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wey Is Not a Good Life Coach/小心花朵会说话

原作:undertale

作者:unrestedjade

等级:Gen

翻译:阿息

原作地址:戳我

授权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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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设定:

时间设定在 frisk 到达地底之前,小花仍然掌控着重置能力。

小花实力超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打通 g 线。

小花最喜欢的玩具是 paps。

因为时间线发生得非常早,小花还不知道 sans 的能力,sans 也不知道小花的存在。

sans 能感知到重置读档,但是 sans 暂时还没发现小花是罪恶之源一切都在小花操控下。

作者插刀快狠准(喂。

祝食用愉快。


Chapter 1

有风穿行。

穿过这条地道的风总是格外冰冷,不过他俩都不存在冻伤的可能,所以对寒冷毫不在意,Flowey 甚至转过脸去迎着风,尽情沉浸其中,感受微小冰晶铺面而来刺痛每一寸花瓣。

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闲聊(虽然毫无意义但还算有趣),现在双方都已安静下来。Papyrus 向后仰着身子,满足地凝视着遥远天花板上缀满的“星星”。

他通常不会像现在这般,放松懒散,跟他家那个总是偷懒的废物哥哥似的,但是此时,深宵已至,夜阑人静,就连他也开始逐渐松懈下来。Flowey 欣赏着眼前的一切,不慌不忙,毕竟任何一点跟平常不同的改变,哪怕只有一点点,对他来说也像宝藏一样。

他最喜欢的玩具就是 Papyrus。一般来说,大多数怪物会被 Flowey 吓到或者感觉不安,但 Papyrus 却从未感到害怕,这家伙压根没想过害怕这回事。Flowey 对他产生的兴趣罕见地持续了下去。

这位骷髅哨兵总是愚蠢得可爱,善良无害自恋万分。典型的烂好人性格,过分仁慈到近乎一种过失的地步,同时还很拮据,见鬼。这些变量是如此有趣。现在他们已经在好几条时间线里成了朋友,这也不算 Flowey 单方面的功劳,因为 Papyrus 总是热切回应任何小小的示好,饥不择食。至于为什么会这样,Flowey 肯定会在以后的某条时间线里弄清楚,但是此时,这一项在他的好奇清单里排名太低了。此时,这仅仅只是个有趣的念头,可以用来把玩戏弄。就像这只骷髅本身。

整体上 Flowey 做的游戏实验要沉重得多,Papyrus 在其中的作用更接近于一个休憩处,或者某种用来平衡口味的道具。

不幸的是,现在的日常开始变得有点平淡无趣了。就在他们一起享受夜晚的同时,Flowey 把脑海中的选项浏览了一遍。

——从一开始就玩太极端肯定不行,不然的话后面的一切都会虎头蛇尾,况且,虐待狂是一回事,可如果只是不假思索的暴行本身那还是挺无趣的。他可以筹划得更好。他很好奇能把对方的个性扭曲到什么程度呢,或者对方究竟可以被他迷惑到什么地步,他还需要做多少事才能扳动那个深藏的开关,拆解,剖析,以一种亲密到毛骨悚然方式观察他们究竟是如何运行的。之后,再为所欲为地重新书写他们的人格。

有些怪物可以很轻易就被重塑成一些很酷的玩具。而有一些则很轻易就会被弄坏了,或者彻底崩溃。他倒是很好奇 Papyrus 会变成哪一种。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计算出一种可以持续下去的玩法了,但是他仍然觉得胃口大开。Flowey 拥有大把光阴来改善自己的攻略,就当这一局是为后面无数次重置做铺垫吧。

“嘿,Papyrus?”他问。

“嗯?”

“你是我最喜欢的骷髅哦。”

“我当然是了!”Papyrus 笑逐颜开。从解剖学的角度来说这家伙几乎每天都笑口常开,而现在这笑容仍然还是那么闪闪发亮。“你是我最喜欢的会说话的魔法小花!”

Flowey 吐了吐舌头,也笑开了,“啊,讨厌!如果我有血管的话,我的脸都红了。”

“一朵有血管的花,听起来挺恶心的,Flowey。”

“是啊,”Flowey 说着,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Papyrus 总是能以与众不同的方式令他感觉惊讶,他喜欢这一点,即使是在这样琐碎的事情上,“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他们又安静了几分钟。没什么可着急的。直到 Flowey 判断时机成熟的时候他才开口,“Papyrus,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对啊,”Flowey 话音未落 Papyrus 就抢着说,“我们是最最好的朋友!”

Flowey 微笑,“我很高兴。”Papyrus 亟需这些安抚性的话语就像花朵离不开水。比起其他手段,他对安抚的话反应更强烈。这个弱点非常好用。

“嗯……”在明显沉默了一分钟之后,Papyrus 说,“你有什么困扰吗,朋友?因为我可是个超棒的听众。”

“实际上,Papyrus,是的。确实有事情困扰着我。我刚刚一直在思考的是,你的实力有多强大。”

“真的吗?”现在这个话题真正吸引了 Papyrus 的注意力。

“对啊,我觉得跟你一起玩耍可有安全感啦,”Flowey 说,“你想知道一个秘密吗?”

Papyrus 热切地点头,那种热情几乎可以从他身上辐射出来。有趣,Flowey 想着,这家伙身上那种奇妙热切的自恋总是会感染别人。本来明明应该相反的。

他可真是个可爱的甜心。

Flowey 思索着,扭动叶子,“你知道,我之前其实不是一朵花哦?”

Papyrus 用手肘撑起身子,“别唬我了!真的?”

“当然了,小呆瓜,”Flowey 眨眨眼,“这里没有其他会说话的魔法小花是有原因的。”

“呃,那你之前是什么?你被诅咒了吗?”Papyrus 事无巨细地筛选任何可能的答案,“你是不是被邪恶的咒语控制了?该不会是那种可以被一个吻解除的咒语吧,是吗?因为我现在很想指出我甚至都没有嘴唇,虽然我很想——”

“Papyrus, Papyrus, 没有这个必要,”Flowey 说着,示意让他的朋友平静下来,Papyrus 照做了。Papyrus 总是会听他的,真是个好习惯,“你确实想象力十分丰富,但是,不,我没有被诅咒。比那个神奇多了。”他短暂地停了一下,只为了营造一种悬念的气氛。

Papyrus 立刻就被吊足胃口,迫不及待要听到每一个字,多可爱的孩子啊,如果他没有坐在雪地上的话他都要离开椅子了。“嗯?”

Flowey 示意他靠近一点,然后他照做了,“其实,我曾经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怪物,非常稀有特殊的一类。我可是一个 boss 怪物!”Flowey 用茎叶跳了起来,然后看到 Papyrus 的下巴都惊到了地上。

“哇喂!”

“我知道,很惊讶吧?别告诉其他人。”

Papyrus 摇头。如果头骨里真的存在脑子这种东西那也肯定已经被他摇成浆糊了,Flowey 这么觉得。

“我打赌你肯定在想一个 boss 怪物是怎么变成一朵小花的,嗯?这可是个惊天大秘密,所以我会悄悄告诉你。”

Papyrus 听话地靠得更近,近到 Flowey 可以对着原本是他的耳朵的地方低语,“我死了。”

有那么一秒,Flowey 确定 Papyrus 要瘫倒在地上了。然后他瞬间直起身体,倒吸一口凉气。

“疯狂吧,哈?”Flowey 在 Papyrus 打算说话的时候打断了他,“我本应该消失的,但是没有,我被困在了这里,这朵花。”他耸耸叶子,“别问我怎么成功的。我醒来的时候可以看到自己尸体化作的灰尘撒满四周。”

“那太可怕了!”Papyrus 裹紧了披风。他重新回到跪姿,低头带着深深的悲伤看着 Flowey。

在很多很多个时间线之前,Flowey 的父母曾经给过他同样的表情,但是那时候他远远没有像现在看到 Papyrus 露出这副表情来得更生气。Papyrus 又不是那个让他被杀的原因。

“对,”Flowey 说,“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群人类追杀我。他们把我活活打死了。”他咂嘴。

“哦天哪!”Papyrus 喘息,戴着手套的手捂住嘴,“不……”

“悲哀吧,哈?”Flowey 尽情欣赏着 Papyrus 在雪地里颤抖的样子。他享受 Papyrus 的怜悯,哪怕这怜悯毫无意义。

Papyrus 就像在往无底深渊里面扔钻石,深渊欣然大方地接受这贡品。

“这真是我听过的,”Papyrus 忍住眼泪说着,“最最伤心的事情了。”

“才不是呢。”Flowey 眨眼,“其实真正最棒的部分是接下来这个,我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把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我原本可以把那座村庄夷为平地的。”

Papyrus 一脸震惊。

“抱歉!”Flowey 嬉笑着,“说到痛处了么。我知道你理解的。被谋杀可一点都不好玩,老天!”

“我……我猜也是,”Papyrus 结巴着,恢复原来的姿态。

“那时候我不相信自己可以反抗。我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天真善良的小朋友。”Flowey 愉悦地摆动着茎叶,“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但是我打赌,如果你那时候跟我在一起,你肯定会保护我吧!”

Papyrus 挺直腰背,“那当然了!我,伟大的 Papyrus,绝对不会让那些人类伤害你一根毫毛!”他皱眉,低头盯着雪地,“他们怎么能对一个孩子做出这种可怕的事?”

Flowey 往前凑,碰上他的朋友的视线,“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无情,Papyrus。在外面,就是杀与被杀,你知道吗?我也不想相信这点,但是瞧瞧,仁慈把我害成了什么鬼样子。”

Papyrus 没有回应,只是裹紧披风。他没有体温可以温暖自己——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抚的反射动作罢了,毫无用处。

“你现在也总是手下留情,”Flowey 说,“所以我也不知道你的实力究竟有多强。你是不是真的可以救下我?”他的微笑不再乏味了,“你会杀掉他们吗,还是说你会犯下跟我一样的错误?”

“我……”Papyrus 目光躲闪,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 Flowey。至少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极度仁慈到达一种近乎过失的地步。这就是这孩子无法达成目标的原因——他要么对这个世界的现实毫不知情,要么就是无视现实,只愿意选择接受事情本来理应成为的样子。Flowey 从未明白到底为啥,但无论哪个原因都够蠢的。

这种愚蠢可以被纠正到什么程度呢,哦一定很有趣。

Flowey 的微笑又恢复原样,“我可不想让你难受,Papyrus。我只想让我悲伤的命运对这个世界产生一些好的影响罢了,你知道吗?我告诉你我的秘密是因为我想,它会帮到你。”

Papyrus 伸直脑袋,这习惯一定是从镇上那群肮脏的蠢狗那里学来的,“帮我?我没懂你意思。”

“嗯哼,小笨蛋,我想让你吸取教训,我死过一回才学到的教训,”Flowey 伸展开枝叶,他的身躯更多的部分从地底冒出地面,“我们会尝试一些小小的训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说着,声音里可以滴出蜜糖和焦油。

“我,呃……”Papyrus 手脚并用地用一种尴尬的姿势后退着,就像螃蟹一样,半路绊倒在自己的披风上,“我觉得,我介意。非常介意。如果你也一样的话。”

Flowey 无视了他的反抗。更多的根茎涌出了地面;真好,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这样放纵自己了。“我会攻击你,Papyrus。”他说着,活动活动僵硬的植株,花茎吱嘎作响,“货真价实。我想让你跟我打一场。货真价实地打一场。我想看看,当你不再手下留情的时候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在他说话的时候,Papyrus 终于蹒跚着站了起来。他在颤抖。“我——我不想跟你打。”他说。他本来就很高,但是现在他需要仰着头伸长脖子才对上 Flowey 的眼睛。他后退一步,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势。

“我知道你不想,朋友,”Flowey 说着,撅起嘴,“但是,如果你不想,那我就得用其他方法来为你上一课了。”他将一部分根伸出地面,它们嗖嗖穿过寒冷的空气发出鞭子一样的响声。它们把 Papyrus 围了起来,这个圆圈现在成了他们的竞技场。

