sherlock 加了一句。 Sherlock 朝 John 的方向一挥手,记起两天前的晚上那场紧张的意外打断了 John 提前试吃的计划,“我通常并不下厨,除非我需要制造炸药或者其他有趣的化学品。这都是 John 的主意。” “好极了,免责声明,谢谢,”John 拉长腔调,一边说着一边将椅子往后推离桌子,然后对 Sherlock 露出一个快速的微笑,“所以,你负责收拾桌子,我去起居室开工。” “我来帮忙,”Molly 立刻说道,哪怕是以客人的身份。不过话又说回来,John 也在 Molly 家里帮她洗过盘子,所以这也许是他们之间的习惯。 Sherlock 将盘子堆在水槽里,Molly 开始洗盘子而 Sherlock 开始建议道,“也许他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他无法想象就那些助消化食品和巧克力以及棉花糖能需要花多长时间准备,不管做出来结果是啥。 “好吧。你先过去;我来准备咖啡,”她说着,朝储藏室走去。

逃脱了洗盘子的命运,Sherlock 走进起居室,发现 John 坐在炉边的地板上,周围搁着袋子和盒子还有部分剥开的巧克力棒。他招呼 Sherlock 加入他,然后撕开第一个塑料袋,“你烤过棉花糖,对吧?” “是特意的,还是因为我点着了其他东西?”Sherlock 有些逃避地问道。他在 John 身边坐下,小心不去挤到他。 Jherlock 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听起来有个故事。” “那不是我宿舍,”他抗拒道,声音大得盖过了咖啡豆被倒进研磨机的声音。 John 笑了,“那我可得让你说来听听了,等以后哪天找个合适的时间。现在嘛,先做这个,”他说着,拿出一颗棉花糖将它戳在金属长叉上,“你拿着这个,放到火上烤。不要太近了,让它融化,一点点变酥,小心别搞成一坨黑漆漆的硬块,除非你就好那一口。”

“比起做饭来,这个更像科学研究,”Sherlock 说着,将叉子换到另一只手上以便更好地靠近壁炉。在厨房里,Molly 开始摇研磨机发出很吵的声音。 片刻后 John 挪得更近了些——近的不像话——伸手去抓一根巧克力棒。“欢迎随便实验,”他轻轻说着,说的不再是甜点。 Sherlock 碰到他的视线,然后忍住一个胜利的微笑,因为他看到对方眼神里浓厚的兴趣——不再谨慎小心或者沉默寡言。他抬起一只手抚摸 John 的脸颊,拇指追溯过他刚刚吻过的路径,而 John 的眼睛微阖,显然沉浸于记忆里。Sherlock 将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喉咙脉搏上,满意地看到脉搏迅速加快。 “如果你有任何关于我该从何处开始的建议……”Sherlock 轻轻地暗示,靠得更近,用嘴唇代替了按在 John 脉搏上的手指。 John 的手滑到 Sherlock 的腿上,手指收紧,“Sherlock,”他顽固地反对,“Molly 就在——” “泡咖啡,”Sherlock 打断他,可是 John 的反对的话语没有停止,直到 Sherlock 轻咬他的喉咙让他喘息起来,“但是也没必要着急,”他撒谎,靠得更近以便用舌头滑过 John 的耳朵。“我们有的是时间来做你想尝试的任何实验。” John 把咒骂吞了回去——因为厨房传来一声轻柔的、破碎的咳嗽声,Molly 声音虚弱地说,“呃,火。” John 猛地推开 Sherlock,脸因为困窘而通红,然后他敷衍地笑笑,做了手势指向壁炉,棉花糖已经到临界温度现在已经开始烧起来了。Sherlock 瞥了它一眼,然后坚定告诉自己不要因为赌气就把叉子扔开。 “这就是为啥我不下厨,”他口气坚定地对 John 说。棉花糖已经失去其结构完整性,熔化并且溅进火焰中。

~*~

从务实的角度来看,S’mores 作为甜点非常成功。由于 John 能力不够——无法用烧柴的炉子烘焙任何东西,他只会把食物点着——所以 S’mores 成为一种完美的解决方案。实际上,John 已经打算至少在雪下得太大之前再回一次 Fairlake,希望商店已经进货了,这样一来他就能买光每一袋棉花糖和巧克力棒。 他想看 Sherlock 舔干净手指的画面,在他妈的每一晚。

不过在太阳落山时,Molly 打算离开,而 John 的保护欲也冒了出来。Molly 仍然有些尴尬——因为撞见 Sherlock 和 John 亲热的场面,所以她坚持要自己洗碗。John 立即闪进卧室,解开皮带卸下他枪套里的.45。 片刻后 Sherlock 进了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提早开始准备工作了?”他别有所指地问。 “我要送 Molly 回家。她在来这儿的路上发现熊的迹象。也许是安全的,但是我更希望不要冒险。”他朝后望去,肆意打量 Sherlock 的身体,他期待自己一次性解开那件衬衣上的每一颗扣子,“你应该留下。” “别开玩笑了,”Sherlock 说着,走进卧室关上门。他脱掉夹克然后把它扔到床角。 “这里更安全,”John 坚持道,然后转身选择携带的枪支。他有一杆 Kimber 8400,经典的闩动式步枪,专门用来对付大型猎物,装上 160 格令(grain*).270 Winchester 子弹后应该足以对付一头熊。他把三发子弹装进弹匣,然后又往口袋里装了三发。

*grain:质量单位,俗称格令,1grain=64.79891mg。

John 把枪放到床上,小心将枪口远离 Sherlock,接着他情不自禁地欣赏起 Sherlock 脱裤子的场景。Sherlock 全身上下只剩一条黑色丝质内裤,这让 John 几近忘乎所以——满脑子只想过去爱抚他,对比丝绸和肌肤的感受。 “你实在太他妈令人分心了,”John 控诉道,终于强迫自己转身。Sherlock 的笑声低沉且心照不宣,John 需要花费所有自制力才能无视它。他拿出自己之前在 Fairlake 弄到的那把古老的.44 Magnum 左轮,迅速检查了一遍,虽然他清楚自己保险柜里的所有武器都保持清洁并且准备就绪。他讨厌后座力,但是它的火力能让自己足够自信搞定近距离目标,这就是今晚需要的。他不是去猎一头熊;他只是想确保大家的安全。 John 装上 240 格令子弹然后把枪滑进枪套。当他往皮带上挂好枪时,那个位置的重量明显变化了。他把枪套往上拎了两下,提醒自己的身体这与通常的.45 有所不同。 “我当这不是多余的?”Sherlock 看着那左轮手枪问。 “任何不足都会惹怒一头熊。就像我之前说的,这次也许安全,但最好不要冒险,”John 锁上保险箱,然后捡起来复枪挂在肩上。他打量着 Sherlock,那些温暖的衣物已经将他精瘦的骨架藏在底下了,而他不禁再次希望自己对现存的最后一位朋友的保护欲不要那么强。 Sherlock 皱起眉,瞥了眼 John 和那扇门,“她今晚能留下来,”他冒险问道,似乎对这主意不怎么高兴。 John 不舒服地笑起来。如果 Molly 留下过夜,他肯定会坚持让她睡床,这样一来会变成 Sherlock 睡沙发而 John 整夜都醒着。“今晚我们已经让她够尴尬的了,你不觉得嘛?” Sherlock 怀疑地挑起眉,“恰恰相反,”他说着,走到 John 面前,俯身在他耳边轻柔地说,“从她的反应来看,我认为她恰恰想看。”

Chapter 10 (上)

周日,十月二十八日

“好吧,白白浪费了三小时,”Sherlock 尖刻地说着,动作笨拙地从全地形车上爬下来,John 正好将车停在小屋门口。 “你没必要跟来的,”John 吼回去,摸索着从点火锁里拔下钥匙。他把车留在原地,因为他现在实在太冷了,而且正火冒三丈,根本顾不上把车停到安全位置。明天再说,如果这玩意还没有被暴风雪埋掉的话,不然他只能等到春天再把这该死的东西铲出来报废掉。 Sherlock 继续厚颜无耻地控诉,“根本就没有熊。”他嘭地撞开木屋门然后径直走向壁炉。屋内几乎跟外面一样寒冷,John 照常在出门前就熄了火。

搞得好像熊出没与否都听 John 的召唤一样。他把来复枪留在门边——待会儿再擦干上油后然后放回去存好——接着跟上 Sherlock 走到炉边。“我来吧。” “我正在做!我知道怎么生该死的火!”Sherlock 厉声说。 John 忍住敲他头的冲动,转而进了厨房。这里的炉子比壁炉暖得更快,于是厨房很快变得热乎起来。他考虑给两人都弄杯热饮。几年前 John 买了一盒草药茶,本来是用来对抗失眠的。可是那茶的味道糟糕透顶并且对睡眠毫无帮助(那可比普通的失眠严重多了)。也许这玩意可以平复 Sherlock 的脾气。 在生完火和热壶水之后,John 走进浴室打开淋浴。“Sherlock!进来!”他喊道。由于热水器的管道只隔几米,浴室几乎立刻开始充满蒸汽。他深深呼吸,烧尽肺里的寒气。 “我绝对有能力——” “我知道!”John 靠在水池边,尖锐地打断他。他把手按在眼睛上,想着这可真是 Sherlock 露出人格另一面的好时机。Python 明明警告过自己这点。“你进来就是了!” 片刻后 Sherlock 冲进浴室。个子高挑的家伙怒气冲冲,瞪着一双敏锐的眼睛,苍白脸颊浮上颜色。貌似威风凛凛——如果不是那融雪后潮湿的头发还挂在他眼睛上的话。Sherlock 瞥了眼那个小小的淋浴隔间,眼中的怒火软化成怀疑。

“进去,趁你还没有真的冻死让我无法摆脱你的尸体之前。Fairlake 连办丧事的人都没有。” Sherlock 似乎一头雾水地皱起眉,“你应该先洗的。你的肩膀太僵硬,非处方止痛药起不了什么作用。” 听到这样的关心,John 心感震动,他忽然想伸手去碰自己的旧伤,但是他忍住了。伤口正在发痒,但是他想自己藏得不错,“我很好,”他撒谎,面向 Sherlock 朝淋浴做了个手势,“只要别用完所有热水。” “你比我更需要淋浴。” “这就是为啥你应该赶紧把屁股挪进去不要再浪费水资源。老天,你通常都这么顽固吗?”John 咕哝着,试图从他身边挤过去好进卧室生火。 Sherlock 抓住他的胳膊,这让 John 警惕地紧绷起来,但是 Sherlock 不再动作,只是心无旁骛地研究 John 的表情。缓缓地,Sherlock 松开手指放过他。 这家伙显然对自己看到的很满意,转过脸说了句,“Cole 家族。” John 大惑不解,“啥?” “剥制师。几乎跟殡葬工作者具有同样的职业技巧。” John 盯着 Sherlock 的后颈苍白的肌肤线条,看到那融化的雪滴从颈背滑下来,消失在衬衣领里。他脑中最后一点怒火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猛然间涌起想去品尝的欲望,他这才反应过来 Sherlock 在说什么。 John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强迫自己转身,“这主意够毛骨悚然的。” “可是同样不切实际。不过,欢迎你留下我的头骨。”

“毛骨悚然,不过还挺浪漫的,”John 边走向卧室边回答。他在冰冷的炉边蹲好,检查壁炉里的灰。 Sherlock 的笑声听起来充满惊喜。

~*~

Sherlock 将膝盖弯到胸前,把自己裹在毯子里——这张毯子是从 John 床上弄来的。他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笨重无比的衣服——包括三双袜子——简直荒谬透顶,但他还是觉得很冷。这是全新的经历。在戒毒之前,Sherlock 能够控制寒冷或者疲劳或者饥饿或者其他任何身体强加给自己的不适,现如今,很显然他已经失去了这一本领——他一次性睡足五个小时,毫无怨言地吃掉 John 做的每一顿饭,而且哪怕他已经洗过热水澡并且屋里还生了火,把沙发推到了正对壁炉的位置,可他仍然觉得冷。 现在 Sherlock 基本可以确定——Mycroft 把他扔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悄悄冻死他。都不用劳烦 John 亲自动手,加拿大已经代劳了。 他希望 John 是那种喜欢保存战利品的类型,哪怕所有的证据——换句话说,这屋里装饰全无个人色彩——都证明事实刚好相反。 不过,也许 John 会考虑那个提议——留下自己的头骨。 这点真是令人迷惑。John 笑了。John 没有嫌恶或者鄙夷或者露出丝毫害怕的意思,回想起来,Sherlock 那番话分明就是公然的反社会声明。Sherlock 记起那些当兵的人,比如警察,更倾向于建立某种理所当然的防御机制,在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为了化解僵局都会来两句玩世不恭的幽默之类的。John 本该调整自身行为以重新融入正常的日常生活,然而他没有。Sherlock 对此表示高兴。 “正常”要比几乎冻死无聊得多,Sherlock 太明白了,现在他已经经历了两者。

John 的淋浴一般只会持续不到四分钟。这一次是六分钟,不过 John 在五分钟之后才走进起居室。 “还是冷吗?” Sherlock 点点头,转头望着 John,“我讨厌加拿大。” John 没有觉得冒犯,只是微笑道,“我觉得你肯定没有泡咖啡或者茶。你更想喝点什么?” “茶。” 于是 John 留他一个人悲催去了。几分钟后,他带着两杯茶返回,那玩意闻起来就像分解腐化的植物。他将其中一杯递给 Sherlock,“我们现在没牛奶了。”他从沙发扶手爬过去,坐在 Sherlock 对面,接着探出身子将茶杯搁在壁炉上,他拽下沙发背上的羊毛毯子,裹住自个儿保暖。就像 Sherlock 一样,John 也裹了一层层厚重的衣服,虽然也许没他那么极端。

John 在盯着火焰几分钟后开口,“我很抱歉。我应该解释得更清楚些,在这种天气下出门的后果。” Sherlock 不爽地呼气,“你压根没料到这个。你也没比我准备得更充分。” “呃,对,”John 皱眉,“但是这不是仅仅穿雪——” “或者你早就知道?”Sherlock 问,一种新的联系在脑中绽开火花,“你采取了预防措施,不过是最小化的。你的整个生活方式都以个人风险为中心。你带上来复枪还有候补手枪来对付一头可能出现的熊——只为确保 Molly 的安全——但是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穿了多少,你肯定意识到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至少有这个可能性。而现在,你在对我道歉,因为你的险情里不仅仅只包括你自己。” John 的惊讶变为沉默。他的脸,通常是坦率并且表情丰富的,这次却变成了一张空白的面具。 Sherlock 在沙发上扭过身体,将一条腿折在另一条下面,然后倾身向前研究 John 的表情。火光和阴影改变了他脸颊和眼睛还有下巴的形状,使他深蓝色的瞳孔变得更为深暗,如同午夜阴影。 “告诉我。”Sherlock 轻轻说。他的思绪猛地加速飞涨,谜题的碎片拼到了一起——发现 John Watson 之谜的另一面令他迷醉不已。不过随后那种高涨的兴奋感逐渐减弱了,因为他意识到,John 也许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真相。

“什么?”John 紧张地问,眼睛仍然盯着火焰。

“如果你是一个人,是否只会带上平时用的手枪?”

Ch10 (中)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七年。John 仍记得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自己总是忘记一些至关重要的事。食物供给。柴火。干净温暖的袜子。在这里的第一个冬天,他受过伤,几乎死了上百次——每一次他都以斯多葛派的冷静面对自己的磨练。他从未思索或者分析这点,他忙于确保自己不要挂掉。 John 不想考虑 Sherlock 说的话。他不想跟着 Sherlock 的思路得出他们的终极结论。跟 Sherlock 想的恰恰相反,他还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他知道这会导向哪里。 “我不是自杀,如果你想暗示这个的话。”他尽可能冷酷地说,然后瞪了 Sherlock 一眼,估量他的反应。 这人似乎并不准备赔罪道歉。Sherlock 只是假笑一下,“不。你只是面临不断上升的危险,而且不在乎失败的代价是你的生命。” “停下。”John 厉声命令道,然后他转过头,避开 Sherlock 的眼神接触,“只是,停下来,Sherlock。你没有权力深挖我是怎么想的。” “总有人必须这么做。七年了,John。七年。”Sherlock 残酷地说,“你仍然藏在荒野里,将毫无意义的危险变成赌博,挑战死亡并且战胜它,因为你知道终有一天,它会变成取胜的那个。” “所以?”这个词是喊出来的。趁自己还没有忍不住砸掉杯子之前,John 把杯子放在石头壁炉上。愤怒在体内升腾,神经里燃烧着荒谬的火焰,他必须控制住自己。 John 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聆听心脏在耳中狂跳的声音。他拒绝思考 Sherlock 的话,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体上:坚硬的木头框架隔着一层薄薄的沙发垫支撑着自己,后颈暴露在冰凉空气中,和面前火焰温暖下的手指与脸颊形成鲜明对比,烟的味道,柴火清晰的噼啪声。

慢慢地,他平静下来。Sherlock 继续说着什么,但 John 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又呼吸了一次,暗自估计自己的愤怒降到什么程度,然后说道,“你哥哥说你是个操纵人心的混账家伙。他说你把上一个医生逼得自杀。” 度秒如年。 片刻后 Sherlock 防备地问,“还有?” John 刺耳地笑了,“当然了,你都不否认。”他仍然保持镇定,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愤怒逐渐消失,他整个人都沉入了一片平静之中,一切事物重归冰冷而死寂,“你要熬夜吗?” Sherlock 皱眉,迷惑地问,“是的。” “很好。”John 解开身上的毯子然后直起身,从沙发扶手爬出去。他把毯子披在肩上然后走进卧室,关上门保暖。在花了两分钟拨火——确保屋里温暖且黑暗之后,他爬上床,把枪搁在床头柜上,裹紧毯子。 反正自己也不想喝什么该死的草药茶。

~*~

Sherlock 在沙发上靠回去,盯着壁炉上方的墙,短暂疑惑了一下 John 为何只留下一面空墙而没有遵循本地的装饰习惯在上面挂一杆来复枪。虽然这种闲思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这本身就够烦人的了——他需要自己思维变得锋利而集中,而不是在不相关的事物间跳来跃去。 起初,他无法解释 John 的反应。Sherlock 是对的——他当然是了——人们通常会表现出敌意,因为 Sherlock 强迫他们去面对那些他们先前否认的令人不悦的事实。然而,John 的情绪从刚开始的愤怒变成敌意最后变成……某些其他东西,Sherlock 无法轻易解读出来。而且之后 John 便离开了,去床上,Sherlock 在过去一周都睡在那张床上。这是一个邀请吗?还是说这只是一种简单务实的反应,因为 Sherlock 还留在沙发上?

他把毯子弄得更舒适些,低头盯着火焰,在脑中回放他们交谈中每一个词的细微差别。John 没有否认 Sherlock 说的真实性,他仿佛从未从那种角度考虑过自己的行为。Sherlock 没想过 John 喜欢自省。否则,他会住在城市里,参加无意义的小组治疗,把自己的感觉和情绪对那些所谓的医生和盘托出。 倒不是说心理治疗会帮助 John。他积极地追寻危险,同时小心估量自己的风险。在表面上,他的行为看起来合理,然而仔细想想分明不是。今晚,最简单的解决方案就是让 Molly 留在这里过夜,等明天白天再送她回家。但是相反,John 冒着黑暗的森林里可能出现的一切危险——宁愿遇到一头熊,也坚持要送她回家。 如果 John 真想自杀,他就不会专门武装自己对付一头熊。但是,如果他真的想避免冒险,他只要待在家里就好了。

当初大难不死给他留下了创伤——也许能够这样解释 John 的行为,不过,还有更多理由。他曾经参军。他上过医学院,而且显然不缺钱,为了偿还学生债务的可能性很小。为什么要参军?是出于责任还是爱国心?如果是这样,他仍然会是社会一员,在某些老兵的医院里工作,或者为穷人做慈善工作,或者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而非藏身荒野。

参军能够提供而其他职业都无法提供的,是危险,这也是 John 如今仍然追求的东西。除了,在这里的森林中,他的危险漫无目的。被熊撕碎的唯一意义就是能给肉食动物和食腐动物提供一顿大餐。

身处军队,John 不仅得到了危险,还得到一个焦点,一个目标——不论这目标是让自己活下去,还是去拯救他人的生命甚至是去夺取他人的生命。Sherlock 闭上眼,想到伦敦的阴暗面,他的世界里充满妙趣横生的案件,罪犯和追捕罪犯带来兴奋的诱饵。当然了,这些罪犯,无论比他聪明与否,都无一例外希望他快点滚蛋。 正常的医生会告诉 Sherlock 他绝对是疯了——过这样一种生活,更别提由于经济原因他的委托人数量急剧减少几乎为零之后他转向毒品和夜店还有性,只为缓解自己的无聊。 但是 John 算不上一个“正常的”医生。

John 也许正好是 Sherlock 从未想过自己会拥有的:一个完美的搭档。(the perfect partner.)

~*~

John 单膝跪地,防御性地蜷伏在床边把枪架在床垫上直直地瞄准房门,直到他彻底清醒的那一刻为止。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颤抖着,心中充满激烈的矛盾——不知自己是先辨别目标还是先开火。在那漫长得令人疼痛的几秒钟内,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黑暗和火光还有烟的味道使他失去了方向,比他忽然间的清醒更甚。

“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一枪毙了我。” 丝绸般的男中音,装正经的诙谐腔调。John 呼出一口气,把脸砸向床垫同时手指放松下来,枪支安全地落在毯子上。“操,”他咕哝着,由于神经中呼啸而过的肾上腺素而颤抖不止。他不觉得自己能站起来,所以他只是坐在地板上,右胳膊支着床。“你想自杀吗?” “你又没开火,”Sherlock 说着,好像结果才是重点。John 听到他穿过房间,感觉床垫的另一侧由于他的重量而塌下去。织物发出沙沙声——他的毯子,Sherlock 用的那条。空气在 John 的胳膊和脸颊旁搅动形成温暖的气流,Sherlock 把毯子掸开了。 “好吧。想把床要回来?”他问着,站起身,靠在床垫上保持平衡。 “留下。” “不。”John 拿起枪,手仍然在打颤。 “John,留下来。” “我说不你听不懂吗?” Sherlock 夸张地叹了口气,“你不会伤到我的,我也不会伤到你。” John 咬紧牙关,“我不会在任何人身边睡觉,”他把自己的毯子从床上抽掉——或者试图这样做,因为 Sherlock 抓着毯子另一端。 “留下来,”Sherlock 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加上一句,“拜托。”

要么屈服,要么放弃枪,要么卷进一场小学生级别的争夺毯子大战,John 只好松掉毯子然后从床边退后几步。卧室里冰凉的空气已经让他开始打颤了。“我很抱歉,Sherlock,但是我现在真的没心情上床,”他坦率地说。静静地,他暗自责怪自己不多存几条毯子在屋里。阁楼上倒是有个睡袋,但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爬到楼上把它取下来。 Sherlock 似乎觉得好笑,他不屑地呼着气说,“我拒绝大部分委托人的案子因为它们太无聊。警方的案子也同样。悬案虽然通常有趣但是不够刺激。” “你究竟想说什么?”John 问道,试探性地拽了一下他的毯子。而 Sherlock,要么仍然在另一端抓着他的毯子,要么就已经整个人滚到毯子上面去了。有那么多机会让他变成五岁小 P 孩,丫选择了现在。

“我的工作,John,”Sherlock 回答好像那是什么显而易见的事,“大部分都是外遇,而答案一般都是,没错,如果你必须问的话,对方确实有外遇。未成年小偷。挪用公款,半吊子的会计都能看出来。” John 把枪塞进牛仔裤后面,暂时用皮带栓住它。这样做可笑的危险,但是在这种时候,他懒得在乎。“所以呢?”他问道,抱起胳膊好像这样就能保暖。 “最后一个连环杀手是三年前的事了。”他听起来挺伤心的,“只有五个受害人,所以警察也没啥活干。他用电刑把被害人解决掉,同时非常巧妙地伪装成意外。” John 开始浑身发冷,回闪的记忆打碎了他的沉着。他坐下来——坐到床沿上绝对是凭运气。他的胳膊在胸前绷紧,拳头抵在肋骨上。 “调查最后一起死亡事故的警探说这是意外并且想以此定案。我告诉他这绝非个案,可他拒绝听取我的意见。我只好一个人去追查凶手。”

继续听 Sherlock 讲奇怪的故事还是重新沉入自己的噩梦中?John 觉得自己渴望听到 Sherlock 的声音。他告诉自己呼吸,平稳深长地呼吸,不要去数自己跳得过快的心跳。他不再觉得冷了——但那只是他的错觉。他知道自己必须钻到毯子里。他只是不想动。 “犯人并没有住在肮脏的公营公寓或者废弃仓库里。电影通常不是真的。”Sherlock 嘲弄道,“他跟妻子一起住在 Islington 的公寓,工作是银行职员。我直接找上他的公寓去对付他。”

慢慢地,Sherlock 举动中的愚蠢劲儿以它独有的方式奏效——驱散了 John 的大脑里不断刮擦的锯齿状的念头,“真是蠢毙了。我猜你一个人去的?” “那个白痴警探完全没兴趣陪我去,所以,是的。”Sherlock 不爽地呼气,“我的错误就是让他妻子先离开,结果她用一只叉子刺伤了我。” “啥?”John 在黑暗中转头盯着 Sherlock,这样一来他牛仔裤的腰带绷紧,那把枪不舒服地陷入了脊椎处。 Sherlock 用一只手肘撑起来面对 John,耸耸肩,“时不时会这样。在我解除她的武装后,我打了电话给一个不那么蠢的探长,于是马路上又少了一个连环杀手。” “所以她才是那个连环杀手?” “不,很显然,她只是害怕失去丈夫的退休金——万一他进了监狱的话。” John 情不自禁笑了出来。这可真糟糕,因为 Sherlock 在聊一个连环杀手还有一个无可救药的忠诚(而且贪婪的)妻子还有他自己最后被刺伤的插曲,但是 John 一开始笑就停不下来。 “所以,告诉我,”Sherlock 继续道,伸出手触碰 John 的肋骨,“我为何要让你回去睡沙发?” “那和这个有什么关——” Sherlock 挪得更近了些,一只手滑到 John 的大腿,“你不会伤害我。” “那不是……”John 犹豫地摇摇头,“不仅仅是那样,Sherlock。你看到我是怎么醒过来的。这不仅仅只是危险。这不——” “不要说‘正常’,”Sherlock 静静地警告。他坐起来,将毯子推开,挪得更近些,“如果我想要‘正常’,我不会在我的社会学教室放火并且在大学退学成为世界唯一的咨询侦探。”

“你确实意识到大部分人都会称之为‘疯了’,是不?”

“你真的觉得我会在乎?”

John 闭上眼,一只手抓了抓自己头发。他以为自己会因此感到生气,因为这世上唯一一个足够蠢到要花整晚跟他待在一起——经历噩梦还有其他什么——的家伙,最后可能只是一个经临床诊断的疯子,但是话说回来,所谓的“正常”对他来说也毫无吸引力可言。逻辑上,他明白自己应该起身离开,哪怕这意味着他要颤抖着熬过一个无眠的夜晚直到对方宽宏大量地让出毯子,可是,逻辑与内心的空虚无关。他从未有意如此孤独。 Sherlock 挪得更近了,手从他的大腿滑到胸膛上。John 畏缩了一下,但是没有挪开,任由 Sherlock 把手掌摊开放在他的胸骨上,指尖抵在喉咙,衬衫衣领上方。“你不用谈你的伤疤。” “操,”John 喘息着,这一次猛烈地后撤了,“Sherlock——” “我已经知道了。” John 咬紧牙关控诉道,“你哥哥告诉——” “他什么都没告诉我。”Sherlock 打断他。他再次接近 John,触摸他的脸颊要他保持别动,“我看到的那些就足够了,John。你仍然不明白。我观察。我比你知道得更多。” “Sherlock——” “而我仍然在这里。(And I’m still here.)” John 闭上嘴,试图转过脸挣脱 Sherlock,然而那动作只让自己的脸紧紧压进 Sherlock 的手掌。他的手温暖而稳定,捧着他,没有困住他。

“也许那只是另一个证据证明你真的疯了,”John 终于说,他的声音遥远而虚弱。

“所以?”

John 终于笑起来。他坚定地点点头,把枪从腰带里拔出来,放到床头柜上。

现在感到冷了,他打着颤把 Sherlock 推回去,说道,“过去点。你占了整张床。” “如果共享一张毯子我们会更暖和点。”Sherlock 建议。 John 犹豫道,“Sherlock……” 作为回应,Sherlock 挪开了。床垫上重量变化,他远远地睡到床的另一边,“那么,明晚吧。” “我没想到你是个乐天派。” “我这叫现实主义,”Sherlock 修正道,“睡吧。一个人的睡眠时间如果低于四小时就会变得很难相处。” “谢了。”John 咕哝着拉起自己的毯子,试图让自己忘记 Sherlock 打算分享体温的事。他在床沿蜷缩起来,盯着黑暗,疑惑自己能否入眠——听着另一个人缓慢的呼吸声。

CH10 下——————————————————

还未完全弄懂 John 过去的经历,想法,还有(Sherlock 一想到这个念头就不寒而栗)John 的感受,所以 Sherlock 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他时否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那些所谓的专家还在为这种病是否存在或它是否应该换个名字或进行一系列治疗而争论不休。不过,他仍然尽己所能地查了相关资料——考虑到这里的网络限制,网速只是比【捆纸于石,掷向各处】稍快而已。(*我就直译的,总感觉怪怪的,这种说法有啥典故吗……?求指点。原句:only marginally faster than tying pieces of paper to rocks and throwing them from place to place)

他已经为处理 John 突发噩梦的状况做好准备。

John 没有尖叫或者猛烈动作,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相反,他变得如此沉静,紧张,身体短暂地抽搐,让 Sherlock 联想到那些在犬舍中发梦的猎犬。他那时还不到五岁,不停追问 Mycroft 为啥那些狗狗的腿在动,而 Mycroft,十二岁,由于才智过人而自高自大,给出了某些关于“追赶兔子”的陈词滥调的解释——他完全没料到 Sherlock 会继续要求他分析狗和人类意识的不同点还要解释清楚狗如何会做梦如果它们只是“动物”的话。

John 在梦中变换位置,每次伸出一只胳膊或者一条腿,直到他整个人达到一种物理和解剖学定律上似乎不可能达到的状态——占据了床的大部分,像他这种体格的人一般占不了那么大地方。每当有一只手或者脚伸到自己这边来的时候 Sherlock 都会迅速醒过来,在确定 John 正沉浸在平安的睡眠中之后又再次睡过去,直到自己最后被挤到了这张 King-sized 大床的边缘。

Sherlock 立刻辨认出之前这些动作和 John 忽然绷紧时的不同之处。没有一个正常的床头灯,Sherlock 只能依靠自己的手机,但是他非常清楚自己尚且处于他一伸手的距离,此时还不能冒险叫醒他。 他猜 John 会将任何潜在行为当做一个威胁,所以他只是安静自然地下了床,走回去从床头柜拿起自己的手机。 他在开机之后把手机翻过来,发光的开机屏幕对着 John。自脖子以下,John 都被毯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他手脚每一次细小的抽搐都会导致织物波浪般的细纹,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着,下巴咬紧,脉搏和呼吸都加快。

那么,做噩梦了。

Sherlock 无法分辨出这个噩梦是否格外糟糕,不过,最好还是别冒险——倒不是说为了他自身的安全,他只是为了 John 内心的宁静着想。在寒冷中打着颤,他走到床脚,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向上,尽己所能照亮自己和房间。 “John,”他呼唤,声音略低但是平静坚定。他等待了几秒钟,然后又重复了两遍 John 的名字。 John 没有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去抓武器,这点感觉像是某种成就。至少,潜意识里,他也许认出了 Sherlock 的声音从而分辨出自己是安全的。 Sherlock 慎重地说,“John,醒醒,”然后伸手触碰 John 的足尖。

John 的四肢立刻收回接着翻身坐起来。毯子飞掉了,他伸出两只胳膊——一种迅速评估周围环境的动作,与他往床左侧摸枪的方式截然不同。他的手够不到那么远,于是 John 停下动作,手指仍然交叉在床沿上。他盯着 Sherlock,大口喘息着试图找回呼吸,“Sherlock?”他问道,语气柔和但声音紧绷,几乎像一声耳语。 作为回应,Sherlock 按住手机的电源键,“回去睡吧,”他说着,决定把这个当做没什么大不了的平常事处理。他爬上床,将黑莓扔到床头柜上,然后试图扯出自己的毯子。 “什么——”John 仍然坐着,开口,“你还好吧?” “没事。我就是搞不明白以你的身高怎么占的地儿比我的还大,”他控诉道,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转移 John 的注意力,驱散任何噩梦留下的痕迹。 John 没有立刻回答。他笨拙地倒在床上,钻进毯子里把自己安置好。当他躺下并且将毯子拉着盖住身体后,John 转向右侧面对 Sherlock。 “我做噩梦了。”他说。 Sherlock 忍住那句回答:显然(Obviously)。 在几秒的寂静后,John 问,“我伤到你了吗?” “不。” John 的呼吸颤抖了。“那很好。我没有……说任何话,是吗?” Sherlock 移动枕头,挪得更近些。John 只有两个枕头,而且很显然他之前睡觉时两个枕头都用,现在他把其中一个分给了 Sherlock。 “不。你几乎没动。” 他无法看见 John 皱眉的动作,但是他能从对方提问的口气中听出来,“那你为啥叫醒我?我就占了那么大地方吗?” “是的,但那并非原因。”Sherlock 轻轻笑了,“最好将噩梦中的某人叫醒显然是人们的共识。有效吗?” “我怎么知道。(Hell if I know.)”他动了动,指尖找到 Sherlock 的胳膊,“谢谢你。” Sherlock 忍住握住 John 的手的冲动,他只是沉浸在那触碰中,把这当做一种无言的邀请靠近了些,“如果这是小组治疗,我现在该问你感觉如何了,”他问道——无法隐藏语气中的厌恶。 “老天。别。”John 说着,听起来同样嫌弃,“如果你想继续醒着,咱们有比聊天更好的事儿做。或者我直接去起居室好让你睡会儿。” “睡觉毫无意义,浪费时间,”Sherlock 说着,手指沿着 John 的前臂内侧滑行,他仍然穿着长袖衬衣和牛仔裤。John 颤抖着发出低沉愉悦的声音。Sherlock 受到鼓舞,暗示道,“不过,你穿得太多了,只好聊天。” John 大笑,“让我先去生火。你来处理床上一团糟的毯子。” Sherlock 叹了口气然后够到他的手机开机照明,“John……”他说着,一个主意冒出来。 “嗯?” “当你跟我哥说我能跟你待一个冬天的时候,你俩有详细指定哪个地方吗?” “呃,没……”John 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想离开了?” “你喜欢伊比萨吗?” 没有被逗笑,John 变得沉默起来,然后他说,“恐怕你得一个人去了。我告诉他你能留在这里,但是你不是囚犯。如果你想去——” John 忽然变化的口气让 Sherlock 吓了一跳,他打断他,“John。没有你在身边,我不会去任何地方。如果你更希望留下,我会留下的。去某个暖和点的地方能让我们脱衣服的时候不用担心冻死,仅此而已。” John 在生火的时候什么都没说。慢慢的,角落处撒满火光,房间里到处都是拉长的影子。John 起身,环绕在金红色的火光中,他的头发被照得发亮。John 转过背,抱起手按摩二头肌。 “你的意思是说跟我上床很无聊?”他问着,侧过身足以让 Sherlock 看清他的侧影。哪怕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Sherlock 还是找到一丝调戏的意思——或许只是因为在他半瞥过来的神情里缺乏动怒的迹象。 Sherlock 强迫自己睡意朦胧的迟钝大脑转得再快一点。在集中注意力一秒钟后,他笑起来,“直到冻死我们都还没来得及上床那才真叫无聊透顶。” John 笑起来,离开壁炉穿过房间。“那就赶紧整理毛毯,你这懒蛋,”他声音轻快,泄露出之前隐藏的幽默感,“还有把你的藏品都挖出来。我们在开春前还有好多安全套要搞定呢。”

浴室门紧紧关上了,而 Sherlock 大笑起来,这种满足感比毯子更温暖。他太清楚了,建议他俩去任何拥挤的地方什么的——而伊比萨就是拥挤两字的最好注解,但是 John 没有被他的错误冒犯到,相反,他克服任何窘迫和不适,开了一个聪明且微妙的玩笑。 John 韧性十足。这就是他为何能活下来,活这么久,哪怕他并没有从过往的创伤中完全愈合。 这样基础雄厚的强大内心,就是 Sherlock 助他痊愈所需的唯一条件。

Chapter 11

周日,十月二十八日

John 在浴室里往脸上扑水,试图将蔓延全身的不真实感统统洗掉。做噩梦没什么新鲜的。日日夜夜,那些意象的碎片紧抓他不放,从未让他安稳度过二十四小时,在冷汗中醒来至少一次已经成为家常便饭。当 Sherlock 顽固地要跟他同床共枕时 John 就已经料到这个——害怕这个。 现在它已经发生了…… 没什么。 Sherlock 平安无恙地把他拉出噩梦——John 注意到 Sherlock 是站在房间另一端唤醒他的。Sherlock 刻意用手机照明,确保自己能被认出来,然后把这整件事当做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尴尬的提问,没有要求 John 分享他的恐惧,没有急冲冲地强调搂抱或者任何身体接触,事实上。甚至在 John 对伊比萨的邀请做出那样的回应后,Sherlock 也没有就此作出任何评价,哪怕他肯定清楚,像 John 那样避免跟人群接触,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根本不正常。

也许,这一次能行得通,John 脑海中沉寂了七年的声音再次悄声低语。

重新燃起希望的感觉让自己非常陌生,但这是一件好事。他不再逃避了,相反,他让自己承认,也许 Sherlock 跟自己一样无可救药,而这一点也许正好是自己……若非需要也至少应该是想要的东西。 他回到卧室,看到 Sherlock 裹在两层毯子里,枕着两个堆起来的枕头。他光裸的手臂暴露在视野中,双手叠在后颈处,姿态懒散且漫不经心。Sherlock 的睡衣搭在床边。他故意把一串摆成扇形的安全套和一瓶润滑剂放在床垫一角,John 不会错过它们。 “已经不无聊了是嘛?”John 问着,开始解衬衫。 Sherlock 的视线落在 John 的手指上,唇角弯成一枚狡猾而满意的微笑。“不再无聊了。(Not anymore.)”

