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折未遂

原作:undertale

配对:Flowey/sans;sans/Papyrus

作者:阿息

说明:sans 中心,送给月仔的贺文(坑(。


1

强烈的窒息感。

眼前一片漆黑,他的侧脸被迫紧贴在某种冰凉滑腻的金属上,手脚都无法伸直,只能怪异地蜷缩成扭曲的角度,Sans 不禁吐出一声咒骂,试图发力,但是身体不听使唤,僵硬的关节发出艰涩的咔嗒声。他艰难地活动手肘,猛地感觉撞上了身后的什么东西。 他瞬间僵住了,自己对骨架的质感一清二楚,下一秒有骨头裂开的微响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这狭小空间里的另一具骨架碎掉了,骨头如同流沙一样散落,堆在脚边。Sans 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召唤魔法,但身体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奔涌而上的恐慌瞬间吞噬了他。他疯狂地摸索着周围,不消一分钟就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只有一人高的箱子里,四面八方都充满森然的冷气。温度低得不正常,源源不断的寒意还在持续钻进骨髓。

Sans 脑中警铃大作,尽己所能用肘部撞击金属内壁,年久失修的金属发出夸张的闷响,箱子不停震动,震动,刺骨的寒意还在不间断地侵蚀他的四肢,狭窄阴暗的空间仿佛在向内部挤压,吞噬,窒息感蜂拥而至——

Sans 直接倒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眼冒金星,浑身剧痛。

从窒息中解放出来让他着实松了口气,但是这种感觉还没持续几秒,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昏暗光线下,眼前斑驳的地板呈现超出腥绿色,地上还留着拖行的半干的粘液痕迹,散发着刺鼻的畸形生物留下的味道。

他爬起来,看到身后的一排熟悉的冰箱,运转的排风扇发出微弱的噪音。

Oh,fuck.

这是当初他们存放样本的地方,秘密实验室的角落。刚刚的冰箱门已经被他撞坏了,成堆的白骨从冰箱里滚落出来。

Sans 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居然是……自己。

他看到自己的头骨正在地板上冲他发笑,更加年轻的版本,骨头上还没有留下各种伤痕,在回忆里沉睡许久。坏掉的冰箱门歪斜地挂在一边,像是张着一个嘲讽的嘴巴。

Sans 盯着眼前的画面,无言地张了张嘴,被冻在冰柜里的 206 块骨骼,如今散落一地。

忽然,眼前有个影子晃了一下。

“Alphys?”他做出防御姿势,看着藏在冰箱角落里的那个阴影蠕动起来。

“…………冷……”

空气里传来微弱的回应。融合怪蜷缩在冰箱旁边,仿佛快要融化的身体不断向外淌着粘液,恶臭扑鼻而来。

回忆瞬间铺天盖地。 那是 Snowdrake 死去的母亲。小个子的 Snowdrake 生前性格温和腼腆,每天晚饭时分都会和丈夫一起在雪镇外的树林散步,她丈夫是个喜剧演员,每次说起蹩脚的双关她都会配合地笑起来。而现在,眼前的融合怪默默地蜷缩着畸形的身体,那早已经不是她的身体了,决心使她融化,吞噬殆尽,无能为力,她的身体如同滴蜡,呻吟着破碎的句子,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滩污水。

Sans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下意识只想干呕,大脑中无数种声音疯长。

他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来,他需要找到 Alphys,她跑到哪里去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Sans 快步走过阴暗的走廊,灯光该死的昏暗,可见度越来越低,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沉重,匆匆转过一个弯,眼前忽然有漆黑画面闪过,紧接着 Alphys 迎面而来跟他撞了个满怀。

“……呃?”宅女科学家捂着头,拎着的袋子撒了一地,“Sans……?你怎么在这里?”