“现在,伟大的 Papyrus 不会妄想像个懦夫一样逃跑吧,对不对?那可就太让我失望了。”

Papyrus 颤抖着,抖得如此厉害 Flowey 几乎都可以听到他浑身骨头在咯啦作响,“求你了,”他说,“求求你,别这样。我们……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们当然是朋友了,你这个小呆瓜。毕竟,我最喜欢你了呀。”

Flowey 准备好他的第一发攻击——蓄势待发的环形子弹环绕四周,他喜欢这个。“现在,你准备好战斗了吗,就像性命攸关那样?因为,你猜怎么着?”他的大笑撕裂了脸颊,满口利齿暴露出来,“确实,性命攸关。”

最后这句话终于起了效果,Papyrus 想都没想就进入了防御姿势,抬起的手周围升腾起磷火般的蓝色光芒。

“乖孩子!”Flowey 欢呼道。

然后他发起了进攻。

Chapter 2

“好孩子,”Flowey 低吟,“你的表现确实超出我的期待。”他的几片叶子已经被擦伤,凋萎,主茎上也留下一条深深的裂痕,往外渗着汁液。

是的,Papyrus 确实成功击中了他好几次。不过现在,他已经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弄得筋疲力尽了,这几个小时里,Papyrus 一而再,再而三被击倒,直到现在再也无法爬起来为止。

但这并没有意味着他放弃了战斗。即使是现在,Flowey 必须捆住他,藤蔓包裹住他的四肢强迫他蜷伏在地面上。Papyrus 仍然在这种束缚下反抗不休,而 Flowey 只是尽情欣赏着这场战斗导致的狼藉。

四处都是 Papyrus 的攻击使大地裂开口子,巨型的永久冻土外翻出来,冰块胡乱散落在山顶。这景象如此令人愉悦,受点伤也值了。Papyrus 甚至还让他挨了一些蓝色攻击——他能看到每次攻击打中自己的时候,骷髅的脸上都闪过瞬间的骄傲和兴奋。

“我仍然能感到你在犹豫,”Flowey 说着,多用了一点力气来阻止 Papyrus 的孤注一掷的挣扎,“但是我觉得你确实进步非常大,你说是不是?朋友。”Papyrus 并没有听出其中的潜台词,于是他又接着说道,“今晚的训练结束了,所以你现在可以不用攻击我了。”

这句话,伴随着最后一次警告式的勒紧,Flowey 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Papyrus 马上停了下来。

“好了!”Flowey 垂头,近距离看着 Papyrus 的脸,“看到没?只要你像刚刚那样取悦我,你绝对会非常安全的,Papyrus。”他端详着 Papyrus 身上的裂纹和刮伤,“老天,你现在都有点快散架了,嗯?让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Papyrus 努力扭动,试图远离那些朝他伸展过去的藤蔓,但是失败了。虽然 Flowey 通常不太使用治疗系魔法,但是用来治疗那些小伤倒是绰绰有余。

“哈!”Flowey 用藤蔓轻轻敲了一下 Papyrus 的鼻骨。几秒内,刮伤消失了,裂痕恢复如初。“全都治好啦。”

Papyrus 向来都很懂礼貌,所以,当他没有说谢谢的时候,Flowey 把这都归结于疲惫的缘故。刚刚可真是一场苦练,就算是对他这样状态良好的怪物来说。

“现在,”他说,“我知道你是在和 Undyne 一起训练,你每天都去乖乖训练三个小时。不过我想的是,咱们这种特别的训练也需要继续下去,每周练几次,只是为了给你应有的压力,这主意听起来如何?”

Papyrus 虚弱地点点头。他转过头,试图把脸藏在肩膀处。

Flowey 伸长主茎,将自己的脸凑到 Papyrus 的视野里。“你想要成为皇家守卫,对不对?”他用藤蔓轻柔地捏住 Papyrus 的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的凝视。

Papyrus 僵硬了一下,但是没有挣脱 Flowey 的掌控。

看来他学得很快。

“我……”

“你当然想了。”Flowey 微笑着撤回,松开藤蔓。

一旦重获自由 Papyrus 就狼狈地站了起来。他倒是没有立刻跑掉。这点令人很满意。

这样看来,他身上还有一些特质等着 Flowey 继续发掘。

Papyrus 一脸警惕地看着这些藤蔓攀过来绕住他的肩膀。Flowey 靠在了他身上,他有点畏缩,但是并没有选择战斗或者试图逃跑,他是那么安静。这也许是今夜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成就了。

实在是鼓舞人心。

“我不想让你害怕我,Papyrus。”现在 Flowey 把自己的脸又往前凑了一些,Papyrus 似乎也并没有那么不乐意看着他。他脸上有怀疑和害怕,这是之前从未见过,但是,这样也挺好。这正是他想要的。

这个天真的蠢蛋该醒醒面对现实了。

“看你成功并且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让我很开心,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对不对?”

“是——是的。”

“从现在开始,记住,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又酷又伟大的朋友,好不好?”

“好。”

“在我的帮助下,你会变得更酷,更伟大。”

“对。”

Flowey 笑出声,“Papyrus,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点头说好直到我放你走?”

Papyrus 畏缩了一下,结结巴巴了几秒,绞尽脑汁想扯个谎。

他的眼神乱飘,试图弄明白 Flowey 想要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对……?”

“哈,你总是这么坦诚。我喜欢你这一点。没关系,朋友。”Flowey 说着,开玩笑般推了推他,“我知道,你现在有太多事情要考虑了,而你不习惯想那些严肃的事情。为什么不回家休息一下呢?这是你自己争取到的,老兄。”

就像那样,Flowey 放他走了。一转眼功夫他就沉回地面,又变成一朵可爱无害的小花。

Papyrus 盯了他一会儿,拳头握了又放,看起来很害怕转身。关于这一点,Flowey 想,实在是,非常合理。

最后,Papyrus 终于转身往前走去,步履蹒跚,浑身颤抖。

在走了几步之后,Flowey 在身后叫他,“嘿,Papyrus?”

骷髅停住了,越过肩膀朝后看。

“记住,你要保守秘密哦!”Flowey 眨眼,“如果你多嘴,那我就不得不把你撕碎成小块小块的碎片,而且,我会对你告诉的那个人做同样的事情,知道吗?”

在长久的犹豫之后,Papyrus 点头,“明白了。”

“很好!那,晚安啦!”Flowey 说着,钻进地面。

今晚堪称收获颇丰。

他对这次重置有好的预感。这一轮肯定会变得非常有趣。

Chapter 3

Papyrus 向来都觉得自己对魔法的掌控能力很好。就连 Undyne 也这么说,她作为冷静强大的皇家守卫首领,对这种事再清楚不过。Papyrus 并非对自己的能力缺乏自信,不过,能够得到认可对他来说仍然很开心。

他曾经很喜欢使用魔法。他喜欢操纵可爱的骨头优美地波动,为他的假想敌制造出错综复杂变幻莫测的阵型。他的荣誉感不允许他使用任何卑劣的伎俩,作为一名战士,他希望自己百折不挠,同时也公平合理。

而且他总是,总是清楚知晓每一次攻击会造成多少点伤害,无一例外。

这就是为何,当他看到 Undyne 的训练用的假人被他的最后一击摧毁得所剩无几之后,他会如此沮丧不安。现在,陈旧发霉的填充物漂浮在他们周围的空气里,就像雪花一样。有部分木头碎片和小块粗麻布甚至嵌入了洞穴壁里。

“噢,不,”他喃喃自语,惊慌失措地掩住嘴。

“噢,太棒了!”Undyne 大喊,然后在他身边鼓起掌来。

“对不起,Undyne,我会给你找个新的。” Papyrus 正说着,对方把他一把揽过去用力熊抱起来。

Undyne 旋转得如此狂野,几乎让 Papyrus 感觉头晕目眩,哪怕他根本没有内耳,“不用管那个假人!刚刚那击可真是漂亮极了!”

Papyrus 知道她马上就要来一个背摔抱了,于是他暗自做好准备,没想到 Undyne 只是果断地把他拉过来,亲切地撞了一下头。

“喔———!”

“好,呃,喔——”Papyrus 说着,并没有感觉到特别兴奋,“我肯定造成了一些财产损失,好吧。”他揉着额头。看来 Undyne 的力道还是有所克制;之后应该只会隐隐作痛几个小时。

“那必须的!你做到了!”她跑到那片遍地狼藉的区域——那里在十几分钟前还是她的室外训练区。她伸手抚摸墙上的裂缝,惊呼裂得有多深,有些填料和石头粉末飘到了她的马尾辫上,有些还粘在了腮上,她想把这些都咳走。

“老天,假人都被毁得四分五裂了!”

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深深的负罪感和不安,Papyrus 走过去开始打扫现场。Undyne 一直以来都坚称,不论任何事物都要越强大越好。在某些事情上面,比如派对,意面食谱,她说得对极了。但是魔法是另一回事,Papyrus 发现自己不太同意她的观点。她重视力量胜过一切。而他却强烈认为,魔法攻击一定要完全遵循使用者的意愿,这点太重要了。

Undyne 的攻击向来精准,但就算她很棒,Papyrus 有时候也会担心她狂野密集的长矛攻击会不会真的伤到别人。

他真的没想下手那么重的。万一要是站在面前的不是假人而是 Undyne 呢?他低头盯着怀里那些碎片和撕裂的布料,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Undyne 大步走过来,拍掉他手上的碎布,“嘿,别担心这个,Paps。”

“但是,我——”

“我想给这块冲击区照张相然后贴冰箱上,所以咱们先别管它了,好不好?”她再次巡视了一遍这团糟,骄傲地挺起胸膛。

好吧,跟她争论也没有用。毕竟这是她家院子,“好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Undyne 没在听,她只是用力盯着墙上的裂缝,抚摸着脸上的鳞片沉思着。

最后,她踮着脚后跟潇洒地转身面对他,“就是这样!我决定了!”

Papyrus 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弄的一团糟,然后又看着她,不知道中间有啥联系。

“在过去这个月里,你确实是全力以赴了,”她说着,抱起胳膊,在他面前来回踱步,“老实说,我一直不确定能不能让你加入护卫队,因为我不确定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无意冒犯。”她说着,“如果我就这么把毫无准备的你派出去了结果导致你受伤或者怎样,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大混蛋。”

“我明白,Undyne。”说实在的,Papyrus 感觉有点被冒犯了,就算她说了无意冒犯。她居然觉得自己不够强壮到照顾自己,Papyrus 刺痛地想。

Undyne 继续说着,“但是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你对这件事是严肃的,Papyrus。今天,你向我展示了如此正义燃烧的激情,我感觉自己已经没有理由阻止你去实现梦想了。你拥有合格的素质。”她用带蹼的双手抓住 Papyrus 的肩膀,“你成功了,伙计。我宣誓你成为皇家守卫,此时此刻。”

“Undyne,我……”Papyrus 说着声音减弱,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啥??真的?”

就现在?在他的计划里,“加入皇家护卫队”这一愿望早就从“绝对不远了”的分类中划入了“也许某天吧”的单子里。

Undyne 大力前后摇晃他,就像在摇地下世界最大的响葫芦,“对,是真的!”她大笑,“你随时可以开始欢呼雀跃了,Paps。”

“呃,”Papyrus 说着,尽可能礼貌地脱离她的摇晃,“这不是……护卫该做的事。”他当然对此事很开心了,不是吗?这是他的梦想。现在是他本应该尽可能地欢呼雀跃装酷耍帅才对。但是他没有。“我真是感觉特别开心,Undyne,真的,在内心里。”

实际上,他并不知道对此作何感受。仿佛他体内负责快乐情绪的这一部分已经被封死了。

Undyne 点头,“外表冷静,内心澎湃——我尊重这点。只是,别太禁欲主义,沉着冷静什么的,”她说着,伸手指着自己,“那可是我的风格。”

“伟大的 Papyrus 从来不会去抢朋友的风格,Undyne,呃,……长官。”噢,这称呼好像有点不太对,“女士!”不,听起来更糟糕了,“司令官?”