看到 Sherlock 脸上充满渴望的神情,John 心跳如雷,即便接下来他不得不转过身去。他已经很久没有故意在人前脱衣服了。高中更衣室,大学,军队……自从伤口愈合后,任何有关身体的羞怯迹象都是好久之前的事,除非是七年前。 当冷空气攀上光裸的手臂时,John 颤抖了,他告诉自己穿 T 恤的目的应该是保暖而非隐瞒。有时候,他几乎都要相信自己的鬼话,不过今晚不是其中之一。 “那,我当你已经有主意了?”他一边问着,一边把那件扣角领的衬衣扔到洗衣篮里以隐藏自己的尴尬。 “我列了张单子,”Sherlock 肯定道。

又一层紧张感由此褪去,John 不禁露齿而笑。他尽快摆脱牛仔裤,剥掉袜子然后钻进毯子里。 John 推起毯子,爬到 Sherlock 身上。“你想从哪开始?” 缓缓地,Sherlock 把枕在脖子后面的手拿出来,抬手触碰 John 的脸颊。他用指背向后梳理 John 的头发,轻轻拉动着。“你不该考虑把它剪这么短的,”他若有所思地说。 “这种答案不算,”John 说着,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受其影响,但是那种温和又粗暴的触碰偷走了他的呼吸。 恐慌开始冒头,滑下脊椎,但是他用四肢支撑身体,保持行动的自由度有助于压下紧张感。他重新放低身体——努力让这看起来像是随便的动作,胸膛抵着胸膛,等待对方的体温渗到自己的 T 恤中。 Sherlock 引导 John 抬起头来接吻,缓慢而无要求的吻。他的手始终在 John 的头发里纠缠——没有滑到 John 的背部或者臀部或者 T 恤上。John 在亲吻中放松下来,逐渐沉浸在他充满占有欲的接触中。他吻过 Sherlock 的下巴,咕哝着,“你是对的,你知道。” “我当然是对的。” John 笑起来,咬了他一口,之后继续一路懒懒地舔上 Sherlock 的耳朵。“我是说刮胡子的事。这确实是个有趣的不同。” John 能感觉他假笑着回应。“我一向是对的。”

这句话为 Sherlock 赢来另一次轻咬,这次落在耳垂上。作为回应,Sherlock 拧动手指。热度开始从 John 的头皮往下窜,肌肤刺痛起来。他动了动,一条腿插入 Sherlock 的双腿间,暗自后悔自己刚刚没有脱掉内裤,此刻薄薄的织物阻隔了他的老二和 Sherlock 的屁股。 John 转变重心,空出左手抓起自己的内裤。Sherlock 没想帮忙。相反,他在 John 的喉咙上更为用力地啃咬,利用 John 分心的时候占他便宜。 John 体内的刺麻感由此点燃,变成欲火中烧,他在毯子里踢掉内裤然后骑上 Sherlock 的身体,在老二摩擦到对方的老二时无声地咒骂起来。 Sherlock 也发出低低的喘息。随后他松开 John 的头发,身体往下挪。他的手没有抓住 John 的胳膊或者背,反而滑到他的腿上。“抬起来,”他指示道,钝平的指甲划过 John 的大腿。疑惑片刻后,John 用四肢把自己撑起来,Sherlock 进一步推开他的膝盖,于是他把双腿也张开。然后 Sherlock,仍然是背躺着的姿势,继续往下面挪动身体。 John 忘了呼吸——当他意识到 Sherlock 打算干什么的时候。 “Sherlock,你——噢,操,”他喘息着,Sherlock 的舌头扫过他的睾丸,从一边到另一边。一只手滑到 John 的左边大腿背上,捉住他保持原地不动,然后 Sherlock 又舔了一次。

“别动,”Sherlock 的声音轻柔而粗哑。他的手进一步往上移动,手指弯曲,捉住 John 的屁股,指尖轻轻刷过敏感的肌肤。John 颤抖起来,咬住嘴唇以免咒骂出声。毯子的重量压在他背上,几乎太多了,但是毯子很柔软,并且很熟悉。屋里的冷空气混合着身体的暖意,他深呼一口气,抓紧床单推开枕头。

当呼吸变得更轻松之后,他用右手撑起自己,左手向下伸去,在黑暗的毯子里摸索 Sherlock。

“John,”Sherlock 尖锐地警告,“别动。” 在 John 犹豫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被摆放成 Sherlock 让他摆成的样子——即使对方并没有以任何方式抓住或者压制自己。这不一样,虽然紧张但是不足以将他推向边缘。John 深呼吸,强迫自己遵从现状,等待着,试图弄清自己脑中乱作一团的阴暗面是否会毁掉此时一切。 最后,他觉得他能做这个。他想要这个,至少要试一试。 缓缓地,John 收回手,攥紧床单,重新四肢着地撑住身体。 Sherlock 一言不发,这对 John 来说是件好事。他并不打算思考这个,更别提讨论了——倒不是说 Sherlock 重新开始在他身上细心实验后 John 还有功夫说话。

Sherlock 的手继续向上滑,捧住 John 的睾丸,他的手指轻柔而坚定。床垫沉下去,当 Sherlock 再次动作时,一道缓慢的舔舐落在 John 的阴茎上。 John 关于没戴套的反抗一下子全都失声了,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接受口活是什么时候。Sherlock 抬起头离开床垫将 John 的阴茎吞入口中,而 John 已经放弃了任何思考的努力。

~*~

每一次触碰,Sherlock 都能得知 John 的想法。他的大腿紧绷——随时准备向前挪甚至掀开毯子冲下床去。他的胃部绞紧——挣扎着稳住自己的呼吸。床垫再加上 Sherlock 的努力尝试都让 John 的四肢很难保持平衡。这不是个理想体位——他的肩膀仍然在痛,尤其是因为先前出门在雪里受了寒,压力很大——但是这里的条件又无法使两人站在房间中央。所以,这是最好的方式——既让 John 保持温暖,把身体的使用权交给 Sherlock,同时又给他留下逃生路线如果他感觉需要的话。 比起 John 来,这样的克制对 Sherlock 来说更为艰难。Sherlock 只想把 John 按在床上钉进床垫里打开他的身体让自己为所欲为。可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也许永远都不到时候,哪怕 Sherlock 尽己所能帮助 John 克服恐惧。 一想到 John 会挣扎着受尽折磨——并非由于疼痛而是因为愉悦,因为 Sherlock 把 John 推到了欲望边缘最后才允许他解脱——光是想像都令人陶醉兴奋不已。

现在,他用一只手捉住 John 的屁股,定住不动,然后慢慢将 John 的老二吞入口中。这个角度不允许他吞得太深,但是他用舌头补偿了这点。他能解读 John 的呼吸和身体变化,知道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而什么太过火。 真的,这几乎不公平。性爱不应该过多强调技术而应更多解读另一半的反应,而最重要的是,Sherlock 单方面地纵容对方,只因为他有这个能力揭开他人隐藏的每一个欲念从而冲破对方的界限,身体上的愉悦感不消一秒就能将对方最秘密的渴望暴露出来。 John 大口喘息,屁股抽搐着想要更多,就在此刻 Sherlock 后撤了。John 咒骂出声,而 Sherlock 只是微笑。“别动,”他提醒 John,然后身体继续往下面挪。

使毯子保持原位这一点比较棘手,但是他设法做到了。他小心翼翼地起身,跪在 John 的双腿间,让 John 保持行动自由的错觉。他不认为 John 现在会想离开——哪怕在受到挑衅的情况下,但是这与恐惧无关。Sherlock 要确保他全身心沉浸在愉悦和渴望中。

“John?” John 不得不呼吸了两次才稳住自己回答,“什么?” “我要你相信我。如果你想让我停下,告诉我,然后我会的。明白了吗?”Sherlock 问道,讨厌毯子蒙住了自己的声音——他知道那会对 John 造成怎样的影响。不过 Sherlock 并不准备进行一场漫长讨论,协商交涉安全词什么的。如果一切照计划进行,他不会做出任何 John 不想要的事,前提是 John 要允许自己接受它。 “你现在才说?”John 支离破碎地笑起来,“真他妈会挑时间。” “我也觉得,”Sherlock 自鸣得意地回答,将手抚上 John 的大腿。 John 颤抖着说,“好。就像我还能说出其他答案一样。”

妙极了。Sherlock 倾身靠近,嘴唇按在 John 的臀部,感觉肌肉上柔软的皮肤因为惊讶而变得僵硬。John 花了十秒钟才放松下来,然后 Sherlock 用舌尖轻弹那块温暖的肌肤,John 再次浮起紧张感。Sherlock 伸出一只手按在 John 的大腿处安抚他,之后他动了动,进入臀缝,John 的身体弓成曲线。 他的背整个拱起来,尖锐地吸气,“Sherlock——” “相信我,”他中断动作,话语喷在 John 的肌肤上。他的手进一步上挪,拇指轻轻按抚 John 的入口,又引起一声惊喘。当 John 不再抵抗后,Sherlock 更加坚定地重复整套动作。 片刻后,John 终于放松下来。他的背部松懈了,然后把腿张得更开——只是一点点,刚够表示他对此触碰的接受。

Sherlock 猜测 John 应该不介意做受,但是证据太少,他不能肯定这点——倒不是说 Sherlock 不想快点操他。

Sherlock 放松拇指,挑逗般轻轻擦过他的入口,然后温柔地掰开臀瓣,用舌头代替了拇指的位置。John 的臀部因为惊讶忽然前移,Sherlock 压下本能冲动——没有抓紧他的臀部把他钉在原地,相反,他跟着 John 的身体向前挪动,再次舔舐,这一次更加缓慢,舌头停在 John 的入口,片刻后才撤回来。

John 的呼吸变得深沉而粗哑,他的头垂落在双臂间。Sherlock 抬起头,毛毯的重量压在他的头发上,发丝缠住睫毛让他闭上眼睛 。 Sherlock 抚摸 John 的臀部提醒他注意,然后说,“把胳膊在床上折起来。你的姿势会更稳定,肩膀也会更舒服。”他满意地看到 John 立刻照做了——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考虑这种位置的改变会如何影响他的逃跑能力。John 的臀部被强制抬起,在 Sherlock 的注意力下暴露无遗。Sherlock 缓缓地从睾丸后面一带一路舔到他的尾椎,在柔软的肌肤上留下长长的湿痕。他抬起左手抚过 John 的入口,对方的身体立刻对这触碰的差异做出反应——毕竟他的指头因为长期练琴而结茧。然后 Sherlock 再次换回舌头,一开始,他的舔舐还很轻柔。Sherlock 记下对方反应中每一处微妙的不同点,出于好奇,他将舌头伸向括约肌。John 立刻喘息起来,身体绷紧,但是他没有挪开臀部。 在面对一个谜题的时候,Sherlock 绝对毋庸置疑有条不紊。他决心挑逗 John,把他每一个反应中存在的每一个细微差别都挑逗出来。他测试着,实验着,不断改变舌头和手指的位置和力度,直到 John 足够放松,然后 Sherlock 把舌头伸进他体内,让 John 的咒骂声瞬间化作无言的愉悦的呻吟。 John 的双腿颤抖着合拢,只靠膝盖撑起身体,仍然对 Sherlock 城门大开。Sherlock 知道,现在的 John 抵抗力全无,自己能立刻就办了他。而他几乎就要这么做了——这对 Sherlock 和 John 两人的自制力都是个考验——可他需要得到 John 全心全意、毫无犹疑的信赖。 在最后一次舔舐之后,Sherlock 移开脑袋,钻出毯子。John 几乎不能把头抬起来瞪他一眼——他太过迷失在自己的脑海里,无法组织语言。 Sherlock 发出满意地咕噜声,将枕头舒服地安置在自己头下,翻身躺好。他找到润滑剂,打开盖子,然后说,“过来。” John 从软塌塌的蜷伏中反应过来,舒展四肢躺在 Sherlock 旁边。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吻上 Sherlock,毫不在意一分钟之前 Sherlock 用舌头做过什么,接着,Sherlock 轻柔地推着他的腿,引导他跨坐在自己的胯上。 在没有中断亲吻的情况下,Sherlock 弯起手指,把润滑剂倒在手指和掌心,几乎弄得满手都是。John 已经很放松了,但是 Sherlock 想让他完全打开。他不想冒险让 John 感到多余的疼痛。

“抬起来,”Sherlock 告诉他。他的手滑到彼此的身体间抚摸 John 的睾丸,John 在 Sherlock 的口中呻吟着。当 Sherlock 光滑的手指刷过他的入口时,他的身体保持不动。 Sherlock 已经做足了前戏让 John 放松,所以一根手指轻易滑了进去。 不过,也没必要着急,John 的睾丸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手腕上,而他的手背则紧紧压在自己的阴茎上,这足以钝化自己逐渐上升的欲望。Sherlock 进一步往下滑伸进第二根手指,而 John 的唯一反应是一声尖锐而饥渴的喘息。Sherlock 啃咬 John 的嘴唇,趁彼此舌头缠绵的时候把手指插得更深。那热度几乎让他忘记了卧室里的寒冷,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别着急把第三根手指捅进去。相反,他把手抽出来,弯曲手指在乱糟糟湿淋淋的掌心沾了些温暖的润滑剂,然后用指尖在 John 的入口处画圈挑逗着。 “Sherlock,”John 抱怨,近乎哀求。 他忍住将自己推进 John 的身体的冲动,重复那些挑逗的抚摸。然后 Sherlock 抬起那只空出的手触碰 John 的嘴唇,看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John 犹豫得有点过久。 “更多。(More.)”他终于说。John 垂下躲闪的视线,试图用亲吻来逃避进一步的问题。 Sherlock 的手指从 John 的嘴唇移到他的头发上,急剧抓住他的发丝,力度足以中断这个吻。John 喘息着,嘴唇微启,双眼紧闭。 在脑海中,Sherlock 得出的暂时结论全都清晰地拼到了一起。他抓着 John 的头发,两根手指重新捅进他的体内,速度足够快,暗示着粗暴与疼痛不过尚未真的越界。John 咒骂着坐下去,屁股用力压在 Sherlock 的手上。他的眼睛睁开了,撞上 Sherlock 的视线,然后他不顾揪住他头发的手指用力向前倾身亲吻 Sherlock,野性而饥渴。Sherlock 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扔掉自制力,他要埋进 John 的身体,留在里面,直到两人的大脑变成空白。但是,John 还没有为此准备好。Sherlock 只好自我厌恶地攥紧 John 头发里的手指,力度足以中断亲吻让自己坚持问道,“我说,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John 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但也没有表示抗议。 “我想要你。进来。” Sherlock 盯着他,忍住一个微笑,因为他忽然意识到 John——经常骂骂咧咧的 John——其实是害羞的。这条界限他能轻易跨越。Sherlock 稍稍抽回手指,John 立刻愉悦地抽气,之后他再缓缓地插入,弯曲手指刷过敏感的神经点让 John 喘息不已,然后他故意停下手上的动作说,“我已经进来了。” “Sherlock。”那语气几乎就等于哀求了。 作为回答,Sherlock 抽出手指,让手腕就压在 John 的睾丸上。“更详细点,John。”他毫无悔意地耳语道,这一次,三根手指一次性捅进去,刚好足够撑开肌肉。 John 的声音比起呻吟更像是一声呜咽。 “操。”他喃喃。 “不够详细,”Sherlock 挑逗着,放松手腕让手指插得更深——刚好抵着第二个指关节。John 的身体紧致且火热,但是在接近准备完毕的时候,实在是考验 Sherlock 的忍耐力。

“混蛋。干我。”John 终于迅速说,他的手指深深陷进枕头两侧的床单里。

现在暂时满意了,Sherlock 松开 John 的头发,手指在他体内埋得更深,“取个安全套过来,为我戴上。” “懒蛋。”John 咕哝着,扭到一边抬起屁股。 Sherlock 捉住 John 的臀部,冒险将他钉在原地,弯曲体内的手指令他分心。“前提是别跑了,”他命令道,“我还没完事呢。”为表强调,他温和地抚过 John 的前列腺。 John 把捡起来的安全套给弄丢了,他只好探出床去摸索它,之后才回到 Sherlock 的身体上。他用右手撑住自己,咬开安全套包装。Sherlock 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扭动手指在 John 的体内滑进滑出,有意打断 John 取出安全套将它戴在 Sherlock 老二上的尝试。 当安全套到位时,John 也颤抖得几乎散架了。

“现在,更多润滑剂,”Sherlock 指示道。 John 咕哝出另一声咒骂,找到 Sherlock 扔下的瓶子,然后又因为对方的手指瞄准时机在自己体内抽插而把瓶子掉在了自己身上。John 暴躁地集中注意力,重整旗鼓,顺便用拳头加上一些挑逗的抚摸偷走 Sherlock 的呼吸,往对方的阴茎上涂润滑。 总算完成任务后,John 稍作犹豫然后往一边挪,准备再次离开 Sherlock 的身体。“不,”Sherlock 很快说,抽出手指,“就像这样。我想看着你。” John 变得安静下来,他朝下望,而 Sherlock 几乎觉得他就要拒绝了。然后 John 笨拙地伸出手握住 Sherlock 的老二,说道,“我没有——没有像这样过。” 这一次,Sherlock 让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第一次么……归我了,”他说着,伸手去帮 John。似乎没这个必要,John 已经足够放松,抵抗力几乎被降到最低。Sherlock 再次捉住他的臀部,然后说,“慢慢来,John。我想感受你。” John 颤抖着,坦率而挫败地呼气,然后重新往下沉。手撑好身体保持平衡,他让 Sherlock 引导自己的臀部,直到对方的阴茎深深埋入自己体内。两人都几乎气喘吁吁。对 Sherlock 来说,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进入过某人的身体了,无论男女,他无声地咒骂着疗养院里警惕他保持禁欲的白痴们。

他暂时让 John 取得控制权,用一只手巧妙引导 John 实验不同的角度和速度。他希望卧室电源是开的,这样一来他能在正常的灯光下看到 John 的脸,但是他当然不准备中断这个去找开关或者拨火。 John 找到一种舒适的节奏,就像慢性迷幻药一样燃烧 Sherlock 的自制力。Sherlock 将自己的手——仍然沾满润滑剂——伸向 John 的老二,John 在自己抽插的过程中一直保持勃起状态,这让 Shelock 不禁涌起一股满足的快感。他用手指轻柔地握住 John 的老二,拇指抚过龟头,然后他听到 John 的呼吸变了。 Sherlock 的脚踝紧紧推着床垫,绷紧下腹抬高身体,只是稍稍改变了角度,John 喘息起来,Sherlock 趁他分心时将手指收紧,跟着身体的节奏套弄 John 的阴茎。

几乎不消一分钟 John 就无法保持自己的节奏。他用力研磨 Sherlock 的阴茎,肌肉绷紧。Sherlock 尽力冲刺着,他知道最佳速度和压力能够诱使 John 攀上高潮。当那一刻来临,他屏住呼吸,眼睛紧闭,John 浑身发抖地绞紧他的阴茎,而那种专注就足以将自己推向高潮。

~*~

Sherlock 站在黑暗的淋浴隔间,倚在冰凉的瓷砖上。热水冲过他的胸膛,他在脑海里把 John 的反应每一个细节都存入记忆中。现在,他们已经交换角色,还尝试了些许实验,John 理应轻易被认定为无聊,但是 Sherlock 发现自己想的恰恰相反。今晚的这一场性爱总算解答了某些问题,但是另一些问题又冒出来了——John 还喜欢什么?还有哪些是他还没有试过的?Sherlock 能把他逼到什么程度他才会反抗回来? 他闭上眼,转身让热水流过他冰凉的后背。总有一天,他会带 John 去一家正常的旅馆,即使前提是他必须绑架他,把他拖过国界。伊比萨太过拥挤了,但是话说回来,不是还有瑞士么。John 不会反对那里的天气——毕竟他在这里住过。Sherlock 也许能说服 Mycroft 把一切安排妥当,就当是安排 Sherlock 的“整体成长康复计划”中的一部分——或者不管那叫啥与之相称的毫无意义的专业术语。 所以,这就是自己的新目标了:在年底之前,把 John 弄出这个名为加拿大的原始地狱。他想象出 John 泡在热腾腾的热水浴桶里周围都雪地的画面,唇边的微笑变得像食肉动物开始掠食。

此时浴室门开了——泄出一丝微弱的光,来自卧室里的将灭的火焰。John 进来后关上门,“洗完没?” Sherlock 忍住一声叹息,暗自记下以后要租的滑雪旅馆里一定要自带适当的热水箱或者那种点播系统。“对。”他推开那扇树脂玻璃门正要走出来,而站在门口的 John 把冰凉的手按在 Sherlock 的胸膛上,片刻一动不动。Sherlock 疑惑起来,他重新退回隔间,听到外面有衣料的沙沙声。 随后 John 走进小隔间,关上门。Sherlock 希望自己能把灯打开。他静静地站着没动,背贴在瓷砖上。隔间太窄了,他没办法不挤到 John;光是呼吸就占用了太多空间。 John 的手落在 Sherlock 的臀部。他倾身向前,把额头靠在 Sherlock 的肩膀上。热水冲着他的肩,水花在凉凉的薄雾中溅在 Sherlock 的脸上。他想伸手把 John 拉近一些,用胳膊环住他的身体,可是他不敢,他担心即便是这种接触也许会太过分了。 于是 Sherlock 站在原地,抬起手,手指轻触 John 的臀部,没有用力,只是触碰着。一分钟之后,John 转过脸,在 Sherlock 的锁骨上落下一个吻,然后转过身,尽可能远地拉开几寸距离。“我把火封了。你去处理毯子。”他开口。

Sherlock 露出一个微笑,他们距离这样接近,而 John 却没有发生恐慌反应,这点让人安心。“我觉得我能搞定,”他一边推门一边说。Sherlock 走出去迅速擦干身体;浴室太小,连他俩同时擦干身体的空间都没有,而他也不想让 John 担心 Sherlock 会看见他的伤疤,虽然他确实挺想找机会看一眼的。 John 相信他,而 Sherlock 不会背叛那种信任。 他离开温暖的浴室,在穿上睡衣时冷得打颤,他本来还想要裸睡——只希望借此鼓励 John 离自己更近一些,但这鬼地方实在太冷了,他在脑海中又记下一条——那个滑雪旅馆也应该自带中央暖气系统和营造气氛的壁炉。好的中央暖气——也许从地板辐射采暖系统开始。 John 洗完澡时 Sherlock 已经将毯子清理完毕。他躺在温暖的床上,望着 John 从浴室走出来,就像第一天清晨那样,他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毛巾。现在的火光根本看不清细节,但是不管怎样,Sherlock 还是观察着,欣赏那微红的光是如何改变 John 皮肤的视觉质感。 John 走到梳妆台边,穿上 T 恤,短裤,还有羊绒运动裤。Sherlock 没想压住那声失望的叹息。John 听到了,他笑起来,动作迅速地拉起自己的毯子,在躺下前伸出左手触碰床头柜上的.45,快速确认了一下它的位置。 然后,他钻进毯子里,翻身面对 Sherlock。“谢谢你。”他轻轻说。 Sherlock 朝他微笑,一只手从毯子下滑出来伸进 John 的毯子里。他找到他的指尖,轻柔地触碰着。John 有足够的机会把手抽回去,但是他没有。相反,他张开手指,刚好让指尖绕过 Sherlock 的手指。他们简单地牵着对方,彼此都没有将对方困在原地。

Chapter 12

周一,十月二十九日

Sherlock 缓缓醒来,慵懒钝化闯进意识的白光。他睁开眼,朝 John 眨了眨,John 正躺在身边,望着他。他们的枕头挨着,但是彼此的身体被衣服和毯子所阻隔。 “抱歉我这么固执,”John 轻轻说。窗户透着光。暴风雪后,阳光普照,窗棂在 John 的脸上笼罩新的阴影。他看起来疲惫而严肃,而 Sherlock 立刻涌起一股冲动想要抹去他黯淡的神情,让他重新微笑起来。 “固执?” “固执要谈一谈。”John 深呼吸,翻身躺在床上。他抬起胳膊,双手枕在脑后。卧室里的冷空气让小臂上的汗毛竖起来,一层暗淡的金色光华浮在皮肤表面。“十二年前,我在 CFMS——加拿大军方医疗队——任职。七年前我离开那里。发生了某些事——”他摇头,动作轻微得几乎不可辨,“我来这边,是为了避开人群。” Sherlock 为了忍住自己去触碰 John 的冲动只好紧紧抓住毯子。他想说些什么——“我知道”——但是他无法合理解释自己怎么知道的——如果不提那段视频的话。 “不是说昨晚……不好,”John 继续不确定地说,他短暂的笑容柔和而紧张,“绝不是不好。但,我不……我不能这样做,Sherlock。”他转过头,伤感地看着 Sherlock,“相信我,你连试都不会想让我试。” “‘相信’是一回事,‘你错了’又是一回事。”Sherlock 靠近些,注意到 John 的胳膊开始绷紧,哪怕他并没有试图挪开。“作为一项总体声明,‘我相信你’这种话几乎总是与现实不符。我相信你会安全驾驶你那架死亡飞机,但是我不‘相信’你每一次都能让我们平安着陆——这不是你能控制的。”

John 的表情从伤感缓缓变成疑惑,他有些恼火地皱起眉。“你真的听到你自己在说什么了吗?”他转身侧躺,用右胳膊撑起身体,“我在说你不应该跟我混在一起,Sherlock。我不是你想要的,不管你怎么想。我甚至都不安全。” “有多少人曾与你如此亲近,自从你——”Sherlock 及时截住话头——趁自己还没提及 John 离开军队的原因之前。他几乎说漏嘴了。Sherlock 将此归咎于自己在这场出乎意料不受欢迎的谈话发生时甚至都没来得及喝杯咖啡,而咖啡会帮助他俩理智讨论此事,“自从你离开军队?” John 逃避地移开视线,“没有人。不是说没有去试——” “失败了,”Sherlock 回驳道,“昨晚你享受吗?” John 一瞬间看向他的眼睛,脸红了,“呃,当然。” “前一晚呢?” “Sherlock,这不只是——” “这不只是‘时间问题’,”Sherlock 尖锐地打断他,“这是事实,除了我之外,几乎每个人都太过愚蠢,他们无法理解你,无法辨别你想要什么,你不想要什么,你想要但是你无法得到什么——即便如此仍然去帮你把它弄到手。” John 摇摇头,说,“这讲不通。” Sherlock 呼出一口气,他渴望翻身骑到 John 的身上,控制他,努力让他明白过来——但是那样只会把事情搞砸。相反,他抓住 John 的左胳膊然后把他拉近,与此同时 Sherlock 则翻身躺好。 John 吃了一惊,他唯恐伤到 Sherlock,没有用力挣扎只是厉声呵斥,“Sherlock!” 直到 John 坐到他身上,毯子也在腿上纠缠在一起之后,Sherlock 才放开他。他向上望着 John,说,“我知道怎样让事情安全进行,John。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不能受到压制。要是你感觉被困,你的本能就会为自由挣扎——” John 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老天,”他喃喃着,撑起四肢开始踢掉毯子。趁 John 还没来得及后撤之前,Sherlock 向上伸手触碰他的脸。“别这样,John——” “不。不,你哥说过你会这样干。你操纵人心。” 表面上,Sherlock 在恼火地呼气,但是私下他在心里微笑起来;因为 John 仍然留在他身上——Sherlock 的指尖落在他脸颊上,羽毛般的轻轻接触,而 John 仿佛就被栓在那儿了。 “他也经常这么干,只不过他是在利用别人。” “而你?”John 要求回答,“你不是正在这样做么?利用我?” “我给了你你想要的——而你以为自己无法再次得到的东西。” 慢慢地,John 坐在 Sherlock 的大腿上,低头看着毯子。他闭上眼,抬手抓了抓自己过夜后乱糟糟的头发,它们因为静电竖了起来。“为什么?” 这回轮到 Sherlock 沉默下来。他的自信动摇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根本给不出简单的答案。最初,他确实在利用 John,但是慢慢的,他的动机变得不再那么自私。他把 John 看做一个挑战——一个待解之谜,一个能够被治愈的人——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也许,当他第一次想把自己的伦敦展示给 John 看的时候,他开始变得在乎了。John 聪明,性感,总是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做出回应,而这点,甚至就连 Mycroft 都很难办到。 最后,John 摇摇头,离开 Sherlock 的身体,把毯子随便扔到一边。“忘了吧。忘记我说的话。我告诉过你——” “John。”Sherlock 的大脑猛地恢复运转,他抓住 John 的 T 恤,趁对方就要在床边站起来的时候。John 重新低头看他,他说,“我会留下来,John。你无法吓跑我。你也不会伤害我。”

“你不了解我。”John 愤怒地说,然而再一次,他没有把 Sherlock 推开。Sherlock 看得到他眼睛中的绝望——他想要相信,但是他的过去告诉他不要。现在,他需要时间构筑自己相信的空间。 Sherlock 松开手,起身坐在床边。“我了解你,John。正因如此,我相信你。”

~*~

这一周以来,John 首次没有在白天和 Sherlock 待在一起。在 Sherlock 洗澡的时候,John 打开保险柜然后合上它,不顾外面正下着暴风雪,开全地形车离开了小屋。 Sherlock 试图保持自己平日的镇静超然,然而他做不到。他搞定了两壶咖啡,抽了三根烟,集中注意力想 John 很坚强,哪怕是在雪天里也不会迷路,而且 John 也绝对不会自杀,Sherlock 非常小心避免把他逼得太紧。 最后他走向电脑,打开卫星连接。他检查邮件和网页,希望找到一个足够有趣的案件能够把 John 诱惑到伦敦去,但是只有普通的案子,一系列外遇,敲诈,还有雇员偷窃。那些连环杀手还有聪明的贼们都上哪去了? Sherlock 挫败极了。他开始拉琴,喝更多咖啡,阅读 John 的魔幻小说原稿——令人意外的不错,然后又开始重读另一些稿子,直到它们引发的扰人画面一再增加到让他几乎无法承受的地步。然后他花了二十分钟破解 John 的保险柜密码,并且最终通过按键上细微的磨损痕迹解读出来。 饥饿感强迫他走进厨房。他热了一些剩下的肉类。Sherlock 一边煮熟并且吃掉它,一边试图弄清这玩意到底是鹿肉还是牛肉还是熊肉还是其他什么肉,可是很显然,他用来专业识别尸体部位的能力对动物无效。

John 终于回来了,他进入小屋时带进一阵夹雪的狂风。Sherlock 厉声问,“你去哪了?” John 卸下毛边兜帽然后摘下已经结了一层白色薄壳的滑雪面罩,面罩上都是雪和冰渣,“打猎。”他的声音听起来粗哑而刺耳。John 一边径直走向厨房,一边摸索着脱下厚厚的手套。他肩上挂着来复枪,也就是昨晚带去 Molly 家的那把。 “你去猎一头熊?”Sherlock 怀疑地问。“一个人?” John 把手套扔到厨房柜台上,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杯子,“当然不是。我有一张骡鹿票(mule deer tag*)。”

*mule deer tag:在加拿大打猎的基本前提,一要有猎人证,二要买狩猎动物的猎票(也称种类执照),比如熊票,山羊票等等。

“一张啥?” “一张许可证。可以猎两只骡鹿,如果我他妈走运的话,”他咕哝着加上一句,用一条毛巾提起壶。John 摇了摇茶壶然后厉声说,“你没灌满?” 不习惯感到内疚,Sherlock 顶嘴道,“你走了!你一言不发都没说上哪去!你只是一个人冲进暴风雪里——” “我一个人生活!”John 猛地放下壶,然后转身,双手撑在台子上,深呼吸,“我很冷,我很饿,而且我很累了,Sherlock。” Sherlock 想撤退。他想对 John 大吼他这个傻瓜,冒这些不必要的风险是有多蠢。这就是为何他不想跟人们有瓜葛,为何他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这些人总是不可避免地干些蠢事,而 Sherlock 知道解决方法,可是,他们要么不让 Sherlock 解决——结果只会导致事情变得更糟,要么就期待以后每一次出了问题都能靠 Sherlock 解决。

“走开。只要……去起居室或者什么地方。”John 怒火稍平复了些,“我来准备晚餐,给我几分钟。”

“我来做,”Sherlock 说,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直到那些单词脱口而出。

John 越过肩膀看他,“什么?” “我来做!”Sherlock 重复。他穿过厨房,把毛巾从 John 的手中夺过来,然后用它拎起茶壶,“你去洗个热水澡。我来准备晚餐和茶。或者咖啡。” “茶就好。”John 疑惑地说,“但是——” “不要吵了,快去!”

~*~

热水变成温水,提醒着 John 他的淋浴只剩不到五分钟结束,可是,他仍然打心底里觉得冷。只有左肩是热的,但那是恼人的火烧般的热度而非舒适的暖意。他站在淋浴喷头旁,让水流直接冲刷子弹留下的伤疤。 John 用另一只胳膊抵着前额,撑在冰凉的瓷砖上。Sherlock 的话仿佛刀锋在体内扭动。那没说出口的谴责说到了痛处。John 应该先问一声 Sherlock 是否愿意与自己同去——他会去的,这就是 John 没有问他的原因。John 不敢变得依赖 Sherlock 的存在。可即便如此,仅仅只是让 Sherlock 睡在他身边就仿佛已经成了一种扎根于自己大脑深处的瘾。

浴室门开了。John 连抱怨 Sherlock 又一次懒得敲门的力气都没有。

接着电灯熄灭,John 迅速抬起头,“呃?”作为回应,淋浴间的门开了。

“水要凉了,”Sherlock 说着,声音压得很低。他伸出一只手放在 John 光裸的胸膛上,惊得 John 忙往后撤。淋浴在片刻后便关闭,John 因为缺少热源而瑟瑟发抖。 “我的衣服在——”John 切断话头,因为他摸索的手碰到了粗糙的布料。Sherlock 站在他的正前方,替他裹上毛巾。他疑惑这是否是 Sherlock 在为刚刚发脾气的事道歉(说起来自己才是应该道歉的那一个,而不是 Sherlock),John 开口,“Sherlock,你不用这样做。” Sherlock 的手停下了,轻轻落在 John 的上臂上,“我想这样做。” John 点点头,之后才想起 Sherlock 看不到,于是轻轻开口,“那好吧,” Sherlock 开始继续帮他擦拭身体,而 John 只是颤抖着。Sherlock 没有将毛巾从 John 的肩膀上拿走,他伸手够到自己的毛巾然后转向 John 的腿。 John 的手指试探性地刷过 Sherlock 的头发,“我很抱歉。我不应该像那样吼你。” Sherlock 起身,丢下毛巾。他的手回到 John 的胳膊上,一路向上抚摸,但他在到达 John 的肩膀前就停下了,好像他也知道 John 的伤口有多隐隐作痛。

“我从不处理亲密关系,John。我甚至没有任何朋友。在伦敦,我认识的人数不胜数,但是没有一个算得上是我的朋友。” “Sherlock——” “别说话,”他打断他,“我不喜欢其他人。你也一样。你以为你了解我身上——任何你觉得你应该害怕的东西——都是错的。” “那样就能让我好受些了吗?” Sherlock 的手从 John 的左胳膊抬起来,片刻后,指尖温柔地滑过他的唇,“相信我,John。你昨晚也相信了我,你有后悔吗?” 他无法让自己说不,而他也不敢撒谎——不是对 Sherlock。相反他说,“你为什么关灯?” Sherlock 的手抚上 John 的胸膛。“你想藏住你的伤疤,哪怕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John 的心脏重重地跳动着反抗着肋骨。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吗,或者是 Sherlock 真的拥有非人的感知能力?见鬼的,他就跟个读心者一样,John 非常,非常高兴这里一片漆黑。 “开始变冷了,”他逃避地说,不过这也是事实。 Sherlock 温暖的手盖在 John 的胸骨上,然后倾身吻他。 “穿衣服。厨房很暖和,饭也快好了。” 当 Sherlock 后撤时,John 花了全部自制力才没有跟着他去。即便如此,当身边失去了 Sherlock 温暖稳定的陪伴时他几乎感觉有些眩晕。为了使自己分心,他问道,“你做了啥?” “蘑菇肉炒饭。我会做意大利式烩饭,但是我不知道桶里是哪一种米。” “肉?什么肉?”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鸡肉,鱼肉,或者人肉。” “人肉?”John 毛骨悚然地问。 “我在两年前为警方办过一个食人案。” 想想都糟透了,但是 John 还是没忍住一声呛住的笑。他太容易想象出 Sherlock 评价深冻冰柜里的肉类——并非根据特别的膳食计划选择晚餐,而是将“非人肉”作为选餐的必要条件。

一时冲动,他起身将 Sherlock 拉近,落下另一个吻。“再次谢谢你。”

~*~

“你今晚不出去,”Sherlock 观察道,John 加入他一起坐在沙发上。他刚洗完盘子,而且两人都用过咖啡,这就意味着 John 是时候去检查他的财产了。“暴风雪?” “我今天在外面花的时间够长了。我们有柴火,还有水,就算水管破裂也不担心。其他的事都能等到白天再说。”John 肯定道。他没有挨着 Sherlock 坐下——方便亲热什么的。相反他侧坐在一边,就跟 Sherlock 面对面。

Sherlock 已经从琴盒里拿出了小提琴。他本想把它放回去,不过最后还是把琴拎起来立在大腿上开始练习指法。他的手指因寒冷都变得迟钝了。 “所以,你一直说你了解我。从何说起?别说你‘观察’出来的。” Sherlock 无法掩藏他的笑意,“不仅是观察。任何人——只要还活着并且没有昏迷——都会吸收大量信息,这些信息比大部分人意识到的还要多。现在,你的感官告诉你什么?” 有那么一会儿,Sherlock 看到 John 满脸迷惑的表情不禁有些失望,他已经准备好听到乏味的报告——“很冷”或者“柴火燃着”。然后 John 开口,“柴火烧了一天,但是灰没有舀出来,所以火焰没有本该燃得那么旺。也许也是时候需要一点清理了。” “很好,”Sherlock 说,藏不住的惊讶,“非常好。” John 笑起来,“风从西北方吹来,所以很可能在清晨前雪就会停。我只能听到一点点热水器的声音,水还在流动但没有装满,所以你能泡个长长的热水澡。你一天不洗两次澡就会变得暴躁。” Sherlock 笑起来,“那是不假。还有什么?” “呃……”John 朝周围看了一圈,“现在还看不出你是否因为昨天衣着暴露而感冒了,但是从你的呼吸判断还好——对一个老烟枪来说。我们得对此做点什么。”他严厉地加上一句。 “我今天抽了三根烟,都怪你。” “都怪我!” “我保证这事不会再发生了。现在你知道了吧——不要一个人一声不吭跑到暴风雪里。” John 改变位置朝 Sherlock 的腿上踢了一脚,“那你明天就跟我一起来呗。” “别改变话题。”Sherlock 往下伸手,盖在 John 的脚上。他的羊毛袜子很温暖。“还有什么?” 片刻的考虑后,John 摇摇头,“就这些。我是说,这是我家,实在是熟到不能再熟悉了。” Sherlock 点点头,将手滑上 John 的腿,刚好能追溯到袜子上那圈有弹性的罗纹织物。“你的左肩在疼——潮湿和寒冷使子弹留下的伤口恶化,但是你还是出门去了。”他说着,感觉 John 紧张起来发生的微小变动,“你带了一杆后座力很大的枪,所以你又打算用右手射击。你右手也不错,不过你更舒服用左手:你一直把手枪别在左边。” John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深呼一口气给自己争取时间,然后说,“但是,这些你早就知道了。” “你的坐姿,身体左侧靠在沙发上。你一直在变换姿势,因为一有重物压在上面肩膀就会发疼,可是你想面朝我,所以你暂时忍着。” John 无意识地抬起右手按揉弹孔伤疤的位置,然后他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把手放下耸耸肩,“好吧。没错。” Sherlock 更用力地按进 John 的胫骨,揉着小圈,“你被射中的时候正站或者跪在某人旁边,”他声音放轻,语气沉着平稳。 John 的眼睛大睁,他轻轻微妙地呼了口气,然后锁住呼吸。他嘴唇微张,做出“怎么(How)”的口型,虽然没有说出声来。 “子弹射入与射出的角度太过锋利,几乎使你的锁骨断裂而非打碎它。子弹射穿你的斜方肌上部,有可能伤到上方的肩胛骨,不过我很怀疑。” “老天,”John 低语。他用力咽了咽口水,然后舔嘴唇。 Sherlock 想要保持沉默,但他知道他们迟早要谈一谈。现在还是早点把它说清楚为好,免得让 John 继续担心好几天甚至几星期。 “是故意的。”Sherlock 轻轻说,“这一枪是致残,而非致命。” “故意?” “你被瞄准了。很可能,你去看护病人——不是在医院里,而是在战场某处。他是你不认识的人,但是他带着伤口出现,亟需治疗,你足以卸下防备相信他。一旦你到达射程内,他便立刻从俯卧角度朝你开枪。” John 的脸色变得苍白,“怎么——你怎么——” “左撇子只占人口百分之十。如果他没有特别挑选你的话,他会瞄准你的右肩膀。那一枪射得非常准——在任何方向误差过一英寸那么你就会死,尤其是没有提供及时治疗的情况下。所以,他是个高明的枪手,伪装成无辜的人引你靠近,然后准确瞄准完美射击。” “对,”John 轻声说,“他是平民。我以为……” John 没有继续说下去,于是 Sherlock 打破寂静,说,“这事发生在晚上,在城外某地。天气很好。” “见鬼了,”John 转过脸,将脚抽回去,不是为了逃避 Sherlock 而是为了保持平衡。他把手肘落在膝盖上,垂下脑袋,深深呼吸。