Sans 愣住了。

“噢!你……你还在修冰箱吗?”Alphys 怯生生地说着,把地上的袋子捡起来,“我,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什么?”Sans 感觉自己半张着嘴的样子很傻,于是又合上嘴,把脑海里的尖叫声强行压下去。

“就在十分钟前?”Alphys 一脸困惑,局促的神情里更多是不解,“你给我电话说已经搞定了……还说他们看上去有点饿,所以我带了些吃的下来,大部分是洋芋片……”

Sans 完全不记得自己打过电话,但是他还是冷静地回答:“噢没错。”大脑飞快运转着,他的声音正常得可怕,“我只是忘了拿工具,所以回来看看。”

Sans 在回家的路上仍然想着这件事。

他和 Alphys 一起回到冰箱的房间里,眼前一切都是如此寻常,冰箱里空空如也,融合怪的尸体也消失不见,刚刚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他脚步虚浮地从实验室出来,没有选择走捷径回家而是转了个弯去河边乘船,他需要一些时间。 身着长袍的撑船人今天格外安静,宽大兜帽投下幽暗的阴影。Sans 只是盘腿坐在船头,沉默地看着水花飞溅,路过的粗糙墙壁上镶嵌着发着暗光的矿石,仿佛暗处窥视的无数眼睛。

通常夜幕降临的时分正是镇上最热闹的时候,兔子小姐会照例和小肉桂一起出来散步,熊老兄会在圣诞树下翻看有什么新鲜的礼物,透过酒吧窗户可以看到犬夫妇在和 Doggo 在玩扑克,Grillbz 在柜台后擦杯子,暖烘烘的气氛仿佛可以透过窗户溢出来。

戴着帽子的老鼠酱把自己裹在长围巾里,迎面走来,神色忧郁,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抱怨着这里的拥挤和缺乏阳光,偶尔也会漫不经心抬起头和 Sans 打了个招呼,嗨。 Sans 习惯性报以微笑,雪镇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熟悉到陈旧的千篇一律,符合常理,令人安心。

他推开家门,屋里空无一人,看来弟弟还没从哨岗回来,他拖着步子走到沙发旁,摸出遥控器打开电视,Mettaton 的烹饪节目正在重播,嘈杂的音乐声,机器的说话声,寻常而熟稔,他把声音调大了些,扯过毯子裹住自己,整个人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睡意袭来,他没察觉自己已经闭上眼睛,逐渐睡了过去。

2

当不知黑暗为何物,才能淡然站在水边获得安宁。

Sans 从不愿意谈论过去的事情,他像是一只海底贝类,顽固地紧闭着嘴巴,所有传言和想象都是只化作模糊不清的油彩,被污水打湿,洇开,埋葬在砂砾深处,无人问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那个年轻时的自己了。 他几乎快忘了原来自己还有那样的时刻,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孜孜不倦地探索着关于决心的实验,充满对地上世界的渴望和憧憬,跃跃欲试。 那时他还不是一个人。明亮干净的实验室,他只管奋笔疾书,反正抬头就可以看到那个站在电脑操纵台前若有所思的背影,那个他曾以为是无所不能的高大背影。

彼时一切尚有意义可言。

他曾经妄想改变命运的丝线,并注定为此付出代价。一遍,一遍,又一遍,负隅顽抗,宁愿在永无止息的深渊里挣扎,死于力竭而非窒息。 直到承认坏掉的机器无法复原,一切尝试无以为继。骷髅的内心早已歇旗揠鼓,无数时空叠加过后只剩一地狼藉,寂静无边无际,死气沉沉。

反正失去的已经永远失去。

乌飞兔走,那些破败颓废的情绪都藏起了棱角和倒刺,变成破枕头里飞出的棉花。他逐渐学会对每个人都不近不远,脸上的微笑永恒不变,白烂冷笑话在酒馆里意外的受欢迎。快乐来得如此廉价而轻易,没有渴望就没有失望,没有遗憾就没有伤害,平静的日子仿佛一种重复的耳鸣。