“啊,得了,你继续叫我 Undyne 就行。”她无所谓地挥挥手,笑着说,“那么,你准备好宣誓了吗?”

Papyrus 跳起来,“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就宣誓?我是说,现在,此时?”

Undyne 转了转眼珠,“当然!为啥要等?你现在给我站直了,这档子事儿可是很严肃的。”

Papyrus 迅速立正。Undyne 姿势没变,但是她的态度也立刻转变为一种更加首领的风格,坚定不移,威风凛凛。

见鬼,她可真酷。

“来者,雪镇 Papyrus,”她用一种相对权威的语调说,“你是否愿意以生命庄严起誓,为国王 Asgore 效力,为怪物一族战斗,匡扶正义,保护老弱,善待无辜,无论身处何方,永远不遗余力,打击邪恶,尽忠职守,生死于斯?”

“我愿意!”Papyrus 被庄严的誓词所震撼住了,半秒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人们在婚礼上说的话,而不是在加入捍卫正义和平的圣职时应该给出的回答。尼玛。

“太棒了!”Undyne 说。她要么没注意到他的错误,要么就是超好心地让他蒙混过去了,“好了,就是这样啦!你现在成为护卫了。”她朝他胳膊给了一拳。

Papyrus 其实还在期待一些……更多的东西?但是入职仪式只是形式,跟真正成为一名皇家护卫比起来这些都不值一提。“哇喂!”他按揉着自己发酸的胳膊,整整一个月里,这是他头一回感觉开心起来。哪怕这感觉只是暂时的,但也仍然感觉不错。他想在这感觉消散之前尽可能多抓住一点。

“明天我给你带些装备来,好不?”Undyne 大笑,露出满嘴尖牙。

Papyrus 畏缩了一下,只是一秒。“好——好的。”他脱口而出,压根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已经替他回答了。

不过 Undyne 没注意到这点,谢天谢地。

“好吧,记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哥,还有雪镇的朋友们,准备派对嗨起来,所以,咱们今天的训练就到此结束吧!我得去给你找件盔甲,适合你骨感的屁股。”她高声笑起来,“哇,我可真是太为你开心了,Paps!”

~*~

Papyrus 的惊叫声在低矮的天花板和狭窄的墙壁四处回荡。

从瀑布回到雪镇的小路在晚上总是空空荡荡的,所以没人会听到他的叫声。在任何其它情况下,他会感到庆幸,因为没人看到他失去冷静的出丑的样子了。

Flowey 从他脚边钻出来,对他绽放出一个耀眼的微笑。

Papyrus 无比渴望周围出现人群。他本该乘船回去。他本该去做任何事,也好过在晚上独自一人走路回家。

“嘿,你好呀!”Flowey 说,“我吓到你了吗?老天,我真抱歉。”

“你——你只是吓到我了,如此而已。”Papyrus 的手抽搐了一下,这些天看到 Flowey 让他条件反射想在手里召唤出骨头攻击,“我并不是在怕你。”

很难看出到底哪一种情况会惹恼 Flowey,但是 Papyrus 记得他曾经说过不想让 Papyrus 害怕他,所以他会竭力装出他不害怕的样子。

然而他怕。噢,老天,他在害怕。他希望自己是勇敢的,但这过去的一个月让他体内的勇敢分崩离析。

Flowey 笑得更开心了,Papyrus 稍稍放松了一点。还好刚刚选对了回答。

“我很高兴。”Flowey 说,“你的训练课程怎么样了,伙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吗?”

Papyrus 怀疑 Flowey 非常清楚他跟 Undyne 的训练怎么样了,但是他无法指责 Flowey 监视他,“很好,呃,”他说着,笨拙地搓着披风的褶子,“我——我现在加入守卫了,所以那……很好。”

“噢!”Flowey 跳了起来,“那可真是好消息,Papyrus!她改变主意了?”他眨眼,“看来我是个不错的教练呢,嗯?”

“对,”Papyrus 说着,一线希望在胸膛中升起,哪怕他知道不大可能,“所以……所以,任务达成了?我们可以回到以前那样,没事,聊聊天之类的?”或者永远不要再见面。Papyrus 对于这点没有任何意见。

Flowey 眨眨眼,表情近乎疑惑,“啊,朋友!你要更有野心一些。这个,”他说,“只是你的事业的开始!只是成为一个低阶护卫不算什么,你可以干得更好。”

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的。他和 Undyne 一起的时光中得到的任何残存的快乐已彻底消散殆尽。

Flowey 低声哼着什么,沉思着。Papyrus 站在旁边,耐心等候。有时候,Flowey 喜欢让他开口问自己在想什么,有时候,他不喜欢。哼哼通常就表示 Papyrus 应该安静呆在一边等着。

“我认为,”Flowey 在结束思考之后开口,“我们应该把特殊训练推迟到明晚,怎么样?你今儿干得不错,可以给你放个假。”

“谢谢,Flowey。”Papyrus 说。缓刑来得如此突然,他对此异常感激。

“啊,没关系,朋友!你放松去享受今晚吧,好吗?”Flowey 冲他微笑,“别熬夜太晚哦,我希望你为明天新的训练做好准备,健健康康,保证睡眠。”

“好的。”Papyrus 等着 Flowey 给他离开的允许,但是 Flowey 没有动。

“呃……”

“噢,我真希望你炸裂的那面墙不是承重墙,老天!”

所以,他确实在监视。“对……”Papyrus 说着,揉了揉后颈,“我不知道怎么就变成那样了。我的攻击好像失控了。”

Flowey 的叶子沙沙作响,“胡说八道!你只是变得更强了,仅此而已。这点让我刮目相看。Undyne 也是。”他笑出声,“老天,今天不是你俩对打可真是幸运,不然,她可能就重伤了,哈?”

这话道出了 Papyrus 先前的担忧,让他重新担心起来。

于是 Flowey 觉得是时候离开了,他沉入地面,不知道去了哪里。Papyrus 一个人留在原地,盯着 Flowey 离开后留下的一小股灰尘。

他花了好几分钟才平静下来,继续启程,聆听着河流的汩汩声,微风中海草温柔的沙沙声,他心中某部分想要快点跑回家去,但是他强迫自己步行。一旦他回了家,他就会告诉哥哥这个好消息,这就意味着他会被拽到 Grillby 去,一起喝酒大笑玩耍好几个小时。这念头让他想要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度过剩下的夜晚。

而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Chapter 4

第二天早上,Papyrus 醒来,发现 Undyne 来过并且已经离开了。早上五点——这意味着他睡过了头。Undyne 在门口留下一捆包袱,包上留了一张调侃的小纸条,所以她应该没有对睡过头这事生气。她很体贴地给他准备了两副有垫料的铠甲,虽然她挑的都是目前尺寸最小的,但是这些盔甲毕竟是给有血有肉的怪物准备的,对骷髅而言偏大。

Papyrus 在给腰带穿孔的时候,Sans 拖着鞋慢吞吞从楼梯上走下来,仍然穿着昨天的衣服——看起来比往常更皱巴巴的。

现在才早上九点,所以按照 Sans 的时间标准来说算是早起。他含糊地咕哝了一句早安之类的,然后拖拖拉拉地晃进厨房,几分钟之后带着一杯水和面包出来了。他来到桌边坐在 Papyrus 对面,一点一点地咬着面包片。

“你今天起得挺早,”Papyrus 说着,暂时从手上的活计中抬起头。

“嘿,”Sans 轻笑起来,有面包渣撒在了桌上,“醒来头疼得厉害。昨天的派对有点疯过头了,我猜。”他啜了口水,“真搞不懂你每年才喝两次酒怎么就一点事儿都没有呢。我都有点嫉妒了。”

“我的身体比你好多了,如果你没注意到的话。”其实他的头确实在隐隐作痛。昨天最后那一轮喝得确实有点过了,但是这点头痛不算什么。

Sans 大笑起来,但又迅速皱起脸,“啊,老天,我的头骨就像有锤子在凿……”他又喝了口水,“相信我,兄弟,我很清楚。你身材好极了,而我……算是虚胖。呃。”

Papyrus 这次没有跟他争,相反,他重新低头弄腰带。

“这是你的新装备?”

“对,”Papyrus 说,“Undyne 今早送过来的。”他把锥子穿过一块尤其顽固的皮革。改腰带这事儿真是没完没了,但是他不能忍受走路的时候装甲板总是扭来扭去的。

“她确实从不浪费时间。”

“对,有些人不会。”Papyrus 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焦躁。他不知道原因,而且他觉得很不好受。在说出更多不必要的刻薄话之前,他选择沉默不言。

Sans 盯了他几分钟,吃完面包。他没有用盘子(一点儿不奇怪),他的桌子那头有一小撮面包屑,以及边吃东西边说话撒出来的面包渣。一切都跟往常没什么区别,但这就是让 Papyrus 感觉焦躁不安。

“你今天安静得出奇,你没事吧,老弟?”

Papyrus 没有抬头,“你宿醉了。”他终于打完最后一个孔,然后起身开始穿盔甲,这事儿真是令人沮丧。

Papyrus 套上护胸甲和颈甲,Sans 来到桌边帮他。想要把腰带从身后扣住真是个棘手活儿。他跪了下来,让 Sans 可以更容易够到。

“说起来,”Sans 帮 Papyrus 穿上一边的肩铠(毕竟一只手穿太费劲了),“你这几周都挺安静的。”他皱着眉,用力拽了拽一边的带子,“老天,这玩意真是需要一些技巧是不是?而且还很重。”

“我会习惯的。”Papyrus 重新把自己塞回椅子上。盔甲轻易加重了他的体重。他能搞定,但是恐怕没有想得那么简单。“谢了,Sans。我能搞定剩余的。”

Sans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桌上的面包渣扫到了地板上,好像这样就能有所改善似的。他顿了顿,“不过说真的,”他说,“你才刚刚实现了职业梦想什么的,但是你却似乎不太高兴。我不得不‘兄问*’你的精神情况如何了,老弟。”

*注一:冷笑话梗,sans 这句话原词是用 en-squire,enquire+squire=en-squire,squire=buddy 或者 pal,俚语,“老兄”、“伙计”,意指关系亲密的人,这里为了冷笑话的效果,“老兄+询问”翻译成“兄问”。(………)

为了不碍事,Papyrus 把剩下的盔甲腰带交织到一起。他不得不尽可能用力拉紧一些,就算盔甲里有填料但还是感觉有点空荡荡的。不过暂时应该没事了。

“这比哨兵职位要承担的责任更多了,Sans。”盔甲的护手实在太大,但是如果他能把手套戴在里面,这样应该没问题。

Sans 朝他皱眉,然后清了清嗓子,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冷笑话,“呃……‘兄问’?”

他们互相盯着对方几秒。

“因为我帮你穿了盔甲?”Sans 眼睛的光更亮了些许,“所以你什么评价都没有?”

“噢。好吧。”Papyrus 说,“真是个糟糕的笑话,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等等……”他站起来,捡起头盔。现在这个时间对于巡逻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超出 Papyrus 预计的快,Sans 迅速挪到他和门之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他的微笑是紧绷的,几乎无法掩藏住底下的忧虑。

“没什么,”Papyrus 说着,内疚又恼火,“我很好——我只是累了。”他试图从 Sans 身边挤过去,但是 Sans 把他的手从门把上拍开了,“Sans!”

“不,听着,”Sans 说着,挡住门,“你的表现实在是不太对劲,我觉得奇怪极了。我们是家人;我们不……”他支吾了一下,移开视线一秒,“我们不会互相隐瞒。所以,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怎么了?”

Papyrus 对上哥哥担忧的眼神,脑海里一颗过紧的螺丝钉忽然就掉下来。

有根弦彻底崩掉了。

“噢,真搞笑!所以,我就总是应该那么活泼高兴是不是?我就不能有个糟糕的日子吗?”

Sans 眨眨眼,被 Papyrus 的爆发吓了一跳,“老弟……?”