Sherlock 试探性地朝 John 挪动,然而 John 的肩膀立刻收紧,他只好坐了回去。“那就是你不再行医的原因,”他轻柔地说,随时准备切断话语——如果发现任何线索暗示这太过分了的时候,但那不是——不是那样,还没有,“你去帮助某人,你觉得他是病患,但你却遭到了袭击。” “非战斗人员,”John 低语,声音紧绷。他抬起头,双眼紧闭,刺耳地深深吸了口气,“我是个医生。我只带了一把手枪。” “其他士兵应该保护你的安全。” “他们没有。他们完成巡逻然后返回基地。我们本该处于安全地带,”John 苦涩地笑了笑。 Sherlock 观察 John 的侧脸,吸收无数细小细节——从他的眼角线条到嘴巴到他沉稳的手。Sherlock 小心翼翼地说,“那就是你被抓的时候。” John 转过脸刚好能盯着 Sherlock,“你哥——” “你的伤疤,”Sherlock 纠正道,“它们太新了,不可能是童年虐待造成的,但是若在你离开军队后,这样的伤疤又太旧。” John 点着头,然后他失去了自制力。他直起身离开沙发,僵硬地快步走进厨房。Sherlock 仍然留在沙发上,他知道 John 需要开阔空间,不过他做好准备随时跟上去——如果 John 要出门的话,以他现在的状态,哪怕没穿靴子和大衣他也根本注意不到寒冷。Sherlock 专心聆听,准备听到金属和威士忌酒瓶玻璃碰撞发出的特色鲜明的声音,或者是 John 处理手枪发出的金属声,但是 Sherlock 只听到水槽里的动静。几秒钟后——刚好够装满一杯后——John 关掉水。 “他们想要个外科医生,”他说着,声音大到能传到起居室。 Sherlock 起身,有意在沙发上弄出声响。他走向厨房拱门,但是站在另一边——远离站在的水槽边的 John,背对着房间。 “他们有个领导人物被枪击了。腹部外伤,”John 平板地说,“他们治疗过,但是感染了。子弹伤到他的小肠,他们找不到任何专业人员来做手术。”

Sherlock 保持沉默,他走进厨房,进入 John 的视野外围,然后在桌子上坐下。John 放下杯子,从架子上拿出两个杯子,把它们放在柜台上,然后走向储藏室。 “我拒绝了。” 他从架子上拿出那一盒茶包,在试图打开的时候把它弄掉了。Sherlock 紧张地站起来,但仍然站在原地。John 的手在颤抖,但是并非出于愤怒。他只是蹲下靠在脚跟上,把茶包拾掇起来。最后,他只留下两个茶包,把其他的装进盒子里,盒子放回架子上。John 撕开包装,然后回到柜台。 “有多久?”Sherlock 最后问。 “你不都知道吗?”John 厉声说,然后他摇头,快速说,“抱歉。”他把茶包分别放进两个杯子里。 “至少三天,”Sherlock 无法阻止自己开口,“也许长达六至七天。” John 露出一声尖锐苦涩的笑,“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最初的目的是折磨你直到你答应,而你选择拒绝。”Sherlock 轻轻说,“病人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的时候就死了,但是他们继续关着你因为你仍然有利用价值。他们的威胁从那之后逐步提高,可是专注于你的胸膛——而非双手,对一名军人兼医生来说,双手带来的威胁分明更大。他们避开了自己的赌注。如果他们不能交易你,他们就会——” “怎么?”John 要求。他本来已经捡起握住茶壶的毛巾。现在,他扔下它,开始转向 Sherlock,他的脸充满震惊和愤怒,“你究竟怎么知道的?” Sherlock 暗自斥责自己——他通常摆弄聪明,可是这次太他妈自作聪明了——他考虑着自己剩下的选项。无法用有说服力的谎言糊弄过去,他有种预感,John 不会接受任何其他说辞,除非得到一个完整详尽的回答。

所以他强迫自己抬头,看向 John 愤怒的眼睛,然后承认,“我看了那段视频。“

Chapter 13

周一,十月二十九日

John 吸进一口气,闻到烟和蒸汽的味道。他浑身发冷,尤其是下半身,但是他的手很温暖。周围一切都是静的,除了柴火的噼啪声和熟悉的热水器里冒泡的汩汩声。 热水器。小屋。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盯着厨房的木地板,一层层磨损和磨光的痕迹还有干掉的泥点。他又吸了一口气,烟味底下还有模糊的雪的味道。 双手动了动,他反射性地握住温暖的陶瓷。John 抬起头,试图坐直,可他的后背和左肩却尖叫着反抗。 “操,”他喃喃着,看见 Sherlock 坐在他侧面的地板上。他闭上眼,喉咙发紧,眼眶刺痛。John 抬起手中握着的杯子,吸了一口茶。水是温的,尝起来陈腐而苦涩。 “地板很凉,”Sherlock 轻轻说,“要我给你拿一条毯子吗?” John 窘迫地摇摇头,疑惑自己到底是怎么……不是晕倒,准确来说,因为他记得。他记得事情不对劲,如同他的小屋和 Sherlock 都被撇到一边,只有 John 坠落到七年多以前。 “我没事。”这是个谎言,但是很必要。他把杯子换到右手里,想抬起左手揉揉脸,但是他只要手指蜷曲一下就能感觉肩膀仿佛被射中般痛楚,疼痛进而蔓延到胳膊和胸膛,他于是不再试图移动,只是努力呼吸熬过来。 John 瞥了 Sherlock 一眼,讨厌这人如此难以解读,哪怕是在最好的时机。“阿司匹林?”John 示意道,他需要片刻私人时间尽可能恢复沉着。 Sherlock 点点头,然后僵硬地起身,他似乎在地板上坐了好一段时间了。John 望向窗户,但他只能见到雪地反射的微光。水槽上方和桌边的油灯已经熄灭,厨房里光线朦胧,这真是一个微小的仁慈。他把杯子搁在自己右臀边的地板上,然后揉掉自己脸上的湿痕。 一分钟之后,Sherlock 带着三片阿司匹林回来了。说教用药的剂量对他而言是无用的,John 真的后悔手边没有可待因,所以他只是三片一起用茶服下。John 把杯子搁在地板上,Sherlock 拾起它。 “你想继续待在这里吗?”他问着,好像一个成年人坐在厨房地板上是件无比正常的事。 John 摇摇头,很感激 Sherlock 没有要扶他起来,虽然 John 笨拙地站起身时 Sherlock 离得有点太近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趾或尾椎,每一块肌肉都精疲力竭,现在他只想睡觉,可是他也明白如果自己睡着了,噩梦就会跟着降临。不管怎样,John 还是朝卧室走去,他知道,自己一团混乱的大脑一直把那里当做是小屋里最安全的地方。Sherlock 跟在他后面,仍然很安静,也许还端着 John 的茶。进入房间以后,Sherlock 走向炉边去生火,让 John 可以直接去床上休息。 出于习惯,他把自己的枪放在床头柜上,之后才意识到,即使他失去了自控能力,Sherlock 仍然让他保持武装。也许,Sherlock 是太谨慎,所以不去试图解除他的武装。

此刻 John 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讨论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能再这样忽视 Sherlock 的安全了。他坐在床沿然后向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Sherlock。” “嗯?”Sherlock 随意地回答,集中注意力生火。 John 的双手紧紧缠在一起,试图想从何开始说起。那些话全都在他脑子里——他需要告诉 Sherlock 如果他的自制力再次崩溃的话 Sherlock 需要做什么来保证两人的安全——可是他想不出从何开始。对一个作家而言,大脑里错误走调的开头和支离破碎的短语全都乱七八糟搅在一起,这真是令人双倍的沮丧。 火焰燃起来,房间里逐渐充满温暖和光,Sherlock 朝床边走了两步然后坐在床沿上,面朝 John。 哪怕 Mycroft 之前狠狠警告过他,但此刻,Sherlock 似乎成为耐心的化身,这人仿佛能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一整晚。终于,John 决定,解释说明毫无必要,Sherlock 也许知道得比他自己知道的还多。 “我不想伤害你,”John 开口,没有看 Sherlock,“如果……那种情况再次发生,你不能让我保持武装。” “我很安全。” 愤怒又苏醒了,John 已经太筋疲力尽无法控制自己,“你不是。Sherlock,当——” “John,我——不。抱歉,”Sherlock 说,听起来不太高兴,“把任何你需要说的话都说出来,这样对你而言最好。” John 瞪着他,“这不是脑力游戏,Sherlock。我本来可能会杀了你!” “不,你不会——只要不被激怒。”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John 问。 Sherlock 深呼吸然后抬起头看着天花板,“过去一周你都没有注意到吗?我知道什么会激怒你产生条件反射的自卫反应,John。我在你身边坐了超过两个小时,而我一点都没有陷入危险。” “天啊,”他低语,望向别处。两个小时。最悲哀的部分就是,他不知道那算长还是短,因为他从未在有目击者的情况下失去过意识,整整七年,自从他肩膀痊愈离开医院之后。 “你不会伤害我,”Sherlock 自信地重复,“我在你身边坐了两小时,John。我触碰你。我给你递了一杯茶,两次。你一次都没有喝,”他随意地加上,“我保证,John,你不用担心。” “你错了,”John 坚持,“你不明白。任何事情都能成为我的导火线。你不能预测——” “我能。” John 原本如同失控的漩涡般的思维突然失速了,“什么?” “我能预测到。我知道有这个可能性。不,不是可能性。当我们开始讨论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不可避免。” “那你怎么不阻止?”这问题很可笑,因为一旦 John 的大脑决定沉入黑暗,没有任何事能阻止。 Sherlock 叹息,“我想要快点熬过它。现在你可以不用隐藏,而我能——” “这就是原因?”John 怀疑地问,“我在床上穿 T 恤?” Sherlock 瞪眼然后刻意继续道,“所以我也能不用隐藏我已经知道的事实。自从撞见你第一次洗澡之后我就已经知道了。” John 转过脸,呼吸了几次,试图合理解释 Sherlock 说的话,但是他实在精疲力竭疲惫不堪而且觉得幼稚的愤恨,因为 Sherlock——虽然是个反社会的吸毒者——但是他能够他妈的正常无比地行动自如,而 John 却无法没有噩梦地度过二十四小时,无论是睡还是醒着。 “我观察一切,John。我将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那些大多数人从未有意识承认的事件——拼在一起从而连成连贯的图像,其他人都看不到,直到我将之展示出来。整整一周,我隐瞒自己早就知道的事实,等待着,直到你准备好。” John 点点头,仍然拒绝看 Sherlock。在表面上,一切都解释得通。而在深入,在感情层面上,这简直是一团乱麻。不过 John 有种感觉——这纯粹是一种以恐惧为基础的反应。 “那段视频,”他说,试图坚持冷淡镇定的逻辑思维,“怎么?” “在我第一次取得网络权限的时候,我闯进我哥哥的服务器然后发现了你的档案。大部分都被编辑掉了,但是剩下的那些足以让我拼成一幅连贯的图像。至于其余的部分,我通过观察你推理出来。” 所以,他从上周一开始就知道了。超过一个星期。 John 发出一声尖锐的,苦涩的笑,“而你仍然留下?你仍然——”他中断话语,笨拙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今早刚刚共享过的床。 “大部分人,我了解他们的时间越长,他们就越无聊。然而对于你,这似乎刚好相反,”他承认,听起来大惑不解。 “操。”John 低语,摇摇头。逻辑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他的情绪疲惫到极点。“我现在不能谈下去了。” “我要留下来,”Sherlock 立刻说,似乎准备捍卫自己的权利。 John 只是朝床的另一边挥挥手。他起身推开毯子,然后仍然衣着完整地钻进毯子舒适的重量下。Sherlock 毫无犹豫跟着钻进去。John 一开始平躺着,但是仅仅在几秒之后他就屈服了,转身面对 Sherlock。 “你盖两条毯子真的会睡得更好。”Sherlock 轻轻说。 “你烧了两天份的柴火,”John 说,可是他知道 Sherlock 是对的。他仍然冷,他能感觉 Sherlock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于是他叹了口气,说,“好吧。只要别挤——” “我知道,”Sherlock 不耐烦地说。他坐起来,把自己的毯子盖在 John 的毯子上,然后跳下床开始解衣服。 疑惑这里是否出现了某种误解,John 说,“Sherlock,我真的没那个心情……” Sherlock 沮丧地呼气,问道,“在军队里你是穿衣服睡觉?” “当然了——怎么,你是在脱衣服搞对比?”John 问。自从一切变糟之后,第一次,一丝微笑摇曳着浮了上来。 “你也应该,”Sherlock 把衬衣扔到地板上,然后越过光裸的肩膀往后看,“如果我想让你脱光衣服来一发,你会知道的,John。这只会有助于你入睡而已。” John 投降了,虽然更多是因为穿着蓝色牛仔裤睡觉实在是不舒服,而不是因为 Sherlock 的理论有毛线道理。不过话说回来,一整个营的心理医生其实全部一无所成,而 Sherlock 和其他人一样有机会偶然撞上某种能帮助 John 真正开始复原的方法。没道理再藏着自己的伤疤了,哪怕他还是背对着床脱掉 T 恤,然后刻意尽快钻进毯子没有暴露他的胸膛。 两分钟后,他们都到了床上,这一次是睡在两层毯子下面。热度软化了 John 的晕后紧张症状,他侧躺着,心不在焉地揉着肩上的伤痕。如果不是今晚,他也许会试着用一瓶热水缓解那种疼痛,但现在,他不想下床。 “明晚我来给你按摩,”Sherlock 提议道。 “你知道怎么按摩?” “当然了,”他说着,如同被这个问题冒犯到了,“这是很有用的技能。人们在放松时喜欢说话。” John 大笑起来,去碰 Sherlock 的手。“那,跟我说话。帮我放松。”

“我该说些什么?” John 搜索大脑,他有一千个问题想问 Sherlock,但他想不起任何一个。他太累了,反正第二天也记不得,“你说警方一起办的案子,吃人的那个?”

Sherlock 的手在他的手下面扭动,“那就是你想问的?现在?” “见鬼。我很抱歉,”John 说,转过头望着 Sherlock,“如果那让你沮丧,你不用——” “不。不,那很有趣,”他说着,听起来很迷惑,“但是那不会困扰你吗?” John 哼了一声然后摇摇头,眼睛合上,“我是被起义者袭击的,Sherlock,又不是食人族。” Sherlock 发出一声小小的愉快的声音,然后在 John 的手掌下放松了手,John 的手指扣着他的。经过片刻思索后,他说,“一开始,西南部到处有旅行者失踪。警方认为那是无关联的,但是他们转向我寻求帮助时我就知道……”

Chapter 14 (上)

周二,十月三十日

John 移动重心,没有抬脚——这动作无声无息,哪怕这里的雪有半尺深,落叶覆盖了整个森林。他每一次呼吸,面前的空气都会结成雾气下沉进而被他眼前的双筒望远镜所阻挡。John 转得如此缓慢,甚至连小心观察着每一丝动静的 Sherlock 都几乎没有捕捉到他在扫描整片区域时身体肌肉那种微妙的松紧缩放。接着他再次恢复一动不动,嘴角因为满意而上扬。慢慢的,John 放下望远镜,小心捉住颈上的带子不让它自由悬荡。

Sherlock 是来帮忙搜索鹿的。他被安置在三十码以外,戴着低功率的双筒望远镜,不过没携带来复枪。John 给出一些复杂的解释——事关圈内人的狩猎规则,然后他承认——反正让 Sherlock 同行帮忙发现猎物就已经打破规则了——所以他否定了先前那些解释,只是说,“不管怎样,没人会来检查。这一带有两个兼职骑警,都是从 Fairlake 来的。他们不在乎,只要鹿群数量保持稳定就行。”

Sherlock 并没有特别关心鹿,相反,他盯着 John。当他衡量 John 的耐心时,兴奋感充斥了他的大脑。有多少小时——甚至多少天——Sherlock 在一个小巷或者废弃公寓或者在一个漏雨的屋顶观察自己的目标?监视盯梢是工作中最无聊的一部分。而现在,虽然这场狩猎只持续了几小时而非几天,John 没有露出半点无聊的迹象。对于其他人,Sherlock 会认为这家伙的大脑迟钝无趣,但不是 John。

Sherlock 看着 John 端起他的来复枪——两夜前他带出去的那一把,用来防熊的——架在自己的左肩上。他稍微改变一下位置,然后低下脸,抵在枪托上,左眼对齐准镜。此刻的 John 全神贯注,小心警惕,同时又镇定沉着,极其克制。Sherlock 丝毫不怀疑,John 此刻非常清楚 Sherlock 的确切位置,哪怕中间隔几乎一百尺。

这个 John 绝不会被一个乔装成病患的袭击者抓到弱点。

当那一枪响起时,Sherlock 不禁由于惊讶而抽搐了一下,枪的回声似乎把森林都填满。两秒钟之后,John 放低来复枪,挂在胸前。他的静默一扫而空,朝 Sherlock 露齿而笑。 John 的脸遮在毛边兜帽的阴影里,片刻后他把帽子放下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抓抓头发。 “来帮忙不?”他提议。John 捡起自己的背包,开始朝他打中的鹿走去。 好奇的,Sherlock 小跑跟上他,“第二只鹿呢?你说过你能猎两只鹿。” John 大笑起来,抬头看着 Sherlock,那笑容似乎驱散了 Sherlock 灌满四肢百骸的寒冷,“我们能明天再来。” “明天我能想出更好的事做。”Sherlock 暗示道,朝 John 露齿而笑。 带点嘲弄的愉悦口吻,John 回答,“是的,然后我们整个一月都要挨饿了,”他用手肘撞了撞 Sherlock,然后把来复枪的带子取下来,将武器递给他。“给你,拿上。我才不指望你会做任何体力劳动。” “我从没——我们要干嘛?”Sherlock 问。他把枪带挂到肩上,试图找个舒服的方式抓着枪。这一杆来复比他以前用过的要沉,但是之前那些都是用来标靶射击的,而非真正射杀某物。 “野外加工(Field dressing)。我们要把它开肠破肚,取出内脏以免污染,然后我们还得让鹿肉冷却——越快越好。这样风味更佳。” “Martha Christie。”Sherlock 喃喃自语。他想起一个案子——本该很有趣的,但是实则不。 “嗯?” “Martha Christie。她雇我去调查她的未婚夫——以为他是危险分子,因为她发现一把古怪的到弧形刀在他壁橱里。”Sherlock 回想当时,不爽地呼气,“那是狩猎用的。他们那年晚些时候就结婚了,还给我送来一只鸭子作为感谢。” John 大笑起来,他友善地靠近了些。片刻后,由于地势原因他被迫绕过一个半藏起来的树杈——两人再次分开。“我有一张水鸟票。如果你想的话,咱们明天能去湖上,”John 提议道。

Sherlock 若有所思地望着 John,几乎没注意到他们就走到鹿边了。 “我们在家族庄园里有狩猎权,”他假装用随意口吻说着,“鹿,鸟,那一类东西。” “你拥有一个庄园?”John 怀疑地问。他扔下包然后蹲下打开它。 “技术上说,拥有庄园的一部分,是的。Mycroft 是长子,他是主要继承人。一般来讲,庄园应该是他的,但是我们的双亲以我的名义做了某些复杂的法律安排,”Sherlock 抱起胳膊,胡乱拨弄着挂在肩膀上来复枪的带子。其实 Mycroft 已经几近撤销了所有那些——就在 Sherlock 最近一次吸毒被抓之后,那时 Mycroft 已经在法律上成为 Sherlock 的监护人,并且获得资产用以维持他的治疗。技术上说,还有二十七个月他才能重获自由。即便他从未特别关心钱财问题,这种束缚也一样令人苦恼。

John 安静地翻着背包,终于找出一个线圈,黄色尼龙绳,还有一个黑色的塑料废物袋。“所以……你父母,那么……”他问,语调减弱。 “去世了。是的。”Sherlock 花了片刻才想起 John 提起他的家庭时用的是过去时,“你的呢?” John 点头,“我姐姐在多伦多。我们不怎么说话,”他起身,那只鹿倒地的姿态不怎么好看,他朝它走过去,“你能帮把手吗?如果你不行了,别担心,我宁愿你别吐在上面。”John 开始调戏他。 Sherlock 瞪了他一眼,然后握住鹿的后肢。他从未这么接近一头死去的鹿——或者一头活鹿,说起来,除非把动物园里的算上。“我验过尸。” John 越过那头鹿看他,有些惊叹地笑着,“你的生活真的不怎么普通,是吧?”这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批判或者指控。 Sherlock 也朝他露出笑容,“普通很——” “无聊,是的,我知道,”John 大笑起来,“好吧,帮我把她翻到左侧,把她的脚拖到右边些。” 硬着头皮,Sherlock 抬起手,在 John 的指导下挪动。

“你不是。”

John 低头看着鹿,皱眉,“不是?不是啥?”

“无聊。”

John 咕哝着松开那头鹿,然后直起身,从大衣左侧的外面口袋里拿出一柄折刀。没有脱手套,他借杠杆打开刀。“谢了,”他轻轻说。

Sherlock 微笑起来。

~*~

John 上过医学院,经历了战争,并且还熬过自学狩猎和野外加工猎物的生手阶段。他很自豪自己是经历过外科手术观察与解剖之后没有呕吐出来的少数派。他的胃很坚强,而且对解剖学的了解也很令人尊敬。

不过他再不会带 Sherlock 出来打猎了。他宁愿把 Sherlock 绑在屋里也不要让他再靠近另外一具动物尸体。

野外加工就是那种黏糊糊的污秽且讨人厌的活儿。动物的腹腔及消化道跟整洁八竿子打不着,不过那些内脏倒也不会被浪费,John 把心脏和肝用塑料袋裹起来,剩下的那些消化器官留给捕食者和食腐动物——或者他是这么想来着。

在把心脏和肝脏装进背包后,John 转身却发现 Sherlock 已经拿起他的刀开始切割那些他从腹腔里掏出来的器官。“浆果?这些是浆果?我以为鹿是吃草的,”Sherlock 抱怨。 John 转过脸,闭眼,深呼吸直到那股恶心劲儿过去。他把这归咎于震惊——自己没料到这个,而非 Sherlock 正在干的事。 接下来的野外加工他一次搞定,没有插曲。事实证明 Sherlock 其实还挺有用的,他帮他把那头鹿扛到全地形车和拖车那儿——也许一公里左右远。 “你要把它带到镇里交给 Coles 他们吗?”半小时后,Sherlock 问道。他往后站,让 John 把残骸绑在拖车上。John 摇摇头,确保它绑得安全稳妥并且狩猎标牌可见,“我能自己宰了它。不过我过几天会带些鹿肉还有鹿头过去。” “剥制标本吗?” “检验朊病毒。”John 最后用力拉了一把绳子,然后重新戴上手套。 Sherlock 盯着他,眼睛亮了,“在鹿体内?真的?” “呃,没错。它挺安全的,没有患病迹象——” “留下鹿头。” John 戴上兜帽,拉上大衣的拉链。“为啥?你想要留纪念品吗?”他问,觉得挺奇怪的。毕竟是他射中的鹿,而且它甚至都不是一头令人印象深刻的茸角雄鹿。 Sherlock 逃避问题,只是重复道,“留下鹿头。我们明天能去 Molly 家嘛?” 疑惑他是不是跳过了某段对话,John 茫然地问,“Molly?” “我们可以把鹿头带过去。你也可以给她带些鹿肉,反正我们也吃不完,对吧?她会拿鸡仔换的。” “嗯哼。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John 怀疑地问,臀部倚在车上。 Sherlock 野蛮地露齿而笑,“我想检查鹿脑。Molly 有个实验室。” “你——”John 中断话语,无法完全消化这全新的疯狂举动,“Sherlock——” “我从没见过朊病毒的生物效应。我本希望那些食人族会出现克雅二氏病*的症状,但是他们没有。”

*Creutzfeldt-Jakob Disease:全称克罗伊茨费尔特—雅格布病,是一种影响中枢神经的致命慢性疾病,通常被认为是由于脑部异常朊蛋白引起。

John 心里有一小部分想要拒绝,因为这完全就是疯了,然而,剩下的那部分——他确定不再按正常社交规则出牌的那一部分——了然于心。John 知道自己应该采取正确行动——把鹿头交给政府检查分类,就像他每年都做的那样。但是 Sherlock 对此的强烈着迷似乎也感染了 John,让他缓缓微笑起来。看来他的教育中并不像没有包括朊病毒的粗略演讲。

“好吧。如果 Molly 拒绝你用她的实验室而是直接给你一拳,那可不是我的错。” Sherlock 的微笑仿佛阳光照耀初雪。他迅速上前两步,靠在车的另一侧,把 John 拉过来,快速热烈的吻他,直到两人都开始喘息。

“你哥可从没警告我这个,”当 Sherlock 回撤时 John 说。

“我哥总以为他很了解我。他了解我才怪。”

静静地,John 心中涌起了一股骄傲,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第一个真正了解 Sherlock 真实一面的人。他上了车然后启动引擎,等待 Sherlock 坐到他后面。Sherlock 是个礼貌的乘客,之前从没有在座位上往前挤,只是抓着 John 的腰部或者臀,但是现在,John 随意地往后靠,将 Sherlock 的胳膊拉过来环住自己。John 硬着头皮等待体内涌起令人窒息的恐慌感,但是,当恐慌冒头时,他的思维仍然能够保持清醒。 “John?”Sherlock 问,小心不去收紧手臂。 John 本能地想要耸肩——好像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他俩都知道这并不是。 “没事的,”他说,然后他惊讶的发现那是真的。他攥紧 Sherlock 的前臂把他留在原地,片刻后向前倚启动引擎。

在回去的路上,Sherlock 一言不发,但是他一直双手环着 John 的腰,紧紧靠在 John 的背上。

~~

“这还是第一次。”John 说着,关上深冻冰柜的盖子,“之前从没往冰箱里放过头。” “不用谢。”Sherlock 的声音盖过了流动的水声。他在帮 John 洗沾血的手套。这是第一次 Sherlock 主动提议在屋里干活,除了收他自己的衣服之外——前提是 John 把他的衣服收进洗衣机里然后挂在厨房晾干。

“那,这算你的典型作风吗?我是说,毕竟你是个侦探,又不是医生或者病理学家。”John 走到炉子边,盯着他煎的两块肉排。迷迭香的气味让他的肚子开始作响。 Sherlock 明显变得沉默起来。 “噢,老天。确实是这样,对吗?”John 问,虽然他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对于解剖一个可能受到感染的大脑这种事——Sherlock 似乎表现得有点太过理所当然了,这不大可能是一次性事件。 “我在停尸房里有熟人。”Sherlock 朝他的方向斜瞥了一眼,“有时候,我的案子需要专业信息。” “从尸体身上。” “通常只对那些谋杀而言,”Sherlock 舒适地指出。 John 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他捡起火钳然后小心把肉排翻面——肉排表层焦了,里面刚好四成熟。“拿些盘子出来,好吗?还有,你说‘通常’是什么意思?” Sherlock 从碗柜里取出两只盘子,把它们放在炉边,然后开始隐约靠近 John。他一直在干这事——时不时的,自从他们回到小屋后。他仿佛在试探 John 的反应——试图找到 John 的爆发点,他小心计算增量,并没有完全发动攻击。John 涌起一股想要揍他的冲动,不过又忍下去。这一次,少了些恐慌侵袭的成分,而更多是因为自己被当做实验对象使用让他觉得有些不爽。

Sherlock 转而倚靠在柜台上,表情若有所思。“重点通常不是所谓的实验本身,而是那种过程。科学方法是先进思考的工具。倒不是说人们没有检测过酸在指甲上的作用或者骨头裂纹的不同点,”他不屑一顾地说,“重新制造那种效果能强迫大脑正常思考。这点有关于集中注意力,而非实验本身。”

“那……倒也有道理。”John 缓缓点头,把肉排盛到盘子里。“基督啊,这意味着我真的疯了,对不对?关于这点,你哥哥分明警告过我。” Sherlock 一只手滑上 John 的胳膊,声音放低,问道,“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John 摇头,笑起来,“也许理应如此。但是不,一点都不。”他端起自己的盘子然后将它带上桌。他已经把镀银餐具和咖啡摆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跟你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似乎不怎么喜欢他。” “他是搞政治的。”Sherlock 回答,坐在 John 对面,“他是个爱管闲事的家伙——令人完全无法忍受,经常把鼻子凑到不该凑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他制造国内或国外危机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乐子——看着那些部下跑来跑去,听己指挥,那一类事情。” “老大哥?” “大我七岁。要我说,他是遗传变异,但他确实很聪明——哪怕他把聪明才智全部浪费在荒唐的阴谋外交游戏上。”Sherlock 呼气,把叉子插进肉排里,“他本来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科学家。” John 点点头,试着声音保持轻快,集中注意力切肉排,“你确实意识到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可能已经死了吧。” Sherlock 的叉子落地,动静很大。 John 没有抬眼,他仍然咀嚼吞咽,让食物的味道帮助他留在现实里,他是安全的,身处温暖的小屋,身处噩梦的对面,“我仍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或者为什么会派人来救我,但是他——” “你手上有他想要的信息,”Sherlock 心不在焉地说,那随意的口吻与他脸上震惊睁大眼的表情大相径庭。 John 看着他的眼睛,放下餐具,探过身子触碰他,“你还好吗?” Sherlock 由着 John 抓住他的手,但是只是片刻。“我很好。我讨厌感激他的感觉,就这样。”他阴沉的咕哝,“他老是用这一套来对付我,如果我给他机会的话。”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叉子,然后偷来 John 的叉子开始重新切肉排,“你是在盘问期间见到他的,在你住院的时候——也许是你被救出来的当天。”

“盘问?怎么——那是机密——” “我发现了文件。一切都编辑掉了,除了你的名字。”Sherlock 不高兴地说。他咬了口肉排然后朝盘子惊讶地眨眼,“这个……好好吃。” “无论如何,留着那把叉子吧,”John 说,试图留住声音里的幽默感,不去思考太多关于这场对话走上的阴冷小径。他站起来,捡起 Sherlock 掉在地上的叉子,接着去找一根新的。

Sherlock 说,“你看过视频。” John 把 Sherlock 的叉子扔到水槽里。他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它,不要记起看过的东西。他试图呼吸,但是他的喉咙发紧,胸膛变冷,仿佛想象中的坚冰能够麻木他的记忆。 至少过去五分钟——也许更长时间后,他睁开眼。Sherlock 仍在桌边,但是 John 知道他已经转过头来盯着自己。是的,Sherlock 充满保护欲而且关心备至,但是现在,John 明白 Sherlock 同时也在研究他。Sherlock 并不是故意要如此冷血或无情,这只是他的存在方式。 John 终于找到力气点点头,然后说,“我看过。你怎么知道?” “当我提起它的时候你并不吃惊。但是我了解我哥。他放给你看的,他强迫你记起任何细节,方位,身份……他也许在你住院的时候就给你看了——不顾你医生的反对,毫无疑问,但是他肯定坚持这样做是为了战争努力或诸如此类。也许他还激发你的责任感,征求了你的同意。” John 再次点头,然而没有说话。他紧紧抓住水槽边缘然后呼吸,盯着不锈钢水池。水池被一丝不苟地擦洗干净了,还有水槽底的那把叉子,银制图案陈旧——这是他刚搬进这里的时候花了两美元从 Fairlake 弄来的,不属于四件套餐具中的一部分。 Sherlock 是对的,在每一点上,每个单词都像冰矛刺进 John 的胸膛。他强迫自己呼吸着熬过来,决心不能重复昨天的遭遇。他显然记起当初在多伦多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两个心理医生讨论自己的案例时语气有多么低沉愤怒,他们一想到这名病患在刚刚获救不到三十个小时之内——仍然没从手术中完全恢复的时候就被迫观看了那段视频而感到愤慨不已。

他再次深呼吸几次——回忆终于放松其箍紧思维的爪牙,“我能够辨认出他们中有两人没有死在救援行动中,”John 说着,他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平板,“被队员干掉的那些人都有照片,但还有其他人逃走了。” “现在他们都死了。” John 转头看着 Sherlock。 “他没告诉你,”Sherlock 惊讶了一秒,然后他咬紧牙关愤慨地摇头,“当然不了,何必多此一举。” “什么?” Sherlock 转过椅子面对 John,不过 John 能看见他紧绷的姿势。Sherlock 想站起来,走过去,但是他尊重 John 的需求——像这种时候,John 需要空间。 “抓走你的组织没有留下任何记录,”Sherlock 说,望着 John 的眼睛,“他们都死了。连根拔起,就像没存在过一样,除了也许一些政府记录。我无法远程入侵那些文件。”他抱歉地添上一句。 John 内心某些东西解开了,一个微小的结——深埋在体内的恐惧,一直跟着他,自从他低头看着那个他以为是奄奄一息的年轻人,结果却由于这种出于同情的举动而被射中之后。John 背靠水槽,揉着自己的脸。他从没想过他们会再次追杀自己,所以这不算是一种安心或者安全感。这种感觉,也许可以算作,这世界没了他们会变得更好一点。 Sherlock 的脚步声警告 John 即将到来的温柔触碰,然后修长的手指抚过他的手背。 “他应该告诉你的,”Sherlock 说,声音镇定但愤怒。 John 让 Sherlock 牵起他的手。他从水槽边起开,小心翼翼靠近他们间的一步距离,然后把脸颊靠在 Sherlock 的肩膀上。 “如果你想,你可以朝他开枪。”Sherlock 提议,“不是致命的,但可以在很疼的地方。” 一声呛住的笑从 John 的喉咙里挤出来,“我不会朝任何人开枪。我这一生都没朝任何人开过枪。” “我本来想说你可以开车撞他,但是我没有车。极度不实用,在伦敦那种地方。” John 摇摇头,手指从 Sherlock 扣紧的手指中松开,然后他用双臂环住他,“没事的。Sherlock。我并非因为害怕他们发现才住在这里,我没有活在对他们的恐惧里。” “但是你确实感觉好多了,在得知他们死了之后。”Sherlock 抚过 John 的胳膊,仍然谨慎地抓着他。 “是的,”John 轻轻同意。他朝 Sherlock 靠近些,然后慢慢地,Sherlock 的手滑到他的后背。紧张感在 John 的腹腔中升起,只是小小的、反射性的反应。 John 几乎因为 Sherlock 拥住自己的温暖现实而窒息了——他感觉安全,并非困住——这也许是另一个迹象表明他已经堕落到精神失常的地步,因为 Sherlock 身上没有任何一点跟安全有关。 “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我们能租辆车,”Sherlock 最后说,转头吻了吻他的头发。 John 大笑,点点头。“好吧。”他深呼吸,然后撤后,望着 Sherlock 的眼睛,“来,我们吃饭。第一块肉排总是最好的,不能让你哥毁了它,嗯?” Sherlock 露齿而笑,忽然放开他。他回到桌边,掏出手机。 John 疑惑地说,“这里没信号,记得吗?” “不是那个。”Sherlock 的手指不耐烦地在塑料键盘上敲敲打打,然后将手机对准桌子照了张照片。“Mycroft 一直在减肥。我想他活该收到一封新邮件,你不觉得嘛?” “太残忍了,”John 说,虽然他完全无法忍住笑。他记得拿把叉子然后坐下,注意力重回他的肉排上,食欲回来了。 “当然。”Sherlock 假笑着同意。

Chapter 15

周三,十月三十一日

“所以。呃,你们俩在一起交往……多久了?”Molly 问。 听到这个问题,John 惊讶地抬起头——结果一下撞到了打开的冰箱门。他把咒骂吞回去,揉着头皮说,“我们没有——”之后他才想起 Molly 在周日晚上撞到他俩在火边接吻。 然后他又记起 Sherlock 说过 Molly 也想看,于是 John 很快转向手头的活儿,继续在冰箱里为自己带来的鹿肉腾出更多空间。 “你还好吧?” “没事。”John 多用了些力气把肉塞进冰箱里,“我们没有交往。” “你们俩在一起真可爱。”她感叹道,“你知道,人们总说好男人要么被抢走了,要么是同性恋,或者两者都是。” “谢谢你让他用你的实验室。”John 刻意改变话题,“我知道这事儿有点奇怪。” “对。我以为他是个化学家,”她好奇地说。 John 把最后两块肉排放进盒装派的上面空位里,“我不确定有合适的词可以形容他,”他承认道,合上底下的冰箱门。“冰箱都处理完了?” “噢,是的,谢了。他真的不是博士吗?他真的非常聪明。” “你知道,人们总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John 问,关上冰箱门,“我有种感觉,这条所谓的线对 Sherlock 来说不存在。也许他可以拿到博士头衔,但是他早前告诉我学校很无聊。” “老天。我知道,”她同意。 “是的,但是我想我们定义‘无聊’的门槛和 Sherlock 非常不同。”John 大笑,想象 Sherlock 在学校时该是怎样一个恐怖分子。 Molly 的回答被茶壶的哨声打断了,她转而装满三杯热水,然后说,“我给他把茶端到实验室去。” “我来吧。” “噢,没事的。我想看看他在干嘛。他怎么喝?” “很多糖。你还有牛奶吗?”他问,试图记起他在冰箱里看过没有。 “抱歉,没了。有粉状奶精,”她提议,从橱柜里拿出一个装糖的塑料盒。 “绝对不要跟他提这个,”John 笑着建议。他往一个杯子里舀进三勺糖,然后捣碎茶包让它泡得更快些。在最后一下搅拌之后,他滤出茶包,然后让她把杯子端起来。 想到 Sherlock 提过之前做过的某些实验,John 又加了一句,“如果他在做什么奇怪或者危险的事情,别打断他,只是过来找我,好吗?” Molly 瞪大眼睛看他,“呃,当然。”她不确定地说。 透过厨房窗户,他看到她的快步穿过院子进入谷仓,John 由衷希望 Sherlock 只是在玩鹿头,而非酝酿一场爆炸或者拿鸡仔们做实验。他最不想看到的事就是 Sherlock 把鹿脑喂给鸡仔来测试朊病毒疾病的传播。事实上,他更希望这只鹿脑没有被感染——野外的感染率其实相当低——尽管 Sherlock 会大失所望。

五分钟后 Molly 回到屋内,看起来有点眩晕,“他非常……” 她不知道怎么完成这个句子,而 John 只是微笑,说,“是的,他就那样。” 她跟他一块儿坐在厨房桌子上,朝他微笑,“不过他很适合你。” “啥?” “看看你!”她探过身拍拍他的手,微笑变得有些惆怅,“你总是这么……紧张,现在都不见了。我从没见你笑过这么多次。”