还好,无论如何,弟弟还在身边。

无论这荒唐世界怎么变化怎么叵测,Papyrus 如同一个定点,一个坐标轴上永恒不变的避风港,任凭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也不改当初的天真温暖。 Sans 非常清楚命运其实并不站在自己这边,但依然拼尽全力小心保护着这个超越时空的存在。

——Papyrus 是不同的。他每一天都过得认真充实,每一天总是在期待今后。他喜欢把光明磊落单纯善意全都当做慷慨礼物赠与世界,因而他才能在无数的时间线里闪闪发亮。

Sans 多喜欢和弟弟在一起,哪怕只是傻傻地坐在回音花的房间里念叨一些无聊的愿望,仰头遥望那些虚假的星星。 哪怕黑暗倾盆而下,不安永远骚动不止,他永远贪恋这片刻的安宁。

“SANS!”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上方响起。

“……Paps?” 他睁开眼感觉头疼,眩晕感让他大脑空白。他肯定睡了很久,浑身骨骼都咔哒作响,仿佛断线的木偶被强行组装完成。

下一秒他就发现不对劲,自己正躺在长椅上,身上盖着蓝色外套,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黑暗角落里一朵回音花发出微弱的蓝光,长椅冰冷潮湿,房间外隐约水声汩汩作响。

“老天!你睡了好久!你没事吧!” Papyrus 的眼神很关切,Sans 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肯定很糟糕,他决定闭上嘴。

“我没事。”骷髅看着眼前的弟弟,近在咫尺,真实可触,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停顿一秒,伸手在椅子底下摸索着什么。 果然。 他捡起了一块包装完好的咸派。

“……刚好肚子饿了,要一起吗?”他打开袋子,递给 Paps。 弟弟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看他不接,Sans 又坦然把派收回来,自顾自地咬了一口,皱了皱脸,“老样子。”好像对自己说话,接着又转向弟弟,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坐。”

“SANS?”Paps 的疑惑更深了,但他还是乖乖坐过去。

Sans 轻轻靠在他身上,满足地叹息,“还是很难吃,比不上你的意面。我认真的。”

“捏哈哈哈!那当然了!我,伟大的 Papyrus,可是绝赞的意面大师!”

“嗯。”

“一会儿回家就给你做!”

“嗯。”

“SANS?”

“嘘。别说话。”

Sans 沉浸在这片宁静里,弟弟的呼吸声近在耳边,清晰可闻,世界缩小成一个狭窄幽暗的房间,时间也坍塌成原子大小,模糊的水声,连绵不绝的呼吸声灌入头颅,只有黑暗中浮动的尘埃放大成陨石,在坠落前温柔的低低的轰鸣。

“你知道,这个房间其实没有门。”Sans 忽然淡淡地开口,“我每次都走捷径过来,一个人,也从没告诉过你。”他的声音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所以,你不是真的。”他只是低头,虚握着对方戴手套的手,“我猜,时间也差不多了。”

梦境迅速剥落。

眼前只剩下鲜红披风和漫天灰烬。

Sans 无声地跪了下去。

3

Sans 对睡觉这件事产生恐惧,是从某天心平气和地醒来开始。

那时候天气很好,窗外碧空如洗,阳光照在被子上,暖洋洋的。自从来到了地面上,Sans 睡觉从来不拉窗帘,他喜欢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不论看了多少次日出还是觉得感慨万千。 他们真的逃出来了,人类孩子用宽容和善意拯救了一切,让所有怪物都重获新生,他们的确逃出来了。 在地下世界这么久,他根本没想过有一天真的迎来圆满的结局,而现在,瞧啊,阳光多好。