“你才是那个一天睡十二个小时的家伙!你才是那个拖着步子,不洗澡,衣服也不好好穿的那个家伙!”Papyrus 被自己的话吓呆了,但是现在山洪爆发他已经无法阻止自己,“你什么都不做,除非我行动起来把你推到外面去,就算如此你也是绝对不肯多做哪怕一点点事情。你还问我怎么了?”

Sans 现在已经没有挡在门前了,他靠在了门上试图站稳自己。他的嘴张开,但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Papyrus 无法让自己停下来。他逐渐领悟关于哥哥的种种,以最糟糕的方式,而他无法让自己闭嘴。“上一次你洗衣服是什么时候?上一次洗澡呢?你还记得吗?你闻起来简直就像是落水狗。”老天,为什么他要这么残忍?为什么他不能赶紧闭嘴?“我是有问题的那个?你甚至不能——不,你拒绝照顾好自己。你拒绝严肃对待任何事。你以为我能拽着你的手过下半辈子吗?你觉得我想要日日夜夜逼着你去正常运转吗?我早该问到底有问题的是……我应该问……”

为什么他从没有问过 Sans 感觉好不好?

他真是世界上最糟糕,最自私的人了。

“拜托,别说了,”Sans 的声音轻得跟耳语一般,但是 Papyrus 已经筋疲力尽。

房子感觉狭小异常。Sans 没有看他,而 Papyrus 需要赶紧离开,此刻马上。

“我……呃,”他说,“我需要去巡逻了。”

Sans 完全没有动,在门被推开的时候,他靠在门上跟着一起被往外推,只有在快跌倒的时候才不得不挪了一步。

“好吧,”他说,眼睛变得暗淡闪烁,“我也得准备工作了,不管怎样。”

“不,你今天应该呆在家里。”Papyrus 戴上了头盔。虽然头盔大小不是很合适;至少面甲的狭缝是正好到位的。“在家睡觉总比在哨岗睡更好。”他不必要地加上这么一句。在任何其他时候,这句话就像是普通的兄弟吐槽,但是在……那个……之后,这句话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本不该这么刻薄的。

他没有关上身后的门,满脑子只想赶紧在他们之间拉开距离。他能感觉到哥哥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背后,直到他走出了目所能及的范围。

~*~

“哇,看起来挺犀利嘛,Papyrus!”

Papyrus 狠狠咽回去一声焦躁的尖叫。当然 Flowey 会在他过桥离开小镇之后立刻就跳出来。当然他会用 Papyrus 听过无数次的恭维当做开场白了。

反正,对这种评价,他也感觉不到任何愉快,他不确定为什么。也许这是因为他仍然感觉自己是整个地下世界最糟糕的人渣——在早上跟 Sans 产生争执之后,所有称赞和美好的祝愿全都空洞无味。

仿佛是为了把刀子插得更深一点,Flowey 说,“所以,我情不自禁地无意中听到你之前对你哥提出的警告宣言。”

Papyrus 皱眉。这不关 Flowey 的事。虽然他并不为此吃惊,但是在他确实意识到自己在家里也是时刻被监视的,这让他深深的不安涌上心头。

“那是我和我哥之间的事情。”他说。

“如果你问我,”Flowey 继续说,完全无视了他的发言,“你是百分百占理的。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是我想过很久了,他完全就是图你人好,在占你便宜。”他的茎叶上下摆动着,“倒不是说我认为他是故意的,不要误会,但是那家伙实在是有些严重的问题啊,你不觉的吗?也许,多亏你的话,他会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没错,Papyrus 暗自想着,Sans 肯定会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兄弟是个怎样的混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那样,”他说,更多是坐在自言自语,“一旦我爆发了,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Flowey 嘲弄地笑起来,仰脸看他,挑眉,“家庭如果没有被压抑的怨恨和愤懑就不叫家庭了,Papyrus。放轻松。”Flowey 又一次开怀大笑,“而且,有时候,真相只有足够刺耳才能让人听进去。这点确实很悲哀,但却是事实。我觉得你是所有人中间最理解这点的,对不对?”

Papyrus 理解。这念头在过去这个月的训练中无时无刻不被刻进他的脑子里。

“好吧,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皇家守卫 Papyrus!”Flowey 笑出声来。他实在是笑得太过频繁了,Papyrus 开始觉得这笑声有点恼人。

“别太担心了好不好?他要浪费人生,那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错。噢。”他说,“而且别忘了我们今晚的训练哈。穿上你的盔甲。”

然后他就消失了。

Papyrus 猛地放松下来,刚刚一直提着一口气,现在终于呼吸正常了。他的盔甲感觉越发沉重,几乎把他压进雪里。他动了动肩膀,试图让重量分布得更平衡一些。额外的垫料也不能代替真实的肌肉和脂肪。

这副盔甲估计重达六十磅,不合身,穿着不甚舒服,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他从真正的麻烦上分心。他需要搞清楚 Flowey 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他想做到什么程度才会罢手。Papyrus 之前想加入护卫队,现在这一愿望已经达成了,那他们的训练进行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除非 Flowey 只是享受痛扁他的这个过程而已。

但是……Flowey 还是个孩子,不是吗?至少他曾经在很长时间里都只是个孩子,没错,但是,他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他也孤独了这么久。也许他只是不知道如何正常地和人交往。

也许,他今晚得跟 Flowey 好好谈一下。虽然可能没什么效果,但是,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自己还能怎么办。他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Flowey 不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不管什么原因。虽然直面 Flowey 确实有点可怕,但是 Papyrus 不得不试一试。

Papyrus 这辈子从未如此压抑过,而他的压抑已经开始影响到周围他关心的人身上了,他不想这样。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Chapter 5

Papyrus 一直留在树林里,直到训练时间到来,他像往常一样爬上山顶。如今的山顶已经被日复一日的训练摧毁得面目全非,一片狼藉,Flowey 此刻正仰头凝视着洞穴顶部,等着他。 “你想象过真正的星星是什么样子吗,Papyrus?”他说着,仍然没有移开视线。 Papyrus 中途停下脚步。他已经思考了整整一天究竟怎么对 Flowey 开口,而现在,他的思绪被这个问题猝不及防地打乱了。“有时候吧。”他说。 “我的父母告诉我真正的星星是会移动的,”Flowey 说,“他们说天空就像轮子一样转动,星星也跟着一起动,但是速度太慢,我们无法看出来。” “噢,”Papyrus 说。这一点他确实不知道。虽然他不知道为何 Flowey 会忽然提起这个,但是这让他觉得有点高兴,隐隐约约,放松起来。这感觉很熟悉,仿佛一切都回到了过去那样,一切正常的样子。 Flowey 转过来看向他,表情忧郁,一点也不像他。“星星只是围绕着地球转圈,一圈又一圈。它们总是回到最初开始的地方。它们从来没有到达任何地方。” Flowey 很好奇 Papyrus 对这点有趣的事实产生什么反应,但是钢盔遮住了对面骷髅的表情,盔甲本身也让他的肢体语言变得难以解读。 这真是棒极了。 这还是第一次 Papyrus 成功地加入了皇家护卫(好吧,这是第一次他在皇家护卫的存在还有点意义的时候做了这件事。)这也是他第一次穿上盔甲,Flowey 尽情欣赏着面前这副新鲜的打扮。 “靠近一点,朋友,”他说着,示意 Papyrus 走到空旷的地带来,“我想好好看看你。” Papyrus 跟往常一样,听话地走上前,半跪下来,这样 Flowey 不用费劲地伸长茎叶了。 “有一点不合身,”Flowey 上下打量着 Papyrus,“不过算是个不错的开头。” 这身盔甲其实一点儿都不合适,但是 Papyrus 已经明显尽力凑合着适应了。一旦他能干出功绩,他就会被赐予另一套质量更好的盔甲,那样岂不是更加光彩照人吗? “啊,”Papyrus 说着,下意识地转移重心,盔甲发出微弱声响,“其实我有话想对你说,在我们……你知道,开始之前。” “噢?”Flowey 说。他很好奇他的玩具是否已经克服了那股焦虑情绪,毕竟上次他们交谈的时候 Papyrus 还表现得那么冷淡。好吧,只要他能够听话,Flowey 觉得让 Papyrus 偶尔发点牢骚也无可厚非。“如果是关于今天早上的事情,别担心,朋友。我知道兄弟之间会怎么相处。我的兄弟曾经也给我惹过一些麻烦,你知道。”他说着,抬起一些藤蔓攀上 Papyrus 的盔甲。他必须承认 Papyrus 这样看起来很酷,即使那套盔甲只是东拼西凑的旧款式。 Papyrus 没有挣脱那些藤蔓,但是他的身体在颤抖。“不,”他说,“是关于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我有点希望我们能……”他的声音减小,沉默下来,仿佛他忽然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Flowey 的注意力不再在盔甲上了,他看向 Papyrus,刚好能看到对方眼窝里那两簇亮光在面甲里面闪耀。“继续,朋友。”他说,“如果你想提要求,那么,但说无妨。毕竟这次的训练是为你好。” Papyrus 绷紧身体,为自己说出口的话做好准备,“我真的希望我们能停下这一切,现在!我是说,我已经加入皇家守护了,而且老实讲那就是我全部的愿望,我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但是我真的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因为我不喜欢这样,我总是沮丧而且紧张而且忧心忡忡害怕有什么事情会出问题,万一那是我的错——” “Papyrus, Papyrus, 嘘——”Flowey 近乎温柔地说。他细心地将 Papyrus 的手捧在藤蔓上,“现在我要插句话阻止你,好不好?”他安抚性地握紧 Papyrus 的手。 Papyrus 点头,看着地面。他的身体像落叶一样颤抖不停。 Flowey 微笑,“你对我说出这样的话,真的很勇敢,Papyrus。” “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对我生气?”Papyrus 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Flowey 大笑起来,“噢,Papyrus!我根本没必要生气,不是吗?”他推着 Papyrus 靠近半步,“你是我的朋友,我关心你。我们的训练真的让你如此不开心吗?” Papyrus 再次点头,“我知道你很受伤,”他说着,更有自信了些,“我知道你经历了一些不该遭受的事情,我无法想象你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抬起眼,试图在 Flowey 的脸上找寻一些东西,Flowey 确保他什么也找不到。他的眼睛发光,认真,坦率。“但是你得停下来了。如果你是我的朋友……”Papyrus 握住缠在他手上的藤蔓,“我知道如果你试的话,你会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我很肯定。” 所以他现在又开始这套了吗?Flowey 能够在此时此地笑昏过去。噢,Papyrus!总是对错误的人抱有信心。Flowey 会纠正这个缺点,毕竟这个缺点曾经让他们俩都去送死。 “我很抱歉让你有那样的感觉,Papyrus。”Flowey 说,“但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Papyrus 抬起头看他。

“你什么时候觉得轮到你来做主了?”