John 苦笑着摇摇头,觉得她真是大错特错。在仅仅一周之内,他发病未遂的次数和真正发病的次数比他之前数年内经历的总和还要多,“他——” “他问到了你,”她说,声音盖过他的,狡黠一笑,“他说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就让我通知他一声。” “老天,我又不是十岁小孩。他才是。”John 笑起来。 “看到没?”Molly 在桌子下踢了他一下,端起茶,“他让你笑,甚至当他不在这里的时候。” “Molly……”John 对她微笑,但是摇摇头,“他只在这里过冬而已。开春前他就会回伦敦。” “噢。”Molly 的眼睛大睁,“噢,天哪。我——这——我很抱歉,”她结巴,“我以为——我是说,你们俩一起——你们看起来就是天作之合。” John 点点头,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摇起头来,紧张感如同绳子锁紧胸膛。“这只是……临时的,”他说,微笑变得脆弱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不是,至少对他而言不是。 每天,Sherlock 都会谈起伦敦——他的案件,他的信息网络,他的联络人——但是 John……内心某处,他仍然日复一日地活着,Sherlock 只是契入他生活的裂缝之中——仿佛他一向属于那里。如今,John 感觉好多了,他过得比这些年来都要好,仿佛战争前的那部分自己在慢慢复苏。 他从未想过 Sherlock 回伦敦后会怎样。也许 Sherlock 会重拾他的老生活,远离毒品前景光明,让一团糟的生活恢复正轨,而 John…… John 会继续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回到行尸走肉的生活,回到孤独一人,而他努力加固自己的防御全都会功亏一篑,他会痛不欲生,处以自我孤立的罪刑,他撑不过一周就会用一颗子弹射穿自个儿的脑袋。 “John?” Molly 轻柔的声音介入他凄凉的思想。他强迫自己朝她微笑了一下,然后摇头,“抱歉,”他说,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稳,“我只是——我要去确认一下,看看 Sherlock 还需要多久。天气。变幻莫测。” 她漂亮的棕色眼睛变得柔软而同情。他们做了这些年的朋友,Molly 已然习惯他突如其来的情绪起伏。她问过一次,但是从未逼他给个解释。“好吧,”她只是说。

~*~

Sherlock 认出了 John 的脚步声,他中断切割的动作,转向门的方向等待门开。在这个时间点,John 要再端一杯茶过来还太早,而 Molly 坚持给他三明治以延长使用实验室的时间——所以也不可能是食物。那么,要么是 John 对 Molly 感觉无聊了——有这个可能性,要么就是有什么事出了问题。

只瞟一眼,他就注意到 John 的肩膀绷得紧紧的,John 的脸看起来很憔悴,脸颊因为寒冷而发红,好像他在外面站了至少十分钟。一般而言,John 不会回避出门的情况,但他不会毫无目的地暴露在严寒中。Sherlock 没有听到他干任何体力活,也没有听到谷仓另一侧的鸡笼里发生骚乱。所以 John 只是站在户外,避开 Molly——还有 Sherlock,毕竟他直到现在才进来。

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Sherlock 扔下他正做准备的载玻片,径直走向 John 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John 眨眼,逃避地看向别处,“没事,”他撒谎。拙劣的谎言。Sherlock 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牵强附会。“只是想知道你还要待多久。外面变天了。”

所以 John 想要离开了。现在。

Sherlock 剥下他的乳胶手套,回到桌边,捡起他的大衣和手套。 “不,你不用——Sherlock,你还没完成,”John 反抗道。 Sherlock 已经穿戴完毕准备出门。这回轮到他撒谎道,“没事。” 他确实没完成,但是他的实验排在 John 后面——现在有什么困扰了 John,他需要集中注意力,找出原因然后修复它。朊病毒检查可以等等再说。 “Sherlock——” “John,”他尖锐地打断他,拉上大衣拉链,望向 John。 John 叹气然后点头,挫败地低下脑袋,“我去跟 Molly 说一声。” “我来说,”Sherlock 纠正道。他考虑了片刻,然后朝实验进行到一半的大脑和载玻片一挥手,“把它们收好。”

John 无奈地顺从,一丝生机回到他的眼睛里,“你想让我把半个鹿脑放进 Molly 的冰箱?” “没必要跟她的食物放在一起。她有一个实验专用的冰箱,”Sherlock 说,指向那个实验室角落的小型冰箱。他从 John 身边路过,在门口稍微推了他一下,“我会拿上你的外套回来见你。” John 反常地没有反抗,只是点点头,走向工作台,从盒子里拿出一副塑胶手套。 他会忙上好几分钟的。Sherlock 满意地走出门,一次性跳下两节楼梯,然后穿过院子。

他满腔的怒火驱散了呼啸的冷风。

Molly 肯定在看。她打开门,准备在门廊欢迎他,接着她就惊叫着退到屋内——因为 Sherlock 一刻不停地逼上她。在两人都回到屋内后,他摔上门,要求道,“发生了什么?你对他说了什么?” 她盯着他,眼睛圆睁。她后退着,慌张无措,同时又非常担心。她焦虑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咀嚼头发末梢——那种人们可憎的小习惯——表明这人要么无聊了,要么陷入沉思或者忧心忡忡,“什么?我没有——” “不要撒谎,”他吼道。 她又退了一步,臀部撞到了厨房椅子。这一下仿佛震出了她的诧异,她抽了一口气,表情转变为一种决心。Molly 抬起下巴望向 Sherlock 的眼睛。“我们谈了谈你,”她的语气充满责难。 措手不及,他问道,“我?” “你。”她点头,然后摆头,将她的头发——潮湿的末端还有那些——甩回自己的肩膀上,“他说你要离开他。” 那些词仿佛在 Sherlock 脸上打了一拳,他屏住呼吸,“什么?”他木然问道,试图强迫自己的大脑保持秩序,但是不知怎么,Molly 分散了他的冷静——与愤怒,就如同她解开了她的杂种狗进入一群鸽子。

她抱起手对峙,“我以为同性恋会更加敏感体谅的。不过,你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不同,是不是?” Sherlock 转了转眼珠,仿佛自己再次被扔回了疗养院,在那里,每个人都要谈论感觉而没人真正关心那些员工以治疗名义强加给试验对象的百无聊赖,简直是扼杀思维。 “噢,老天。少提什么感觉——” “他爱你!” Sherlock 僵住了,盯着她。 他的沉默仿佛给了她勇气,她上前一步,呵斥道,“别指责我让我最好的朋友沮丧,你才是那个让他心碎的人!” 他真的后退了一步,仓促地努力试图重整自己。这很荒唐。人们要花几个月相爱,而不是……十天。没人爱过他,从未。没人会那么蠢——尤其不是 John,John 一点都不蠢。一点都不。 “所以你怎么敢来这里吼我,这事明明都是因你而起!”她继续道,几乎没有停下呼吸。她用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胸膛,用力到几乎发疼,“如果你不在乎,那你怎么不干脆现在就回伦敦去,也许给他个机会忘了你?”

她在开玩笑,荒谬,她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构建这种小幻想就是因为那是女人——那是普通人干的事情,幻想爱情和松软的幸福包围他们,否认拒绝现实世界。没必要跟她计较。

“不管你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别。”他警告她,哪怕这话说得简直没有道理。Sherlock 对自己感到懊恼,他环顾厨房,看到 John 的外套挂在起居室的椅子上。他路过她身边,决心让 John 离开她然后不再让他回来。他们能找到其他方法弄到鸡蛋和鸡肉还有其他不管什么要从 Molly 这里搞到的东西。

“至少现在告诉他,这样他还能——”

“告诉他什么?”Sherlock 问,暴怒地瞪着她,以至于她在门廊就停下了脚步。他满意地呼出一口气,转身拿起 John 的外套,确认带了两双手套,他的围巾,他的帽子。 “告诉他你不爱他!像那样误导他不公平!” Sherlock 抱起那件大衣,转身面对她,整个人怒火中烧,“不像你,我在帮助他。七年了,他扎根在荒野里,我要帮他离开。别想阻止我,”他警告。

她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个。她盯着他,气愤融化成惊讶。趁 Molly 忽然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冲出了房子。

Sherlock 怒气冲冲地穿过院子,在接近谷仓的时候放慢了脚步。他的手紧紧攥着怀里的大衣,一丝担心和怀疑开始爬进他的自信里。如果 Molly 是对的该怎么办?她是对的吗?她不可能是对的。如果有人爱上了自己,Sherlock 会知道的,不是吗?

经过这十天后,他几乎能完美地解读 John 的情绪。他能看到 John 露出紧张焦虑的第一丝征兆——甚至在他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时候。他知道 John 什么时候会疲于或者厌倦写作。他知道怎样让 John 露出微笑,或者当 John 的欲望锁定在 Sherlock 身上时,怎样才能让那幽暗渴望的深蓝色泽融入他的眼睛。

John 想要他。John 在他身边会前途无量,哪怕是在伦敦那么拥挤的地方——白痴人口难以置信的多。只需要一点努力,Sherlock 能帮助 John 痊愈,不管是恐怖分子或者起义者造成的伤口,还是由于 Mycroft 粗率的漠视造成 John 异常脆弱的精神状态。

在一起,他们会共同成长,而分开就只会令各自腐化在无聊与孤独里。

谷仓的门开了,John 走出来,颤抖着。他立刻伸手去拿自己的大衣,“你没事吧?” Sherlock 朝他眨眼,点头,“是的。”他递出 John 的帽子,手套和围巾。

意识到 John 的心情好起来了,Sherlock 也微笑起来。肯定全都是 Molly 的错,他决定。

“你呢?”他问,只为确保 John 没有残存的焦虑需要说出来。

John 的微笑消退了些,“我很好。”他撒谎,然后拉起大衣往帽子上戴上兜帽,“趁没变天前咱们回家吧。” Sherlock 想逼他说出答案,但是不是这儿,Molly 可能会用她毫无根据的谴责指控打断他们。再加上,寒冷是很现实的理由,气温只会随着时间变得更低,所以他只是点头,然后爬上全地形车。Sherlock 伸出胳膊环住 John,紧紧地靠上去。John 的手套按在 Sherlock 的袖子上,然后启动引擎。

Sherlock 保持沉默——倒不是说引擎这么吵还有什么说话的必要。他只是舒适地抱着 John,告诉自己此刻溢满胸膛的温暖是彼此分享的体温,还有,Molly 不可能是对的。

Chapter 16

周三,十月三十一日

“今天周三对吗?”John 问着,走进小屋深呼吸,闻到洋葱和大蒜还有浓稠肉汤的香味。他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今晚,一顿热乎乎的晚餐和 Sherlock 高要求的殷勤,也许还有——只是也许——晚上只做一个噩梦。 他无法去想下一周,或者下个月,或者年尾。 “是的。” “那就是万圣节了。老天,我以前热爱万圣节,”他随意地说着,不怎么期望回答——Sherlock 从不爱闲聊——但是当 Sherlock 完全无视自己,直接走向起居室时,他还是不禁觉得有点孤单。

John 强迫自己忽略此事,准备泡咖啡。他没有听到 Sherlock 生火的动静,于是穿过拱门瞟了一眼。他看到 Sherlock 坐在桌子前,电脑已经打开。 好极了,所以他们压根就不会开始讲话。还是说自己敏感过度了?只是一周前,他还很高兴 Sherlock 是个安静的伙伴,从不索求自己的时间。他需要恢复那种淡定超然。毕竟几个月后,Sherlock 就会离开了。

操。他要停下,不能老是想着这个。

John 磨好咖啡豆,搞定咖啡,然后脱掉外套,走向前面的壁橱。Sherlock 的视线压根没有离开电脑——这家伙早已脱掉大衣并且照常把衣服扔到了沙发背上。第一次,John 觉得那衣服十分碍眼。

他告诉自己现在他非常不理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此次造访有明确的结束时间,是时候退出幻想回到现实中了。 没必要迁怒于 Sherlock。他们的时间非常有限,不管他现在心情有多发疯。理性上,他知道自己应该享受每一刻。所以他只是捡起 Sherlock 的大衣然后把它和自己的衣服挂在一起。

“晚餐很快就好了。” “端到这里来,”Sherlock 说着,没有从电脑上抬头。

John 忘记了自己刚下定决心享受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开口斥责道,“我看起来像个仆人吗?” Sherlock 抬起头,朝他皱眉,“我想让你看看这个,边看边吃也许能节省时间。”

John 立刻涌起一股内疚之情,然后他提醒自己,在过去的十天内他基本上把 Sherlock 招待得无微不至,所以自己先前本来就是符合逻辑的设想,Sherlock 一开始都没问一声,他怎么知道 Sherlock 想让他看电脑上的东西?

操他的。

John 在精神上朝空中一挥手,然后走去端他们的鹿肉炖汤和咖啡。

~*~

Sherlock 知道 John 从没见过他的网页;他也许完全不记得 Sherlock 有个网页这回事了。Sherlock 和他一起住了十天,从没见过 John 拿出他自己的笔电,也没见他向 Sherlock 借笔电来用。(John 不可能黑进 Sherlock 的密码,因为那是一串由二十八个字母数字组成的随机字符串,再加上四个不同的随机种子生成的符号组,其中一个随机种子根据铯衰变运算,那可是通过创造性使用 Mycroft 的登陆证书搞来的。) 不过现在,就如同 Sherlock 希望的那样,John 正在阅读每一个词,而且已经入了迷,这让 Sherlock 情不自禁露齿而笑。大致上,John 略读了那篇关于识别一百四十种以上不同种类的烟灰的未完成论文,不过网页上的讨论板吸引了他的注意——那里既有访问者的提问又有 Sherlock 罕见的回复。 “Sherlock,你看到这个了吗?”他问着,用勺子指着屏幕。他非常小心没有在键盘上方进食,但是 Sherlock 一想到那些滴下的东西仍然感到心中一股懊悔的阵痛。不过他很快把这念头抛到脑后。他能买个新电脑,用 Mycroft 的信用卡。 “哪个?”Sherlock 从沙发扶手上起身,小心不把 John 给他端来的那碗汤洒出来。他倾身越过椅背,陶醉在 John 背靠在他身上的感觉,John 没有挪开。 “失踪儿童。以为丈夫把孩子弄到了国外,”他说。 Sherlock 对那条提问做了个怪相。他本想删除的,但是即使是刷新一下页面也异常痛苦——在这种网速下。 “是的。不是我的领域,”他推诿地说。 “你不喜欢孩子?” “我其实喜欢孩子胜过大多数成人。就大部分成人的愚蠢程度而言,开化起来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精力,而孩子至少思想开放。” John 给 Sherlock 一个奇怪的表情,隐隐带着笑意——于是 Sherlock 假设这是一种肯定。

“说得也是,”John 同意道,转回屏幕,同时舀起另一勺子肉汤,“晚餐怎么样?” “非常好,”Sherlock 实话实说,“自从我去公学之后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我们家厨师得过奖,他退休之后才来我家工作。”

“哇。那你算幸运的。我在大学里以拉面和披萨为生。”John 笑着说,之后他皱起眉,问道,“有人想让你找一只失踪的猫?” “愚蠢的人,John,”他叹息,越过 John 的肩膀阅读着,“他们在网上到处都是……噢,好吧。”他若有所思地微笑起来。他重读了一遍那条留言,立刻明白了这种看似平淡无奇的要求背后隐藏的信息。 “‘共同的朋友暗示你。需要秘密行事。请帮忙寻找一只失踪的猫(missing cat)。’”John 读道,听起来很疑惑,“你对这个有兴趣?” “唔,是的。再读一遍。”他臀部靠在桌边,勺子在碗里舀来舀去,想找到另一块鹿肉。 John 转回屏幕,边吃边慢慢把那三个短句又念了一遍,“这位‘共同的朋友’是想恶作剧还是怎样?我无法想象任何‘朋友’会让你寻找失踪的猫,除非那是……我不知道,什么纯金的古埃及猫雕像?” Sherlock 笑了,John 具有创造性,这让他十分高兴。Sherlock 将手滑到 John 的后颈,把玩着他的短发。John 闭上眼睛,轻轻颤抖。“也许。但是就这一案例而言,考虑到英国的经济情况,唯一会给我送来客户的‘共同朋友’都是商界朋友——主要是银行业和投资业的。所以,这不是‘猫’(cat)而是 C.A.T,或者称国际注册会计师(Certified Accounting Technician),也指颁发给特许会计师的专业证书。这就意味着,这件案子要么是关于身份盗窃或者欺诈,要么就是关系到某些刺激的事——比如洗钱。” “你认真的?”John 问着,扭过身子往上看他,眉毛扬得老高,“你确实是认真的。你从‘共同的朋友’和‘一只失踪的猫’看出来所有那些?” “简单的推理。不过,也许是个好案子,”Sherlock 沉思起来,手指抚过 John 的头发,John 的脑袋微妙往后倾斜,倚进这触碰中。Sherlock 十分享受这感觉,他继续抚摸 John 的后颈——动作非常轻柔几乎感觉不到 John 的颈部脊椎,这让 John 又一阵颤抖,“洗钱能讲得通,事实上。不然,为何不去找警察?” “什么?这是违法的,洗钱。”

Sherlock 不屑地耸肩。“可是这事关名誉。资深合伙人或高级经理通过海外银行的非法账户洗钱,也许正好在上报金额的合法范围内,就算初级会计都能看出其中的不规范。然后是什么?敲诈勒索威胁毁掉公司名誉?害怕某个审计会破坏自己的生意?不规范的蛛丝马迹会让投资者丧失信心?备受争议的洗钱可以搞垮一个公司。” “比身份偷盗更严重吗?怎么会?” Sherlock 不屑地挥手,然后将碗勺搁在桌上——细心地放在离 John 的未完成手稿很远的地方。“如今人人身上都有安全漏洞——导致信用卡号码、密码或者其他身份标识丢失。这些信息几乎是公开的。去年四月索尼就丢失了一千二百万个信用卡号*。”

*信用卡号丢失:小夏说的是 2011 年的事。据《商业周刊》4 月 27 日报道,索尼公司的 playstation 网络(PSN)遭遇黑客,上千万用户的姓名、地址和信用卡数据可能被泄漏。SANS 研究所研究主任阿兰·帕利尔表示,这一事件可能是在案的最大身份数据泄漏事件。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一丝神经质爬进 John 的声音里,“你要回去吗?” Sherlock 皱眉,手掌平放在 John 的后颈,屈起手指感受他的脉搏——不寻常的快。 “不。”他望着 John 的侧面,他的嘴巴线条柔软下来,唇角上扬。出于好奇,他继续检测 John 的反应,说道,“况且,也许会很危险。这类请求牵涉了大量金钱,也许数百万英镑,而人们会愿意为那串零杀人。” John 变得紧张起来——这点不出所料,但是他并没料到 John 的表情——那种严厉的,冷酷的警告神色,“你不会去的,对吗?”他问,语气暗示着“不会去”才是唯一正确的答案。 “不会一个人去,不,”Sherlock 回答。 John 的脉搏急剧升高,虽然他立刻转到一边,强迫自己语气随意,“很好。” Sherlock 放松手指,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滑过 John 的颈侧,“我做的事情都很危险。” “对你而言没有中间选项——要么无聊,要么危险,对吗?” “如果我想要无聊,我会跟 Mycroft 进入政府部门工作。”Sherlock 俯身,表面上是看着屏幕,实则嘲弄地呼出一口气——幽灵般氤氲在 John 的耳边,“我撑不了三个小时就会烧了自己的办公桌从窗户逃走。” John 笑起来,不过那笑声渐消——因为 Sherlock 的唇擦过他的耳廓,“Sherlock……” Sherlock 进一步俯身,在 John 的脖子上落下一串热烈而温柔的吻。他用一根手指勾住 John 的扣角领衬衫的衣领,拉开,John 的右肩随之露出来——Sherlock 暂时刻意避免了左肩,然后他朝那一小块三角形肌肤咬下去,牙齿缓缓施压。John 的呼吸颤抖起来。他摸索着把碗搁下,伸手抓住 Sherlock 的腿。椅子开始吱嘎作响,他靠上去,闭着眼,电脑遗忘在一边。 Sherlock 缓缓松开牙齿,问道,“所以,你用完晚餐了?” John 喘息着笑起来,“现在你问这个?”他把椅子往后挪了两寸,转过脸望着 Sherlock。他打算起身,但是 Sherlock 非常、非常小心地阻止了他。 他的指尖轻轻停在 John 的胸前。Sherlock 很谨慎,生怕引起又一场袭击,可是,用这种方法松动 John 的底线又很有必要。为了检验 John 已经坚强到能够离开小屋——离开这个茧回到世界之中,呆在 Sherlock 身边,他别无他法。

“留下,”Sherlock 说着,在 John 面前环住他。与此同时他也稍微偏离重心——给 John 让出左侧的空间。这是在对 John 的潜意识做出保证,使其可以在需要的时候逃走。

Sherlock 伸手慢慢滑下 John 的胸膛,手指拨弄扣子,进而伸入缝隙间抚摸里面的 T 恤。 John 重新试探着靠回去。他盯着 Sherlock,舔了舔嘴唇,而 Sherlock 不能自已,俯身追逐 John 的舌头进入对方口腔,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 John 措手不及。John 的手一路向上掠过 Sherlock 的身侧,亲密地抓着他,力道很轻。Sherlock 则更加坚定地捧起 John 的脸,轻咬他的下唇,舌头长驱直入。 Sherlock 放低身体,笔直地跪在他面前,身体压在 John 的右腿上,右手紧接着落在 John 的胸膛。 他的手顺着衬衣扣子下滑,这一次,John 颤抖着低语,“Sherlock。” “别说话,”Sherlock 说。他用亲吻让对方重归静默。当 John 顺从地放松之后,Sherlock 又吻了他一次,然后伸出左手生茧的指头掠过他的睫毛,“为我闭上眼睛。” John 体内的紧张感如同波纹扩散,但是他还是轻轻点头,表情下定决心。他又舔了一次嘴唇,张口仿佛要说什么,然后又重新合上。

Sherlock 又落下一个吻——奖励 John 的自控,然后他重新蹲坐在脚后跟上,手抚上 John 的大腿。John 的腿立刻稍稍张开——非常微小的动作,仿佛是出于下意识的。Sherlock 微笑起来,他望着 John 的脸,同时将手滑向 John 的大腿根部——将他的腿分得更开。他细心捕捉 John 的潜意识活动,将之吸收变为己有。

Sherlock 又一次把手滑进 John 的大腿内侧,解读他脸上每一个微妙的回应。他放轻动作,双手裹住 John 的老二,感觉它由于抚摸在牛仔裤上逐渐支起帐篷。John 的臀部动了动,但是他没有试图逃走。他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张开,呼吸声盖过了电脑风扇声还有柴火的噼啪声。Sherlock 迅速解开 John 的皮带然后搞定拉链和纽扣。他本想直接把对方的老二掏出来,但是,John 在 Molly 家承受的过分压力在回家后仍然影响着他——John 一直神经紧绷,而当下,这种紧绷感第一次变为某种性感撩人的东西。Sherlock 想要强化这种反应,于是他尽力把 John 的牛仔裤拉开。

这还不够。

“抬起来,”他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低沉粗哑。他的身体正提醒着自己的忽略,但是他把私欲推到一边,全部心思放在 John 身上。 John 毫不犹豫地动了,地板上双脚和椅子上的手同时用力抬起臀部,然后 Sherlock 脱下他的牛仔裤,一直褪到大腿处。Sherlock 本想完全脱掉它,但是靴子太碍事了而他又太没耐性,再加上,这种备受限制的行为很可能会点燃某个潜在的导火索——John 会反抗然后在 Sherlock 的配合下成功挣脱。

他的腿正困在裤子里,为了使 John 分心,Sherlock 在他的大腿上方倾身向前,嘴巴贴上 John 的老二。他贴着 John 的弹性棉质内裤呼吸。

John 呻吟起来,他一边压着呼吸低语“操”,一边将手伸进 Sherlock 的头发。 Sherlock 抬头望着 John 的脸,“安静,”他坚定地说。注意到 John 仍然闭着眼睛,他微笑起来。 John 尖锐地吸气,下巴线条紧绷。他的手温柔地抓着 Sherlock 的头皮。 几秒钟滑过。Sherlock 着迷地看着 John 在心中挣扎,拼命忍住说话或者移动或将 Sherlock 的脑袋按回去的冲动,然后他看到 John 投降的动作——整个人松懈下来,等待 Sherlock 选择继续与否。

一时间,热度在 Sherlock 腹部深处绽开,这让他几乎把自己的计划抛到脑后。Sherlock 只想让 John 趴在桌上或者沙发背上,让自己用前戏缓缓打开他,在他身体上慷慨挥霍每一寸注意力,直到 John 的自制力溃不成军——哀求他快点操上来。他也考虑用两夜前的体位,让 John 来做所有工作,而 Sherlock 则躺在沙发上,集中注意力观察 John 的每一个反应。

现在只剩某个目标还让他保持正轨。他把那些幻想暂时推到一边——只是暂时的,他会将其每一个付诸实践,在以后某天晚上——然后他再次俯身,嘴唇压在内裤上潮湿的位置——那里的布料由于对方的龟头而绷紧。John 的身体忽然一阵痉挛,落下双手握紧椅子两侧。Sherlock 忍住一个微笑然后张开嘴,舌头按在布料上,缓缓呼气,John 随之发出温顺的声音。 Sherlock 的手指缓慢挑逗地伸入 John 的内裤,而 John 几乎立刻抬起屁股,但接下来 Sherlock 只是松掉松紧带,按住他,“别动,”他警告道。 John 压住呼吸低吼,指节发白。他呼气表达自己的不快,但是他仍然按游戏规则来。几乎。 Sherlock 静静笑着,再次挑起 John 的松紧带然后倾身向前——胸膛按在 John 的膝盖上——舔舐他的下腹。John 猛地吸气,他那里并不怕痒,但是仍然出于惊讶。Sherlock 手指并拢将腰带拉得更开,John 的阴茎随之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只是片刻,Sherlock 立刻松开手指让腰带回归原位,随后伸出舌头在其缝隙上轻弹。John 的阴茎由于这触碰猛地震颤了一下。 过了几秒钟——对 John 来说漫长得就像好几分钟一样,Sherlock 挑逗着他,轻轻舔弄每一寸他能达到的地方,同时却不将 John 的内裤进一步褪下。John 的呼吸变得不规律起来,虽然他没有大幅度的移动,但是他现在已经弓起脊背,屁股向前倾,只为诱使 Sherlock 靠得更近些。 当 Sherlock 终于说“抬起来,”的时候,John 的动作陡然失控,甚至让椅子朝后挪了三寸。Sherlock 及时捉住椅子底部,John 压住呼吸咒骂,但是 Sherlock 没管这个,反而被 John 的势不可挡的性致勃勃给逗乐了。 John 一向是自我控制的楷模,让他失去自控沉溺欢愉对 Sherlock 来说只会变得更加诱人。 一旦 John 克服了自身的恐惧,Sherlock 就能自由地为所欲为。这念头仿佛毒药偷走自己的呼吸,他知道那将会是无与伦比的。

John 在椅背上扭过头,Sherlock 终于——终于——将 John 的老二含进嘴里。为了保持安静 John 不得不咬紧嘴唇,他唯恐自己说了任何话会让 Sherlock 停下来。他也许会真的死在当场如果 Sherlock 真的这么干的话。

Sherlock 居然就这么让自己变得几乎一触即发,而且基本上没有经过真正的前戏——这简直不可能,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不知怎么变回了青少年。经过两夜神魂颠倒的性爱,然后为黎明前的猎鹿活动做准备而休息了一夜,当下 John 已经再次濒临渴望边缘。如果 Sherlock 再多停一秒,他也许会真的开口求他继续。 不过,暂时,John 在 Sherlock 湿热的嘴里迷失了自己——那种牙齿挑逗的擦过,舌头猛的弯曲。仿佛过了永远那么久,他才想起安全套还在另一个房间里。 他松开椅子,抓住 Sherlock 的肩膀想要推开他,“停。Sherlock——” 令 John 惊慌的是,Sherlock 确实停下了。他抬起头,完全离开 John 的老二——它在突如其来的冰凉忽略下抗拒地抽动着。Sherlock 伸出手指触碰 John 的嘴唇,让他重新安静下来,“相信我。” John 犹豫着准备说安全套的事,但是 Sherlock 直接伸手捂住 John 的嘴。 “相信我,John。”他坚决重复。 他也不知道是那种磁性的男中音还是那种命令的口吻或是他的身体正尖叫着要求抚慰的事实让他犹豫着把安全性爱的念头抛到脑后,他渴望相信 Sherlock 是对的。John 点点头,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仍然闭着眼。这念头让他想睁开眼,望进 Sherlock 的眼睛,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但是他没有。 John 没理由相信 Sherlock,但是目前为止他还没背叛过自己的信任,他没有施压让 John 谈论任何不想谈论的细节,他以自己的方式不去偷看他的伤疤一眼——虽然他机会多得是。就如同哪条界限需要尊重,而哪条他能够松动,Sherlock 非常清楚。

John 试图放松下来,一动不动,安静地表现出自己答应了。

感觉就像是永远,Sherlock 终于移开手指。John 紧闭嘴唇,不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开口是会坚持 Sherlock 去拿套子还是会哀求 Sherlock 继续。但是片刻后,这些顾虑就毫无意义了。Sherlock 一路向上慷慨地舔舐他的老二,让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呻吟,接着 Sherlock 闭合嘴唇,再次将他整根吞入,仿佛从未被打断一般重新开始。 Sherlock 实在太擅长这个了,John 觉得,这简直不正常。他确切知道如何将 John 带上高潮边缘,然后退回来,轻轻舔舐 John 的老二,让那股冲动减弱。然后他再次开始,用那双惊人的嘴巴完全淹没 John 的理智,让他无法正常思考,让他的世界缩小到只能努力忍住不要哀求释放,不要攥紧 Sherlock 的头发操他的嘴。 当 Sherlock 离开他的老二时,John 发出一声疑似呜咽的声音。他几乎就要随之离开椅子,眼皮颤动着快要睁开,然后 Sherlock 的手指裹住他的阴茎,舌头落在 John 的睾丸上。John 死死咬住嘴唇,牙齿咬住下巴肌肤,Sherlock 的手再一次将他推向高潮边缘。他的嘴唇按在 John 的睾丸上,在其缩紧时轻轻吸吮,同时手指快速有力地撸动着。白光在 John 的眼皮下绽开,如同火花尖锐穿过身体,愉悦的浪潮让他喘不过气,耳朵鸣响起来。 他忘记了保持安静,忘记了保持不动,忘记了闭眼。 忘记了一切,那一瞬。

John 气喘吁吁地向下望,高潮的短暂余波融进他的内脏和胸膛,温暖着自己,他望进对方美丽的蓝灰色眼睛。 “你真不可思议,”John 低语,用一只手颤抖着捧起 Sherlock 的脸颊,他的指节由于刚刚死死攥紧椅子而隐隐作痛。 Sherlock 闭上眼,沉浸在那触碰中,如同一只需要抚慰的猫咪。John 浮起一丝柔和的微笑,俯身——注意到那潮乎乎的一团糟还留在他的衬衣上——然后亲吻 Sherlock 的额头。在某种程度上,他对 Sherlock 的感情正背着本人日益增长,现在已经进化成某种更深层有力的东西——而他不得不闭上嘴才能避免说出一些会让自己后悔的话。

他要走了。John 提醒自己。 他将手滑到 Sherlock 的后颈。作为回应,Sherlock 挨得更近了,胸膛按在 John 的腿上,手指抓着他牛仔裤上方光裸的大腿。现在那种渴求的欲望被满足了,他不得不抵抗那股增长的失落感。

未来他们又少了一次在一起的机会,同时又多了一份记忆让 John 明白,一旦 Sherlock 离开,回忆完全不足以满足自己。他吞咽了一下,喉咙发紧,然后闭上眼,暗自抵抗自己无法直面的不断上升的压力。 当他终于能说话时,他问道,“床?” 作为回答,Sherlock 撤回身体望向他,目光在 John 的脸上闪烁着。他的眼睛睁大了,那种凝视变得令人仓皇失措的紧张。记起 Sherlock 只靠一个眼神就能解读自身念头的非凡能力,John 看向别处然后站起身,将轮式椅往后推以腾出更多空间。他穿好裤子,感觉不再如此暴露,然后说,“我会马上跟来的。”接着,也许很懦弱,他逃避地快速穿过卧室走进浴室。

John 合上浴室门,然后靠在门上,试图说服自己不能坠入爱河。不能在仅仅十天之后。而且绝对不能跟 Sherlock。

他会离开的,不论 John 是否爱他。

Chapter 17

周三,十月三十一日

Molly 是对的。

Sherlock 望着 John 消失在浴室里,呆若木鸡。他仍然能感觉到 John 的手抚过自己的脸,在自己额头上落下那个吻。他闭上眼就能看见 John 的表情,每个细节纤毫毕现。彼此四目相对时,他能在脑海中听到那三个字,John 在脑海中盘旋但终究没说出口的那三个字。 以往在那些同学和客户还有警察面前,Sherlock 曾多次嘲笑他们多么盲目以致于无法正常观察,无法接受事实真相就因为真相与其脑中构建的故事不符。“当你排除所有不可能,那么剩下的,不论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的真相。”:这是他的生存格言——自从他明白科学理性的基本原理之后。

既然如此,John 的温柔神情,轻缓触碰,一切都无容置疑。Sherlock 还试图将之归咎于高潮的缘故——经历高潮后影响神经系统的化学物质会使人一时迷糊,但是 John 眼中的神情太过意味深长,只能归类为货真价实的情感反应。

不。关键还不是这种表情,关键是接下来的恐惧——害怕失去。

“他爱你!”Molly 言之凿凿,然后她便遵循这个不可能(但显然是正确的)结论要求 Sherlock 告诉 John 他的爱不是互相的,好让 John 放弃错误的希望。

Sherlock 从桌下翻出电脑包,把最后两根香烟掏出来。他走到前门,外面非常冷,但是他亟需尼古丁帮助思考。John 的肌肤味道让他沉醉,思维变得慢而慵懒——满足于 John 刚刚完全将自己献给他的事实。

“相信我,”Sherlock 如是说,于是 John 照做了,美妙绝伦。

他颤抖着点燃香烟,双手捧在末端吸收这可怜的温暖。他望向阴霾的天空,深深吸气,温暖烟雾和冰凉的空气在肺里古怪地掺和在一起。

John 爱上他了。他本来觉得这不可能,而且相当不明智,但是现在千真万确。 John 在害怕他。Molly 把那种恐惧大声说了出来:“你才是那个让他心碎的人。”John 在害怕失去他。

前提有误。Sherlock 从没想过一个人离开这里。只要 John 愿意试一试——愿意遵循他灵魂中固有的勇气——然后他们就能在一起,这就是 John 想要的。这也是 Sherlock 想要的——甚于他以往想要的任何东西。

这是爱吗?

Sherlock 又吸了一口烟,有些绝望地考虑着是否有某种化学品——自然或者人工的——能让他制造某种比尼古丁更强力的兴奋剂。此时此刻,他会很乐意枪毙某人就为几毫克可卡因,只希望靠它找到答案。他知道答案就在眼前,只要自己茅塞顿开。

在双亲去世时,Mycroft 告诉他要坚强,要强化自己抵制情感依附。彼时 Sherlock 年纪不大,他的身体刚好开始进入对性感兴趣的阶段。在荷尔蒙和悲痛的双重夹击下,他接受了 Mycroft 的建议并且引以为戒。后来他发现,即使自己疏远了感情,他想要什么仍然能得到手,这完全对己构不成障碍。

之前 Sherlock 就清楚自己的喜好,并知道如何操纵人们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一直觉得那就够了。 不带情感纠缠的性可以变成一种简单方便且唾手可得的消遣——如果工作方面进展缓慢的话。他对感情免疫,并且由此变得自负,因为除他之外的普通人总是为情爱不顾一切,鲁莽行事,不管他们要在分手和离婚中付出多少代价。

他在学校里的兴趣来了又去,基本没在精神上留下印记。即便是 Victor——唯一一个他曾带回家的人,也只能算个炮友而非真正的爱人。他们在一起相处得不错,但是 Sherlock 对性之外的任何事情都觉得无聊,而 Victor 希望娶个女人组成家庭。他们和平分手——对 Sherlock 来说很少见——偶尔也发发邮件。Sherlock 仍然挺喜欢他的,但是即使在他们交往最亲密的时候,他也没想过那就是爱。

Sherlock 闭上眼,想到 John,然后立刻意识到自己失去了那种客观视角。他轻柔地笑了,笑容有些苦涩。 他又吸进一口烟,温暖香烟混合着冰冷的空气。

从始至终,Sherlock 都在鼓励 John 相信他,允许他助其痊愈,事实恰恰相反,他已经让 John 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如果要失去 John,他宁愿选择截肢。今天他一想到 Molly 可能伤害了 John,他会非常乐意杀了她——只要他认为那会有所帮助的话。而现在,Sherlock 知道自己要去向她道歉才行。

他的烟已经燃到滤嘴,但是香烟带来的化学刺激并没有给他答案。没有方案该如何继续才好。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走到 John 的面前然后说“我爱你”完全难以令人信服。Sherlock 见过太多次这三个短短的、荒谬的单词变成情绪化的雷区——布满期望和误解。再加上,万一 John 出于某种错误的牺牲决定拒绝他,只是“为了 Sherlock”的安全着想呢? 不,说出口会太危险——乃至毫无意义,除了——也许表达自身感受会带来暂时的喜悦感。这与性欲无关:只要想到那三个字就会引发一种身体反应,令他对 John 产生的任何性方面的欲望全都黯然失色,他体内充满强烈的温暖,如同他的生命在遇到 John 之前灰暗无聊平淡无奇,只有跟 John 在一起才充满盎然的色彩旋律。

由于寒冷而颤抖着,他把烟头扔进雪地里。烟头明亮地燃了几秒,然后融化的冰雪让火光逐渐熄灭。

回屋就能见到 John 了,这念头立刻带来一股愉悦感——其实他稍微集中精力想想就能知道具体是哪些化学物质影响了自己的大脑,可他压根不在乎。 Sherlock 回到屋里,火焰的温暖如同卡车迎头撞来。他渴望地望了起居室壁炉一眼,然后略过它,停下来关掉卫星天线和路由器的电源开关,合上电脑避免耗电,然后走进卧室。 John 仍然在浴室里。Sherlock 关上门,走过去生火,他觉得自己已经冻得半僵了,而且他知道寒冷会令 John 的旧伤发疼。 Sherlock 拨弄火苗,诱使火焰燃起来——开始是用小的枝桠末梢,然后引燃较大的劈柴,接着他考虑为他们拿点喝的过来。酒精绝非他的首选,但是喝一杯会让 John 放松。可是随后他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他想拥有 John 完全的信任——那意味着有意识的、清醒的赞同,而不是出于放松身心的人工抑制物。

浴室门的铰链发出轻响,John 走进卧室然后带上门。 “要帮忙吗?”他提议,声音比平常高了两度。John 仍然很紧张,只是尽量保持镇静。 考虑到火暂时已经燃得差不多了,Sherlock 摇摇头。他站起来,转身,上下打量 John。对方换了 T 恤和裤子,这意味着当 Sherlock 在抽烟的时候他走出浴室去梳妆台拿了衣服。 这念头提醒了自己——John 厌恶抽烟。

“在冻僵之前去毯子里吧。房间还没暖和起来,”他催促道,然后去帮 John 把叠好的毯子铺开。他扫了一眼就知道 John 的枪放在床头柜上。

John 喃喃一句谢谢,爬上床,睡到他那一边。他望向 Sherlock 的视线一次不超过一秒钟,这样的回避令人刺痛。

这一回轮到 Sherlock 进入浴室,关上门,像个胆小鬼一样躲了起来,直到自己找出下一步该怎么做为止。

~*~

John 看着 Sherlock 走出浴室,火光在他裸露的肌肤上美妙地跳耀着。John 想自己真该恨他,恨他是个如此完美迷人的混蛋。模糊的谚语接二连三掠过 John 的大脑——关于爱与失去还有如何经历一天的爱恋就平衡了一生的失落什么的,John 想,全他妈是一派胡言。 七年前,他以为自己失去一切,再没什么好失去了,然后 Sherlock 闯入他的生命把一切搅得翻天覆地,John 意识到自己之前根本没有真正活过,直到他遇到了 Sherlock。 而这一切很快就会再次远去了,徒留日益增长的空虚。

Sherlock 随意把他怀里的衣服扔进洗衣篮,然后钻到毯子里。他没有浪费时间躺在他那边或者等着 John 靠近彼此间最后一点空隙,他直接从大床另一边挪过来,仰躺着,同时伸出一只胳膊挤进 John 的枕头下面。 “过来这儿,”他轻轻说。 “Sherlock,”他反抗,想要翻身蜷起,试图阻止伤害的发生。疼痛的预感有时候比疼痛本身更糟糕,那种教训已经通过切割通电和烧伤的方式烙进他的身体里,而现在他又重新经历了一遍——用一种无法缝合或包扎的方式。他要赶紧翻身到左边,避开 Sherlock,哪怕自己的左肩会很痛。

他要试图假装那种空虚已经成形,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开始适应它。

“相信我,”Sherlock 说,这些天来似乎已经形成习惯。可是这次,他加上一句,“求你。”

John 能拒绝他第一个请求,可是对于第二个,他毫无防备。 于是他重新靠近——近到每一次呼吸他的 T 恤都会擦过 Sherlock 的身侧,但是对 Sherlock 而言,这还不够。他从枕头下抽出手臂,环住他的后背,John 只能反抗自己本能想挣脱的冲动。 这种压力很轻柔,并非窒息。Sherlock 指导着 John 挪过身体,持续移动,直到他趴到 Sherlock 身体上方。 他本想反抗——在胸口深处,他此刻实在太痛苦了,根本无法对性产生兴趣,但是 Sherlock 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后腰,望着 John,表情严肃而深思。他闭上嘴。

“我永远不会厌倦你,”Sherlock 轻轻说。

John 低头凝视他,努力想自己怎么可能回应那个,有太多层含义藏在这些简单直白的短语背后。他研究 Sherlock 的表情,背上的毯子投下阴影,Sherlock 的脸有一半藏在阴影里。John 的肩膀开始抗议,于是他把更多重量换到右肩上来。Sherlock 皱起眉头,放在他背上的手朝上滑去,坚定地压在他肩胛骨之间的位置。“趴下来,趁你还没伤到自己之前,”他坚持。 “我太重了,而你又——” “John。”Sherlock 叹息着,将他按下来——这些天来他第一次被收回手中的选择权。恐慌从体内冒头,John 开始觉得透不过气,脉搏在耳中重锤般,就快要到达临界点。就在他即将不计代价地挣脱时,Sherlock 的胳膊松开了,双手落回身侧。 仿佛光线射穿云层。John 大口吸气,几乎是在喘息,他感觉恐慌开始消退,如同水从阻塞的管道中缓缓下淌。Sherlock 的手轻轻落在他的手边,在他身侧漫不经心地划着敏感的小圈。John 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那些小圈跟他的呼吸节奏相仿,于是他固定节奏,有意识地使两者相配。他不知道是哪个先起变化的——是他的呼吸还是 Sherlock 的手指——但是很快他就足够放松,慢慢沉下身体,把脑袋靠在 Sherlock 完美、无伤、苍白的左肩上。 Sherlock 的右手向上滑去,用手指梳理 John 的头发。哪怕 John 此刻并不是很舒服——努力在 Sherlock 过瘦的骨架上保持平衡,忍受对方髋骨压在自己的腹部上——但他还是留在原处。 John 此生从未与人如此亲密——从未与任何人。

“我不会伤害你,”Sherlock 说,他的声音低沉,共振的隆隆声仿佛是 John 的骨骼在跟唱。 John 闭上眼,手指在 Sherlock 肩膀上收紧。Sherlock 的手插在自己头发里的感觉有些催眠。“我知道。” “可是我会逼你。不过,绝不会超过你能够忍受的范围。我保证。”

John 叹了一口气,挪动身体,Sherlock 的手臂抵抗了三秒,然后松开手让他离开了。John 翻身躺到一英尺之外,踢开缠在腿上的毯子,双手按住眼睛。

“不要在我身上做实验了。” “这不是实验。”Sherlock 翻到左侧,撑起身子面对 John。他的右手在毯子下移动——推开毯子然后充满占有欲地落在 John 的臀上。“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 John 变得紧绷起来,一动不动,他的思维回到往昔——枪声凭空响起,在迂回的街道与高耸的大楼构成的迷宫间回荡不止,而自己只来得及扑向最近一处掩体,还不知是否已经躲到那面正确的墙后,或者狙击手此刻正在自己背后某处,他的红十字徽章表明他是个非战斗人员,这意味着他没有保护。 而现在,他无力设防,一如当日。

“永远。”(Always.)