他扯过被子,打了个哈欠,迷瞪瞪地盯着天花板。 估计一会儿弟弟就该来敲门了吧,说好今天要和自己一起大扫除的,Alphys 前两天刚送了个吸尘器过来,外形奇特像一只古怪的鸭子,还神秘兮兮地说是经过科学加工的清洁神器,Paps 可喜欢了,无论如何也要拉着 Sans 展示下如何解决脏袜子的问题,虽然也搞不清楚这两者有何联系,Frisk 在一旁偷笑,临走时又说学校放了假,邀请兄弟俩明天去家里吃晚饭,妈妈做的蜗牛派味道超赞的,正好从 Tori 家回来的路上正好可以路过超市,打折日可以多屯点番茄酱嘛。

充实忙碌的一天。

骷髅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盯着窗外的蓝天,美好,干净,光线充足。 然后睡意袭来。

——他想,如今自己早就记不清那是多少个时间线之前,哪怕后来他有过无数次相同的经历,但是永远记忆犹新的只有那次。 和大家一起回到地面。 每一口呼吸都崭新而忐忑。 他居然还让自己松了口气,以为到了地上一切就会正常起来,所有关于时间线的怀疑和不安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他居然蠢到让自己放松了警惕,在最初的适应期过后,终于和大家一起接受了普通和平的日子。

他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普通下去。

直到那天早上,阳光姣好,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最后忽然被风声吵醒,他发现自己醒在了哨亭里。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雪地,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美好真实的梦,梦里他们都逃了出去,即将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梦里的所有细节都逼真得可怕,阳光如此诱人,如同鸦片,海市蜃楼。他茫然地张了张口,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几乎快要相信那个梦了——他居然天真到允许自己相信那个梦是真的。

实在可悲。 眼前雪景依旧,风声依旧,骷髅听到人类踩断命运的树枝的声音,对自己即将经历人类带来的第一次屠杀一无所知。

从那之后,Sans 再也没能逃出去。 时间的迷宫反复交错,每一次睡去都是一次赌博。

扭曲的时空带来记忆的碎片,模糊了梦和现实的界限,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梦里的场景,他的梦似乎总是会跟不同的时间线接轨——有时一周一次,有时两个月一次,有时候是一年,因为不知道下一次噩梦会何时到来,他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选择彻夜不眠,对睡觉的恐惧几乎快要逼疯他,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强迫自己睁着眼睛度过每一个日夜,但是不论怎么努力,他总是会被不可抗拒的疲惫打垮。

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睁眼后 Sans 再次发现自己惊醒在陌生的地方,打烊的酒吧,或者实验室的桌前,或者 MTT 舞台的观众席上。他从一个梦境进入另一个梦境,就像在镜子面前摆放镜子,扭曲的镜面折射出无数种扭曲的可能。

偶尔,也会出现时间线连续两年不出意外的情况,两年来每一次他都在自己床上好好地醒来,但他的精神却永远无法真正放松——他甚至不愿承认自己还抱着微小的期待,希望睁眼那一刻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地上,那个暖洋洋的上午,日子重新变得平凡而安宁。

他终究再也没能回去。

时间长出裂缝,一切挣扎于事无补,现实和梦境交叠,最后变成万花筒的碎片,尖锐锋利,光怪陆离。

Sans 于是慢慢接受了现状,在哨岗睡觉,在树林睡觉,在沙发睡觉,仿佛以此为生。

他尤为喜欢在回音花的房间独处,每当目睹过一次死亡,他就会醒在那个房间里,每一次,仿佛约定好一般。 重新梦见弟弟。 一起分享咸派,或者故意讲冷笑话逗他炸毛,或者亲密地靠在他身上,沉默一小段时光。

反正一切都是捕风。

他曾见过千八百次死亡,每一次都如同第一次那样。疼痛清晰可碰。

4

Papyrus 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绳索。

Sans 不得不承认,弟弟现在的性格,有一部分是自己故意纵容的。Papyrus 是阴影的反义词,是滔天洪水中的方舟,他的性格里没有光线照不到的阴暗角落,这也是 Sans 最珍视的地方之一。 他执意保护弟弟,心无旁骛,责无旁贷。在这个无处可逃的世界,唯有这一点是恒久不变——Papyrus 是宇宙奇点,无论面临何种威胁,哪怕死亡也无法改变分毫。