Papyrus 开始后退,Flowey 的藤蔓瞬间攥紧了他。“我很高兴你为我的所作所为感到感激,Papyrus。”他说着,进一步将藤蔓伸展到寒冷刺骨的空气里,“因为你会有更多事情需要感激,在我们完事之前,一切都将是我说了算,而不是你。永远都不是你。” “拜托,”Papyrus 说着,徒劳地拉扯着藤蔓,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度接近歇斯底里,“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不想这样!” “对我说不,你想都别想,朋友。”Flowey 挥动藤蔓,将 Papyrus 摔到了地上,“站起来,守卫!准备好你的魔法。”他嘶嘶地说。 Papyrus 重新爬起来,试探着移动,Flowey 可以看出对方盔甲里轻盈的骨骼轮廓。 “不错,”Flowey 说着,准备好自己的第一次攻击,“记住,Papyrus:性命攸关。” Papyrus 在过去这个月进步明显。他的攻击变得强大,速度更快,更有侵略性。经过计算的骨头阵型变得更加不可预知,很适合让 Flowey(和其他未来的对手)自乱阵脚然后掉入陷阱。Flowey 从未受到过这么多攻击,这让他高兴极了。这样一来,他可以轻易估量出他的玩具进步了多少,而且他根本不怕对方的魔法,并不。 作为回报,他保持稳定地子弹攻击,强迫 Papyrus 的行动持续下去。疲于应对四周的子弹,Papyrus 重新校准攻击作为盾牌,一排排骨头波纹般拔地而起就像移动的围栏。不止一次,Flowey 操纵藤蔓扑向他,但是在最后一秒不得不撤回,因为对方总是在最后一刻使用蓝色攻击刺痛了他。

然而讽刺的是,现在他的主要弱点变成了那套新盔甲。骷髅本身并不重,而 Papyrus 现在由于多余的重量而挣扎。可能以后他能慢慢调整并且逐渐适应它的重量,重新变得有效率起来。但是在今晚,在一个半小时之后,Papyrus 已经筋疲力尽。 在一次自斜面发起的攻击使他失去平衡之后,他四脚朝天地躺在了地上。 “站起来,”Flowey 说着,把藤蔓搅紧变成一个沉重的连枷。 狠狠砸下去。

在第三次重新读档之后,Papyrus 终于有力气及时滚到一边,避免了再次被碾碎的命运。他咕哝着跌跌撞撞爬起来,向 Flowey 的方向发起一波攻击。 那些形成圆弧状的骨头迅速向他袭来,但是只有几根找对了目标。Flowey 的叶子耷拉着,破烂不堪,汁液从新的划伤中流出来。他高兴地笑起来,Papyrus 唤起两边巨型的骨头阵将他压在中间,就像某种野兽的臼齿压碎他的身体。当他感觉自己的主茎第一次撞上了地表,他嘶哑地吼出一阵大笑。噢,这真是太棒了! 下一秒,阵型消失了,Papyrus 的魔法消退之快就像温暖窗玻璃上消失的霜冻。骷髅朝他跑过来,一边口齿不清地道歉着,一边在他身边急刹住脚步。Flowey 可以感觉到一阵温暖的治疗魔法开始照料那些最糟糕的伤口。 噢,Papyrus。 “你,”Flowey 说,“究竟在干什么,Papyrus?” “对不起!”Papyrus 说,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Flowey 暴跳如雷,直接将他击倒在泥泞搅拌的雪地里,“白痴!为什么停止攻击?” Papyrus 直起身盯着他,大惑不解,“你……你受伤了!我——” “你怎么敢?”Flowey 抻直身体,这种鲁莽的行为让治疗了一半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你真的觉得你能对我造成任何威胁吗,你这小丑?”他大吼,唾沫溅在了花瓣上,“攻击!” Papyrus 重新爬起来,一边后退一边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这种姿势向来让 Flowey 恼火异常。“求你了,”他说,“你受伤了。你——你不能让我再——” “你想拒绝我吗,再一次?”Flowey 的藤蔓像鞭子一样抽出来,将 Papyrus 拖近,“你真的太考验我的耐心了,朋友。”他说,愤怒得接近窒息,“你忘了你的教训。” 藤蔓迅速抽出来,将 Papyrus 的头盔扔到了一边。骷髅盯着他,眼睛里闪着恐惧。Flowey 操纵藤蔓缠上骷髅的脖子,力道之大足够让颈甲凹陷进去,Papyrus 下意识地抬手扯住那些藤蔓。“求求你,”Papyrus 像卡带一样重复着同样的无用的哀求,一遍又一遍,“求求你,求求你……” 克制。在游戏遇到困难的时候 Flowey 总是需要提醒自己,克制。 将 Papyrus 变成一堆灰尘或许确实可以泄愤,但是却毫无意义,这样也无法让他们靠近最终目标。“我认为你需要补习。”他说,声音变成尽量中立的语调,“你需要被纠正,Papyrus。跪下。我不想让你摔倒了又伤着自己。”

巨大的疑惑战胜了 Papyrus 的恐惧,他顺从地跪了下去。 “给我你的手。” 颤抖着,Papyrus 伸出左臂。Flowey 原本缠绕在 Papyrus 脖子上的藤蔓探出一根攀上 Papyrus 的胳膊,从手腕到手肘,在铠甲下面爬行。他能感受到在厚重盔甲下的那些骨骼,比血肉更加柔韧和易折。倒不是说能够造成什么不同——跟他的藤蔓比起来,就算是最强健的肌肉也不值一提。 有那么一会儿,他只是轻抚 Papyrus 的前臂,仿佛在安慰一只活泼的宠物。一只需要更多训练的宠物。 “Papyrus,”他轻柔地说,“我要折断你的手臂了。不要挣扎。” “不!”Papyrus 试图尽力挣脱 Flowey 的掌握,惊恐万分的他已经太过筋疲力尽,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挣扎,“不,不,不,不——” “你总是在对我说不,Papyrus。”Flowey 将藤蔓缠绕得更紧了些。在压力下骨头弯折的爆裂声被 Papyrus 口齿不清的哀求声掩盖过去,但是他能感受到。 Papyrus 也能感受到,感受到它变得越来越紧。“不,不,不,”他喃喃着,“不,求你了,不,不,不——“最后的一个音节陡然抬高变成了尖叫,Flowey 用力压下去,纤细的骨骼超出极限,猛得折成了两段。 “不准再对我说那个字,Papyrus。”Flowey 看着 Papyrus 用另外一只手徒劳地摸索着扯住缠绕在前臂上的藤蔓。他已经不剩丝毫力气,只能像个孩子一样颤抖,痛苦地哭泣着。 真是可悲。 Flowey 进一步用力绞紧了剩下的骨头,他能感觉到裂缝在他的紧握下螺旋延展。 Papyrus 尖叫起来。 Flowey 给了他受伤的胳膊最后一击,彻底绞碎了所有剩下的骨骼。 然后藤蔓松开了他的胳膊和脖子,Papyrus 瞬间失去了支撑,身体倾斜着向前倒去。 他落地的姿势十分糟糕,坏掉的胳膊撞到了地面又产生了新的剧痛,他大叫起来,搂住自己的胳膊,靠近胸膛,侧卧在原地。他蜷缩身子变成腹中胎儿的姿势,本能地用身体的其他部分护着伤口。 “皇家守卫不会因为一条骨折的胳膊就哭哭啼啼的。”Flowey 说着,声音盖过了对方的呜咽和打嗝的抽泣。“但是,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

他让 Papyrus 哭了几分钟。也许这是件好事,从长远角度看。Papyrus 显然已经有很多情绪郁结在心,现在正在用力宣泄出来。 哭泣能够促进健康,不是吗?他在哪儿听说过。 Flowey 显然感觉好多了。 “现在你是皇家护卫,”在 Papyrus 的抽泣变得不那么明显之后,Flowey 开口,“你需要一个新萝卜,不是吗?新目标。我跟你赌 20 金,你可以在六个月之内取代 Undyne,你觉得怎么样?” Papyrus 打嗝着抽泣。 “我知道那听起来需要竭尽全力,但是只要你能下定决心,你一定能做到任何事情,朋友,”Flowey 说,“我相信你。一旦你成为首领,”他继续说着,伸出一根藤蔓轻抚 Papyrus 的头,无视了对方的受惊的畏缩,“你就会接近国王 Asgore。那样不是很棒吗?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Papyrus。”

他花了一些时间来欣赏眼前的画面。他最喜爱的玩具,支离破碎,蜷缩着躺在他身边。 Papyrus 会因此变得更加强大,那些没有杀死他的东西只会使他更强。 “我会让你变成一个英雄,Papyrus。”他说,“你会变成一个传奇。”

Chapter 6

Papyrus 喜欢叠衣服,这是他第二喜欢的家务活儿。把洗衣篮里的一团糟整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这种事在基本原则上让人觉得满足。 他从起床之后就一直在忙着换洗和整理衣物,虽然没有睡很久,但是没关系,想想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做。 ——好多温和的,不需要费脑力的,家务活。 他觉得屋里有些安静得过分了,于是打开了电视作为背景音同时将音量调低,尽量不吵到楼上的哥哥。电视里正播放着 Mettaton 的早间节目,盒状机器人正在与客人之一亲切交谈关于咖啡的话题,Mettaton 没有嘴所以喝不了咖啡。 Papyrus 的注意力不在他们的对话内容上,他只是让这些柔和的聊天声音充斥他的脑海,保持大脑放空拒绝思考的状态。 他伸手去捞一只不成双的袜子,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他皱了皱脸。虽然昨晚 Flowey 在放他走之前治好了他的胳膊,但是现在他的左臂仍然非常脆弱,这种状态可能会持续好几天。 他花了几分钟去说服自己现在在家里是安全的,说服自己现在没事了。 楼上传来一些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仰头,发现自己哥哥正倚在栏杆上望着他。 这是 Sans 连续两天早起了。 “是我太吵了吗?”Papyrus 说着,摸到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得更低。

“不,”Sans 说,“我醒来看了眼地板,还以为自己被抢劫了,呃。” “抢劫脏衣服的罪犯?”Papyrus 说,“有我在绝对不会发生。你没有锁门,所以……” Sans 轻笑,拖着步子下楼,“你知道你不用做这些的,老弟。”他说着,朝洗衣篮点头示意。 Papyrus 耸肩,“我不介意。”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叠衣服上,“柜台上有咖啡。你得先热一下。” Sans 在沙发另一端坐下了。Papyrus 可以清晰感觉到他的哥哥正盯着他看,但是他不打算开口。在昨天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他不想知道自己一旦失控又会伤害到对方什么脆弱的地方。 “所以……”在经过漫长的尴尬的寂静之后,Sans 开了口。 而这一个词就足够了。 上一秒 Papyrus 还一切正常,下一秒他就几乎快要无声地跪倒在地。 “噢,见鬼。”Sans 一个箭步向前,伸手温柔地扶住 Papyrus 的肩膀,“嗯……?” “抱歉……对不起,”Papyrus 说着,抽泣起来,“我不应该说那种话的。对不起。” 他讨厌哭。 哭哭啼啼的样子尴尬难看,毫不得体,而且哭泣本身又会引起一阵新的创伤回忆,仿佛他还处于那种被挤压活埋的状态中。 呃,他又开始打嗝了。 然而 Sans 居然一点也没有嘲笑他,这让他哭得更厉害了。 “老弟,没事儿了,”Sans 说,“没关系。深呼吸。”他指了指 Papyrus 之前正在叠的那件汗衫——现在他正拿来擦眼窝,“想让我给你拿点纸巾吗,还是——?算了。”他说,“我是说,比刚开始的时候干净,不是吗?只有好处没坏处。” Papyrus 感觉自己好像花了足足几个小时才终于平静下来。Sans 一直坐在身边陪着他,默默抚摸他的脊背。最后,他逐渐颤抖地深呼吸着,强迫自己将胸中郁结的心结发泄出来。 风暴终于过去,他感觉自己筋疲力尽,空虚惘然。 “感觉好点了吗?”Sans 似乎想努力露出一个傻傻的微笑,最后却没笑出来,只好皱着脸。 他点头。他还是觉得自己说不出话,唯恐自己一开口又会情绪崩溃。Sans 站起身去拿咖啡,Papyrus 开始继续叠衣服。他将 Sans 的汗衫放到一边——这件衣服得重新洗一遍了。 Sans 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盘腿坐在地板上,默默花了几分钟整理成双的袜子。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好吗?”他最后开口,“但是如果你需要我退后,给你一些私人空间,同样没问题。” Papyrus 叹气。他极力想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 Sans 对此完全无能为力。他想,如果有任何其他人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的事就好了,这样也许会让自己好受一些。 然而,Flowey 最初的威胁一直潜伏在他脑海深处。他不能有任何疏忽。面对此事他必须靠自己,他要坚强起来,为了哥哥,为了 Undyne,为了大家。 Sans 还在说着,“有人在聊天的时候告诉我,呃,忽然有好事降临反而会让人感到抑郁,”他说,“就像是,突如其来的成功会让他们感觉失落,就像他们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他耸肩,“我也不知道她说得对不对。听起来有点扯。” “肯定是这样。”Papyrus 说。其实他也觉得够扯,但是现在只要存在一丝可能性的解释都不能放过,只要能在 Sans 面前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就行。 Sans 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然后他轻轻咳了一声。“所以,呃,”他说,“不想吓到你,所以别让我去看医生或者怎样,但是你有没有过某种时刻……”他做了个手势,似乎想要找到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现象,“失去意识,几秒钟?就像,整个世界跳跃了,就像卡带的 CD 一样?” Papyrus 看着他。 昨晚,当他几乎来不及躲过 Flowey 的攻击的那个瞬间,在他爬起来之前,那种感觉……他还以为是因为他站起来的时候太快了,但是,那不是眩晕导致的,是吗?那到底是什么? Sans 耸肩,“有时候我会产生这种感觉。实际上,昨晚就发生了,大概……我不知道,十一点左右?”他上下打量着 Papyrus。 “也许是因为你站起来的时候太快了。”Papyrus 不知道 Sans 想干什么,或者,那种结巴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或者,为什么他们俩都感觉到了,但是他知道,一旦他承认自己也注意到这点肯定不会产生任何好结果。 Sans 盯着他多看了一会儿,皱起眉,然后把他的视线转向腿上的袜子,“好吧,那肯定就是了。”他捡起一只黄色的袜子,“老天,为啥总是要少一只?” Papyrus 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刚刚一直紧绷着神经,现在他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Sans 不再找袜子,而是走过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皱了皱脸。“啊,”他说,“这咖啡被微波炉热过多少次了,味道真够恶心。” Papyrus 耸肩。 忽然一阵敲门声,他俩都吓了一跳。 挤在门口的是两个 snowdrake 和一个 ice cap,这些青少年喜欢在林子里玩求生游戏。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Papyrus 皱眉,“出什么紧急状况了?” “不,”年长一些的 snowdrake 说,“但是我们发现一些特别诡异的情况,在林子里,你们过来看看吧。” Papyrus 心下一沉。Sans 凑过来,瞥了他一眼,目光尤为关切。然后他将注意力转向门外的少年们。“啊,意思是我们今天得认真工作了?”他发了句牢骚。 这话似乎安抚了孩子们,但是并没有对 Papyrus 的紧张起到任何作用。他往外走了一半才忽然发现自己仍然穿着睡衣。 “呃,”他说,“等我们十分钟。”