John 的思维支离破碎——没有堕入黑暗反而转向一场自我挣扎的战场,这一仗他毫无胜算,其中一个自己想要相信这声“永远”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他希望是那个意思——而另一个自己却只能在阴影与孤独中感到安全。 他知道,Sherlock 不可能是在用一种别扭的方式表示他会留在加拿大,但是,不管怎样,他想紧紧抓住那点微弱的希望,因为相反的那条路是完全不可行的。他不能去伦敦,哪怕 Sherlock 万般引诱。他在 Fairlake 都无法忍受逗留超过几个小时,况且他还熟识那里的每个村民。就连去一趟 Little Prairie 都耗尽他的自制力让他做了整整两夜的噩梦。 如果荒野小镇可以将自己推向边缘,那伦敦绝对会让他患上紧张症(catatonic)的。到时他只能藏在 Sherlock 的地下室里,像什么古怪而异类的怪物,晚上爬出来喂饱肚子,然后趁任何人看到之前就回到自己的巢穴。 “John。” Sherlock 厉声呼唤他的名字,仿佛一记口头耳光。John 把手从眼睛上拿下来,慢慢张开手指。他的手掌由于指甲深嵌而刺痛不已,胸膛如火烧般痛苦就像他刚刚停止了呼吸。

John 转过头看着 Sherlock,而 Sherlock 将这细微的动作当做可以靠近的邀请。

“我不能——”

“不,还不到时候,”Sherlock 沉稳地同意。他有意将盖在 John 的臀部上的手挪到他心脏的位置,在那里四块指甲大小的烧痕组成了粗糙的几何形,其中还有一块被一道小小的刺穿伤疤一分为二。 John 捉住 Sherlock 的手,手指紧紧攥住那些修长优美的指骨。这肯定弄疼了 Sherlock,但是 John 无法阻止自己,Sherlock 也没有抵抗。“我不能,”他重复。 “但是,你会的。”Sherlock 将手稳稳地平放在 John 的心上,用左手肘撑起身体,低头望进 John 的眼睛,“你很坚强,John。你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要坚强。” 那种仁慈刺痛了自己,比恐惧和孤独更甚。John 闭上眼,吞咽,喉咙疼痛发紧。 “难道我有给过你任何理由让你无法相信我吗?”Sherlock 问。 John 不想谈下去,但是 Sherlock 不会让他逃走的。他摇摇头,只希望快点熬过去。睡眠不是无痛的,但那至少是一种熟悉的,陈旧的痛楚。即便是他的噩梦也会比这好受。

“那就相信我,现在,”他不懈地继续道,“说你会让我帮助你。求你了,John。” “见鬼,”John 粗哑地低语,他睁开眼,迅速眨了眨,“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不能——如果你努力了但你仍然无法跟我回去——那么,我会留下来。”

John 的世界倾斜了,Sherlock 的话语让他迷失方向,他只能仓促地寻找平衡。自己绝对是听错了。Sherlock 热爱伦敦。每一次他提起伦敦,眼睛都会被点亮,声音里充满生机与兴致勃勃。 “你讨厌这里。”John 摇头,扭过脸面对 Sherlock。他不敢让自己心存希望。这肯定是什么巨大的误会,因为这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而且在内心深处,你也一样,”Sherlock 说着,不屑地耸了耸肩。他用指尖刷过 John 的下巴,拇指按上他的唇角。 “但是——” 他的拇指在 John 的唇上缓缓移动,轻柔施压,使他安静下来,“说你相信我,John。” “Sherlock……” “说出来,John。如果你真的相信我,那么说出来。” John 闭上眼,抬起手,抓住 Sherlock 的手指。他将嘴唇按在 Sherlock 的手心,然后轻轻说,“我相信你。” Sherlock 如同安心般叹息,仿佛这便再勿容置疑。“谢谢。”他张开手指,握住 John,十指紧扣。他低头吻过 John 的指节,当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充满克制,几乎迟疑不定,“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些事,但是我不想让你发表任何评论,直到你做好决定为止。” 紧张感在 John 体内纠结,他试图预测 Sherlock 接下来的话,然后苦恼地失败了。从这场对话开始,他就仿佛失去了全部判断力,他仍然难以相信 Sherlock 会真的为了他而放弃伦敦。 “什么决定?” “三个选择。”Sherlock 握紧他的手,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我们一起去伦敦。我们一起留下。或者,你告诉我让我走。” “该死。Sherlock——” “John,”他打断他,“三个选择。总有一天,当你准备好,我会问你选择哪一个,然后你能告诉我,但不是现在。直到你准备好。” John 颤抖地呼吸,“告诉你什么?”他问。他选择哪个答案如此显而易见,但是 Sherlock 不是那种会选择明确答案的人。 “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他的焦虑瞬间蒸发成一种几乎绝望的安慰。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同那种感觉搏斗好几天了,哪怕他不能准确说出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我知道——” “直到你做好准备,John,”Sherlock 心无旁骛地打断他,“而你现在还没准备好。” John 折起压在身下的胳膊,重新躺回自己的枕头上。Sherlock 同样。然后他们在微弱的火光下望进彼此的眼睛,“这不是一段正常关系发展的方式,你知道。” “我不想要正常。我想要你。” 从其他任何人口中说出这种话对自己都会是一种侮辱,但是 John 知道 Sherlock 的性格,他不是这个意思。 “而我怎么可能忍受伦敦哪怕三十秒,如果我不‘正常’起来?” Sherlock 呼气,松开手指抚过 John 的头发。他的手滑下后颈,稳稳地抓住他,然后落下一个短暂的吻。 “你不是去旅游的,John。任何正常人冒险闯进我的伦敦都会被生吞活剥。我想让你坚强并且自控,但是你绝对,绝对不会变得正常。” “这也算是恭维?”John 问,试图感到愤愤不平,然而他只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我已经告诉过你。正常很无聊,而我永远不会厌倦你,John。”

Chapter 18

周四,十一月一日

“你睡过了吗?”John 慵懒地低声问道。他尚未睁眼,手指本来搭在 Sherlock 的胳膊上,说话间便抬起手,朝 Sherlock 的手腕滑去。 “跟思考比起来睡觉是浪费时间,不过,我确实睡得比以前多了,”Sherlock 一边承认,一边观察 John 在彻底醒转时脸上发生的微妙变化。 John 无声地笑起来——嘴角上翘,几乎只是一声轻柔的吐息。“睡得可好?” “不错。”Sherlock 很想去碰 John 的脸顺便抚平那一头乱毛,不过他选择按兵不动。John 的手指还在他手腕上散漫地滑动着,既非为了把脉也不是摸索其骨骼形状——只为寻求一种简单的接触罢了。 John 的声音游走在自我意识的边缘,“我没有吵醒你吧?我那些噩梦……” “两个,我成功阻止了它们。”Sherlock 禁不住诱惑靠得更近,把脑袋从自己的枕头上挪到了 John 的枕头上,“有效吗?你今早是不是比平时感觉更好?” John 闭上眼,考虑着,嘴唇慢慢弯起,“我想是的。”他抬起头,短暂亲吻 Sherlock 的唇,“现在刚破晓,还想继续睡吗?” “John……” John 露齿而笑,然后他坐起来,弓起背,伸展筋骨的同时闭上眼睛。“浪费时间,好吧。”Sherlock 忍不住把手放在 John 的背上,向上滑去,同时小心不弄乱他的 T 恤。John 顺势往后靠去——压在他的手掌上,然后放下胳膊,短暂地按摩左肩。“咖啡?早餐?” “唔。”Sherlock 往回躺,翻了个身,望着 John 钻出毯子。John 很小心尽量不把毯子弄得太乱,然后绕过床尾,花了几十秒生火,接着就消失在浴室里。 Sherlock 望着天花板,回想昨晚。John 依然那么焦躁不安,每一次移动都会弄醒 Sherlock,后来 Sherlock 一时冲动,干脆花了整晚来观察 John 的反应。 通过细致观察,他着手将 John 的梦境——那些普通的梦与噩梦之间的不同点总结出来,分门别类,然后采用温和方式小心实验——尽力在噩梦生根之前阻止梦境继续。

然后 Sherlock 微笑起来,他意识到,虽然自己明摆着参与了 John 的噩梦,可是 John 却并没有对此表示任何担忧——他没有警告自己可能会造成任何伤害。

John 是信任他的。思及此,他不禁笑得露出牙齿。

Sherlock 听着 John 晨间洗漱的声音,脑海中有个角落一直在收集数据,马桶冲水,水池里响起水声,John 打开热水龙头时管道咯咯作响。虽然他一直计算着这些活动间隔的秒数,但实际上他的大脑绝大部分都沉浸在朦胧美妙的雾气中,由情感——由爱——引起的迷雾,充斥其间令人着迷。他以前也见过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人——对着任何东西傻笑,仿佛其个人情绪不知怎么让世界变得更加明亮了一般。Sherlock 一直搞不懂那些家伙,直到现在为止。

John 就在隔壁房间——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整个百无聊赖的原始小屋变成某种美妙绝伦之物。

Sherlock 翻身面朝浴室门想着,一个月前自己肯定无法想象等在前方的是这种未来,不然那时的他绝对会选择饮弹自尽。

好吧,即便是他也会有犯白痴的时候。不过至少,在此之前 Sherlock 一直拒绝陷入爱的陷阱不是么,所以他现在才有机会把自己托付给 John——只有 John,而不是人生早些时候出现的某些次要人物。

John 回到卧室,对 Sherlock 做了一个奇怪的、仿佛被逗乐的表情,温情满满。他本来是去衣橱的,但半路转向床的方向,俯身,右胳膊撑在床上给 Sherlock 一个吻。“浴室是你的了,”他多余地说了一句,呼吸闻起来有牙膏的味道,肤色由于泼过热水而发红,“我要去煎两个鸡蛋。” “你也可以回床上来,”Sherlock 提议。 John 笑起来,笑容点亮了整张脸。“或者我可以把你喂到健康体重,然后咱们再回床上。” Sherlock 懒散地考虑着要不要建议在床上吃早餐,但是 John 已经重新直起身走向了衣橱。于是 Sherlock 开始无声地欣赏眼前的画面,视线滑下 John 的脊背,掠过臀部的曲线,然后是双腿。他在脑中回想着自己过去的伴侣——那些人不是举重就是练瑜伽或者使大脑腐化在那些愚蠢的跑步机上,他们谁也比不上 John。

“你去过希腊吗?”

这种完全不相干的话题甚至没引起对方一个奇怪的眼神,John 已经越来越习惯 Sherlock 跳过谈话中无聊的部分直奔重点,“没。你呢?”他问着,从衣橱里翻出太多衣服——牛仔裤和背心和一件扣角领衬衫和毛衣,然后把衣物搭在胳膊上,走向梳妆台。 “很多年前。家庭旅行。”Sherlock 带着枕头绕了一圈,这样一来他望着 John 的视线就不会被挡住了,“他们不准在伊德拉岛上开车,旅行都是徒步或者骑自行车。” John 好奇地望了他一眼,“听起来挺特别的。” “咱们可以去租个别墅,在沙滩上。咱们不必见任何人,你也就不用裹上那一层又一层衣服了,”Sherlock 语气任性地说。 John 大笑起来,把衣服扔到床角,接着就爬上床,隔着被子将 Sherlock 困在身下,“那咱们到底要怎样才能在某个原始的希腊岛屿上租个别墅?” Sherlock 把手从毯子里拿出来,放在 John 的臀上,希望哄他留下来,至少一小会儿。虽然他模糊地觉着咖啡听起来可真诱人,但是 John 属于这里。John 应该跟他在一起,而不是去外面的厨房。“我有我的护照和 Mycroft 的信用卡。还需要什么别的?” John 露齿而笑,低头亲吻他的鼻尖,把他吓了一跳。“一步步来,Sherlock。还是先从咖啡开始吧。”他说着,下了床。Sherlock 失望极了。

~*~

冬天,小屋这一带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John 刚洗完早餐盘子,煮上第二壶咖啡,外面云层就消散了,明亮的阳光开始融化薄雪冰壳。他擦干双手,一边从厨房窗户朝外瞧,一边漫不经心地考虑着自己一般要为过冬做哪些准备。是时候去检查雪地车了——以防车子闲置一个夏天后会出什么问题。他还得出门去找更多倒下的枯树;柴火总是不够用的,现在自己弄来的柴火到了冬末都会风干。他得去检查发电机的燃料管道是否出现裂纹,并且还要外出去猎第二头骡鹿。

然而,相反,他只是倒了两杯咖啡端到起居室。Sherlock 正大喇喇地摊在沙发上,右胳膊垂在沙发外仿佛要去捞火,左手则拿着一本平装书。刚开始他还没认出那是什么书;这屋里塞满了各种书籍。John 把各种二手书店里所有顺眼的书都淘回来了——考虑到他有很多冬天可以用来阅读,手边材料准备充分是明智之举。Sherlock 早就没等邀请就扎入了书堆中,所以这副景象也没什么新鲜的。 然后 John 注意到那本书的封面——一个体型巨大的狼人拿着斧头,一位身穿战甲的持剑女人,还有个身着皮衣的男人手握两把邪恶的匕首——然后才意识到,这是他的书——两年前他开始写这个系列的第一本。 “你知道这书的受众是十二到十八岁,是吧?”他故意问。 “我也这么认为。”Sherlock 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侧躺着靠在垫子上,好为 John 腾出一定空间让他坐到沙发边缘,“我没读过多少小说,”他承认。 John 把那杯加了三块糖的咖啡递给 Sherlock。他知道自己不会把两个杯子弄混的,虽然,他也不知道哪种更糟:是碰巧喝到加了三块糖的咖啡还是让 Sherlock 喝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黑咖。“别把阅读这个当成一种义务。” “我从不把任何事当成一种义务。”Sherlock 生硬地说。他坐起来,然后不知用什么方法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 John 身上同时还亲了一口他的后颈——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甚至都没有放下书或者洒出一滴咖啡。接着 Sherlock 把书转过来,给 John 看封面,问道,“为什么要叫‘Richard Brook’?” John 有些局促地说,“对写手来说,John Watson 并不算什么特别出众的名字。” Sherlock 敏锐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瞒不过这人。“而 Richard Brook 是?” John 望着火焰,身体前倾,双手捧着杯子。

纸页发出沙沙声,Sherlock 把书搁在沙发背上,空出一只手。他碰碰 John 的前臂,手指轻柔地蜷起,抚过他手腕的同时将他的袖口推上去。“我去过戒毒所,三次,”他轻轻说。 John 惊讶地看着他,几乎要以为自己错过了某段对话,让话题直接从笔名转向毒瘾。 “你哥哥说过这个,但我也告诉过你——不要紧。” Sherlock 不爽地小口呼气,“戒毒所完全没用。噢,也许在生理上——他们有支持生理戒毒过程的专门设施,”他不带感情地说,“但是实际上对我来说不值一提。那些家伙只知道谈话,私人心理咨询,小组心理咨询……搞得我好像在乎跟陌生人交谈似的。” John 不是 Sherlock。他无法在一眼之间解读他人思想——就凭人家的表情变化和肢体语言。“我不是说自己对成瘾有经验,但你看起来似乎……”John 声音渐弱,试图在说出“正常”之前找个别的词,“没受影响,”他最后说。 “毒品不是拿来娱乐消遣的,我吸毒只是为了让药品对神经化学和思考进程产生某种特殊影响,不过那不是重点。” John 深埋在脑海中的医生一面本能地反对这种荒谬的主意,“等等,”他趁 Sherlock 呼吸时插话,“你开始吸毒——” “不重要,”Sherlock 打断他,“重点是,谈话解决不了任何事。你真觉得戒毒所那帮白痴能理解思考效率最大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我不确定,”John 承认,“如果那会——无论如何,你到底嗑了啥药?” “主要是可卡因和吗啡。” “老天。”John 摇头,“你知道,作为一个见鬼的天才你可真是蠢透了。” 没有被冒犯到,Sherlock 哼出一声短短的笑,“在戒毒所跟辅导师交流就跟对着这个沙发说话差不多。”

“这就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是不是?因为我完全无法想象你会跟沙发交谈,不过我倒是能想出你朝它大喊大叫,我会很感激事先得到一些警告的。” “不怎么像。”Sherlock 的手在 John 的手腕上收紧,“重点是,你也同样——你身边从没出现任何人值得你费心交流,直到现在。”

John 深呼吸,忍住他一时冲动的、恼火的反驳——这是他在七年前与心理咨询师和医生们徒劳周旋数月后学到的本能反应,“我觉得心理咨询的好处就是你能对一个陌生人坦诚相待。不……我不知道。害怕羞耻或难堪什么的,我猜,”他麻木地说。

“好像这世上会有什么通用的解决方案一样,”Sherlock 厉声道,“每种思想都是不同的,即使是所谓的精神病学博士也似乎搞不懂这点。很显然,你跟我一样,觉得跟陌生人交谈没啥好处。”

“也许你是对的——这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吓人,你知道,”John 承认,对 Sherlock 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Sherlock 也笑了,自鸣得意地回答,“我当然是对的。我了解你,John。” John 低头看着他的咖啡,视线落在那些苍白的修长的手指上——Sherlock 仍然松松地握着他的手腕。

“我想重新开始,”他轻轻说,“John Watson 不会写一本儿童读物。我要在扉页上看到另一个名字。” “而你写的另一本书则……?” John 抽了一口气,闭上眼。他明白,到目前为止,Sherlock 已经找到了那些稿子,但他还是无法真的让自己去想它们,“那不是给孩子看的。” Sherlock 的手指轻柔地按在他的脉搏上,“JM。John……” “其实,是 James。James Moriaty。”John 不自在地笑了笑,“这名字听起来……适宜黑暗。这不是什么愉快的故事。天知道我绝不会想读这种书。” “写出来有效吗?”

John 耸耸肩。他转过杯子,左手握着杯把,这样一来他喝咖啡时就不会失去 Sherlock 的触碰了。

“我不知道,”他最后承认,“我写得还远远不够。三十几页几乎不过开头几章。” “你——” John 摇头,唐突地站起来——倒不是说他想避开 Sherlock 的手。“我们该走了,”John 打断道,“去打猎,越早猎到第二头鹿越好。雪地车拽着拖车会变得无比操蛋。” Sherlock 抬起头望他,目光锐利,John 能几乎看到他在大脑里在分析自己的反应。在某个令人窒息的冰冷瞬间,John 以为 Sherlock 也许是想逼他将这场谈话继续下去,然而最后 Sherlock 只是点点头,起身,对 John 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问道,“介意帮我更衣吗?” John 笑起来,勾下他的脑袋吻他,同时小心别洒了咖啡。

“待会儿我会帮你暖和起来的。听起来怎么样?” “我会确保你实现诺言的。”

~*~

当狩猎成功时,猎鹿活动可以算做一种尚可接受的消遣——相较于独自坐在与世隔绝的小屋里面对那糟糕的网速和数千本嚼烂了的平装书来说。然而,当打猎一无所获时,猎鹿就成了一种寒冷无聊且令人沮丧的活动,哪怕有 John 在身边让自己分心。有那么一会儿,Sherlock 罕见地顾及对方感受——在几乎濒临发牢骚的边缘的时候忍住脾气,努力强迫自己寻找任何别的消遣转移注意力。然而在这儿他平时的对应方案都用不上。他的小提琴还留在屋里,没有信号的手机只能算一块死气沉沉的塑料,而且他的香烟已经基本抽完了。他的最后一招——逗弄白痴(idiot-baiting)——则根本不在问题范围内,因为在他听力所及范围内,John 是这里唯一的生物,鹿就别提了。 Sherlock 跟在 John 后面穿过那小堆雪和泥坑,试图琢磨出一些让 Mycroft 生活得更加悲催的新点子——这一向是种好消遣,然而这回却不管用了,因为他老是会想到——要不是 Mycroft 大刀阔斧的介入,Sherlock 根本找不到 John。 他理应感激 Mycroft 的——这念头只让他雪上加霜的不爽。 终于,Sherlock 的脾气到了一个临界点。他重重地迈着步子朝 John 走去,后者正站在树荫下,用望远镜勘测着周遭环境。 “咱们又不会饿死,”Sherlock 说着,他的声音听起来在寂静的森林中可笑的洪亮,哪怕他只是在用平常音量说话,“有什么符合逻辑的理由要让咱们继续待在这儿而不是回屋上床吗?”

John 开始转身,本来估计是要责备 Sherlock 惊动了猎物(不管怎样在这一带压根不存在),然而他放下望远镜——任由望远镜挂在脖子上晃荡——然后大笑起来。

混蛋。

“我把这当成一种——从你口里说出来的浪漫提议?”他问着,没有一丝恼怒的迹象。 那笑声似乎钻进 Sherlock 的肌肤,蜿蜒着穿过肋骨,包裹心脏,让所有不爽和无聊全都烟消云散,虽然他还挺想继续生气的——只是一声笑罢了,又不算啥有趣的消遣,也没让自己的时间得到有效利用。

John 无视对方暴躁的瞪视,将戴着手套的手落在 Sherlock 的腰上,按住他的大衣下摆,把他拉到自己身上。接着,那个吻来得冰凉又热烈,大大平复了 Sherlock 的心情。他的手仿佛有了自我意志般环住 John 的肩膀,最后一丝愠怒也消失在对方舌头挑逗的舔舐中。

结束亲吻后 Sherlock 问,“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们可以回去了?” 令他无限沮丧的是,John 摇头了,“不。不过,我想,我昨晚欠你的。” Sherlock 无法立刻看穿 John 的意图——他把这归咎于天气寒冷的缘故。John 开始把他朝后推,而他由于惊讶几乎在中途绊倒。

Sherlock 仔细研究着 John 的表情,试图找出任何怒意或者恐慌迹象,然而他只看到对方狡黠的笑意。接着,他的背撞到了树干;水滴坠落砸在他的兜帽上,滑下防水布料,厚实的衣服下摆隔开了树皮。

John 再次亲吻他,胸膛贴胸膛,为寻找更好的角度而踮起脚尖。Sherlock 在树根上打滑,只好抓住 John 的胳膊保持平衡——在最后一刻避开了对方的左肩。然后 Sherlock 几乎又滑倒了一次——因为 John 在他面前蹲下来,那双手——现在脱了手套,直接滑进 Sherlock 的齐臀长的大衣里找到他的皮带。

最后一丝愠怒也消失在那道白热的闪光中。John 美妙绝伦,聪明绝顶,跟他在一起,Sherlock 再也不会无聊了。

他把靴子踩进树根间的泥巴里,脑袋后仰靠在树干上,闭上眼期待着。 接着,由于愤慨和惊讶,Sherlock 几乎嗷地一声叫出来。“手很凉!”他厉声说,收紧腹部躲开那双冰手的触碰。

John 好笑地抬头望 Sherlock,露齿而笑,“我没计划用手。”

噢。

Sherlock 颤抖了,与寒冷无关。他想问 John 是否在安全套问题上改变了主意,但之后他决定没有说话的必要。John 拉开他的牛仔裤,扒下内裤,然后,低头舔了一次。冰凉的空气和 John 的舌头形成对比,液态的火焰在 Sherlock 的内脏中沸腾起来——直冲脊椎,闯入大脑,毁掉任何理智念头。他想抓紧 John 的头发,但是手上戴着手套总是抓不稳。John 的笑声驱走了寒冷,然后他的嘴靠上前来,将 Sherlock 半勃的阴茎整个吞入口中。

在一次吞吐之后 John 不得不回撤,因为 Sherlock 似乎只在一个心跳间就完成了从半勃到全勃的过程。

“你是完美的,”Sherlock 低语,努力保持身体平衡——如果自己滑倒 John 可就会停下了,“John,你太棒了,噢,操。” John 笑起来,同时没有停下动作。他用手抓住 Sherlock 的大腿背面保持平衡,并没有跪在潮湿的地上,John 只能笨拙地蹲着,同时不断回撤寻求呼吸,由于寒冷而吸着鼻子。Sherlock 不怎么敢动,虽然他真的很想尽情去操 John 的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从无聊到死突然变得性唤起到如此地步,就算有熊出现也无瑕顾及,让它等着吧,等他俩先完事再说。

John 终于找到了平衡,他将一边膝盖跪在 Sherlock 的靴子上——这挺疼的,暂时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然后 John 将他吞得更深,努力反抗呕反射,直到鼻子挨上了 Sherlock 的身体。John 在之前也这样尝试过但都没有这一次成功。 “操——别停,John,”Sherlock 从牙缝挤出话语,模糊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上哀求意味。令人感激的是,John 毫不犹豫,只是继续,任由 Sherlock 的手按住他的脑袋,引导他动得更快,进一步进入喉咙深处。Sherlock 试图喘息出一声警告,但是他的思想已经基本停转了。

在瞬间盲目的愉悦中,他高潮了。Sherlock 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饱含深情的瞬间,因为对他而言,性一向与爱无关。如果他当时可以说话,他的思想——他的感受——也许就会趁虚逃逸而出,但是他基本只顾得上呼吸了。当冰凉的指尖抚上自己小腹时,Sherlock 甚至都没瑟缩一下。

John 帮他穿上裤子,拉上牛仔裤,然后笨拙地扣好皮带。 Sherlock 暗自咒骂手套让自己变得笨手笨脚——他本来试图帮 John 站起来,但没成功,最后只能没用地拍拍他的大衣。John 笑话他,站起来攥紧 Sherlock 的夹克然后缓慢而甜蜜地亲吻他,空气中充满彼此温暖含混的呼吸。

“昨晚,谢谢你。”John 抵着 Sherlock 的嘴唇低语。 Sherlock 只能发出喉音,双手滑上 John 的后腰,亲密地拥着他——全然不顾来复枪和望远镜还困在彼此之间。

“明天咱们能再来打猎嘛?”

Chapter 19

周五,十一月二日

趁飞机向前滑行直至刹车的时候,Sherlock 瞥了一眼旁边的 John,后者正忙着控制操纵杆。在刚刚过去的一小时内,Little Prairie 的空中交管引导他们飞过拥挤领空(好吧,拥挤是相较于 Fairlake 来说),John 一直身体紧绷,面容严肃,而现在,他周身的防御墙几乎能令 Sherlock 肉眼可见。

虽然对 John 来说这种防备必不可少,但 Sherlock 还是觉得讨厌。John 心中的戒备是否会真的逐渐消失——或者他只是学会如何高明地隐藏它们,Sherlock 不禁这样怀疑起来。

“你不用这么做,”Sherlock 坚持道。 “经过昨天之后?”John 僵硬地笑了笑,摇摇头。他打开门,冷空气立刻涌入温暖的机舱。Sherlock 迅速拉上外套的拉链,随后下了飞机。外面很冷,Sherlock 呼出一团白雾,趁手指冻僵之前从口袋中摸出手套。 昨晚还有今早他们都在讨论此事,然而 John 很显然拒绝改变主意,他甚至告诉 Sherlock 说他可以留在屋里——好像 Sherlock 会让 John 一个人出去似的。 这进展实在太快了——只要稍有突发事件就能将 John 所取得的微小进步全盘摧毁。而付出这样的代价又是为了什么?只为了证明一件事——Sherlock 明明已经从逻辑上推断出这事儿是真的,可是对 John 来说只有逻辑还远远不够。

一般情况下 Sherlock 早就开始发脾气了,可这一次他却只是弱弱地不爽一下,毕竟 John 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他自己。 这一切都是为了 Sherlock,这是他确保 Sherlock 安全健康的另一种方式——哪怕它毫无必要,但 Sherlock 脑海中某个不管逻辑的、情绪化的小角落却因此而爱他更多。

Sherlock 与他并肩前行,暗自琢磨着自己走在什么位置比较合适——既能让 John 感觉舒适同时又不会太挤到他。他还琢磨着普通人一般会用什么话题打破寂静,可是每一个听起来都很别扭。于是他继续保持沉默,同时警惕着扫描这一带任何可能会让 John 视为威胁的东西。

最后 John 领着他到达终点。 John 先向保安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明,保安在检查 Sherlock 的护照之后就放他们进去了。一路上甚至连一个金属探测器都没有,John 之前还刻意把那把.45 留在家里。Sherlock 发出嘲弄的鼻音;至少 Heathrow 和 Gatwick 的安保系统还算个简单的挑战来着。

“表现好一点,”John 对 Sherlock 僵硬地微笑了一下,此刻他仍然戴着金属棕的太阳镜。

John 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然后朝挂着“租车”标志的方向走去,“你有驾照吧?” “对。避免在偷 Mycroft 的车时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Sherlock 朝他露齿而笑,John 也笑起来——总算有点回到正常状态的样子,这让他宽慰不少。

十分钟后,他们得到福特 Taurus 的钥匙和一张地图,John 把钥匙扔给 Sherlock 然后打开地图,说,“你来开。” Sherlock 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身携带手机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哪怕它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现在,Sherlock 一边开机一边说,“GPS。目的地是?” “GPS?真的?”John 原本还在停车场环顾四周寻找他们的车,这会儿已经靠在 Sherlock 的手臂上往屏幕瞧。 如果换做别人,Sherlock 肯定会立刻开始尖牙嘴利地毒舌对方生活在石头下面或者黑暗洞穴里什么的,“你都没有——当然你没有,”Sherlock 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毕竟,想想看,这年头谁会拥有一架飞机——哪怕是一架小型家用型飞机——但却没有一部手机?不过,小屋里也没有电视,网路接入只算最低限度,智能机这种东西,很可能 John 还没用过吧。

趁手机搜信号的时候,Sherlock 按下钥匙扣上的警报按钮,然后循着喇叭声找到了他们的车。他解锁车门,结果尴尬地发现驾驶员座位是另一边,于是他及时地装作自己是在为 John 开车门的样子。John 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表示感谢,然后坐进了乘客座位。

Sherlock 的手机响起来。五条短信和十二封语音邮件。他钻进车发动引擎然后开始查看它们。 “Mycroft,”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说,“什么地方又打仗了吗?” John 绷紧下巴,死死盯着那张地图。

经过片刻的疑惑后,Sherlock 攥紧了手机。如果 John 对智能机都一无所知,那他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任何世界新闻。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Sherlock 实话实说,同时无视掉那些语音邮件好打开 GPS,“阿富汗发生了一些事,也许是朝鲜。” John 给他一个奇怪的表情,然后微微摇头,“不知道,”他承认道,对那个手机点点头,“民用 GPS。我没想过这也可以。” Sherlock 露出微笑。紧张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令人安心。

“这儿。这可以立即获得我们的方位,只要把目的地输入‘到’那里。”他说着,把手机递过去。

~*~

“啊,亲爱的弟弟,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我电话了。” “第一封语音邮件我就没回,你还以为我会回其他十一封嘛?”Sherlock 尖刻地问。他用力吸了一口烟,一边享受着较为新鲜的尼古丁,一边死死盯住诊所大门。John 坚决拒绝 Sherlock 陪他进去。

“不过现在你回了。加拿大好玩吗?”

Sherlock 的微笑像冰一样,“说正事吧,还是说你只想聊天?”

“我担心你,Sherlock。你戒干净了吗?” “干嘛不去问我的监视人?那就是你希望的,是不是?”

Mycroft 的声音听上去有那么一点点恼火,Sherlock 为此觉得高兴。 “务必让他接电话。” “一周前你跟他通过话。” “不到一分钟,通过无线电,”Mycroft 反驳,“Sherlock,我知道你厌恶家庭观念,但我是你的兄长。我只想帮助你,自从父母过世——” “别把他们扯进来,”Sherlock 厉声说,虽然他一说完就后悔了。他吸进一口烟,憋住气,不去听 Mycroft 的陈词滥调。Mycroft 年长,成功,有权有势,而且比他还聪明,天杀的。但是,如果要让 Sherlock 用 Mycroft 的方式生活,那还不如让他去死,可是 Mycroft 却偏偏想把那种生活强加在他身上。 不,那不是生活。是个笼子。

最后,Sherlock 吐出一口气,打断对方光滑抚慰的男高音,“是,是。是时候挂了。跟你聊天真是一如既往的愉快。” “我希望你会让他打电话——”

“这边没信号,不管是在小屋还是 Fairlake。不过,噢对了,你把我扔到这里来之前早就已经知道这些了不是吗?”Sherlock 质问着,无法隐藏声音中的怨恨。不管事情最后变得如何顺利,Mycroft 绝不会想到 Sherlock 和 John 之间的羁绊已经深化到什么程度。不,他唯一的意图就是把 Sherlock 弄到最偏远的地方——只可惜南极洲没有俄办研究所,也没有一个坚毅如钢的退伍军人可以当他的狱卒。 “那你现在怎么会给我打电话?”Mycroft 圆滑地问。 见鬼,Sherlock 想着,迅速环顾四周。手机 GPS 会精确定位他的方位,而他最不希望 Mycroft 质问他为何要在一家诊所外闲晃。老实说他不知道 Mycroft 会以为他陷入哪种状况会更糟糕:是他睡了 John 还是他在诊所里骗药品。 (Mycroft 会知道可待因在这里是非处方药吗?白痴。) 幸好,这家诊所与两家零售店和一栋新建的公寓楼共用一个停车场(那栋公寓楼上还挂着饥渴的宣传语——“出租中!赶紧搬进来嘛亲!”)于是 Sherlock 安心地朝右边的零售店走去,一边说着,“是的,七小时时差。这时候你应该在家吧,无法立即追踪 GPS。我们在镇上。Fairlake 的商店真不怎么样。” “你说‘我们’,是指你和 Watson 上尉?” “不然谁呢,Mycroft?”