他已经暗自下定决心,与 Gaster 同样的错,自己绝不会犯第二次。

那个活在回忆里的 Sans,总是年轻气盛,以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科学无所不能。直到后来他亲眼看着 Gaster 在面前分崩离析,存在清零,自己一直憧憬的对象就这样被彻底清理出时间线,连灰尘都不曾留下。

那是彼时最黑暗的日子,失去的无法挽回,和 Gaster 一起消失的一切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孤独几乎彻底击垮了他。

无人知晓自己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最后终于给坏掉的机器拉上帘子,打开后门的房间。 弟弟站在外面等着他,看起来快要哭了。 Sans 紧紧抱了上去。

在收紧拥抱的那一刻,他暗自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发生第二次。

他绝不打算失去第二次。 不惜一切代价。 就算需要大开杀戒也在所不惜。

弟弟从此变成了提醒自己保持理智的线索,他重新站起来面对生活种种。每次醒来他第一件事就是需要确认 Papyrus 的安全,立即马上。Papyrus 去树林巡逻,他会不动声色地跟过去;Papyrus 在厨房煮面,他会找借口在门口晃悠;甚至 Papyrus 在浴室洗澡,他也会轻手轻脚去听听动静。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确保安全。

等他开始发现感情逐渐变质的时候已经迟了。

每次都只能如同忍耐疾病般,忍耐不时来袭的阴暗感觉,心中原始的占有欲层叠积累,无限膨胀,不确定安全就无法接受——但是死亡依然会发生,无论他做出何种选择。他不甘心,宁愿在日常中把自己活成一根废骨,仿佛生活只剩下冷笑话和偷懒,在弟弟边骂边照顾自己的时候,他知道,内心深处的依赖和占有欲已经无法充分得到满足。

——以确保安全的借口满足一己私欲,Sans 为自己这种卑劣的行为充满负罪感。

不,这不对。

忽然黑暗中响起湿润的呻吟,甜腻而诡异,断断续续,放荡挑逗不堪入耳。 Sans 睁开眼,发现自己又醒在回音花的房间里——啧,熟悉的场景连续出现两次,坏兆头。

这一次弟弟不见了踪影,房间里只有回音花的声音还在反复低迷地回荡着。

——充满情欲的,羞耻的呻吟。

他愣了愣,惊恐地发现那是自己认识那个声音,那分明是……

“没错哦。”一朵黄金花从地面探出头来,愉快地抖了抖叶子,“就是你弟弟的声音。”Flowey 看到他的表情,露出一个玩味的微笑,“噢得了,Sans,你以前又不是没听到过。”

这不对。

Sans 立刻进入警戒状态,与此同时罪恶感却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弟弟是他小心保护的应许之地,他已经克制很久,他不应该听到这种声音,这不应该是他该听到的——Paps 带着哭腔的难耐的呻吟就像诅咒一样扼住自己的喉咙,那种感觉怪异极了。

他充满疯狂的罪恶感,回忆铺面而来无处遁形,曾几何时他也希望在同类身上找到慰藉,在欲望中沉沦寻求解脱,在深夜坐在弟弟床边——Paps 病了,夜里睡得极不安稳,神志不清只往他身上拱,他在经历激烈的心理斗争后接纳了对方的拥抱和亲吻,只为了握住一些能够握在手心的真实感。那些偶尔漏出的呻吟声几乎快让他爆炸,但最后终究没有更进一步。 哪怕他确实这么想过,占有他,为了确保安全,占有他,里里外外,全部,一切。 他对软弱的自己感到一阵反胃。

花朵裂开微笑,露出利齿,“对亲弟弟的觊觎让你心怀愧疚了吗?”他如唱歌般愉快地吟诵着,“真可悲,对一切无能为力,只能躲在梦里像个懦弱的胆小鬼。”

Sans 的眼睛骤然燃起蓝光,而 Flowey 只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是吧,Sansy,就这么迫不及待?”