~*~

“哇,”Sans 说。 Papyrus 非常努力装成他是第一次见到山顶变成这副样子。 “是吧,”年长的 snowdrake 说,“镇子西边的树林太密集了,所以我们就来这边找点乐子,”她翻了翻羽毛,“结果发现,这边的山顶居然他妈的彻底毁掉了。” “注意语言,”Papyrus 责备道,不过他其实意不在此。 “所以,呃,”Icecap 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Papyrus 皱眉,“很难说,但是你们最好离这块地方远一点,直到我们找出原因。也跟你们的朋友这样说。” 三个人都一致同意。如果放在几天前,他们才不会这么乖乖听话,但是这身盔甲意味着权威。这点实际上让他很恼火。他仍然是拥有同样判断力的同一个人,为什么现在忽然之间他的意见就值得听从了,只是因为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金属,拥有了一个不同的头衔? 孩子们互相窃窃私语着,Papyrus 和 Sans 调查现场。 “我有点困惑,老弟,”Sans 说,用脚碰了碰一块头颅大小的冻土块。土块松动,滚下山坡。“是某种战斗吗?” Papyrus 咬紧牙关,“如果是这样,要想找出任何痕迹也是不可能的。”部分原因是他在四处调查的时候已经小心地抹除了任何可能留下的脚印。 Sans 耸肩,“我无法想象来这儿玩的孩子们会造成这种规模的破坏,除非……”他说着,摸着下巴,“除非他们是有组织的,某种格斗俱乐部,如果你想的话。” Papyrus 皱眉,“真的吗。” “嘿!”Sans 朝那帮孩子大喊,“你们在格斗俱乐部背后告密?违反规定了啊!” 孩子们面面相觑,最后看着 Sans,“……啥?” Sans 挥了挥手,“啊,没事了!”他对 Papyrus 笑了笑,“格斗俱乐部进入待定选项。”他说。 就算要说谎,Papyrus 更希望找一些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你觉得,会不会是因为石笋?”他用眼神示意头顶的山洞,那里太远太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你的意思是钟乳石吗,老弟?” Papyrus 耸肩,斜着眼睛看他,“那有什么区别吗?” Sans 用手指画了个圆锥形,“山洞上悬挂的叫钟乳石,地上的那些才是石笋。” “好吧好吧,随你的便!”Papyrus 说着,松了口气,现在他们终于开始进行普通的斗嘴了,“那你觉得是因为那些挂着的玩意了?” “可能吧,我猜,”Sans 说,“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肯定会造成巨大的破坏,”他皱眉,“那不是该有一些碎片散落周围吗?” ……说的也是。 Papyrus 满心希望 Sans 现在已经觉得足够无聊,可以随便接受某个解释然后一走了之。但是,很显然,他现在是认真的!偏偏在 Papyrus 最不希望他认真的时候! “呃,”他说,“至少比你的‘格斗俱乐部’理论强……” “这点仍然在咱们的待定选项里,别忘了。”Sans 说。 Papyrus 没好气地说,“只是你一个人的待定选项罢了。” Sans 重新环顾四周,“你知道我们可以做什么,”他说,“我们可以请 Dogamy 和 Dogaressa 夫妇过来嗅一下,他们今天应该正好当班,不是吗?” “那可真是,”Papyrus 说着, 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一个……好主意……Sans。” 他想尖叫。具体来说,他想尖叫:“Sans,看在老天的份上,快点放弃吧,不然我们都会死得非常难看,而我会在临死前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让这一切发生。”但是他不能这么叫出来,因为前面说过的原因。 现在他最不希望在场的是就是“能闻到世间万物夫妇”。这可能是因为他最近撒了太多谎,做了不高尚的事情所得的报应。忽然之间,他的哥哥变成了一名合格的哨兵,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真是无异于一场灾难。 “好,”Sans 说,“反正要回到镇上,我提议咱们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没吃早餐,现在肚子有点‘饿烦’了。”他指了指 Papyrus,“又饿又烦。” “那甚至都不是个双关!那只是个愚蠢的,生造词!” “从你的反应来看已经达到效果了。”

~*~ Papyrus,Sans 和狗夫妇一起回到了山顶。 返回时 Papyrus 偷偷带了一样秘密武器。他希望能战胜每个人,但是对于直立行走的四足怪物来说,狗夫妇的速度惊人的快,刚回到山顶 Dogamy 和 Dogaressa 就进入了工作状态,Papyrus 的心随之沉了下去。

他从来都不明白狗夫妇的工作原理,看上去毫无逻辑可言。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他仔细研究着他们此刻的活动——但是完全一头雾水。狗夫妇只是把周围跑了个遍,偶尔还会撞到彼此,总体上就像是两个滑稽演员。 在这些荒唐的举动持续了几分钟之后,他们小跑着回到 Papyrus 和 Sans 面前。Dogamy 简短地敬了个礼,“报告,长官!” “好的,说吧。”Papyrus 的声音无精打采。 Dogaressa 立正,“长官!经过初步调查,该区域包含了六种气味!首先,”她说,“有你的气味!”她将一只手直接指控性地指向 Papyrus。 Papyrus 几乎跳起来,“我——我——”他结巴着。

“还有你!”Dogaressa 继续说下去,指向 Sans。 Papyrus 眨眨眼,闭上了嘴巴。 “还有,”Dogaressa 继续加上一句,“两只 snowdrakes,女性,15 岁和 17 岁。一只 icecap,男性,15 岁。而且,出于兴趣,”他说着,靠近一些,“icecap 最近……吃了花生酱三明治!” Dogaressa 严肃地点头,“没错,现在我们俩都变成花生酱狂热爱好者了。” Sans 轻笑,“哈。我也是,其实。” “它会传播。” Dogaressa 说。 “我知道你尽力了,”Sans 说,“而且我也同意。”他看向 Papyrus,“好吧,看来这招确实没什么用了,哈?” “好像是的。”Papyrus 说。到这份上他几乎快哭出来,他的心脏实在承受不住这大起大落的。 刚刚那一刻实在离真相太近了。 Dogamy 忽然举起一只爪,“没必要,绅士们。”他说,“就像我们之前说的,这些结果只不过是初步调查的结果罢了。” “没错,”Dogaressa 说,“多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就可以精确地闻出这些气味是几天前留下的还是几周前。” “好吧,那就赶紧开始吧,”Sans 说,而 Papyrus 感觉自己刚刚好像得了动脉瘤,“开始使用魔法吧。” “这不是魔法,Sans,” Dogamy 说,“这只是经过多年打磨的技巧——” 忽然之间,有玻璃瓶落到冰面上发出细小尖锐的声音。两秒之后,薄荷的味道弥漫开来。 犬类夫妇不愉快地叫出声。 “噢,不!”Papyrus 说着,一只手捂住嘴。“我的薄荷提取汁!我出于私人原因一直带在身上的小瓶子里!它肯定是从我口袋里不小心掉出来了!” “薄……”Dogaressa 哀怨地说,“薄荷……” Dogamy 捂住鼻子,徒劳地想要阻止这股气味,“嗅觉……停工了……太……多……薄荷!” Sans 皱眉,“好吧,真是不走运,”他说,“要多久才能恢复正常?” “完全恢复需要好几周。” Dogamy 说着,一边按压太阳穴,一边给 Papyrus 发眼刀。 “抱歉。”Papyrus 努力摆出一副无辜脸。 灾难:成功解除。他救了他们一命,他不会为此内疚的,就算这对夫妇可能会头痛一段时间。 头痛会好起来的。但是死亡就不会了。 “嘿,”Sans 说,“别担心。我请你们吃花生酱三明治怎么样?” “那有什么意思呢?” Dogamy 抱怨着,他们一起开始下山,“反正尝起来都会跟薄荷一个样了……”

~*~

Papyrus 低头看着他的本应该是食物的那坨东西。“Sans,你说你要亲自下厨的时候,我没料到是这个。”他看着桌子对面的哥哥,“我也不知道为啥我没想到,当然……” “谁是 Sans?应该叫我,”Sans 夸张地说,“花生酱大亨。” “做饭让我来就可以了。”Papyrus 咬了口三明治,这甚至不是花生酱和果酱*——只有花生酱。 而且也没有盘子。

  • 注一:peanut butter and jelly,传统美式三明治吃法,两块面包,一块涂花生酱,另一块涂果酱,然后将涂上酱的两面面对面拍在一起。这里 Paps 吐槽了一下 Sans 连果酱都没放。

Sans 耸肩,看着自己那份三明治,表情更有热情一些,“不,老弟,轮到我了,我的意思是,”他说,“我觉得,一百次之前就该轮到我了,但是我懒嘛,所以……” Papyrus 皱眉,“Sans,我——” “老弟,”Sans 说,“没关系,忘了吧。我知道我很难相处。”他张了张嘴,看起来有些发愁,“呃。我想起来为啥自己不怎么吃这玩意了。” 对于骷髅来说,花生酱会导致的问题就是,它总是会沾在口腔上颚,但是骷髅没有舌头,没办法舔掉这些酱。 Papyrus 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 Sans 叹气,“好吧,这就是我下厨的后果。你就当个教训吧。” Papyrus 重重地抽搐了一下。 “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Papyrus 说着,快速咬了口三明治,“只是……这些花生酱有点让我抓狂。” 至少,这也不算全然撒谎。就像满嘴的胶水,完全不听使唤。