Mycroft 的叹息意味深长,完美地勾勒出一位亲切且关怀备至的兄长形象,而 Sherlock 压根就不买账。

“我知道这样的对话没有用处。谢谢你联系我。” “噢,你收到我的邮件没?煎得好极了,鹿肉——” “是的,我收到了。非常幼稚,Sherlock。”

Sherlock 露出像鲨鱼一样的笑容,“相当愉快,”他说着,挂掉了电话。每次他都忍不住想从 Mycroft 身上扳回一局的冲动。他的心理医生说这种行为非常幼稚,并且建议他尝试与兄长建立一种富有成效的、健康的、成年人关系,从而为他分析家族关系创造条件。在他的观点里,那就是两桩离婚和一个虐待儿童的案子以及内政部调查移民诈骗案的结果。

虽然 Sherlock 很想占便宜——毕竟这里的移动网速度快得多,但他关机了,关掉 GPS,然后调头往回走。他打算去车里等 John,那里至少暖和。

~*~

“回到文明社会的唯一原因,”John 说着,推开那扇通向陌生快餐店的门。 Sherlock 又朝建筑侧面俗气的红色涂鸦瞥了一眼,“Tim Horton 是谁?”他问着,跟着 John 进去。 “你这可怜的娃,”John 假装可悲地嘲笑他。虽然这家普通的米黄色餐厅相当拥挤——大概有四分之三的塑料桌子已经满了,但 John 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Sherlock 充满保护欲地挨近 John 身边,试图动作不要太明显,他跟着 John 走到长柜前面,那里挂着一摞塑料托盘,长柜处挤满了穿 T 恤和戴帽子的年轻人。一时间,他恍惚看到了自己——在感化院(译者注:就是英国的流氓少年收容所……- -)的咖啡店里。他被困在那里整整一星期,而 Mycroft,正在气头上,觉得应该“给 Sherlock 一个教训”,任由他因嗑药被捕后关了一段时间。

不过,餐厅里咖啡的香味还有精致烘培的食物——不是立即,但毫无疑问——平复了他焦虑的心情。

Sherlock 脱掉手套拿了一个托盘,动作几近兴致盎然。十分钟后,Sherlock 已经完全进入一种由甜食带来的飘飘然的兴奋状态——就着美味的咖啡咽下第三个甜甜圈剩下的部分,甜而不腻的口感简直让人一本满足。John 在对面看着他,露齿而笑。 John 选择的进餐方式更为传统——从辣椒开始,把甜甜圈留到最后。当面前只剩下一个无聊得多的托斯卡纳鸡肉三明治的时候,Sherlock 抬眼盯向 John 的甜甜圈,伸出一只手。 “是的,”John 说着,给了 Sherlock 一个警告的眼神。 “嗯?” “是的,我要吃了它。”

Sherlock 叹了口气,望着柜台的方向。虽然他对拥挤人群缺乏考虑,但 John 坚持要去靠墙角的桌子,很遗憾这里临近洗手间和员工房间,Sherlock 看不到那些烘培点心放在哪里,但他把可供选择的项目记得一清二楚。也许他应该跳过那些大一点的甜甜圈然后拿小号的——叫“Timbits”,这名字肯定是某个性饥渴的广告经理想出来的。 John 在桌下踢他,“先搞定你的午餐,然后咱们可以吃些餐后甜点,如果你想的话。” 于是 Sherlock 又叹了口气,捡起他的三明治咬了一小口。令他失望的是,这玩意居然跟甜甜圈一样好吃,这不科学,“这就是你为什么选择 Little Prairie 的原因?”他问着,又啃了一口。 “呃?噢。”John 轻笑起来,勺子在碗里刮去最后的辣椒,“不,这是家连锁店。加拿大到处都是。” “而你却住在加拿大唯一一个没有卖这个的地方?”他问着,拿三明治指了指 John 的仍然没动的甜甜圈。 John 充满喜爱地用手肘轻推了一下,说道,“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吃都行,直到下雪了为止。” “你还要回来拿化验结果吗?” John 摇头,厨房里忽然传来响亮的哗啦声,震得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继续摇头说,“咱们周一下午去 Fairlake,可以在机场打电话。”

Sherlock 点头,掩住自己的失望,毕竟还得等一整个周末呢。虽然他尊重 John 需要得到保证的心理,但是到头来这些测验结果只会验证他的结论罢了。这基本上是浪费时间——更别提,显然对 John 不公平,考虑到 John 昨天刚刚故意忽视了安全性爱的规则。

但是话说回来,John 需要这个,况且,来到这里同样也给了 Sherlock 一个机会观察 John 在脱离舒适区之后的行为表现,所以这一趟还算是来得挺值的。

“我跟 Mycroft 通过话了,”Sherlock 说,然后开始干掉第二片三明治。 “噢?” “正如所料,他对你缺乏日常报告的行为表示沮丧。” John 叹气然后身体前倾,双肘抵在桌上,“我不在乎,”他轻轻说,“你我都知道我欠他什么,但那不意味着他有权力命令我监视你。” “我没有告诉他关于我俩的事,”Sherlock 眯起眼,他掰下一块面包皮然后用手指碾碎,“他不会同意的。” “因为我是男的?”John 问,声音冷漠。 Sherlock 哼了一声,“不。他并没有把你当朋友,只拿你当监视人。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认定你缺少必要的客观性并且要求我立即离开。” John 轻轻笑了,“我完全能够想象那会进展得有多顺利。只要他没有派搜救队来把你带走,咱们还是一切如常,让他在七千公里之外抱怨去吧。”

Chapter 20

周三,十一月七日

狩猎开始还不到一个小时,John 没抱多大希望地在距离鹿群仅仅十码远的地方开了一枪。虽然眼前的棕色皮毛几乎与冬天光秃秃的棕色树木混为一体,不过好在他开枪时风向恰如其分,积雪也已经融化到能够看清猎物的程度,所以 John 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收获了第二头鹿。而这会儿正在生闷气的 Sherlock——毕竟 John 的化验结果出来了,的确呈阴性,Sherlock 暗示 John 一起来森林雪地里散散步什么的已经有好几天了——总算心情重新好了起来,因为 John 提议让他来负责野外加工,解剖鹿的尸体。

要是换做别人肯定会被 Sherlock 露齿而笑的样子给吓跑的,“从哪里开始下刀好呢?” John 只是亲吻他,然后给他看正确握刀的方式。

在下午晚些时候,他们回到小屋。把加工后切割好的鹿肉放进深冻冰柜里之后,John 泡茶,热起一罐汤,接着就听到一本书被猛地拍到厨房桌上。他抬头望向 Sherlock。 “肯定还有续集。必须要有,这种结局,”Sherlock 抱怨着,坐下来,扭过身子把双脚搁在 John 通常坐的那把椅子上。“不过,不是你在写的那本。” “今年夏天的时候我就把续集写完了。最终版还没出来。”John 抱歉地说,“我收到了校样,但是后来不得不把它退回去,因为有几十页的顺序颠倒了。” Sherlock 不爽地呼气,“你也没有一份电子版。” “其实,我有。就在——”Sherlock 忽然踢开椅子站起来大步走进起居室,John 眨眨眼,看着他走出去,然后就听见桌子抽屉打开的声音。“——我的电脑里。”John 补完这个句子,笑起来,然后从杯子里拉出茶包。 “电池没电了!”Sherlock 大声抱怨,“电池没电你还要电脑干嘛?” “以防你没注意到——基本上我不怎么用电脑,除非是要给出版商发邮件。”John 皱眉,往 Sherlock 的茶里加糖,勺子磕碰发出清响。他还专门为自己的写作创建了一个新邮箱,大部分是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处理来自 Harry 和过去的朋友们发来的信息了。

John 查看炉子里的火,估摸着不会烧糊汤底之后就把茶端进起居室。Sherlock 已经把桌子弄得乱七八糟。为了给第二台电脑空出位置,他把自己的笔电压在 John 的未完成手稿上,电源线则搭在桌子另一边的那盒白纸上。 “你居然没设密码?”Sherlock 责问。 “干嘛费心?自从我买下这玩意之后你是除我之外第一个碰它的人,而你估计能猜出所有我想出的密码。”John 说着,在桌上找到一块干净的地儿放下 Sherlock 的茶——离自己的手稿远远的。 “确实。”Sherlock 假笑,“你放枪的保险柜密码是 511543,有任何含义吗?” “除了意味着你这家伙确实很吓人之外?” Sherlock 逗乐地呼气,转头说,“真的,John。这很简单。我会给你看的。” John 以为 Sherlock 会给他看些电脑上的东西,于是便靠了过来,而后者正好起身,手肘立刻撞到 John 的手臂。一瞬间热茶撒得到处都是,John 的衬衣和牛仔裤全都浸湿了,包括 Sherlock 的袖子。

John 猛地退后几步撞到了沙发。他抓着自己的衬衣,恐慌忽然在胸中腾空而起。他听到自己背后的脚步声,在对方到达背后时笨拙地朝对方踢过去,同时大力推开某物好让自己继续踉跄着后退。 恐惧令他窒息和眩晕。有个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那声音打断了攫住他心神的恐惧。Sherlock,他想,然后恐慌减弱了一点。天旋地转。他蹲下去,趁自己还没失去平衡跌倒之前一屁股坐到地板上。他深呼吸,热度灼烧着皮肤,威胁着要将自己再次拖入黑暗。 “我没事,”他僵硬地说,更多是在安慰自己。他的手指灼烧着,攥紧那仍然发烫的布料,但是他能呼吸了。他知道 Sherlock 在附近,只是几英尺之外,给自己留下必要的空间。

John 睁开眼盯着地板,然后深呼吸了几次。脉搏开始缓下来,脑海中一个小小的、难以置信的角落意识到这一次似乎并没有那么糟。他抓着的衬衣布料仍然很温暖,而被他拽开的部分已经开始发凉了,空气在潮湿布料间环流。不超过两分钟,从开始到结束。也许更少。这真是好太多了,比起上次的两个小时。

Sherlock 行动起来,他没有靠近 John,而是离开了房间。John 闭上眼,靠在沙发木板条构造的背面上。他得想办法阻止这个再次发生。Sherlock 只能容忍他这么久的——趁他尚未离开之前。John 会再次变成孤单一人。他现在就是一个人了——这念头威胁着想把他再次拖回深渊。 然后 Sherlock 回来了,在 John 的左边坐下,中间小心隔着一尺的距离,“脱掉湿衬衫,”他说着,将温暖的浴衣递给 John。 John 只犹豫了不到一秒——已经没必要继续隐瞒身体上的伤疤了,那些伤疤跟他潜意识里的雷区比起来根本无关紧要,而且他确实需要摆脱这些湿透的衣服。John 试图解开扣子,但是手在抖个不停,肾上腺素仍然在体内横冲直撞。他越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手指就颤抖得越厉害,最后他只能困窘地开口,“Sherlock……” Sherlock 一言不发地倚过来帮他解开衬衣。他让 John 自己脱掉衬衣然后伸手把衣服接过来,接着再将 T 恤接过来。

John 挣扎着穿上浴袍,潮湿的肌肤在接触到冷空气时打着寒颤。

“你能站起来吗?”

John 的拒绝几乎就到嘴边,但是那也同样,毫无必要。所以他摇摇头,伸出一只手,不去看 Sherlock 的眼睛,“帮我一把,好吗?” Sherlock 握住他的手,然后站稳,给 John 提供平衡的同时不去试图引导他或者靠过去。John 局促而困窘——他厌恶这种事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喃喃着道歉,而 Sherlock 无视了这些话,只是让他保持直立然后将那件厚厚的毛巾布浴袍拉紧,用那只空出的手抓着它的腰部。

“烫到你的腿了吗?” “不。也许吧。该死,我不知道,”John 承认。他考虑着脱掉自己的皮带和牛仔裤要费多大的力气,更何况他还仍然穿着靴子,然后 John 放弃了这主意,相反,他将脸埋进 Sherlock 的胸膛,在对方柔软而呛人的羊毛织物中深深呼吸。 Sherlock 松开浴袍,伸手温柔地握住 John 的手臂。他没有抱紧他,也没有困住他,直到 John 用力压进他的胸膛仿佛能这样埋进他带来的温暖中,然后 Sherlock 伸出胳膊亲密地拥住 John,低头亲吻他的头发。尽力保持安静和舒适,不求任何报答。

~*~

内心里,Sherlock 十分自责。他本该更小心一点的。他本该有更好的空间意识。多少次了,他曾用这种“偶然洒出饮料”的把戏来接近某人,那时候他要么把这事儿当做一场复杂的诱惑游戏中的第一步,要么就是为了在之后不动声色地搞到某种原始资料。对他而言,像刚才这么笨手笨脚的行为简直不可原谅——尤其是跟 John 在一起的时候。

他将任何心理活动保密——不在肢体语言中显露出来,因为他知道 John 此刻的感官在潜意识层次敏锐了不少。John 会寻找任何能证明 Sherlock 对他失望的证据——是否因他失去了自控能力而感到失望,这一切都是否属实,而 Sherlock 则决心不让他看出任何会造成误解的迹象。 七分钟缓缓转向八分钟,John 紧绷身体,微微抬起头。“这不会起效的,”他说着,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他几乎能骗过所有人,除了 Sherlock,“我不能——我在伦敦连一天都待不下去。” “不是像这样,不,”Sherlock 同意。他能感觉到 John 的惊讶。John 轻轻回撤了——虽然他的动作不过是将重心落回脚跟,“不过,我不是要求你现在就离开。我是请求你相信我——让我帮助你。仅此而已。” “有什么用呢?”John 叹息,温暖的吐息穿过 Sherlock 的层层衬衣,他再次倚进 Sherlock 的怀抱,听天由命的沉重垮下肩膀,垂下脑袋,他的胡茬埋进 Sherlock 的针织衫里。 “必须要有理由吗?我想要这样做。” “我不是个实验。” “不,你不是。”Sherlock 的胳膊充满保护欲地收紧,充满占有欲,他发现自己喜欢这种新感觉,“不过,这是一个科学过程。我不是什么”——他绞尽脑汁,试图找个恰当的词来形容他的不屑——“什么蹒跚行步的巫医,在你心里。我是个科学家,John。你需要逻辑,而不是巫毒。” John 发出一声带鼻音的、呛住的笑声,紧张感消退了一些。“巫毒?”他撤回身子抬头望着 Sherlock,笑得有点歇斯底里,“巫毒?” Sherlock 不屑地耸肩,“我理解你。我越是了解你,越是能明白之前那些所谓帮助你的人为何会以失败告终。让我来帮你。”

“为什么?”John 问,伸手去碰 Sherlock 的脸,“为什么这件事如此重要?两周前,你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两周前,我们俩都没有值得活下去的未来,”Sherlock 说着,一阵战栗爬上脊椎。两周前,他会不惜杀人只为逃出戒毒所回到他的老生活,在毒品和自我放纵中逃避现实要比反而言之棒多了,或者他本来是这样想的。 Sherlock 收紧胳膊拥住 John,低头深深亲吻对方。“告诉我这样并没有变得更好,”他问,稍稍回撤以便开口说话,让每一个音节都擦过 John 的唇,“告诉我你不会感到如此满足。甚至幸福。” John 摇头,手环住 Sherlock 的后颈,亲密地拥着他,“你会知道我在撒谎,如果我试的话,”他低语,“相信你。仅此而已?” Sherlock 轻轻地笑了,“仅此而已。” “你知道那不是……相信某人对我来说并不容易。”John 叹息,移开视线,表情变得恍惚,“我能整天把‘我相信你’挂在嘴边,但是……” “我知道。但是那只是在这里,”Sherlock 告诉他,一只手触碰 John 的前额,“在内心,你已经信任我了。” John 浮起一个微弱的微笑,问,“自大狂,是不是?” “我是对的。”然后,带着罕见的谦逊,Sherlock 说,“我几乎总是对的。” “也总是很谦虚。” “可不是嘛,”Sherlock 本来想厉声讽刺,然而话一出口那语气便失去了大部分锋芒,因为他低头朝 John 露齿而笑了,而 John 正忍着不去取笑他。“你在我身边睡去。我将你从噩梦中唤醒,而你几乎一动不动。你没有试图攻击我或者自我防御。你已经相信我了。”

John 深呼吸,将脑袋搁回去,闭上眼,“好吧。好了,我能看出来,”他慢慢说着,若有所思,“但是看看现在。我是说,这只是一杯该死的茶,而不是——” “感觉性联想(Sensory association)。”Sherlock 退了一步,一只手滑下 John 的胳膊,直到他们十指相扣,“热度。烫伤。我应该更小心点的,”他轻柔地说着,满是懊悔,他用另一只手抚摸 John 的胸膛。 John 身体重新紧绷起来,但是他没有从 Sherlock 的掌控中挣脱,“你怎么能知道我会有什么反应?连我自己都无法猜到——” “我从来不猜,”Sherlock 纠正道,手掌在 John 的胸骨上放平,感受对方的心跳,“这种心理联系很明显。我会更小心的,以后。” “我不想让你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玻璃制品一样对我。” Sherlock 哼了一声,“如果你真的是什么易碎的玻璃制品那我压根就不会想要你。”他望进 John 的眼睛,研究他的表情,然后缓缓摇头,“你不明白,是不是?你还不明白你能有多坚强。” 这一次,John 真的推开了他,转身走向卧室,低着头去解皮带让自己分心,“足够坚强到能在这里活下来?我并没有那么了不起。” “是足够坚强到能够活着。”他跟上去,努力忍住追上 John 然后把他拉过来的冲动。就这样看着 John 根本不足以平复 Sherlock 突如其来的荒谬的恐惧——恐惧自己会失去他。

John 苦涩的笑了笑,说,“是的。好吧。医院里的那帮家伙干得不错——把那观念灌进我的脑子里了,哪怕他们根本没别的用处。” “什么观念?” “‘自杀不是答案’,”John 引用道。

Sherlock 知道 John 肯定考虑过自杀,哪怕对他而言,理性思考这事儿比情绪化的反应更加困难。然而真的听 John 说出这个词还是打碎了他的决心,他只跨了四大步就穿过房间来到封火的壁炉边 John 所站的位置。

John 震惊地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睛,仅仅一瞬,接下来 Sherlock 就将他拥入怀抱。他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抱着他——这太过了,尤其在四面八方还有沉重黑暗的情绪压迫着彼此的时候——但是他需要感受 John 的呼吸,感受他的心跳,也只有这样他思维中某个简单原始的角落才能安心。John 很安全,而且还活着。他的呼吸变成勉强的喘气,胸膛中某些东西破裂成高温痛楚的电压。

然后 John 抬起胳膊环住他,以同样的力度拥紧他,“没事的,”他轻柔地说,在 Sherlock 的喉咙上落下一个吻,“没事了。我在这里。” 他当然在这里。显而易见。Sherlock 想要抱怨对方老是说些这么愚蠢易懂的事实,可是他根本无法呼吸到足以开口说话,他无法放手,因为他需要 John 在自己怀里。哪怕他此时能做的只有无声地抱紧他。 John 轻柔地拍着 Sherlock 的背,好像 Sherlock 才是那个需要安慰的人。

Chapter 21

周二,十一月二十日

“你肯定知道对我隐瞒秘密是没有用的,”Sherlock 说着,绕过机尾走到 John 身边。寒风撕扯着他的外套兜帽,发疼的寒意渗入每一寸暴露的肌肤,他于是深呼吸,双手捧在面前朝手心哈气,试图拢住些许暖意。 “到目前为止,没错,”John 边说边打开门。他在驾驶座上扭过身子,将一个硬纸箱递出来。他们在季末去了一趟 Fairlake 就是为了取回这个。 Sherlock 颇感不爽,因为这箱子被麻绳捆得牢牢的,无论里面是何物,肯定都经过了完美的包装,除此之外,箱子里还塞满填充物——小心翼翼避免了暴露内容物的声音,气味,甚至移位时产生的重量变化。他从 John 手里接过箱子之后立刻试探性地晃了晃。

虽然他很混蛋,但 John 只是笑着回去操纵控制杆,“把它拿进屋去。如果你擅自打开,那么一周之内别想上床。” “John——” “不,改成两周,”John 威胁道。他挥挥手打发 Sherlock 离开,然后驾驶飞机横穿院子,开进机棚。 Sherlock 低声发着牢骚,把那个纸箱(24X20X20 寸,5.5 立方尺,掂量着 200 磅左右,然而内容物却没有一块石头重)搬进屋里,放在厨房桌上。他瞪着它,好像注意力够集中就能看穿那层瓦楞纸板一样,最后他失败了。 箱子上的麻绳捆得异常复杂,滴水不漏,一旦解开绳结就会导致所有绳子分崩瓦解。这种模式让 Sherlock 想起蜘蛛网——表面虽然简单但是在没有经过练习的情况下要复制整个结构还是很困难的。相较之下,绳结虽然同样复杂,但 Sherlock 可以很容易将之还原。不过难就难在他没有足够的时间赶在 John 把飞机收进库之前解开绳结偷看箱子里的东西然后将一切迅速还原。况且他太了解 John 了。 John 一向说到做到,如果下定决心干某事就不会妥协。

“靠,”Sherlock 咕哝着,终于放弃打箱子的主意。他脱掉手套,走到炉边生火,手法熟练得令人沮丧,他已经无法记起自己最后一次简单转动一个正常的气阀门是什么时候了。 Sherlock 泡完茶的时候 John 刚好回屋,他脱掉外衣,笑得很是奸诈。“老天,谢了,”他说着,在接过茶之前顿了一下,小心望了箱子一眼。虽然茶很烫,但他还是抿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放回桌上。 接着,Sherlock 很高兴看到 John 开始解那个绳结。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里面是什么了?”Sherlock 问道,然后晃到 John 身后亲吻他的后颈以资鼓励。那个吻落在对方发尾下方的位置,John 的头发已经在过去几周内长了不少。

“唔……我会先给你看一样东西,要不要猜——”后面的“猜”字减弱成一声呻吟,因为 Sherlock 忽然咬住他的一绺头发扯动,“操,”John 低语,背抵着 Sherlock 颤抖了。

“先开箱子,”Sherlock 坚持道,努力不要让自己听起来太过得意——如果自己能把 John 挑逗得自乱阵脚,那么 John 一定不会介意 Sherlock 把箱子里里外外看个遍。

于是,John 决定作弊了。他往后靠,踮起脚,用臀部碾磨 Sherlock 的裆部,而后者的阴茎迅速唤起——有效地提醒自己应该忘掉什么该死的箱子,因为那里面根本没什么能够与它跟他之间站着的这个人相提并论。Sherlock 将茶平安放回桌上解放出双手,用力拉扯 John 身上那件多伦多大学的旧运动衫下摆。John 很乐意配合计划的变化,举起胳膊让 Sherlock 脱掉那件令人不爽的厚重衣物,然后转过身。 “先开箱子,嗯?你确定?”John 问着,双手环住 Sherlock 的脖子。 Sherlock 低头亲吻 John,发出那种混合着满足的喉音和不耐烦的低吼。他反复舔咬 John 的嘴唇,直到 John 在他身上喘息,他的手指紧攥对方的衬衣背面,用力将下摆拉出牛仔裤。“只要给我看一下嘛,”他低语着,用那种无法使 John 拒绝的低沉诱惑的嗓音。 “一样东西,”John 重复道,这回轮到他咬了 Sherlock 一口,牙齿在对方下唇咬合的力度恰到好处,足以使他整个身体都激动起来。

“顽固的混蛋,”Sherlock 抱怨着,故意用大腿磨蹭 John 的勃起,接着拉开彼此的距离不再进一步取悦对方。这种策略是把双刃剑,他不吃亏。 John 露齿而笑,声音里充满爱意,“无疑我就是个混蛋,只有混蛋才受得了你。”他转过身,继续解绳结。 Sherlock 不爽的呼气声听起来不怎么令人信服。他再次来到 John 背后,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身子,然后越过对方肩膀望向打开的结。那堆绳子总算已经蜿蜒着散开了,箱子的翻板是交错的,一层叠在另一层上面,John 正用力拽着正中间的开口。一声脆响过后,两块纸板分开了,露出箱子里塞得满满的皱巴巴的厚纸。 “填充材料不算,”Sherlock 立刻说。 “你是六岁小孩吗?”John 取笑他。他把一只手伸进箱子里,搜寻着,但还是没有把那些纸弄走。 这一次,Sherlock 当真有点不爽了。“如果你把纸拿出来会更简单,”他符合逻辑地指出。 John 惟妙惟肖地学着他的语气说,“如果你把其他房间里的火生起来会让我们更暖和。” Sherlock 胜券在握地靠近 John,一寸一寸,直到彼此的身体紧紧贴到一块儿,除了那些讨厌的蓝色牛仔裤和衬衣隔在中间。“或者,我可以这样,”他私语着,舔弄 John 的耳廓。 John 愉快的哼哼声忽然变成一声满意的“啊哈”,接着他便从箱子里掏出一个塑胶袋。

Sherlock 盯着那袋子上花里胡哨的红蓝印刷体,“牛奶(Milk)。” “给你泡茶用的,”John 说着,语气那叫一个无辜。他转身,将牛奶递给 Sherlock,深蓝色的眼睛闪烁着邪恶的光,“我们已经三周没有牛奶了,毕竟你孜孜不倦地提醒我,至少每天一次。” Sherlock 继续盯着那个箱子,仍然只能看到塞满箱子的厚纸。 “我讨厌你,”他不高兴地撒谎道,然后把那袋牛奶接过来,用脚跟转了个身。他把那袋奶紧紧抱在胸前,去找剪刀和盛奶罐,好让自己正经泡一回好茶。

~*~

想让 Sherlock 吃惊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然而 John 可不会因为这事儿“不可能”就畏缩不前。

第一步,得安排某件事让 Sherlock 分心。Sherlock 喜欢标靶射击,这真是好极了。有两次,John 打发他带上.22 到飞机跑道那边的练靶场去,然后 John 就悄悄溜到阁楼上用无线电联络 Fairlake。两次通话内容都尽量迅速简洁,请求 Mark 帮忙将那份惊喜装配并且打包好。 不幸的是,Sherlock 太聪明了,这人目光敏锐,从不错过任何事,哪怕是最细微的蛛丝马迹,于是他很快开始问 John 在干嘛。所以,第二步,进行某种消遣活动。John 压根没想过撒谎;跟 Sherlock 在一起,没这个必要。当 Sherlock 试图越过 John 的肩膀偷看他的电脑时,John 就打发他去读那张被拒的旧手稿,这刚好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下单并且重新把一切关掉。

接着,第三步:取回包裹。John 非常感激 Mark 听从了自己的警告,把箱子尽可能包装成防干扰的模式。为了避免在取包裹的时候发生争吵,John 对 Sherlock 说杂货店的香烟也许进了新货,虽然他的医学修养正在暗地里谴责着他。于是 Sherlock 临时起意购物去了,这给 John 留下刚刚足够的时间把箱子扛进飞机的小货舱。

Sherlock 当然看到了那只箱子,他甚至还没在座位上坐好就自发将手伸向绳结。于是 John 拍开了他的手,同时开始进行起飞前的检查工作——强迫 Sherlock 扣上安全带,这下就算他对箱子满心好奇也无计可施。

回家的旅程中充满了不高兴的提问(“箱子里有啥?”和“你从没看过七宗罪,对不对?”),和伶牙俐齿的诽谤——加拿大缺乏像样的香烟牌子,话题在这两者间不断循环往复。

当下,箱子已经安全地放置在寒冷的地下室,通往地下室的活板门用一桶大米公然压住,这当然是故意的。Sherlock 可以移开它,但只要他敢试一试,那动静绝对会吵到 John。所以,John 只要确保 Sherlock 待在自己身边,在接下来的大约十二小时——他知道黎明估计也就是自己吊对方胃口的极限——然后,他就赢了。

一般而言,当夜晚来临,晚餐在锅里炸着或者炖着(或者在某次难忘的特殊情况下,着火了)的时候,John 会坐在打字机前打字,并且伴着 Sherlock 的琴声。现在他总算按时赶上了写作进度,并且在几天前就将新小说的前六章发给了编辑,但是,今晚,他因为紧张而无法集中精神,哪怕有优美的音乐相伴——乐声本该能抚慰他的。

这一切难道都是个错误吗? Sherlock 如此性感,关怀备至,甚至甜蜜动人——同时又操蛋的伤人感情,不耐烦,甚至幼稚透顶,但是,他绝非一个浪漫主义者,无论如何。John 无法想象 Sherlock 在一张办公室生日贺卡上签名(或者坐在任何一间与案件无关的办公室里,就此而言)更不用说什么纪念日了,而且还是微不足道的一个月。 老天,这就像 John 又回到了八年级,试着鼓起勇气将 Shelley Matheson 弄到她爸的船库后面与她接吻。

终于,他投降了。他从打字机前转过脸,望着 Sherlock 拉琴。油灯的光在 Sherlock 苍白的肌肤上跳耀,有些刺眼,于是 John 伸手将火苗压低,直到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壁炉的火焰,更加温暖宜人。Sherlock 没有停下演奏,只是睁开眼,透过睫毛望过来。 John 回望他,显然已经入了迷。他没有试图隐瞒自己的思想或者感受,虽然那些单词——那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但他已然放弃控制或隐藏自己的感情了。Sherlock 说过“相信我”,于是 John 将自己的信任全盘交出,同等的还有兴奋和恐惧。 Sherlock 从未背叛过他。 John 可以相信,而且几近全心全意相信,他们会有办法来做这个……这个。不论是在小屋度过这个冬天,还是在开春前就已到达伦敦,他们都会共同生活下去,他们会在一起。这样的感情如此强烈,让 John 的整个身体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Sherlock 忽然皱眉,停下弓,琴声消弭。他放下琴问道,“怎么了?” John 的体内恐慌腾空而起。这一次的恐慌与战争无关,只关乎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也许这种担心荒谬透顶,但是万一呢?万一 Sherlock 非常清楚自己此刻在想什么,但是却并不想要更进一步呢?性是一回事;爱则是另外一回事,这两者简直天壤之别。Sherlock 从未对他说过那个字。John 一直以为彼此都在围着那个告白兜兜转转,尴尬踌躇,但是,万一这只是他一个人的幻想,而 Sherlock 从未想过这三个字呢? “我永远不会厌倦你”和“我爱你”毕竟是有很大不同的。

“John,”Sherlock 厉声呼唤,语气很是担忧。他把琴和弓小心放在沙发上,然后朝 John 走过来。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 John 的脸上,而是直直望向他的胸膛。“你很疼吗?”

John 低头,这才意识到他一直在揉自己胸口,于是他迅速将手攥成拳头落在身侧,“我很好。” “你的撒谎技术一向糟糕,”Sherlock 责备道,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在 John 面前跪下来,伸手触碰对方刚刚揉过的地方,“告诉我。” John 避开 Sherlock 太过犀利的眼神,望向火光的方向。“我没事。真的。” Sherlock 不满地哼了一声,“拜托,”他轻柔地说,这一次轮到他移开视线,盯住 John 的衬衣,“不管它是什么,这很重要。我在试图促进你写作,但是不起作用。为什么?” John 疑惑地看着他,手指抚过 Sherlock 柔软的长长的卷毛,“你说你在做什么?” “我不是随便演奏曲子,像什么随机播放的 ipod,”他一边埋怨一边蹭进 John 的手心里,“在你写作的时候,有某些曲子能帮助你集中注意力。” John 微笑起来,恐惧感消退了一些。也许 Sherlock 并没有说出口,但是他的所作所为真的很像他爱 John,而这才是算数的,不是吗? 他轻扯 Sherlock 的头发让他起身,然后温柔甜蜜地亲吻他,“你真是不可思议,我从没注意到——曲子什么的,我是说。” “你本来就不该注意到,”Sherlock 抱怨,“现在你知道了,然后你就会试图根据我的演奏分析你的写作,这也许会让我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John 笑起来,再次亲吻他,直到这家伙停下撅嘴生气,“谢谢你。” Sherlock 像猫一样跪在脚跟上,将头扭到一边,这样他就能把肩膀嵌进椅子和 John 的腿之间了。他歪头,把脑袋挨在 John 的大腿上,说,“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它今晚失效了。” John 没有立刻回答。他爱抚着 Sherlock 的头发,想到地下室的纸箱,终于说,“明天是我们相遇一个月的纪念日。”

Sherlock 稍稍转脸望向 John,动作轻微确保没有打断 John 的爱抚,“才一个月?感觉像是永远。”

“抱歉让你觉得无聊了,”John 猛地说,然后立刻对自己的语气感到后悔。

Sherlock 不爽的呼气,扭头起身的同时抓着 John 的手把他也拉起来,“别做假设了——尤其是不正确的那些。我告诉过你,我永远不会厌倦你。”他坚持道,话语中的逻辑分明与他搂住 John 的轻柔动作大相庭径。 John 叹了口气,将额头靠在 Sherlock 的肩膀上。“我从没想过我会拥有某人哪怕一天,别说一个月。这个……” “很重要。” “对。” “那就对我也很重要。”Sherlock 说着,深沉的嗓音陡然变得淘气起来。他的手滑下 John 的后背,手指按在脊椎两侧抓住皮带,之后继续往下滑。他低下头,张开嘴在 John 的喉咙上落下火热的吻,继而用力地啃咬下巴处,让 John 几近腿软。

“我认为,按伦敦的传统要庆祝一场。加拿大也这样吗?” “你话太多了,”John 抱怨。 “不是今晚,”Sherlock 在 John 的肌肤上吐息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失在下一次啃咬中,“我们应该将力气省到明天正式庆祝。不过,我们要从今晚开始倒也可以。你先去取地下室的箱子,然后咱们再正儿八经来一发。” 噢,该死的,John 想。他本来还以为——他本来还怕 Sherlock 会瞧不起一次小小的一个月纪念日的惊喜,他也许会鄙视这种东西,就像鄙视那些无聊的凡人才干这种事,因为那些人的大脑里已经没有空间来装更复杂的事了。他万万没有想到 Sherlock 那颗聪明透顶并且邪恶非凡的小脑袋已经更进一步,直接想出某种比镇上取来的惊喜包裹更要命的新点子。

“今晚。加拿大传统,”John 撒谎道,“今晚庆祝,明天礼物。就像圣诞节。”

Sherlock 笑起来。他舔着 John 的喉咙,朝那块皮肤轻柔地吹气,温暖的气息落在 John 的肌肤上,“撒谎。” “是真的。历史传统。”John 说。然后 Sherlock 开始抬起胯部在他身上研磨,大腿恰到好处地压上他的阴茎,John 呻吟起来,“你知道,以防我们在正式的日子前就冻死,还没来得及庆祝就挂了。” Sherlock 的呼吸变成带着鼻息的笑声,正透过 John 的衬衣漏出来,“忘掉我说过任何你对我撒谎的话,”他说着,笑得太厉害以至于 John 透过胸膛都能感觉到,“你撒谎的时候实在情趣得很。继续加把劲儿。” “情趣?你想要情趣?”John 假装生气地低吼,接着撤后一点,一只手从彼此的身体间滑下去,手指挑逗着 Sherlock 的牛仔裤。 令他吃惊的是,Sherlock 立刻退开一大步。他的眼睛因饱含欲望而深沉黑暗,同时又因为饶有兴趣而闪烁迷离,“我想,我们应该把这个留到纪念日进行,记得吗?” “我们?我不觉得我在什么时候说了‘我们’,”John 抱怨。 Sherlock 无辜的表演不再具有任何说服力,“噢?好吧,那我们就提前庆祝,你去取箱子,我去拿润滑剂。”

“嗯哼。”John 的微笑逐渐冻结,决心已下。他故意走向沙发的一端坐下来。“那就明天。你能回去继续演奏了。”他加上一句,指着抛在一边的小提琴和琴弓。Sherlock 眯起眼,发出一声若有所思的、受挫的声音,然后重新将琴收回琴盒。 他关上盒盖将其扣好,然后就坐到沙发另一边。壁炉的火焰给他的眼睛镀上一层邪恶的光,阴影填满锐利的颧骨下方的凹陷, 增亮了他下唇的光彩,特别是当他伸出舌头舔过嘴唇的时候。 显而易见,这混蛋光彩照人,并且心知肚明自己光彩照人。

十二个小时,John 想着,眼睛不住扫过 Sherlock 的身体。厚重的针织毛衣将他清瘦的身形衬得稍胖了些,而他的紧身牛仔裤几乎什么都遮不住,John 的想象力会帮他补完每一个细节——用那种会令脚趾弯曲的精确度。他不再仅仅只是坐着——他在摆姿势,他非常明白光线如何在自己身上游移,而 John 坐着的位置大概是什么角度。

Sherlock 是个自大的,聪明的混账,但是 John 已经下定决心。他可不会让所有精心的策划就为了一己之欲而功亏一篑。Sherlock 如果只想在今晚做爱,那他当然愿意。一百个愿意。但是箱子必须呆在地下室,不论 Sherlock 如何费尽口舌。为此,他必须让 Sherlock 失去沉着,最好情迷意乱。 只剩一个办法可以让 John 撑到明天,那就是使诈。

是时候作弊啦,他决定,然后解开皮带。

~*~

John 的皮带发出了金属与皮质摩擦的细微声响,这对 Sherlock 可谓异常耳熟。这声音一向会成功唤起他的性趣,并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儿产生的巴普洛夫效应。Sherlock 瞄向一旁,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已经晚了——拿侧影勾引 John 的计划宣告失败。 John 的皮带已经全部解开,而现在,他的手指——强劲有力并且目标明确的手指——正在解牛仔裤的纽扣。

Sherlock 的大脑瞬间当机了,如同计算机程序上锁后错误信息在屏幕上闪烁不停。他们在沙发上,不是床上,他们虽然以前在沙发上接过吻,而且罕有地亲热过几回,其中一次 John 还跪下来给 Sherlock 来了一次真正神魂颠倒的口活——但是,John 在起居室里剥光衣服的画面绝对是前所未有,超过了以往成立的所有参数范围。

于是 John 拉开拉链的声音简直变得震耳欲聋。

Sherlock 知道他在试图引诱自己。他知道自己应该转过脸重新盯着火焰,努力装出高傲不屑的姿态。他试着集中注意力去想箱子里到底是啥,但是徒劳无益,他连箱子的外形尺寸都差不多忘得一干二净,更别说推测内容物了。

John 身体前倾,脱掉衬衣,然后 Sherlock 觉得自己基本上即将缴械投降一败涂地,因为 John 不仅脱掉了衬衣而且还有 T 恤——直接在壁炉火光的照耀下暴露出他布满伤痕的胸膛,而 Sherlock 只能情不自禁盯着。虽然这段时间 John 已经不再隐瞒身体上的伤疤,但是现在正值下雪的日子,风雪总是毫不留情地冲击小屋逼着两人裹上一层层保暖衣物,所以 Sherlock 也不敢太过分,只能克制自己不要老想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研究那些伤痕。所以现在,他完全不由自主,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

然后,John 抬起臀,刚好让牛仔裤脱到一半挂在大腿上,接着踢掉那双老运动鞋——当他不出门的时候就穿着它们,然后再将牛仔裤往下推。 裤子落在了地板上,片刻后是他厚重的羊毛袜。

屋里很安静,除了柴火的轻微的噼啪声。Sherlock 没有动,没有说话,也没法理智思考,生怕自己一旦有所动作 John 也许就会穿上衣服走人。

接着,John 侧向一边靠在沙发扶手上,伸手将背后的抱枕调整得更舒服些。他把右脚搁在垫子上前推——直到脚趾刚刚碰到 Sherlock 的大腿,而左脚则放在地板上,双腿都张成邀请的姿势。Sherlock 满脑子只能不断提醒自己本来是要在 John 对自己隐瞒秘密这件事上较真的。

John 的左手抚上自己的大腿,手指在肌肤上缓缓婆娑着,这可以让 Sherlock 完完全全感同身受。John 的手几乎漫不经心地往上移,轻触到平坦的灰色的拳击短裤。他的阴茎已经硬到可以贴紧布料,但还不够绷住前面的空隙,那里被一个小小的塑料纽扣扣住了,Sherlock 忽然疯狂地讨厌这东西。 “鉴于你没啥事做,介意去生个火不?”John 漫不经心地说着,手上还在玩弄内裤边缘快要磨损的地方。 Sherlock 的本能反应是拒绝;他才不会配合 John 打破自己的决心呢,要是 John 想做爱,那就告诉他地下室里的箱子藏着什么。 然而这事儿,虽然表面上只是关于彼此的性或者那个从 Fairlake 取来的神秘箱子,但往深处挖掘,这还关乎 John 的渴望,John 想让 Sherlock 共同庆祝,这个日子对彼此而言都意义非凡,哪怕他采取了这样一种貌似专制武断的方式。 箱子代表一个惊喜,一份礼物,而 Sherlock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所有礼物都是浪费钱,它们压根不值得那种高价,他同样认为 John 即将再次证实这个推断。当然了,John 安排这次惊喜绝非别有用心。任何东西,只要 Sherlock 有,只需要 John 开口。他压根没必要送礼物。 所以嘛,John 只要屈服一下就好了——或者和颜悦色,或者大发一通脾气。他完全可以怒气冲冲地离去,碰地一声关上卧室门,然后拒绝承认这跟 Sherlock 有关,直到他心里决定纪念日的那一刻来临为止。

然而,John 没有采取 Sherlock 所想的任何方式,恰恰相反,John 只是以玩笑的态度扩大冲突——出于一种善意的深情,然后就让 Sherlock 完全缴械了。

Sherlock 起身将琴盒放到一边,然后花了几分钟重新调整柴火,又在上面加进两根柴。他知道 John 的旧伤会因为寒冷而隐隐作痛,所以他忍住想回到沙发上的冲动,慢慢来。经过这一个月,他已经学会熟练地点火燃柴还有怎样堆放柴火会释放出更多热量让房间更加暖和。在终于对屋里的热度感到满意后,他坐回去,侧过身子,不再隐藏脸上的兴致。 John 的微笑从狡猾变成真诚,“谢了,”他说着,将右脚往前推了一寸,脚趾拱进 Sherlock 的腿下面。 Sherlock 的手落在 John 的脚踝,把 John 的脚拔出来,面露责备的神色,而 John 则再次换上了那副狡猾的微笑,“我就知道你会大吃一惊,性趣都吓跑了。”

从不无聊,Sherlock 想着,又一次忍下一个深情的微笑。他假装生气地哼了一声,故意把那只胳膊垂到沙发背面,憋住自己想再次触碰 John 的冲动。

John 于是露齿而笑,往下又挪了一点。他右腿弯曲,脚平放在垫子上,邀请地抬起臀部。虽然他手上并没有动作,但是他的大腿在指尖下滑动着,直到短裤边缘慢慢往上推去。接下来,他把一根手指滑进布料中,沿着腹股沟前进。Sherlock 从未如此高兴 John 偏好宽松舒服的四角短裤。

两根手指,继续消失在移动的布料下,John 的手掠过自己的睾丸。小屋如此安静,Sherlock 能清晰听到那里的毛发与布料轻柔的摩擦声。

“务必,你怎么舒服怎么来,毕竟这是你的沙发,”Sherlock 干巴巴地说。他将双脚放在沙发垫子上,折起膝盖挡住自己的勃起,不高兴地盯着 John。

John 拒绝上钩,问道,“所以你是要让我一个人来?”