骷髅左手抬起,巨大的龙骨炮从身后浮现,散发着危险而不详的幽光。就在下个瞬间冲击波就从花朵正面穿透过去,花瓣四散,汁液飞溅,这棵植物简直不堪一击。

可是这不对。

“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身后花朵的声音再次传来。 Sans 立刻转身,小花讥讽的笑容那样熟悉,骨头飞速刺破空气,对方甚至都没有躲一下,柔弱的茎叶立刻瘫软在原地。

“啧啧。”

然而下一刻,左边又一朵金色花冒出了地面。攻击继续袭来。 不一会儿,房间里已经布满花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花瓣几乎没过他的脚踝,植物汁液黏黏糊糊的,溅得到处都是。

骷髅逐渐感觉到某种熟悉的绝望,这样没完没了,根本杀不完。

这不对劲。

Flowey 似乎乐在其中,他看出对方的疲惫,于是笑容变得越发明亮起来,更多根茎从地面冒出来,古老的盘根错节的丑陋花根,争先恐后地暴露在空气里。 循环的攻击仿佛诅咒,攻击没有丝毫意义。 在这个时空狭缝里,Sans 慢慢意识到双方的不对等,自己的攻击只是在平白消耗魔力。

“老实说,我有点腻了。”花朵拖慢了尾音。

骷髅忽然发现脚底的泥土有异,花根从脚后跟处破土而出,飞速变粗,锁住小腿。他重重地摔到地上发出闷哼,左手转动,一排白骨从地下抽出瞬间刺穿根茎,腿部挣脱出来。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速度还不够快,左手腕被锁在地面,强劲的花根迅速攀爬上整根手臂,魔法已经不听使唤,花朵居高临下的声音响起:“啧,真碍事。” 下一秒左臂就被花根整个扯了下来。

肱骨折断发出响亮的声音,Sans 被痛苦吞噬,差点晕过去。

“你的弟弟早就死了。”花朵凑上前来,恶毒地笑着,“瞧瞧你,多可悲。”更多根茎涌出地面,骷髅被藤蔓纠缠,挣扎无果,如同一只无能为力的标本。 整个房间充满花朵的根茎,如同深海的章鱼张开巨型触手。

“你和我一样,深知命运的存在,却无力改变分毫。一遍又一遍。妄想自己能改变命运,但是结果却一样。你逃不掉的,你经历了所有时间线,却无法彻底放弃。你只能靠眼前的东西取暖罢了,你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噢,Sans,Sans,Sans。”对面的花朵笑得灿烂无辜,就像老朋友一样轻柔重复他的名字,“你明明知道于事无补,何必多此一举?”

Sans 召唤出的龙骨炮悬浮在空中,停了动作,和主人一起睁着幽暗的眼窝空洞地注视对方。

“你我都清楚,这一切毫无意义。你不可能赢的。想想你身边那些可怜的小丑,他们对命运一无所知,每天按部就班就能获得无知的幸福,你不觉得想吐吗?” 花朵的声音仍然轻柔,恶意的嘲弄和怜悯,感情饱满,语调圆滑。 “噢,当然了,你舍不得你的好弟弟,那个惹人怜的,纯洁无暇的,大家口中的小天使,你想操翻他都快想疯了…”

Sans 的炮击轰然爆发,白光骤亮,正面集射,Flowey 所在的地方出现泥土深坑,植物瞬间撕裂,和地面上堆积的其他花瓣一起腾空飞扬起来。

骷髅持续不断的轰击几乎掀翻整个地表,直到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哪怕魔力所剩无几,他仍然在不断继续,继续,继续,白光和噪音一起几乎将对面的一切吞噬殆尽,怒火的巨响带着回音。