“直接用手指弄出来得了,老弟,我就是这么干的。” Papyrus 叹气,“我能看见。”倒不是说他很在乎。只是……有些恶心。 “……好吧。”去他的餐桌基本礼仪。 能把花生酱弄出来确实感觉不错。 “尼因改安到那些欧了。”Sans 一边弄一边说话,口齿含混不清。 “……呃?”Papyrus 将手从嘴里拿出来,重新说了一遍,“什么?” “我说,你应该看到那些狗了,”Sans 说,终于把手拿出来,“他们吃完三明治后舔了起码半个小时脸。太搞笑了。” “他们答应你请客了?” “没错,有我摆平这事儿算你走运,”Sans 靠在椅子上,双手背在脑后,“他们对你意见挺大的。夫妇俩视力都不太好,你就那么毁掉了他们的鼻子,确实有点伤感情。” Papyrus 努力装出后悔的样子,“确实很倒霉。是我自己笨手笨脚的,我会想办法补偿他们的。” Sans 的笑容消失了,“你为什么那么做?” “我跟你说过了,”Papyrus 无法跟他对视,只好移开目光。他以前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Sans 确实非常擅长把人盯得发毛,“我笨手笨脚的弄掉了瓶子。” “哼。”Sans 在这一个字里包含了无穷的意思,“那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随身携带薄荷油了?” “薄荷汁,”Papyrus 纠正道,“呃……”他绞尽脑汁想撒个谎,哪怕只有一丝可信度也好,“只是以防万一……我需要接吻之前……?为这种事做好准备才算明智吧。” 这套说辞应该听起来挺真的,对吧?怀抱微小的希望,万一在他出去闲晃的时候有人想亲亲他,万一他们的口气不好闻,那他至少可以给他们一些薄荷。 这条逻辑链很完美。 但是 Sans 明显不相信他。“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我听过的最扯的胡说八道了。” Papyrus 真的不想再跟他吵架。他实在太累了无法再忍受下去。“噢,好吧。”他说着,肩膀垮下来,“我是故意使用薄荷炸弹的。我坦白。” “为什么?” “因为,”Papyrus 说,“因为……真相就是……”他停下来,在道德分叉口挣扎纠结。然后,他终于鼓起勇气,逼迫自己往下说,“真相就是,毁掉了那个山顶的人是我。我在那里练习了很久,因为它很隐蔽,我也不用担心打破其他东西。” Sans 重新坐回椅子上,松了口气,“是真的吗?” Papyrus 点头。这其实不算是撒谎吧。 “我想保密。你知道那些孩子们什么性格,在被他们发现之后我就得去找个其他地方训练了。”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Sans 把胳膊支在桌子上,“你说你去夜间巡逻,而你其实是去林子里闲晃——玩你的魔法去了?” “我没有闲晃,Sans。”至少 Papyrus 感到冒犯这点不是假装的。 Sans 重新开始轻笑起来,“我的弟弟居然学会了在工作的时候摸鱼。” “我才没有呢!” “老弟,我从未为你感到如此自豪,”Sans 说着,假装抹去了感动的眼泪,“我真想去屋顶大喊出来。” “你最好别!” “而这才只是开始!”Sans 眨眨眼,“如果你想的话,我能告诉你所有打盹的好去处。只要你问了,”他说着,做了个扫除的手势,“我负责帮你打开不良青年的新世界大门。” Papyrus 抱起胳膊,努力表现得很生气的样子。换做往常,如果哥哥觉得自己在犯懒,他只会感到生气,但是现在,看到 Sans 好不容易重新回到正常状态已经消除了所有不快。“我才不要坐在这里被你诽谤呢。” “说真的,”Sans 说着,推开桌子,“这也许是我生命中最棒的一天了。不夸张。”他将剩下的三明治扔到了垃圾桶。 这一周多以来,还是第一次,Papyrus 看到他自己起身去扔点东西。 他觉得自己应该对此感到开心,Sans 甚至都试着亲自下厨了。然而,Papyrus 发现自己仍然在担心,他揣摩着 Sans 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正常,这太反常了。要么是因为他还在因为 Papyrus 昨天的话受到影响——这样真是糟糕透了,要么是因为 Papyrus 表现出太多压力连 Sans 都开始感觉需要照顾他——这点同样可怕。 “嘿,”Sans 说,“LesserDog 今晚当差,不是吗?”他拖着步子穿过客厅来到电视柜旁边翻找着什么,对他而言,动作算快的。 “没错,我想是的。” “好吧,如果你没别的事情做,我刚巧有个在垃圾场的熟人翻到了这个,”Sans 说着翻出一本人类的汽车杂志。杂志封面已经被某种液体浸泡起皱,不过现在液体早就干了。“名车志,2009 年 7 月刊!很棒吧?”他用手指弹了弹封面,“真希望这只是咖啡或者苏打或者之类的。” 没人会喜欢垃圾汁,但是懦夫难得美人心嘛。况且,这是个好理由可以让 Papyrus 将阅读任务交给 Sans,除了本身必要的原因之外。 “只隔了几年。”Papyrus 承认。在他看来,这本确实是更好的出版物之一。 Sans 将粘在一起的页面扯开,“我还没来得及读,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好东西,但是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看。” 说起来,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这么做了,不是吗?以前 Papyrus 经常会缠着 Sans 读书给他听。他对汽车格外着迷,但是他自己看不下去*。 *注二:作者私设,Paps 有阅读障碍症。 大部分书籍,他还是能读下去的,但是杂志上的文字字体太小了,而且大部分已经褪色或者染色,印刷字体也不像电脑屏幕,可以调整字体类型和大小来找到他想要的信息。 在看了十分钟杂志之后,所有单词都变得飘飘荡荡,字母也都乱了顺序,他开始感觉头疼。

老实说,Papyrus 对于刚过期的汽车杂志并没有感到多兴奋。从技术层面来说,阅读汽车其实并无实际用处,他都从没见过真车,更别说亲自开车了。一直以来,他从学习汽车中得到了好多乐趣,白日梦对于地下世界的怪物们来说就跟氧气一样重要,然而直到最近为止,他失去了做梦的途径。 对 Sans 而言,如果有任何东西距离近到可以靠着,他绝对会靠在上面。他瞧着杂志封面,眼睛的光亮有些不稳定,这点出卖了他——Sans 其实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 “好吧。”Papyrus 说。他还能说什么呢? 客厅的沙发并不是很舒适。沙发垫子有块状物突起,不管 Papyrus 怎么坐,坏掉的弹簧总是会卡进他的骨盆。就算 Sans 跟他一样坐得不舒服,他也没表现出来。Sans 只是随意地将自己扔进长沙发的一端,弹簧发出吱嘎声。 Papyrus 花了几分钟才找到还算凑合的位置,伸开手足躺在剩下的沙发垫上。如果他把自己摊开得足够宽,也许那个弹簧就不会……不,它还在那儿。他叹了口气,彻底败下阵来。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下一本杂志出现,所以对阅读的内容也从不挑剔,他们只是习惯性地将每一本杂志一页页读完。Sans 从编辑信箱开始读,接着是读者来信和编辑回复,然后在读到第一篇社论时,Papyrus 终于开始放松下来。 以前他会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文章里,或者思考写下这些的人类现在做什么,想象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的性格是否有趣。而现在,虽然他无法做到那样兴致勃勃,但是沉浸在寻常之事当中的现状让人觉得非常满足。 灯光,破旧但是熟悉的沙发,哥哥的声音描述着燃油喷射装置或者有点令人失望的双座跑车……这一切都是如此寻常,正常,安全。

他在昏昏欲睡中意识到,当下发生的事已经变成他崭新的白日梦。仅仅就像现在这样就好了。虽然他不再拥有这些寻常时分,但是现在,他尚且还能假装自己拥有这些,这让他感觉好了一点。 Papyrus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但当他醒来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 还不到起床的时候。 Sans 手中的杂志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到地上,他轻柔地打着呼噜,头歪在锁骨上。Papyrus 从沙发背面抓起毛毯盖到他身上。 他起身去关了灯,他在昏暗中看了眼楼梯,窗外有一些童话般梦幻的彩色灯光渗透进来。 有些楼梯已经老化,会发出吱嘎声,他从来都记不清究竟是哪几级。他不想吵醒哥哥。而且他也不想一个人。 所以他回到沙发上,蜷缩在起伏的垫子上,盖上一部分毯子,重新睡了过去。

Chapter 7

“……真不知道你想让我怎么做。我不能整天把他关在屋里。” Papyrus 半醒半睡,迷迷糊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噢,对了。他在沙发上睡过去了。怪不得关节酸疼。 现在他占着整个沙发,还有整条毯子盖在身上。如果连哥哥已经先起床,现在他肯定已经睡过了头。Sans 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音量刚好比悄悄话大一点。听起来他在打电话。 “不,实际上,我不能,”Sans 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当然我在乎!”他嘶嘶地说,“他是我弟弟,不是吗?为什么你觉得我打电话来问……”Sans 被对方打断了。Papyrus 可以听见那是 Undyne 的声音,但是他听不出她在说什么。 他们在谈论他。他立刻充满警觉,将毯子拉高一些,强迫自己闭上眼放松,以防 Sans 碰巧走进客厅发现他醒了,他想尽量辨认他们的谈话以便想好对策。 “我知道你关心他,”Sans 说,“我不是想指责你,真的。我只是想不出什么其他理由他会如此……嗯哼。” Undyne 总是学不会遵守电话对谈的回合制原则。 “最多就是几天前弄的,”Sans 回答对方的提问,“而且很糟糕。他的尺骨肯定彻底断过;你能看到那条裂痕。还有螺旋状的骨折痕迹延伸到……” Papyrus 抚摸手臂上已经被治好的裂痕。那些痕迹非常微弱,几乎看不清楚,任何人都会轻易忽略,除了另一只骷髅。而他是如此粗心,居然忘记在家的时候遮住这些伤痕。他所有的长袖 t 恤都洗了,见鬼,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肯穿脏衣服! 他应该想到 Sans 会注意到的。 Sans 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就是我打电话来的原因。他不肯说,而且我估计就算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他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知道,”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我也很担心。” 他已经这么明显了吗?这一个月来 Papyrus 一直伪装得很好,但是现在,似乎因为某种原因,裂缝开始显现了。是他无意中泄露了什么吗?在他松懈的时刻?他们到底看出了什么? ……当然,除了他胳膊上的裂痕,这真是个愚蠢的疏忽。别的事情就算了,现在他是在让 Sans 和 Undyne 平白无故地操心。他们根本无能为力,更何况,他们只有一无所知才是最安全的。Papyrus 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别再为自己着急。 Sans 挂断电话,回到客厅,Papyrus 假装被他的脚步吵醒了。 “噢,嘿,”Sans 说,“你没事吧?没生病吧,是不是?” Papyrus 正打算反驳说他从来都不生病,但是他停住了。“也许吧,”他说,“现在几点了?”他知道现在几点,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挂钟。之前他真正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时间了,早在二十分钟之前。 Sans 皱眉,“现在八点半,老弟。你今天整整睡了九小时。” Sans 的担心是有依据的。Papyrus 通常只需要睡四个半小时就够了——他从来都不需要太多睡眠。然而最近,他甚至连可怜的四小时睡眠都不得满足。怪不得今天他终于累垮了。 Papyrus 坐起来,他的脊椎归位的响声清晰可闻。也许他确实是生病了,毕竟在凹凸不平的沙发睡了一夜让他全身上下酸痛僵硬。他举起双臂伸直身体,然后握住自己的下巴,先左后右,活动脖子。现在好多了。他站起来的时候,髋骨窝发出闷响。 “提醒我再也不要睡在这糟糕的玩意上。”他说。 Sans 耸肩,“再也不要睡在这糟糕的玩意上。” “谢谢,Sans。”骷髅转了转眼睛,这本来是个非常细微的动作,很容易就错过,但是每一次 Sans 都能看出这个细节。 Sans 竟然还好意思笑,“不用谢。” 如果他努力一下,Papyrus 几乎可以忘掉他刚刚偷听到的电话,假装这只是个平常的早晨。 “呃,”Sans 说,把手揣进夹克口袋,“Undyne 打电话过来了。要你参加晨间训练。我告诉她你感觉不舒服,不过,既然你已经起床了,那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如果 Papyrus 不知道 Sans 在撒谎,他压根看不出来。他的哥哥坦坦荡荡地看着他,直视他的眼睛,跟平常一样神情懒散。 Papyrus 希望自己的演技也能这么好。这样就能解决当下很多问题了。他觉得自己只是需要更多的练习。 第一步就是去 Undyne 家参加训练。这样 Sans 会理所应当地放他出门,但是,Papyrus 确实喜欢和 Undyne 在一起,他喜欢训练,曾经喜欢过,不管怎样……但是这种表象必须维持下去。他最近有些粗心了。不会再这样了——他无法想象,如果事情失去控制到底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不管他的灵魂如何在心里颤抖,他会保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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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yrus 看着 Undyne 测量出二十步距离。“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他说。 在第二十步的时候,她转过身来面对他,“听着,Paps,”她双手叉腰地说,“我知道你仍然感觉有点抓狂,但是你得重新掌握控制权。” 墙上巨大的裂缝像吸铁石一样吸引着 Papyrus 的目光。之前训练导致的一团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是石头的毁损不可修复。 Undyne 打了个响指提醒他注意,“嘿!”她叫道,她面部的鱼鳍展开,硬化,“如果你开始害怕自己的魔法,你就再也无法取得控制权了。” “我不想伤到你。”Papyrus 知道自己会惹怒她。 他们穿着便服,这意味着 Undyne 没有盔甲来保护自己,她身着宽松的裤子和背心,还穿上了她喜欢的靴子。Papyrus 听说过,如果有血有肉的怪物受伤了,一旦有衣服卷进伤口里就会导致可怕的感染。 如果请求 Undyne 脱衣服估计会被误会。Papyrus 迅速放弃了这一想法。 Undyne 叹气。她不是一位耐心的女性,但是她很努力了,Papyrus 很感激这点。“你不会伤到我的,Paps,来吧。”她抱起胳膊,“你之前的自信都到哪里去了?这个,”她朝那个裂缝挥挥手,“偶尔会发生,尤其是像你之前那样想要突破自我的时候。你现在拥有的不过是比之前惯用的力量强大了一点罢了,你需要练练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完全信赖你。” 这句褒扬击中了他。Papyrus 不得不承认 Undyne 说得对。他确实害怕自己的魔法了,不是吗?现在,他仍然害怕很多东西,但是只有这一件事是他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改变的。“你说得对,当然。”他说。 “这才像话嘛!”Undyne 微笑,“什么都无法让你陷入长久的低潮期,Paps。”她挺直肩膀,“如果让你更舒服,”她说,召唤出一根长矛,“我们可以从防御开始,我攻击,你防御,怎么样?”