Sherlock 喜欢游戏,尤其是那种充满智慧且令人着迷的游戏。哪怕他他很少玩这些,但是一旦全心投入,他绝对会是那个封喉者,不管这类游戏是指下棋还是扑克还是勾引。他不仅想赢,更想要全盘摧毁对手,不惜一切手段。然而,这一次嘛——他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然后就兴高采烈地投降了。 他将箱子的念头抛到脑后,朝 John 伸出手,而后者给了他一个严厉的表情,说,“箱子呆在地下室。” “脱掉。”Sherlock 说着,朝内裤使眼色。 “只要你同意这点。不准在做爱的时候重新谈判,或者趁我睡了之后去偷看。我指望你光明正大地玩这一局。” “我从来都不玩公平那一套。” “你会的,跟我一起。”

Sherlock 虽说行骗经验丰富,但这一次他的叹息远没那么真诚。“你真是顽固,”他抱怨着,扭动身子张开四肢扑向 John,“脱掉。” 他习惯了 John 的服从——并不是说 John 每一次都会服从 Sherlock,但是他几乎总是服从的——所以,当 John 伸出手指,点住 Sherlock 的额头阻止他时,他还是吃了一惊。

“Sherlock,”John 警告。

作为回应,Sherlock 只好垂下脑袋,轻咬 John 的大腿。只是公平游戏嘛,既然 John 都已经把他拦在那里了,“好吧。” “什么好吧?” “好吧我同意!我会等的,你想要哪天就哪天!”Sherlock 不爽地说,为了强调他的话,他咬牙狠了点。 John 并没有因为他的赌气行为而上当,他大笑着,用手指梳理 Sherlock 的头发,动作中充满被逗乐的爱意,“那我只好让你不无聊了。” Sherlock 微笑起来,脑袋倚进 John 的手心往上顶,最后整个人笼罩在对方的身体上方。 “那就开始吧,现在。”

Chapter 22

周三,十一月二十一日

Sherlock 独自一人在床上醒来,这没什么奇怪的。一周中平均有三天 John 会比他早起。为了不吵醒 Sherlock,John 起床时向来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不论 Sherlock 跟他解释了多少次自己不需要那么多睡眠,睡觉只是他在戒毒所里养成的习惯,毕竟在那儿他无聊得大脑都腐坏了。

Sherlock 明白在一大清早自己基本上没什么机会能把 John 勾回床上,于是他从毯子下钻出来,套上保暖衣物,然后走进浴室洗漱,动作匆忙——因为厨房里的咖啡香味正在诱惑自己。此时的 Sherlock 仿佛仍然沉浸在昨晚的性带来的愉悦感中,身心都填满温暖的刺麻感。以前,连续两天睡同一个对象对他来说总是无聊透顶,但不是 John,不是在这么久之后…… 一个月,他想起来,睡意朦胧的大脑终于足够清醒到记起那个纸箱。他刷完牙,推开通往厨房的门,大脑立刻吸收相关信息:John 穿着日常晨衣——厚重的运动衫和绒布便袍——站在炉边;空气中弥漫着火腿和咖啡的味道,薄煎饼发出嘶嘶声;电灯开着,并不是 John 通常点的油灯。箱子放在桌上。 Sherlock 用尽所有自制力才没有直接去看箱子,相反他走向 John。 John 转脸,越过肩膀望着他,然后露齿而笑,Sherlock 抓住他的发丝将他往后引,然后亲吻他。幸福而温暖的刺麻感化作一股纯粹的、炽热的爱意,与性无关,但是与 John 息息相关,Sherlock 只想让 John 待在身边再也不放他走。

不过此刻,他最终还是放开了 John。 Sherlock 松开手指,梳理 John 的头发,低头深深望进那双深蓝的眼睛。John 的瞳孔放大,色泽深沉,这不禁让他微笑起来。

“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的,告诉我,我肯定每天早晨都照做,”John 说着,笑容慵懒而满足。

Sherlock 笑起来,俯身轻咬 John 的唇,“你烤焦了早餐。”

“那我以后再也不做生煎薄饼了,”John 信誓旦旦。

Sherlock 眼珠一转,终于向自己的好奇心投降。他径直走向桌子——让 John 想怎么烧早餐都行,然后低头望向那个纸板箱。箱子翻板已经关好,一边纸板塞在另一边底下,对角线的折缝合为一体,比昨天的时候更为明显。 他转了个圈,细细检查这只箱子。箱子是崭新的,很可能是在 Fairlake 的邮局买来的。箱子上没有产品标识或者运输标签或者其他任何证据说明其原本的用途。上一次他们一起去杂货店的时候店里并没有卖这种硬纸粗板箱。不过或许,在那个当做航站楼使用的拖车里 Mark 会提供贩卖运输用品,但是邮局仍然是更好的选择。

“箱子里面才是你的礼物。”John 说着,听起来既迷惑又好笑。煎锅中嘶嘶作响,他将最后一只煎饼摔进那摊融化的黄油中,“你也可以把箱子拿去,如果你想……” Sherlock 哼了一声,然后缓缓打开箱子,他想细细品味这一过程给感官留下的印象,重现每一个细节,毕竟他确实很想弄清这包裹从哪儿来的。每一次去 Fairlake,他都与 John 在一起,而 John 压根就没有表现出与此有关的任何线索。这就意味着 John 有外援。逻辑上来说,Molly 最有可能,第二可能的是机场的 Mark。 从箱子里取出牛奶后,John 又往里面塞进一些填充用的皱纸,现在,Sherlock 把纸掏出来,正打算好好研究一番,此时有个明亮的泛着银光的金属薄片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将纸扔到一边,掏出那东西,结果发现是一块派——裹得严严实实的,表面包着一层箔,内里还有一层薄膜。 “那是今晚的甜点,”John 说着,扔下薄饼朝这边走过来。他从 Sherlock 手里拿走那块派,然后说,“里面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那个“别的东西”诱使 Sherlock 重新盯住箱子。他又掏出一层厚纸。

在桌子上方的灯光照耀下,某个灰白色物品暴露出一角,很眼熟。

骨头。

Sherlock 把纸拆开,立刻发现那是一个光滑的,曲线柔和的头骨。并非人类的头骨,毕竟它窄得不合常规,人类的头骨只有畸形后才会变成这副样子。他更小心地掏出更多厚纸,然后一个近似长方形的头骨完全显露出来,眼眶分在头骨两侧造成偏向性视觉,牙齿构造表明这是食草动物,头上没有茸角,下颌被一根干净的钓鱼线捆在原位。

“鹿,”Sherlock 说着,低头望着块骨头。他当然研究过人类头骨,甚至以前还研究过一个已经干瘪的狼头——从考古系借来的,但是他从没有自己拥有过一只鹿头。“这是第二只骡鹿。” John 望着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也许你会喜欢这个。你敲破了上一只——” “你没有把鹿头送去做朊病毒检测,”他疑惑道。John 非常注意健康问题,况且上一次他已经满足过 Sherlock 对鹿的好奇心了,所以 John 当时坚持要将第二只鹿头送到 Fairlake 寄出去做检测和分类。 “不。我觉得——” “你对我撒谎了!”Sherlock 打断他,忽然大笑起来。John 没有把鹿头寄给政府,那他肯定在两周前就寄给了 Cole 家族。John 一直在计划这个,并且还成功瞒了那么久,“你居然真的撒了谎!”

John 脸红了,转向炉子,“给你这混蛋准备一个惊喜实在难于登天,你知道。不过还没完。应该还有一件东西,在箱子底部。” “更多骨头?”Sherlock 放下头骨,不过仍然将一只手盖在顶骨上。他用另一只手在剩下的填充物里翻来翻去,接着手指在箱子角落里碰到了一个小小的,狭窄的硬纸板包装。他将其举起来,对手中的重量感到吃惊。 这个盒子是黑色的,标签上写着 Extreme Hogue,那些过度激动的大写字母几乎掩盖了角落里小小的几个字——“折叠刀具”。Sherlock 撕开盒子一侧,然后拿出由绿松石纸捆住的一样东西。他随手把包装纸扔到一边。

这是一把磨砂黑的刀,钢刃锋利明亮,刀柄处有织纹,前端呈锯齿状,刀具侧面有金属带夹。

他按下保险钮,刀刃立刻从刀柄中弹出来。该装置十分强悍,开刀后能够将刀片牢牢固定在原处。刀片上过油,寒光凛冽。

John 放下一只盘子,碰了碰 Sherlock 的身侧,紧张地问,“还行吗?我不知道——” Sherlock 将刀换了一个手,用空出的那只胳膊拥住 John,把他拉近。

John 的喘息淹没在 Sherlock 的亲吻里。Sherlock 几乎无法从绷紧的胸腔中挤出只言片语,只能用吻来表达一切。他一生都在忍受各种亲戚送他的各种礼物——衣服和那些小玩意儿,甚至从某种程度上,与其将收礼物称为一种乐事,倒不如说是某种烦人琐碎的家务活儿。

直到当下。

“完美,”他悄声说,将额头抵在 John 的额头上,“你是完美的。”

John 将 Sherlock 拉近,有力的手臂拥住他的腰,“纪念日快乐,Sherlock。”

Chapter 23

周一,十二月十日

收件人: sherlock.holmes@thescienceofdeduction.co.uk 发件人: ejones@sterlingtravel.co.uk 主题: 行程单 SH41942466

Holmes 先生:

您的回程机票详情如下:

姓名: Sherlock Holmes 机票号码: 13724463415808

*Little Prairie (XLP) 至 Calgary International (YYC): 12 月 17 日, 航班 WA5115, 起飞: 16:05 (MST), 到达: 18:20 (MST), 舱位 2A, 确认码 LT199X

姓名: Sherlock Holmes 机票号码: 58104843199266

  • Calgary International (YYC) 至 London Heathrow (LHR):12 月 17 日 17 日, 航班 BA102, 起飞: 21:35 (MST), 达到: 13:25 (BST) (次日), 舱位 4A, 确认码 LS1411

付费账户 Mycroft Holmes

请打印该文档供您保存。登机手续可在自助机办理,有的机场不提供自助登机服务,如有需要可请机场员工帮忙办理。

请您确保到 Little Prairie 的行程安排留有足够时间进行安检及办理登机手续。如需要任何帮助,请立即联系本办公室。

此致敬礼,

Edward Jones

斯特林旅游援助公司

~*~

John 正在若有所思地咬笔头。他讨厌修稿,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每修改一页他就要在打字机上重打一遍,不过,如此这般将稿子回顾一遍对他而言必不可少,毕竟自己总是会漏掉什么东西,分开做两次校订至少可以将他的出版商做的活儿减到最低。 正在此时忽然传来一阵陌生的声音,让 John 吓掉了手中的笔。他翘起椅子,透过拱门朝起居室望去。

往常 Sherlock 打字的时候几乎悄无声息——甚至连点击声都不可闻,然而现在,他听起来似乎试图将自己的笔电活活敲死。

“没事吧?”John 喊道。他并没有特别担心,毕竟距 Sherlock 把所有香烟抽完已经过去整整八天了。虽然小屋附近的积雪有三尺深,John 也一直悄然希望 Sherlock 可以戒烟,但是如果情况必要,他倒也不介意开雪地车去一趟 Fairlake。(他有飞机用的雪橇,但是那玩意总让他神经紧张,只有在真正的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

“你有把狙击枪。我认识一个走私贩。” John 的椅子猛地回到地面,他坐直身体,起身走进起居室,试着让大脑从“狙击枪”和“走私贩”之间找到什么符合逻辑的联系——如果不是国际犯罪事件的话。他一无所获。 “做武装生意?”John 问道,将一只手搭在 Sherlock 的肩膀上。笔电的光照亮了他的苍白肌肤,仿佛照着一个幽灵。 “我要去杀了我哥。我需要练习实践。你的步枪射程多少?”Sherlock 咬牙切齿地说着,手上一直在打字。 “这倒提醒我了,确实要去改改保险箱密码。”John 把手挪到椅子背上拉了一把。

经过片刻抵抗,Sherlock 停下了打字,顺从地让 John 把椅子从电脑前挪开,“出了什么事?” “他多此一举地给我订了张回伦敦的机票。七天后。”

不。

John 感到恐慌从胸口迸发,卡在喉咙处。他还没有准备好。他不想让 Sherlock 一个人走,可是他还没有准备好。他们俩都以为时间还很多。Sherlock 才到这里两个月都不到。两个月跟七年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紧紧握住对方修长冰凉的手指,然后深呼吸,试图将自己稳在现实里。他告诉自己很安全,Sherlock 还在这里——这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他模糊地感觉 Sherlock 转向他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接着他就感觉自己的腿背碰到了坚硬的木头框架和沙发柔软的垫子。 然后 John 发觉自己腿抖得多厉害,他坐下去,试图松开自己死死攥着 Sherlock 的手指。Sherlock 坐在他身边,轻轻说,“你不一定要跟我一起走。我可以先回去杀了他,然后再回来,三天就能搞定。” 荒谬的陈述句像刀一样划破 John 的逐渐上升的恐惧。他呛出一声笑,然后把头靠后去,伸展动作放松了喉咙的肌肉。“老天,我不会让你去谋杀你哥的。或者伤害他,提都不用提,”他先发制人地说。 Sherlock 闷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评估,然后他叹了一口气,靠在 John 的右肩上。他总是坐在 John 的右边,小心不碰到对方左肩的旧伤。“好吧。反正我也不想回去。” John 的心总算回到胸腔里,但是他将话里的暗示抛到脑后。他松开 Sherlock 的手,拥住他,“你会的,不得不,总有一天。如果你——”

“别。”

Sherlock 紧紧抱住 John,而 John 发现自己体内的恐慌几乎变成脑后的一声低吟——这证明自己有多相信 Sherlock,让自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John 颤抖着吐息,然后抬起一条腿搁在 Sherlock 的腿上,更加用力地拥紧对方。

他们一起陷进垫子里,直到彼此不能更加亲密为止。

~*~

收件人: ejones@sterlingtravel.co.uk 抄送: stop.emailing.me@mycroftholmes.co.uk, info@mycroftholmes.co.uk 回复: 行程单 SH41942466 取消机票。我不在乎是否退款,我不会使用的。别再联系我了。 ——Sherlock Holmes

这封信言辞简洁。在确保 John 也读完该邮件之后,Sherlock 点击了发送。他压根不在乎开旅行社的小跟班们;但是 Mycroft 和他的宠物助手必须收到此信息。然后他关上笔电,从桌前起来,倾身关掉电源。

“到床上去吧,”他朝 John 伸出手,邀请道。John 顺从地接受了。他任由 Sherlock 拉着自己走进卧室,然后放开 Sherlock 的手走到壁炉边。 Sherlock 忧心忡忡地望了他一眼,然后不情不愿地走进浴室进行睡前洗漱。他觉得自己像这样担心 John 着实毫无用处,他当然可以鼓励 John,但 John 必须想办法学会自己重塑心情。

Sherlock 走出来,把浴室让给 John,然后脱掉衣服钻进毯子里。床单冷得跟冰一样,他蜷起身子试图让床暖和起来。瑞士,他一边打着寒战一边想,某个带中央暖气的地方。只要有像样的互联网和 Mcroft 的信用卡,Sherlock 完全有信心找到一间与世隔绝的小屋,自带暖气,电力和便利设施。见鬼,他应该直接包一架该死的飞机直接把他俩飞过去,这样 John 就不会跟一群白痴关在一个金属盒子里好几小时了。

John 从浴室出来,但他没有上床而是走向火边。Sherlock 翻身躺平,用手肘撑起上身望向 John。John 拿起火钳重新摆弄柴火,将木头堆成火室。壁炉里火焰熊熊燃烧,暖热充溢房间。 可是 John 明明刚才已经拨过火了——缓慢燃烧的柴火原本可以让屋内的热度足以度过夜晚,而现在这种大火,不到几个小时他们就得重新加柴,不然天亮肯定会被冻醒的。

John 拨完火,脱掉衣服,然后把枪放在床头柜上。他钻进毯子里,也没费心穿睡衣——自从他收到自己的 STI 检测结果之后就向 Sherlock 妥协了。 他通常会蜷在 Sherlock 的侧面,但这一次他平躺在床上,一只手臂伸到 Sherlock 的脖子下面,“你应该知道,”他轻轻说。 Sherlock 只想立刻爬到 John 身上四肢交缠,但他明白不是现在。于是 Sherlock 将头搁在 John 的枕头上,伸出手掌盖住他的胸膛,“我也许真的知道。” John 呼了口气,不知道是出于幽默还是受到刺激——那声叹息太轻了,Sherlock 不足以解密。 “我需要说出来。” “你不必说任何你不想说的话。” John 叹了口气,Sherlock 的手指也随着他胸口的起伏在伤疤组织上起伏,“可是我确实想说,行吗?我并没有好起来。” “你去了 Little Prairie。” “在一个月之前。”John 摇摇头,发丝在枕头上发出沙沙声。几周前他坚持要剪头发,后来总算同意让 Sherlock 动手——用了手边最大的限位梳。其实 Sherlock 的头发也亟需打理,但 John 坚持说他这样看起来很可爱,才没有那么狂放不羁。

“我们还有时间。” “不,我们其实没有,”John 坚持道。他伸手盖住 Sherlock 的手,结茧的手指轻抚 Sherlock 的肌肤,从手腕到指节。“我在这里浪费了七年时间,Sherlock。我不打算再浪费七年——你我都是。” “如果你没有在这里浪费七年,我哥也就不会把我送来给你了,”Sherlock 轻轻指出。 “现在你在这里,这才是最重要的。但是,这也是为何你应该知道……” John 沉默下来,这一次,Sherlock 等待着,对方心跳过快的声音与小心控制的缓慢鼻息大相庭径。他的背部僵硬地贴紧床垫,指甲掠过 Sherlock 的肋骨留下轻微的抓痕。火焰的热度不知不觉地笼罩了他们。Sherlock 不由放松了些许,抬起脚放在 John 的脚上,只为让彼此挨得更近。

“我在二十七岁参加了 CFHS*,作为一名驻军外科医生,在这里驻扎——驻扎在加拿大,”John 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三个月后发生了 911 事件。我在一个月后自愿调到阿富汗支援特遣部队 K-Bar*——由多国队伍组成的特种部队,也是进入阿富汗的第一支地面反击队伍。六个月后 K-Bar 任务结束,我继续滞留当地做一些支援外展工作——大部分是进入同盟村庄为当地居民提供医疗援助。假期我回来过一次——好吧,回多伦多——但是之后仍然接受重新调配,直到黑水事件发生,我被困在 Fallujah*附近。”

虽然 Sherlock 从没听说过 K-Bar 或者 Fallujah,他对黑水(Blackwater*)的唯一了解也只是什么美国私人民兵组织,但他还是保持安静,聆听 John 的声音,呼吸,还有心跳。John 不再像他开口时那样紧张了,但是他的心跳在加快。

*CFHS:Canadian Federation of Humane Societies,加拿大慈善协会联合会。 *Task Force K-Bar:由美国领导,八国特种部队组成(美国,挪威,加拿大,德国,新西兰,丹麦),在阿富汗的活动时间在 2001 年 10 月到 2002 年 4 月。 *Blackwater incident:2007 年 9 月 16 日,美国“黑水”保安公司的车队在巴格达西南部曼苏尔区遭到袭击,该公司人员随即还击,导致 8 名伊拉克人被打死,13 人被打伤。美国国会出台的一份报告显示,“黑水”保安公司在过去 3 年内雇用了 122 名有违法乱纪前科的人员在伊拉克从事保安工作,占其保安人数的七分之一。自 2005 年以来,该公司人员在伊拉克先后卷入 195 起枪击事件,并在其中约 84%的事件中过度使用武力。 *Fallujah:费卢杰,伊拉克西部城市,距首都巴格达 69 公里,大约 32.6 万的总人口中,逊尼派阿拉伯人占大多数。2003 年美军入侵伊拉克后,逊尼派武装人员以费卢杰为据点发起反美抵抗运动,该市因此被冠以“抵抗之城”的称号。

“我并不在 Fallujah 城内——不是官方意义上的,没有加拿大人正式参与 Fallujah 冲突,但是他们急需弄来各种医生,所以我想尽力而为,哪怕是为了盟国。年初开始的战争一直持续到十二月,在城里我们没有任何同盟部队,直到四月,除了一些——”他掐断话语,摇头,“不管怎样,那个见鬼的城就是个巨大的圈套,路上埋着 IED,到处都是狙击手……完全名副其实的屠杀场。” Sherlock 从未见识过战争,但是他能够想象得出来——现在,那些画面简直栩栩如生。John 的声音变得单调而冷酷,毫无感情,如同他只是在背诵台本。他并未说尽事情原委——此时的犹豫就是证据——但是这些,这仍然比 Sherlock 以为会听到的要多得多了。

他以前从未拒绝吸收任何新东西——哪怕是那些片刻后就会删除的无用信息,但是这个,这就像那段视频,是他发自内心地希望屏蔽的东西。他想将之擦除——不仅是从他的听觉中,更是从 John 的过去中。

“我们需要市内情报。任何当地情报。于是我出去试图交点朋友。”他短暂苦涩地笑了一声,“只能这么做——努力友善待人,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什么坏蛋,也许给人们提供一些补给——该死,哪怕是干净的瓶装饮用水,还有医疗援助。我和其他医生一起,试图找出基地能够省下的任何物资,然后出去缝合伤口取出子弹包扎烧伤——只希望有人能告诉我们什么事情,给我们一个说法。” Sherlock 闭上眼,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感到苦涩而担忧,他当初的推理大错特错,Mycroft 并不是为了盘问 John 知道的信息才下令去营救 John。如果当时加拿大军人根本不允许出现在那里,那么,叛乱分子抓到 John 就意味着抓到一名人质。John 的价值远超一名普通医生,他完全可以当作政治武器。Sherlock 本该早就知道的。他应该知道,或者至少考虑到,如果不是戒毒所把他搞得这么该死的迟钝的话。他的思想就像剃刀,如果没有定期打磨,刀锋就会变钝和缺口。

“我们出了城,路程相当远,”John 说着,“城市在幼发拉底河边,大部分在东岸,周围见鬼的什么都没有。Dreamland 位于东边,在一片荒芜中。” “Dreamland?” “抱歉。Baharia 营地,美军驻扎地之一。不管怎么样,除了灌溉农田和 Dreamland,那里空旷无比。在某些晚上——在没有子弹或者 UVA(无人机)打搅的时候——你在那里仰望星空几乎能看到永恒。我爱那个。那种热度,一望无际的空旷,还有那里的天空……感觉就像重生。”

John 颤抖着,手臂在 Sherlock 的背部收紧。

他再次开口时声音低而颤抖,“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再也无法得知与随行部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他们是逃脱还是死了还是别的什么。” Sherlock 想起 Mycroft,他对权力和知识的痴迷是否能找出答案。但是,这对 John 有帮助吗,还是只会让他再一次重现那些回忆?

“三天,他们想让我做手术。”John 继续,“我拒绝了。然后……那段视频。”他的手指紧握 Sherlock 的手,紧紧攥着,“我之前见过这种事情,我们都见过。有时候他们会释放人质——通常是承包商或者记者——但是大多数最后都死了。斩首了,那些人。” Sherlock 的心脏仿佛要跳出喉咙,“John,”虽然他本来没准备插话但还是忍不住低低呼唤。 John 的手臂拥得更紧,“他们通常会拍下来。在他们录像时……我想过,就是那个了。我不懂阿拉伯语,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然后他们关掉了摄像机——”他忽然停下,喘息变得锋利且不规则。 “他们不会说英语?”Sherlock 打破寂静。 John 摇头,“就算会我也不知道。” Sherlock 变得浑身僵硬,他伸出指尖婆娑 John 胸口的伤痕,仿佛企图将那些伤口抚平。

John 甚至都没有受到盘问——他只是单纯被折磨拷打而已,完全无缘无故。John 已经拒绝他们命令的事,而他们拍摄的录像足以记录所有残忍的事实,然而,在视频结束后,折磨并没有结束。很可能一直持续到求援部队抵达。无缘无故。 难怪七年之后 John 的伤口仍然难以愈合。他的大脑无需动用逻辑推理来为那些人犯下的罪刑找些合理借口,除了,战争的疯狂和残酷。是的,John 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可是他甚至无法为自己的反抗感到一丝骄傲,因为在三天之后,对方根本没有向他提出任何要求,只是无尽的虐待。

“你活了下来,”Sherlock 的声音粗哑,牵强努力试图安慰人心,“这才是最重要的,John。”

“我从未见过 Python,”John 继续说着,仿佛没有被 Sherlock 打断一样,“你哥哥,我是说。那是他在部队的称呼。他只是一个声音,在我肩膀手术结束后他对我说了些什么,记不清了。他问过我一些关于叛乱分子的身份问题,然后派了个心理医生过来帮我回忆起那些——” “我要杀了他。”Sherlock 轻声低语。 “Sherlock,他是——” “他无权这么做!” Sherlock 深深呼吸,充满保护欲地接近 John——他真想拥紧对方,但是他只能克制自己,在半途改为拉毯子的动作,并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自然。Sherlock 的手指在柔软的布料上绞紧。他真心想勒死 Mycroft,谁让他这么不体贴。

他几乎用耳语的声音说,“他无权这么对你——让你这么快就屈从于……” John 叹气,“好吧。我知道,”他轻轻说,“那个……医生们都说这样做几乎与那些禽兽做的事无异,只是……够了。已经结束了。”

哪怕 Sherlock 拼命想要抑制情绪,但愤怒和悲痛还是几乎将他撕碎。他只想放开那块该死的毯子因为他必须抱住 John,而此刻 John 忽然踢开毯子,翻过身面对他。Sherlock 终于平躺下去,挣扎着将手从 John 的体重下抽出来,然后把对方紧紧搂在怀里。 John 需要他,他需要 Sherlock 变得坚强。不可以对 Mycroft 感到愤怒,不可以为 John 曾经受到的伤害而痛苦,但是 Sherlock 已经无法找回那个冷静的自己——那种冷静曾经帮他熬过了双亲去世的时期,并且让他冷酷面对之后生活的种种磨难。可是 John 就这样让自己的防御机制分崩离析,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内心深处与 John 经历了同样的折磨,复制了每一道伤口,在冥冥之中。

然而,他没有问 John 他能对此做些什么。他不能将那种负担压在 John 身上,因为他无法得到答案。 这里没有答案,除了,也许,他现在正在做的事。

“始终陪在对方身边”,这种办法对 Sherlock 而言似乎糟糕透顶,他已经习惯了主动掌权——直面谜题或者危机总想做点什么,但是到目前为止,似乎,这样就足够了。

于是他只是拥着 John,耐心而安静地聆听对方的呼吸。几个小时仿佛拉长成几天几夜。

Chapter 24

周一,十二月十日

收件人: mycroftholmes@mycroftholmes.co.uk 转发主题:回复:行程单 SH41942466

长官:

收到如下信息,请下达指令。

此致敬礼,

Edward Jones

斯特林旅游援助公司

转发邮件:

|| 取消机票。我不在乎 || 是否退款,我不会使 || 用的。别再联系我了。 || || — Sherlock Holmes

~*~

“出什么事了,亲爱的?” 手机光线过分明亮,刺痛了 Mycroft 的眼睛。在床上检查邮件确实不够得体,但是他的过滤器已经将此邮件标记为最高优先级别——这就意味着该信息事关政治危机,上级消息,或者涉及某个具体关键词——Sherlock。 Mycroft 读完那封简洁的邮件。他捏了捏鼻梁,感觉一股太过熟悉的头疼正在袭来。在四千公里外,Sherlock 仍然拥有那种可怕的能力可以打断他短暂的和平时光——哪怕他已经为此计划数周了。

这就是为啥他无法约会。这世上没人能忍受他的时间表——好吧,除了身边这一个。

Mycroft 转头露出一个老练圆滑的微笑,充满歉意地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我恐怕——” 一只手滑上他的胳膊,这触碰令人安心。“没关系。去吧。拯救自由世界——我在这里等你忙完。” 拯救自由世界。如果真有这么个崇高理由就好了。Mycroft 愧疚地点点头,从卧室离开,中途停下去取睡袍。

其实他把 Sherlock 送出国的时候就已经豁出去了,因为医疗康复中心和戒毒咨询中心对 Sherlock 的行为毫无影响,他请 Watson 上尉照看 Sherlock 几个月,只为迫使自己的弟弟找到一种新思路。获取平衡。 他从未想过 Sherlock 会拒绝回来——回到他曾经如此热爱且熟悉的生活环境中。问题是,他真的克服了自毁倾向吗,还是说他只是找到了新的上瘾对象?他到底还在不在加拿大?毕竟 Watson 上尉住在非常偏远的地带,Mycroft 没有任何监视权在那边。 如果 Sherlock 已经干出什么过分的事——比如谋杀 Watson 上尉只为了逃出他的监视?虽然 Sherlock 的暴力倾向仅限于牙尖嘴利的范围,他精通的体术也只是自我防御的领域,但是在压力下,人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希望自己错了。

Mycroft 走进楼上的过道,手机刚好响起来。“非常准时,”他回道。 “晚上好,长官。”哪怕时间很晚了,他助手的声音仍然清醒且专业。对付一身毛病的 Sherlock 本不是她的工作范围,但是她承担了额外责任,所以 Mycroft 非常大方地犒劳了她。此时他在脑海中又给她记下一笔奖金。他可不想任何人用更好的薪水或者其他好处把她拐跑,最近某些皇室成员老是像饿狼一样四处闻着打转。

“我似乎估计错误,”Mycroft 承认。这是该名助手的另一个好处:他总能与她坦诚相待。 “我……对于这种情况或许有些个人见解,长官。” 这种犹豫非常不自然。他将睡袍裹紧,然后朝楼梯走去,“继续说。” “我希望得到进一步信息,于是去拜访了一位加拿大国会内部的线人。关于 Watson 上尉的信息大部分与他档案中的信息相吻合,长官。但是,有两条新信息加入他的档案中。” Mycroft 走进书房,从桌子里找出一只蓝牙耳机。他塞好耳机然后接通,随手将手机扔回口袋。“是什么?”

“十一月七日,周五,Watson 上尉在 Little Prairie 的地方健康与心理诊所做了一系列 STI 与 HIV 测试。”

Mycroft 一步还没走完就僵住了。他本来正去往厨房的方向,想要来杯茶。现在,他转向了餐具柜里的白兰地。(忍不住吐槽:艾玛,内心草泥马状表面却镇定转向白兰地的麦哥好萌)

“我明白了,”他说着,声音平静无澜,毕竟他在工作中已经习惯对话中出现意料之外的转折。 “检测结果为阴性。” “真幸运,”Mycroft 机械地说。他想到 Sherlock 的检测结果,虽然那孩子一向采取荒谬的高危生活方式,但他的测试结果同样是阴性。Mycroft 非常清楚疾病的潜伏期和检测期限,他曾经对每个戒毒所说过 Sherlock 做定期检查的事情。“有任何记录表明 Sherlock 也参与了测试吗?” “不,长官,但是他如果用了假名或者偷来的身份证……” Myroft 叹气,“好的,当然。”他倒出的白兰地比平时多两倍,然后坐到舒服的扶手椅上。“你说有两条?” “Marjorie Williams,上述诊所的公证人,代表 Watson 上尉在人口动态统计代理处保存了一份新遗嘱,以更换他的上一份遗嘱。” “我们知道他新遗嘱的内容吗?”Mycroft 问道。他的大脑将这个新信息处理了一遍又一遍。从 STI 测试的角度,他能得出唯一合乎逻辑的结论是他从未想过的。 “不,长官。根据我的调查,遗嘱通知只能向政府证明这份遗嘱确实存在,以及其保存地点。我试图找出地点,但是我的线人遇到了一些小麻烦。遗嘱本身不会存档或者公诸于世,除非 Watson 上尉去世。” “很可能保存在他的住处或者可靠的伙伴手中。” “是的,长官。但是从更改时间来看……Watson 上尉没有近亲,长官。他与他的姐姐疏远,双亲也在多年前就去世了。” Mycroft 叹气,灌了一口酒,“谢谢。你是正确的——这肯定是他留下的原因。” “需要我取消航班吗,长官?” “是的,务必。如果我的私人卡上还出现任何新的旅行支出——就是我弟弟以为我不知道在他手上的那张卡——也请让他们顺行无阻。” “是,长官。就这些吗?” “是的。谢谢。” “晚安,长官。”

Mycroft 摘下蓝牙耳机,扔到靠墙的桌上。他靠回椅背,抬头望着天花板,考虑是时候回到床上去了,但是,他真的需要时间消化这个。不,Sherlock 和 Watson 变成情人并不是什么值得震惊的事。Sherlock 百般引诱总能打动人心,很显然 Watson 也愿意接受一位同性伴侣。 不,真正令人震惊的是他们关系的长久性。Mycroft 总是看到 Sherlock 身边的那位从陌生人到熟人再到情人然后又变成陌生人,这循环几乎不到一周?噢,是有一桩特例,当然了——Victor——但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Sherlock 的问题在于他从来不缺乏移情作用,恰恰相反,他是被双亲的亡故摧毁了。当时他转向哥哥寻求帮助,可是 Mycroft 那时候太年轻,一味要求弟弟坚强起来——冷酷地应对失去之物,可是他没有料到 Sherlock 会从此远离所有情感联系。

所以,Watson 究竟是如何冲破 Sherlock 的防备?是因为 Sherlock 缺乏药物吗?缺少生活中自我堕落的诱惑?

Mycroft 将 Sherlock 送到加拿大只希望 Watson——这个曾经在极端困境中幸存下来的军人——能够禁得起 Sherlock 的讽刺挖苦,能够容忍他习惯摧毁周遭一切的性子。不过显然,Watson 做的比这更多。 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认真的,那么就存在一丝可能——虽然希望渺茫,但是——也许,Watson 能够消除 Mycroft 在多年前无意间给 Sherlock 造成的伤害。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不仅回报了救命之恩。

他也许能还给 Mycroft 一个弟弟。

Chapter 25

周三,三月二十七日

“你什么都不用做,”John 说着,扫了一眼厨房桌子,微微皱眉,“我们计划秋天的时候回来这边住几周。万一没成,我也可以让镇上的人过来检查小屋管道那一类东西。”

今天的午餐从烤鹿肉开始——烤肉是 John 昨晚就准备好的,最后一道菜是 Molly 烤的派。大家很快就用完午餐。屋外的天气与三月下旬的伦敦相比要寒冷一点,中午的太阳明亮得刺目。 John 和 Sherlock 是昨晚开全地形车来到 Molly 家的,行李和需要带去伦敦的生活必需品堆满了他们车后的拖车。Sherlock 花了一小时把上次收到的鹿头包装好,此前这头骨一直光荣地放在他们起居室的壁炉上;John 坚持带上那台老式手动打字机。数月前 Sherlock 就已经买回一只新皮箱,代替他在 Little Prairie 扔掉的那只箱子,同时还替 John 购置了一些衣物。这些衣服是在昨天傍晚最后打包的,就在他们出发到 Molly 家之前。 在 Molly 的客房里住了一夜,今天一大早,他们就用大包小包塞满了她的敞篷小货车。她会载他们去 Fairlake,John 已经安排好一个当地人开飞机,好把他们和行李一起送到 Little Prairie。Sherlock 负责预定回伦敦的机票,除此此外,这次旅行的所有细节都由 John 一手安排。不论是所要应付的状况是好是坏,他目前为止都预演过了。 在过去的两个月中,Sherlock 曾经两次订好机票,之后又因为 John 出现过分恐慌的迹象,两次都取消了,全然没有考虑过什么订金问题。直到现在,Sherlock 仍然在默默搜寻 John 身上可能出现的任何疑点,只是这一次,John 身上的恐慌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是一种紧张的,谨慎的兴奋。 Molly 鼓励地微笑着,撕了一点馅饼皮儿扔给桌下的 Toby,“没问题。如果你想让我给你寄任何东西,只要打个电话。” “谢谢。”John 望着她微笑,越过桌子握住她的手,“你真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好的朋友,Molly。” Molly 眨掉眼中整个早上都岌岌可危的泪水,攥紧 John 的手说,“我真希望自己会讨厌你们,因为你们中的一个抢走了另外一个——都没给我留个机会,可是,你俩太般配了,实在是天造地设。” John 笑起来,朝 Sherlock 微笑,“要我说,我们是因为对其他人来说都太过糟糕,所以只能彼此凑合了。”

“不是故意的,我是指 John,”Sherlock 说,“是他人太好。”

“所以我这个好人要去打包最后的行李了,”John 同意道,他严肃地望着 Sherlock,眼睛闪闪发亮,“盘子。” “噢,他不用的,”Molly 说。 “是的,他要。你帮了我们太多忙,还得开车送我们去镇上。”John 低头亲吻他们俩的脸颊,然后离开了乱糟糟暖烘烘的厨房。

Sherlock 对盘子的贡献就是将最脏的盘子放到地上让 Toby 用舌头舔干净,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完美且务实的方式。与此同时 Molly 将剩菜包好放进冰箱。在这几分钟里,唯一的声音就是箔片发出的窸窣声和 Toby 舔盘子的动静。等 John 离开一段时间之后,Molly 才开口,“Sherlock……”

他早料到了这个,真心说,他从二月起就在期待这个——那时候他们正第一次计划离开 Fairlake。“不要这么无聊,Molly。我不会伤害他,所以威胁什么的没必要。” Molly 从冰箱处回望他,微笑,“很好。因为你记住,他可是把他的猎枪给了我,”Molly 关上冰箱门,朝水池点头示意。 Sherlock 收到暗示,将盘子从地上抱起来送过去,同时轻声说,“我不会伤害他。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她避开他的眼睛,开始洗盘子。当他递过镀银餐具和玻璃杯时她才开口,“我很抱歉。我想说这个好几个月了,但是……当时你们本来说走,但是最后又不走了——你们俩个,我是说……”她摇头。 Sherlock 压下一股冲动——要一年前他肯定早就呵斥开了。与别人想的刚好相反,他的耐心来得很自然,但他的耐心通常只会出现在工作需要的时候。他宁愿忍耐一周的盯梢活动也不愿加入什么吞吞吐吐语无伦次的对话,尤其是面前这人现在明显陷入了某种低沉忧郁的情绪中。然而,在 John 身边六个月,他已经学会某种程度的自我克制。于是当下 Sherlock 只是礼节性地冲洗那些东西,让她继续酝酿。

Molly 终于开口,“很抱歉我那么吼过你。” “你是对的,”他说道。Sherlock 本以为说出这些话会让自己不爽,但是没有,这让他有点惊讶。 Molly 抬头望他,“我——好吧,是的,但是我不应该……我是说,我说出来的方式——” 他挥挥手,水滴四散,接着走过去找洗碗布,“无关。你先于我意识到了我们有什么。”他迅速擦干手然后将毛巾丢到一边。 Molly 缓缓微笑起来,“这么说我可以过去拜访你们了?我一直很想去英国看看。” “只要你想,任何时间——等我们在伦敦安顿下来。我们会在我的老家先住几周。在伦敦找间好公寓不大容易。” “谢谢。”她笑得露出牙齿,继续转头洗盘子。 Sherlock 望着她,记起当时 Molly 为了维护 John 变得多么据理力争,是她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对 John 的感觉。

Molly 吓了一跳,因为 Sherlock 忽然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吻,然后说,“谢谢你,Molly。”

~*~

十小时之后,Sherlock 将他的新旅行袋扔进他们的旅馆房间。这是一家可恶的,小型连锁旅馆,聚酯纤维床单糟糕透了,热水器发出咔哒声听起来像是工厂摇摇欲坠。“我知道加拿大是由隔壁美国佬剩下的土地组成的,但是有必要剩这么大块地儿嘛?太折磨人了!” “你确实意识到我就是加拿大人,对吧?”John 问道,将行李提起来好关上门,上锁,然后开始处理包裹。 “你现在是加拿大人,等我们为你搞定国籍之后就不是了。”Sherlock 走到窗边拉上窗帘,然后把指尖放在牛仔裤上蹭蹭蹭。更多聚酯纤维。 “貌似你又跳过了某些相关细节。” Sherlock 一鼓作气拉掉床罩然后扔到角落。床单基本上同样糟糕,幸亏他们只歇一晚。他可以熬过来。或者他只要偷一辆车再找到那家 Tim Horton。实际上,这主意不错。“我们应该搞些甜甜圈来。”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我累坏了,而且我仍然是加拿大人。”John 走过去,把 Sherlock 朝床上推了一把,“所以我只想整晚待在这儿,跟你一起,私下的。” Sherlock 顺势抓着 John 跟自己一起倒在床上。他翻身爬到 John 身上,双肘支起身体,然后低头看向 John 的眼睛。没有发现一丝恐慌或者紧张,Sherlock 情不自禁感觉洋洋得意。这六个月他们在一起,John 身上的改变数不胜数,但是在内里,他还是 Sherlock 从一开始遇到的那个人。 Sherlock 微笑着问,“那么之后再要甜甜圈?或者把甜甜圈当早餐?”然后他纠正自己,“和当早餐。” “老天,我开始觉得让你戒掉尼古丁是件坏事了。”John 大笑起来,抬起头亲吻 Sherlock,“好好。我就是无法拒绝你什么,混蛋;你明明知道这点。不过,先说清楚,你在计划什么?” Sherlock 夸张地叹息一声,说,“Mycroft 掌管大英政府。他可以动用某些权力改变你的国籍。” “而我就一定需要英国国籍了?为毛?我以为你说过你会搞定所有文件工作。”

“为了留下来。”Sherlock 皱眉,心里忽然微微害怕,“你确实想留下,是吧?”