在魔法耗尽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如同风中的蜡烛一样暗了下去。

不到一秒,Flowey 重新从洞穴墙面上慢悠悠地钻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困在地面的对手,“啧,”他甚至好整以暇地摆了摆叶子,“省点力气如何,死亡只是想尝试新的可能性罢了,放轻松,伙计。Papyrus 是个有趣的玩具,我可是玩了好久才玩腻的……没有什么比杀戮本身更无聊了,每次都要做出新假设,每次都得在世界线里习惯新的规则,无知之徒找到新的平衡总是如获至宝以为找到真理,久而久之,你会发现身边围绕着的都是些健忘而愚蠢的生物,逐渐用新的憧憬代替旧的,因为生活的本质如此空虚,必须要抓住在乎的东西才能活下去。”

Flowey 从地面唤出的藤蔓如同汹涌巨蟒钻土而出,缓缓蠕动着攀上骷髅的颈椎,缠绕,收紧,对方急促无措的呼吸胡乱喷在藤蔓上,试图用仅剩的右手挣扎反击。徒劳无功。藤蔓牢牢按住了他,魔法耗尽之后这副脆骨的反击形同摆设,花朵怜悯而讥讽地看着他。

“眼前的一切就一定是真实吗?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终极真理吗?得了吧,在这个时间维度里没有绝对的真相,真和假只是相对的,只存在于时间的片段里。所以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我们掌握的真理如此狭窄和虚妄,一切只能活在假设的基础上。”

植物表面已经变得十分光滑,滑腻粘液沿着骨骼滴落,发出潮湿暧昧的声音。 藤蔓逐渐往上爬行,强制性地掰开骷髅的下颌骨,力道惊人,然后下一秒就捅了进去。 异物瞬间充满口腔,骷髅几乎因此而窒息,大脑有雪亮闪电划过,下颌几近脱臼,钝痛顺着颧骨爆裂。

“所以没关系的,放弃吧,杀戮又如何,逃避又怎样,沉溺于自己的痛苦,顺从内心的恶意,在命运面前放弃自己,这样不是轻松多了吗,亲爱的 Sansy。”金色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眼前,金色的花瓣近在咫尺,悠然端详着对方的痛苦的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尖利的牙齿如同两排银针般暴露在空气里。

“你只要负责享受就好了,Sansy,放弃本身没你想得那么难。”

更多藤蔓从地面涌出来,从颈椎开始,一寸一寸往下蠕动,经过胸椎,接着到达腰椎,肥大的发黑的藤蔓贯穿身体,从上到下,亲密至极,恶心的湿滑的触感盘绕在整根脊椎骨,严丝合缝,无一处遗漏。 藤蔓开始肿胀,仿佛一个怪异的拥抱逐渐勒紧。

Sans 的神智已经陷入昏沉,对方缓缓抚过脊椎的每一个关节,仿佛耐心的蛇类,攻城略地。 他明白自己的挣扎已经毫无意义,大脑放空,仿佛身处漩涡深处,万物旋转,一切都发生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

“噢,瞧瞧我找到了什么。”

一股尖锐的快感刺破了混沌,直冲头颅,让整个身体都尖叫着想要蜷缩撤离。

在胸骨体和肋骨后方,胸椎前方,藤蔓于虚空中描绘出一个形状——冠状沟,布满静脉,规律跳动着的,违反常理的心脏。

Sans 开始奋力挣扎,右手抠挖藤蔓,硬生生将腕骨折了角度,仿佛命悬于此。

Flowey 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眼看着骷髅的心逐渐从虚无中浮现,散发着微弱的蓝光。植物的茎枝特化而成的卷须状器官不断往上攀援,裹住柔软的心脏,爬过表面,分泌出浓稠汁液,骷髅忽然漏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身体开始难以自控,以心脏为原点,愚蠢的该死的生理反应逐渐苏醒,欲望朝全身发散,暗潮涌动不止。

Flowey 满意地裂开笑容,下一刻植物卷须里探出细小针头插进心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