John 伸手拥住 Sherlock,把他拉下来,“当然了。”他深呼吸,感到体内情绪缓缓紧绷。Sherlock 不想逼他,正欲翻身离开,可是 John 的手臂在他身上收紧。“不过有另一种方法,你知道……我是说,我们从没讨论过这个,但是这是合法的,在加拿大。”

这回轮到 Sherlock 紧张了。他抬头望进 John 的眼睛,看到潜伏其中的一丝害怕,“这是——Mycroft 只要——你想——”他开口,暗自讨厌自己忽然间变成了 Molly。现在他完全失去了平时的清楚果决,结结巴巴得像个青少年。

John 终于将他拉下来亲吻,让他安静下来,“不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不清楚法律——”

“我爱你。”

这话脱口而出,让两人都愣住了。Sherlock 瞬间移开视线,因为他无法面对那种可能性——哪怕再微弱——但是 John 可能会拒绝。这几个月,他一直忍着,等 John 来决定,等 John 准备好说出来,结果这一次他自己却脱口而出,缺乏任何计划和逻辑。

当他终于转头望向 John 的眼睛,John 微笑了,“我也爱你。”他轻轻说。

“之前你从未说出来。”再一次,Sherlock 脱口而出。当然了,这很明显。他们两人都没说过。 “你也没有。”John 合乎逻辑地指出,“所以这是咱俩的错了。”

他们心意相合,这下总算抚平了 Sherlock 的忧虑,他告诉自己他正在发疯,他知道自己爱 John,都好几个月了,但是那些话是那么——那些单词——听到 John 亲口说出来,仿佛忽然让告白中的感情变得真实可触。

“Sherlock?”John 试探地问,伸手触碰他的脸。 Sherlock 轻轻摇头,说,“现在你准备好离开了。” “啥?” “还记得吗?我说过,等你准备好你就可以告诉我你的感觉。” John 的迷惑逐渐融化成理解,“是的。”他抚过 Sherlock 的脸颊,深情地望着他,“最开始,它在那里,但是它没有……我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对,好像我们都心照不宣,不说出口。”

“所以现在,你准备好了。”Sherlock 再次亲吻他,终于可以慢慢品尝 John 的双唇,他心想自己必须鼓励 John 经常多说几次,“英国有民事关系,我想。或许还有什么其他法律。Mycroft 能搞定。”

“没必要着急。如果不出意外,咱们在秋天时可以再回来一趟。”John 撑起自己,扭身将 Sherlock 翻了个面,看着对方躺在床上吃惊地呼气,“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 Sherlock 发出满足的喉音,问道,“你害怕飞行吗?我是说,其他人驾驶飞机。你从 Fairlake 到这儿的飞机上看起来挺紧张。” John 大笑,“因为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忘了啥东西。不,Sherlock,我不怕飞行。” Sherlock 的微笑变得邪恶起来,“是包机。我们是唯一的乘客。如果再用些小工具,我肯定可以将座位完全放下来。” “你不能拆了我们的飞机,我们还坐在飞机里面。” “但是——” “所以我这下半辈子都要变成这样——随时准备要阻止你去干各种危险近乎自杀的事儿了,是不?” “你很介意?”Sherlock 问。 John 大笑起来,然后摇头,“至少我再也不会无聊了。”

Chapter 26

周四,三月二十八日——周五,三月二十九日

“我们只能带一个随身行李包,难道不是吗?”John 问道,茫然地回忆起多年前他从多伦多到 Little Prairie 时乘坐的商务机。

“飞机上只有我们两个乘客,”Sherlock 提醒他。他停下脚步环顾小型机场,一只手拉着轮式行李箱,另一只手拎着 Tim Horton 的购物袋(装着三盒甜甜圈)和琴盒。“只要你乐意,咱们可以把运输托盘上所有的甜甜圈都带上去。啊,在那边。”他说着,大步向安检口走去。John 紧随其后。他看着 Sherlock 的长风衣在眼前乘风鼓起,努力将内心涌起的伤感和失落压下去。在过去的六个月里,Sherlock 一直穿着那件温暖的派克大衣,现在大衣已经收进行李,并于昨晚运上他们的飞机。眼下 Sherlock 在长风衣下穿了一套西服——就是他第一周刚来这里的时候穿的那一套。

如无其他,这将是个标志性的逆转时刻,标志着两人的转折点。机场的另一端是全新的生活,John 当然希望他们的新生活会美妙绝伦,但同时他也不得不现实地承认,未来绝不会一帆风顺。若是以前,这种恐惧足以驱使他逃回 Fairlake,但现在他知道,万一那样的时刻来临,自己也不会是一个人。

为了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或者至少让自己分心,John 开口,“你真的不用包专机的,你知道。或者至少让我来付那笔钱。” Sherlock 把行李嘭地一声扔在传送带上。只有少量乘客排在他们前面。“John,我哥在没有挪用政府公款的情况下就已经富得超过某些第三世界国家了。他付得起。” John 笑起来,表情仍然有些紧张,然后他把背包放在传送带上——就搁在那些甜甜圈后面。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永远离开加拿大,哪怕他之前去了中东,但是现在,John 开始思索哪些事项是自己应该做的,并且疑惑自己是否能行。哪里都有医学,当然了,但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为此做好准备。再说,他几乎不得不去医学院和住院医师实习重新开始,以弥补过去的八年空缺,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想当一名外科医生。或许,他可以去做家庭医疗,当个 GP(*注:全科医生)。

通过安检之后,他们循着标志来到三号门,一位年长的女士穿着亮丽的深蓝制服站在门边,在她身旁是一个年轻男人,长相颇为喜庆,他用一只胳膊下压着一顶帽子,正在跟那位女士争执着什么。 “……而那意味着不止一个字——先生们!”女士迅速转头对 John 和 Sherlock 微笑起来,语气转换得颇为流利,“我代表 MJN Air,欢迎各位从……从……Arthur,我们在哪?”

“加拿大!”年轻人大叫。

“是的,很有帮助。闭嘴吧。”她脸上的微笑从未消失,“直飞伦敦,Watson 医生与 Holmes 先生?”她询问着,先是打量 Sherlock(确实,他看起来更加体面,更像一位医生)然后才看向 John。 “是,你搞反了,”Sherlock 心不在焉地纠正她,“飞机上没有其他人对吧?没有大英政府的小喽啰在机舱跑来跑去?也没有装扮考究的万事通带着他的伞?” 女人立即回答,“只有我们的驾驶员,Sir,而且我保证,他们想当政府喽啰还差得很远,他们连当我的下属都不及格。” “不过,你们是需要一把伞吗?”年轻人充满希望地提议,“我能找到——” “Arthur。行李。”女人圆滑地打断他。 “噢。遵命,老妈,”他笑着走向 Sherlock,接过他的行李箱,接着就甜甜圈的归属问题争执片刻,随即败下阵来。他认命地接过 John 的背包甩上肩膀,穿过三号门。女士先是为 John 和 Sherlock 开门,然后轻快地走到前头去,又开始对年轻人大吼大叫。

他们走到外面的柏油地,John 犹豫了一下,触碰 Sherlock 的手臂。“你确定这个安全?”他轻轻问,“他们似乎并不……” “不知道,”Sherlock 耸耸肩,“显然,他们在 Mycroft 的‘授权旅行供应商’的单子上。”

“好极了。咱们最好希望他们能找着伦敦。不然,你也许能如愿去伊比萨溜一转儿了。”

~*~

这是一架旧飞机,跟临时凑合的差不多,不过这架飞机明显经过了精心保养,至少其保养效果足以得到 Mycroft 的官方认可。Sherlock 很高兴看到机舱里正如承诺的那般空空荡荡,虽然,这里还有两个机务人员,对仅有的两位乘客而言似乎数量过多了。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们能独享整个旅途。舱内座位宽敞舒适,扶手可以折起来不会碍事,两个座位可以变成一张惬意的中型沙发。 Sherlock 没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相反他占了靠窗的位置,坐在 John 的旁边。毫无意外,John 坐的位置离过道比较近。 Sherlock 舒适地摊在座椅里,侧着身子,后背挨着流线型的机舱内壁,然后把双腿交叉搁在 John 的大腿上。 John 只是抬抬眉毛,瞥着一眼那个发亮的安全带标志,然后摇摇头。他把手中的三孔档案夹默默地搁在 Sherlock 的小腿上,继续忙他三周以来的编辑校订工作。他还是没有写完那部冷战小说,但是给年轻人看的那本书已经为出版商欣然接受。

“我的出版商想让我参加一些营销活动,你知道,”他说着,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起来,“提醒我给她发邮件,弄清在英国的销售情况如何。” Sherlock 嘲弄地吸气,“你写的是青少年小说,John。你真的想被半大的孩子围攻嘛?” “我以为你喜欢孩子。” “只有当他们年纪太小,愚蠢思维还没发育健全的时候。青少年真的蠢透了。他们必须搞得头破血流荷尔蒙挥发殆尽才能融入正常社会变成功能健全的成年人。” John 看着他,钢笔轻敲纸面,“你去过戒毒所三次,还因为国内恐怖主义行径被捕,更别提你还是一位专业咨询侦探,如假包换。而我,在过去的七年一直藏身于加拿大北部的小木屋里。这里有哪一点听起来哪怕有那么一丁点儿接近‘功能健全’?更别提‘成年人’?” Sherlock 微笑起来,他从座位里滑下去一点,“我会回答两者,只要等机舱的灯都灭了咱们拥有私人空间之后。或者,如果你不害羞的话,我的大衣足够大——” “老天!不!”John 说着,脸红了。他过分用力地瞪了 Sherlock 一眼,然后回头继续编辑工作。

Sherlock 压着呼吸偷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折刀然后弹出刀片,转动刀柄,接着又弹回去。以前在伦敦他总是每三十秒就发一条短信,就算他没有发短信也总是在随手把玩自己的手机。而在小屋里,玩刀成了他的新习惯。

John 没有查阅校对员做的记号,只是一边在纸张边缘乱涂乱画一边问道,“你真的带着那玩意过了安检?” “简单。” “我确实提过自己的人生目标之一就是不要被警方逮捕,对吧?” “好像我会让那种事儿发生似的,”Sherlock 说。这话本来意在安慰,但是听起来更像是他的暴躁之言。John 转头望向他的眼睛,然后 Sherlock 坐起来一点,伸出一只手,承诺道,“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John 扣住他的手,然后微笑。飞机在柏油路上咔哒驶过一个颠簸路段,他抓紧自己手中的书,“我知道。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对你承诺同样的事。”

~*~

“看见没?”黑灯瞎火的机舱中,John 悄声低语。他翻到 Sherlock 身上,在对方的双腿间稳住自己。 “唔?” “不需要螺丝刀。这座位已经足够倾斜了。”

~*~

“女士们先生们。呃,女士和先生们。事实上,只有先生们,因为那位女士,你们已经认识了——正站在那边——” John 瞥了一眼 Sherlock,他的眼睛发亮,正在憋笑。 另一位乘务员——Carolyn——接过话头继续发言:“先生们,我们现在接近 Fitton 机场。当地天气多云,相应气温四摄氏度。请将座椅调回原位并系上安全带。乘务员很快会来收走您的垃圾。请不要使用任何移动电子设备,直到飞机停稳,机长会关掉座位安全带标志灯。我们代表 MJN Air,感谢您与我们同行,真诚期待未来为您服务。” “是不是所有包机航班都会即兴来上这么一段?”John 轻柔地问着,重新调好座位,顺便偷偷检查自己的衣服是不是都穿好了。 Sherlock 仅仅只是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然后专心打量那个朝他们走过来的年轻人。 Arther 拿着一个白色垃圾袋走过来说,“我来为您收垃圾——”他开口,不过很快就闭嘴了。 “你当了一辈子的空中乘务员,”Sherlock 对 Arther 说。 年轻人朝他笑起来,“是的!是,没错!就算是我以前不是乘务员的时候——因为我当不上,但我仍然是乘务员,虽然有段时间我想当个飞行员——噢,见鬼。我不该在这趟飞机上多嘴的。抱歉,伙计们。先生们……绅士们。” John 看着这家伙火速冲向厨房。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看到我的飞机时是啥反应嘛?” Sherlock 朝他假笑了一下,“毫无疑问我记得自己当时对你更感兴趣。对于一个没有任何潮流意识的人来说,你看起来太棒了,根本不可能属于一个叫‘Little Prairie’的地方。”

“你对我撒谎的时候还蛮可爱的,”John 挖苦他。

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然后探出身子去帮 Sherlock 扣安全带——既然他自己无此打算的话。

Sherlock 总是乐意抓住意想不到的时机占便宜,他滑出一只手臂揽住 John 的肩膀,搂住他,“Fitton 不是 Heathrow。你不用太担心。” “我没有担心,”John 说着,有点惊讶地发现这是真话。他快速偷了一个吻,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次系上安全带。“好吧,我不担心机场。但你的家人是另一回事了。你真的觉得我已经准备好去见他们了吗?” “你会‘见到’他们只是因为到时他们会在屋子里。咱们可以整天呆在私人厢房,让仆人把食物端过来就行。你不用觉得自己有义务参加社交活动。至于我当然就更不会了。” John 感激地攥紧的手,视线掠过对方,望向窗外。天空中似乎充满光线,甚至掩盖了星光,龟裂的红白线条展现出道路和高速公路,在高大明亮的建筑间蜿蜒。“这就是伦敦?” Sherlock 转身望去,然后摇头。“你只能勉强看到市郊。Fitton 在城市以西,距离市中心不到一个小时路程。” John 深呼吸,继续望着窗外的景色。只是想想那些灯光——人群——就让他的心跳加速,但是他现在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John 在飞机上本来就睡不着——因为有陌生的乘务员在这里,不过那段时间他和 Sherlock 也没闲着。

在飞行过程中,他尽量避免去想自己在飞机降落后就得立刻面对一个全新的城市。 他可以做到。他没有问题。 John 反复这样告诉自己。

飞机在颠簸摇晃中落地。飞机的急刹车比自己熟悉的小型 Kitfox 要强烈多了,John 双脚撑在地毯上,直到飞机总算减下速来为止。 Sherlock 仍然用左手握着 John 的右手,不过现在他已然掏出手机。这家伙所谓的守规矩总是有一定时限。John 不假思索地环顾四周——担心那些乘务员是否注意到这个,但是他们都不见了踪影。 “很好。我们的车在这里。Mycroft 在这些事上还是很靠谱的。”Sherlock 得意地说着,把手机塞回口袋。

“我觉得我也必须搞一个这玩意了。”

Sherlock 狡猾地瞥了一眼 John,“当然,我正在为你找合适的手机。如果你的小屋那儿因特网足够靠谱的话,我早该物色好了。”他责备道,“还有一台新笔电。” “你肯定会找到合适的,我信你,”John 说着,试图不要感到尴尬。他已经七年多不用高科技产品。他拥有电脑的唯一原因是他的出版商请他行行好不要再给她寄手稿的硬拷贝了。

飞机总算停下来,安全带的提示灯熄灭。John 解开安全带,松了口气,头顶的灯忽然全部打开,刺目的光线得让 John 一时不停眨眼,然后,一声吼,“Arthur!”半数的灯灭了下去。 “当地时间大约凌晨一点,”Sherlock 说着,起身,进入过道,打开隔板,“我们会在两点半(half two)到家,最迟三点。” “Half two?你是说两点半?” Sherlock 把包递给 John,“那就是我说的。Half two.”他拉出行李箱的手柄,然后拿下那袋甜甜圈——现在已经基本上所剩无几。 甜甜圈,John 觉得,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都七年了,飞机上的食物质量也不见得提高多少,哪怕是私人包机上。

John 感到有些胆怯,退后一步让 Sherlock 在前面带路。他跟着 Sherlock 往前走,反复提醒自己,他已经准备好了,他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晚上好,感谢您选择与我们同行飞往 Fitton,我们代表 MJN air——其实是 MJN 航空公司——真诚希望您再次惠顾。”年轻的乘务员快活地说。 他们通过滚动楼梯下飞机,年长的女士在底部等待着。她在留心注意他们的同时还在指示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从舱内卸货。行李车已经在一旁等候了。

“先生们,”她说着,抬头朝他们微笑,“你们的车在外面等候。我向你们保证,你们的行李稍后会装进货运篷车并尽快送达目的地。” “谢了,”John 对她说,Sherlock 只是简单地点了个头然后就朝她指出的方向大步向前。 “先生们,祝今晚过得愉快,”她回答,在上楼梯前又吼了一声,“Arthur!”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John 小跑追上 Sherlock,谨慎地打量四周,“Sherlock?我们不需要过海关吗?” “Mycroft 会搞定那些的,”Sherlock 轻蔑地说,“上次我飞加拿大的时候还填了各种无聊的文件,这次我们什么都没填。” “我没留意这个,”John 承认。

等候他们的是一辆货真价实的豪华加长轿车,John 觉得这简直奢侈过头了。Sherlock 是在向他炫耀吗?还是有其他原因? 他们一走近就有一位女士从后面下了车,她手上还抓着一些东西。 “欢迎回来,Holmes 先生。Watson 医生,欢迎来到英国。” “嗨,”John 说着,好奇地朝 Sherlock 望了一眼,可他似乎压根没准备介绍来者何人。 “能给我您的护照吗,医生?”她问,既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与他握手。 “呃,当然。”John 把文件装在外套里。他放下背包,找出护照,然后递过去。 她接过护照然后将之放在车顶上,正在此时,John 听到有人从背后接近他们。他立刻转身挡在 Sherlock 和对方之间,然后发现眼前是一个身着黑西装,一脸淡漠的男人。“你们的行李,请?”他问着,汽车车尾的行李箱打开了。

Sherlock 只是朝旁边的行李一挥手,继续疑神疑鬼地朝车内瞪视。他的另一只手仍然拎着那袋珍贵的甜甜圈。John 放下背包,觉得现在的状况无论怎么看都不正常。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过按规矩先过海关,再排队,然后也许打一辆出租车或者租一辆车,但是,眼下这样诡异的局面是闹哪样。

他转过身,正好看到那个女人往他的护照某一页上盖章,然后她将护照递回来,微笑道,“谢谢你,医生。”她将印章放进一个微型金属盒子里,然后意有所指地朝车内做了个手势,“先生们?” Sherlock 裹紧外套,挺直肩膀,然后钻进车内,一副仿佛要上战场的架势。John 的脊椎缓缓滑下一阵恐慌,这回不是因为战争回忆,而是因为他现在身处一个全然未知的陌生处境,而 Sherlock——Sherlock 居然真的绷紧神经,甚至紧张了起来。 John 保护性地紧跟 Sherlock 上了车,他已经做好准备处理任何威胁——士兵,警察,或者那个 Sherlock 经常提起的‘那个恶棍’,特指他哥。 然而,出乎意料,他只发现一个相貌普通的男人,比 John 年长,稀疏的头发精心向后梳理,身上那套西服看起来比 John 的整个小屋还要昂贵许多。他望向 John,露出一个仁慈的微笑,说道,“Watson 医生,很高兴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那嗓音几乎让 John 浑身僵硬,一屁股坐到座位上。

在 Fairlake 用信号不好的电话跟远在英国的人通话完全是另一回事,这嗓音听起来更像是 John 多年前在军事医院的座机里听到的那个声音。 “Python。” “别叫他的代号,不然他还以为他是个间谍,”Sherlock 厉声说,瞪着窗户。 “请原谅舍弟,John——我能叫你 John 吗?请叫我 Mycroft,”Python 圆滑地说着,伸出一只手。 车门猛地关上,把 John 吓了一跳,然后他强迫自己探出身子,越过 Sherlock 与对方握手。Mycroft 坐在车的对侧,John 和 Sherlock 肩并肩坐在后面。John 朝 Sherlock 挨近了一点,从而使他们从髋部到膝盖都紧贴在一起,仿佛需要确认对方的存在以寻求安全。 “就像我说过的,John,感谢你为 Sherlock 所做的一切。我相信从今往后等着你们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谢谢,”John 尴尬地说着,悄悄肘击 Sherlock 让他做点回应。 显然,Mycroft 没有指望 Sherlock 加入这场对话。他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 John,然后顺手在车内另一边的控制台上按下某个按钮,说,“准备就绪,走吧。”片刻后,车开始起步。接下来的旅途中,没人开口说话,车内一直保持着尴尬微妙的氛围。

~*~

在轿车昏暗的光线中,Mycroft 观察着他的弟弟和他的新伴侣,试图通过肢体语言默默解读出这六个月来的所有细节。Sherlock 的头发亟需打理,长时间的飞行让他的西装惨不忍睹,不过除此之外,Sherlock 看起来一切健康。他的脸不再憔悴,不再形销骨立,甚至胖了些许,与仅仅一年前那个死气沉沉的毒虫截然不同。虽然他的姿势叫嚣着满心不爽——因为 Mycroft 居然花时间来机场见他们,但是这些都只是表象,他的弟弟总是小心翼翼刻意营造这种姿态。他现在并没有话中带刺的嘲讽或者彻头彻尾的敌意,这比语言更为公然地告诉 Mycroft,Sherlock 也许甚至是很高兴见到自己的,尽管他自己不想承认。 至于 John,解读起来要更加困难。John 全身都是层层叠加的复杂防备,Mycroft 预料到了这点,毕竟他们也通过几次短暂的电话。John 在表面上看起来不错,甚至比他最近拍的护照照片还要好。他似乎总算熬过了那种紧张时刻,结束了折磨多年的不安状态。他这身衣服是崭新的,合身但是不够完美。颜色经过细心挑选,衬出他沙色头发中隐约可见的金色,以及那双意想不到的深沉有神的蓝眼睛,Mycroft 可以从这些精心的挑选中看出 Sherlock 的品味。 他们坐得很近,但并没有彼此纠缠腻歪在一起。John 的坐姿稍微前倾,仿佛随时准备挡在 Sherlock 面前保护他。Sherlock 是伸出手的那个,他将指尖覆在 John 的指尖上,这点微妙的触碰暴露出他们实际上有多么亲密。事实上,Mycroft 以前甚至都不知道 Sherlock 喜欢用肢体接触来表达感情。 这是 Sherlock 恢复健康的又一证据吗?Mycroft 希望如此。Sherlock 的生命中需要有人在。虽然 Mycroft 最初只是希望 John 可以对他产生些积极影响——教会 Sherlock 如何生存之类——不过 John 似乎做得比那更多。 Sherlock 转头,刚好撞上 Mycroft 的视线。他的身体因防备而紧绷,仿佛要是 Mycroft 胆敢对 John 表露出丝毫不喜欢的情绪就要扑过来将 Mycroft 撕碎。如此猛烈的决心,让 Mycroft 可以完全肯定,他的弟弟与 John 之间的情感是真诚可靠的。 明天——实际上是今天,毕竟现在是凌晨——复活节周末就要开始了,大家族里的各位会陆续抵达老家,他们中大部分都足够富有并且有权有势,而且是彻头彻尾的保守派。家庭意味着丈夫和妻子和孩子。那些极少数独立特行的分子,就像 Sherlock,会倾向于避免这种保守派的家族聚会。但是 Sherlock 争取赶在节前把 John 带回家——而不是节后,节后他们会有好几个月来准备安置,直到圣诞节来临。这一点,对 Mycroft 而言胜过千言万语。

Sherlock 不仅仅只是高兴,他还切切实实为 John 感到骄傲,为他们之间的感情而感到骄傲——他甚至想要将 John 介绍给家人,哪怕他们的家族如此古老并且向来循规蹈矩。也许年轻一辈不会在意什么,但是那些老家伙——祖父一辈和伯祖母们——对于他选择一位同性作为终身伴侣肯定难以苟同。 John 会站在 Sherlock 身边,直面整个家族的评价,那些人从未真的赞赏 Sherlock 的桀骜不驯和聪明才智,Sherlock 总是把聪明才智用在得罪人上,虽然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自我保护,阻止任何人想要靠近他的企图。Mycroft 可以看出这一点,无疑,现在面前两人坐在一起,舒适自在的姿势里透出微妙的保护意味。

Mycroft 微笑起来,虽然他的表现不过是轻扯嘴唇,眼睛微微眯起,然而,这样一个微笑,已经包含了他所有的喜悦和希望。 Sherlock 看到了。他的双眼大睁,指尖在 John 的手指上微微抽搐。 John 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动,于是转脸望向 Sherlock。Sherlock 已经默默转头望着窗外。Mycroft 看着 John 轻轻勾住 Sherlock 的手指,然后十指扣紧,静静地宣告任何人都不要试图拆散彼此。

Mycroft 喉头忽然有些梗塞。他吞咽了一下,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实际上,他才是家族中的元老人物。他的生命消耗在对女王和国家效忠上,生活中没有发展私人关系的空间。他一直自愿做出这种牺牲,而几乎直到最近他才开始后悔。

很抱歉我这么晚才邀请你,但是,你愿意来我家参加复活节聚会吗?——M

他在阻止自己之前就点击了发送,然后心里立刻涌起一股紧张,这与他后悔这个突如其来的、情绪化的决定无关。看着他的弟弟如此快乐,忽然之间凸显了自己的空虚,这种空虚是对国家和家族的责任填补不了的,尽管如此,这也不是借口。让他决定将一段非正式的感情升级到这种高度的,并非这个原因。

当然乐意,但是,你不许笑话我家的衣橱。不是所有人买衣服的预算能够超过第三世界国家的国库的。

几乎被安慰感淹没,Mycroft 朝手机微笑起来,然后很快回到: 我不在乎你穿什么。我只在乎你。——M

对面微弱的声响让他抬起头。Mycroft 抬头看到 Sherlock 正盯着他,一丝羞怯的笑意在他唇边若隐若现。Sherlock 根本不可能看到他发了什么短信,但是他看到那一瞬间哥哥的表情完全不符合平时的性格,那样毫无防备,一览无余。

Mycroft 听天由命地叹口气,将手机塞进口袋,然后重新望向他。

Sherlock 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那笑意温暖人心,情感丰沛,自从他们双亲去世后,他似乎是头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

Chapter 27

尾声:希腊,伊德拉岛

一道炽热细长的阳光爬进屋来,照在 John 双腿间柔软纠缠的床单上,唤醒了他。John 警觉但平静地睁开眼,感觉身旁的 Sherlock 在睡梦中动了动。这家伙又一次偷走了所有枕头,只留下最后一个枕头给 John,John 不禁疑惑在半个地球之外的小屋里他们只有两个枕头的时候是怎么和平相处而没有互相残杀的。

百叶窗大开,没有任何屏幕或者玻璃的阻拦,窗外晨风慵懒地探入房内,带来花香和爱琴海的气息。这栋别墅墙壁厚实,晚上不开空调房内的温度也一样宜人。 John 翻了个身,伸出手臂环住 Sherlock 的腰把他拉近,然后拂开对方后脑勺长长的卷毛,在他后颈处落下一个吻。 Sherlock 睡意朦胧,不高兴地咕哝了一声,听起来更像是猫咪心满意足时发出的咕噜。他的手臂在床单下滑出来,盖在 John 的手臂上,“我还没醒。” “撒谎。”John 又亲了他一口,“你说过要教我开船的。” “等会儿。” “等会儿天气就会变得太热,然后时间就变得太迟,再然后就会变成明天早晨,你又说同样的话。” Sherlock 嘟嚷着,翻过身,顺便将床单从 John 的身上扯开。“你不需要知道怎么开船。你又没有船,况且你就算有也不会在泰晤士河上开船。” “不,但是我想在甲板上闲晃,看着你搞定一切工作,就这么一次。穿着你的泳裤。会有额外奖金哦。”John 得意地加上一句。 “或者,我们可以不穿泳裤,就呆在这儿。”Sherlock 伸出长腿勾住 John 的腿,特意提醒他这几个月来两人在床上从不费心穿衣服。 “你说服我带你来希腊可不是为了把整个假期花在床上的。” “去了两次修道院,一次自行车野外观光,还在 Hydrama 看了些费解的现代主义戏剧表演,而且每一晚我们都换不同的餐馆——这可不是把‘整个假期’都花在床上。” “早餐。船。然后……”John 翻身平躺,伸出强劲的手臂把 Sherlock 拉到他身体上方,“你想要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任何事,亲爱的。”

~*~

所谓的“任何事”——John 回想那个下午——可真是只有 Sherlock Holmes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创意无限的脑袋才想得出来的绝妙主意。虽然完事后肌肉酸痛,肌肤上还留下了晒斑(不过没有 Sherlock 严重,谁让他说防晒霜‘无聊’的),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记不起几时自己感觉像这么好过。

别墅东面有一个向陆露台,那里的树荫有助于肌肤降温。现在岛上的空气完全是静止的,天气热得无法懒懒的打个盹,伊德拉岛仿佛脱离了时间的掌控,John 感觉整个世界都离自己远去,只剩下身边这栋小型私人别墅。

英国的生活很不错——有一定挑战性,但是很不错。目前,John 和 Sherlock 暂时住在乡间住宅里。他们频繁去伦敦,刚开始只是试验性质,但是随着时间流逝,John 开始期待每次出发。最近,他们已经着手在城里找房子,打算在伦敦定居下来。虽然他们在时间安排上有更好的选择,不过这次度假仍然算是个令人高兴的消遣,暂时让自己从找房子的忙碌活动中逃出来。他们可以先回加拿大住几周——检查小屋设施并且去拜访 Molly,等一回来就立刻在伦敦定居。对于回加拿大这件事,John 心里还有其他想法。英国确实有民事伴侣法律,但是他想要更多。他不知道一旦他正式搬到英国之后加拿大的同性婚姻法会怎么转换,但法律上的细节不那么重要,相较而言,他更想要那种承认——他和 Sherlock 会在一起,永远。

眼下,他有更慵懒且即刻的事情要操心。他模糊记起晚上迟些时候有晚餐预约,但是自己的手机扔在地板上那坨衣服旁边,而且远在 Sherlock 的长椅侧面。 “Sherlock。”他伸出一只手,戳 Sherlock 的臀部,小心避开他晒红的皮肤,“Sherlock,把手机递给我,行不?” “不要。” John 轻柔地笑出来,“我们有晚餐预约。我不记得时间了。” “不饿。”

“你看着办吧。”John 坐起来,弓起背,脊椎发出声音。躺椅并不太舒适,尤其是考虑到他们之前在躺椅上都干过些啥。并不是说他在抱怨什么。午后的炎热榨干了彼此的体力,通常他们做爱都是精力旺盛,而这次则变得慵懒缓慢,肆意纵情,仿佛持续了好几天。

他起身绕过 Sherlock 的躺椅,来到那堆衣服旁边,在泳裤和 T 恤里面翻找着。两部手机从衣服里掉了出来,Sherlock 的黑莓发出短促铃声。 “你有一条信息。”John 说着,将黑莓扔到 Sherlock 的躺椅上,近在手边的位置。Sherlock 伸出修长手指摸到手机,甚至懒得费心抬头看一眼就直接按下按键。John 被逗乐了,他带着自己的手机回到椅子上坐下,打开日历 app。 “Sherlock?Hello,亲爱的?” 一位女士的低语传了出来,她的声音听起来上了年纪,嗓音颤抖,异常紧张,这让 John 本来由于热度和性爱而变得迟钝的感官瞬间清醒了过来。Sherlock 扭过身子,然后坐起来,他的眼睛点亮了,神情坚决又急切地盯着自己的手机。 “噢。我想这是你的答录机。Sherlock,亲爱的,我是 Emma Hudson。我真的希望你还记得我。我从 Harcourt 夫人那儿弄到了你的号码。她说……好吧,她说你可能会帮我。亲爱的,她说你现在成了侦探,有时候跟警方工作?我……呃,我现在在佛罗里达,亲爱的。我在 George 去世后又结了婚,然后……噢,Sherlock……”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太轻,John 几乎都听不到。她听起来快哭了。“我觉得有些糟糕的事儿要发生了,亲爱的。他是我的新丈夫。我……我很害怕,Sherlock。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希望你能帮忙……我待会儿再打过来。拜托了,别打电话给我。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给你打了电话。我……希望你一切都好,亲爱的。问候你哥哥。”几秒钟后,录音结束了。 “老天,她听起来糟透了,”John 紧张地说,“她是谁?” Sherlock 盯着他的手机,晒过的皮肤逐渐变得苍白。“Hudson 太太。她曾经是我的家庭教师,在我进入寄宿学校之后退休了。”Sherlock 看着 John,仿佛受到打击一般,“John……” “佛罗里达。好吧,”他立刻说,一边站起来,一边在最近通话记录里寻找餐馆的电话号码,“订机票吧。我会取消晚餐,今晚就打包行李,明天一早就出发。”

“John,”Sherlock 半心半意地抗议道。他站起来,伸手盖在 John 的手机上,阻止他打电话给餐馆。“我们在度假。这个假期本来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John 把手机放在躺椅底端,然后伸手捧起 Sherlock 的脸颊。他轻柔地触碰对方锋利的、晒过的双颊,很高兴自己至少让 Sherlock 在脸上涂了防晒,“Sherlock,这里很棒,但是我们可以再回来。只要你想,我们随时都可以来。” Sherlock 无声地望进 John 的眼睛,在 John 的脸上搜寻着,然后那种孤注一掷的紧绷感从他的表情中消退了。“你真是不可思议。”他轻轻说,低头亲吻 John,然后他后退几步,捞起那堆衣服,更衣,“你想回庄园还是伦敦?你可以继续找公寓。” “或者我能跟你一起去,笨蛋,”John 宠溺地笑了,“我从没去过佛罗里达。” Sherlock 震惊地望着他,“你确定?” “刚刚骗到你了吧,Sherlock,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事将你从我身边夺走的,”John 深呼吸,试图找回信心。是的,他的信心还在,虽然还在颤抖。

Sherlock 丢掉手上的衣服朝他走过来,他的微笑中有一种全新的火焰点燃。“除你之外,我不想让任何人与我同行。也许会很危险。” 作为回应,John 将 Sherlock 拉下来接吻,所有保留都融化消失。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会勇敢面对,不仅仅是为了 Sherlock,也为了自己。他再也不要东躲西藏。

“那就让我们携手行动,亲爱的,我准备好了。”


番外-溪流

摘要:发生在西北航道故事背景下的片段。

注释:送给 Pati79。

~*~

Sherlock 透过蒙在脸上的寒冷潮湿的围巾挣扎着呼吸。他盯着面前的水流,在仅仅几周前那里还是一条欢快活泼的小溪,John 偶尔会过来钓鱼——他顺便在脑海中的某个角落匆匆回顾了一遍所谓的飞蝇钓鱼法,归结起来主要就是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将金属钩子扬过脑袋希望吸引到一条鱼。

“嗯?快过来。”John 在齐膝的积雪里姿态笨拙地往前挪着,步履艰难。他行走时身体微微蹲伏,上身前倾以平衡肩上的背包重量。

“这儿肯定有——”Sherlock 开口,然后停下了。这儿没有桥,没有任何正常的织纹水泥道和栏杆,甚至没有人造 的简易踏脚石以供过河。只有:自然,野蛮原始的大自然,决心要让任何胆敢挑战她的毫无准备的可怜人类付出代价。

他在心中畏缩了一下。自己居然把自然拟人化了。估计下一步就该去写诗了吧。

倒不是说他们俩都同样毫无准备,John 已经成功步入水中,然后转身,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点亮了他被风吹得发红的双颊。“来吧,Sherlock,”他催促道,伸出一只手,手上戴着笨拙厚重的手套。

“John……”Sherlock 低头望向那些岩石,湍急的水流在石块上飞溅仿佛玻璃碎裂,他可以轻易想象出血液混入其中变成明亮的鲜红色。彼时,在伦敦,Sherlock 从未犹豫过,但那是在他的战场——高大的建筑和摇荡的防火逃生梯和狭窄的过道间。

John 的表情变得同情起来,“没关系。我们可以回去——”

“不。”Sherlock 摇头,想着明年这个时候,John 会在伦敦直面他的恐惧,所以此时此刻,他又怎能退缩?

Sherlock 深深呼吸,然后跟随 John 走过的路线踏过碎开的积雪,厚重的靴底勉强不让自己摔倒,但是无论如何他总算成功到达岩石遍布的河滩。

在他绊倒跌进冰水之前 John 抓住他伸出的手,强劲有力,稳定沉着,John 一直扶着他,直到他找到平衡站好。

“准备好了吗?”John 问,深沉的蓝眼睛闪烁着生机和愉悦。

“一直。”Sherlock 露出微笑,跟随 John 穿过河流,进入未知的荒原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