Papyrus 摆出防御姿势,开始召唤魔法,“好的,”他点头,“我可以办到。”

最初他开始跟 Undyne 一起对战训练时,Papyrus 总是觉得她有点吓人。然而,一旦跟她熟悉起来他就发现,Undyne 在那副粗犷的作风和行动派的表象下,其实非常热情洋溢,富有同情心。 好吧,实际上,她汉子一样的作风确实一如既往,但是她更擅长表达内心美好的一面,以她特有的方式。 Papyrus 非常敬佩和喜爱她;除了哥哥之外,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挚友。 一想到她正在为自己担心,Papyrus 就特别愧疚,于是他全身心投入了训练之中。在最开始的十五分钟左右,他只是在躲避攻击。这不需要他使用任何魔法,也给他一些时间理清思路。在对方的攻击开始施压的时候,他顺畅地从躲避转为防御。 她为此表扬了他。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Undyne 一向不赞同躲避攻击的行为。在她看来,防御格挡更加直接,更可敬光荣。其实 Papyrus 看不出两者有啥区别,反正结果都是自己没有被攻击到,不过,为了努力想让她开心,他还是坚守阵地。

Undyne 的长矛一根接一根撞碎在骨头盾牌上。随着魔法顺利流动,对方所有攻击都没能得逞,Papyrus 开始放松下来,他的防御变得更加复杂,同时更加积极主动。他不再只是躲在骨头盾后等候,而是掷出一根骨头在半空截断了长矛攻击,骨和长矛在闪耀的魔法光芒下碰撞消失。作为回应,Undyne 立刻改变了攻击方式,强迫他进一步调整防御。 虽然他知道这样可能不好,但是 Papyrus 真的开始感兴趣了。Undyne 真是个伟大的战士,彼此截然不同的招式使这场训练格外令人兴奋,颇具挑战。 “很好,”Undyne 说着,不肯减轻攻势,“热身结束了。从现在起,我会认真进攻直到你反击为止。” 这就是事情可能会出问题的时候。但是好在 Undyne 不会像 Flowey 那样发起铺天盖地的攻击,Papyrus 可以集中注意力。 Undyne 持续不断的攻势忽然短暂地减弱了一下,为接下来的招式做准备。 Ppayrus 看着她,暗自估计着时间。Undyne 发出另一波长矛攻击,他放下防御,迅速闪到一边,同时弹出一发微小的反击。 骨头就像一颗打水漂的小石子掠过空气,朝 Undyne 的肋骨飞去。 她召唤了一根长矛,轻松挡开,小型骨头像吹熄的蜡烛一样发出微响消失了。“我还不如让它打中算了!”她说,“你可得再卖力一点儿,伙计!”她调整了一下手中的长矛。它发光了,看起来更加坚不可摧。 显然,这一回轮到 Papyrus 发起攻击了。他深呼吸,摆好站姿,目前为止都没出什么问题。他可以的。没问题的。 他的第一波攻击在身边环绕起来。他感到每一根蓄势待发的骨头仿佛小型拖轮一般拉扯着他的灵魂,在他倾注魔力的时候,每一发攻击的形成模式都是按他所想,力度也是在他控制之下。 Papyrus 算好时机,释放了攻击,他非常确信,即使 Undyne 被击中,她受到的伤害也不会太大。 Undyne 在半空中就把每一根骨头都挡开了,必要时直接从底部砍断了它们跟地面的联系。“这也太简单了!” Papyrus 皱眉。 那,好吧。如果她想要防御,那么她要按照 Papyrus 设想好的来。 他开始下一波攻击。 跟 Undyne 总是将对手钉在原处不同,Papyrus 的攻击是强迫对手躲闪。Undyne(在挨过一些微弱的攻击之后)很快就弄清自己无法有效地挡住两拨侧面相接的骨头,于是她选择不再停在原处。 Papyrus 不禁感觉有些开心,看到面前这位“永远勇往直前”女士跳来跳去躲避他的攻击。 “嘿,Paps,”Undyne 在跳跃间说,“如果你一直用这些弱爆了的——呼!”一块骨头击中她的背部让她蹒跚了一下,踉跄半步,“——这些弱爆了的攻击,”她继续说着,不再疏忽任何一发攻击,“那你至少可以让我变蓝之类的。我想锻炼锻炼,你知道的?” Papyrus 的攻击变得犹豫起来。“你确定吗?”Papyrus 绝对不确定。 Undyne 似乎很喜欢 Papyrus 在训练时使用特殊攻击,她经常说这让自己感觉像是 Goku*,不管那是谁。 *Goku:七龙珠的悟空 XD

Papyrus 感觉现在去削弱对方不太好,毕竟现在他还不确定自己的魔法是否足够听话。 Undyne 站直身体,点头,“当然,没问题!看看,”她说,“你现在的攻击方式好像你是在跟 Sans 他们玩耍一样。给我来点刺激的,看在老天的份上!” “好吧,”Papyrus 说,他不喜欢这个主意,但是他想取悦他的司令官兼朋友,“如果你坚持的话,我猜……” “我坚持!来吧,Paps。” Papyrus 小心地调整魔法,冰蓝色的骨头闪烁着微光浮现在他周围。“记住,千万别动,直到结束为止。”他说。 他知道对方明白蓝色攻击的原理,但是大声说出来可以帮助他平复紧张情绪。 Undyne 听话地一动不动,蓝色攻击无害地穿过了她的身体。在整个过程中她只是轻颤了一下,这种感觉仍然让人有点不安,哪怕那些冰凉的刺痛感早在意料之中。 这一波攻击结束之后,魔法的效果显现出来,Undyne 变成下跪姿势,用长矛支撑着自己。

“地球引力的两百倍。”Papyrus 听到她在自言自语。其实这并不是他的攻击原理,但是 Papyrus 知道最好不要去纠正她。 “你还好吗?”他问。 以前他们已经这样训练过好多次了,但是他还是无法摆脱那种不详的感觉——他总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在冒险。 Undyne 露齿而笑,“再好不过了!”她把长矛抛向对方,然后重新召唤了一根新的长矛。 Papyrus 横跨一步,轻松躲开。这次甚至连攻击都算不上,只是个回到战斗状态的信号。 就像这样,他们开始互相进攻,Undyne 的躲避动作非常迅速,哪怕在她行动受限的情况下。Papyrus 开始觉得她确实没问题。之前是自己太神经质了,上次他压力太大才会让攻击失控,而现在,他们会没事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 Undyne 也知道。他需要信任她。 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双方都开始体力下降。 “歇一歇?”Papyrus 问,声音有点勉强。Papyrus 感觉在防御对方长矛的同时保持攻击阵型变得越来越耗费精力。他能看出 Undyne 和自己一样筋疲力竭。

“再打最后五分钟!”Undyne 跳过了一波波浪状的骨头阵。她重重地落地,咕哝着,“还有精力,Paps,别停!”她的腮向外展开,大口喘气。 Papyrus 躲过另一波长矛,同时也准备好最后一击。他能看出他的朋友已经累坏了,不论对方自己是否承认。他调整下一波攻击,这些骨头需要非常精准的细微动作来进行躲避。就算对方没躲掉也可以格挡大部分。 他抬起手开始释放攻击。 忽然一抹金色移动到 Undyne 背后。他被分心了,注意力被吸引到她后面。

Flowey 微笑着朝他招了招叶子。

瞬间一切都出错了。

Papyrus 往后跳了一步,恐慌如同雪崩猛烈来袭。他的攻击瞬间撕裂四散偏离方向,并且变得太过强大,强得过分——大地裂开口子直逼 Undyne。 如果没有受到蓝色攻击,Undyne 完全可以躲开的。但是她现在的脚步太过沉重疲乏,而且没有反应的时间,一眨眼功夫,他的攻击全都撞在她身上,Papyrus 看到她迅速绷紧全身,将长矛交叉挡在胸前,稳稳地站在原地,咬紧牙关。

在攻击发射的那一瞬间 Papyrus 就开始朝她跑去,但是他脚步踉跄,只能眼睁睁看攻击撞上了她。 Undyne 的长矛瞬间化作碎片,整个人被冲击波扔到了院子对面就像破碎的娃娃。

“Undyne!”

Chapter 8 Undyne 摔倒在地,滚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撞上家门。 她一动不动,失去知觉。 Papyrus 飞快地跑了过去,跪在她身边,泪如泉涌。噢天哪,噢天哪,噢天哪,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Undyne!”他的手颤抖不止。她的手臂压在身下,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弯折过来,但是他不敢动她,怕她会伤得更重。血液从她松弛的唇中溢出来,弄脏了白色的背心。“噢,我的天啊。”他呻吟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他再也不想使用魔法,他怕造成更多伤害,但是 Undyne 现在需要帮助。她身上伤得最重的地方就是胸前——由于他的攻击而撕裂开口子。Papyrus 细致地掀开那些粘稠的布料,尽量忍住恶心感。她几乎快被开膛破肚了,一道巨大的污秽的伤口穿过了她参差不齐的鱼鳞和胸脯,从锁骨贯穿到肋骨底部。银色的胸骨从几乎切碎的肌肉下露出,感谢老天至少它是合拢的。血液和原生魔法还在不断从伤口中渗透出来。 Papyrus 脱掉手套,将手按在 Undyne 胸前,血液和肉的温暖滑腻使他感到颤抖。Undyne 的魔法刺痛着他的手骨,而他只能尽力将自己的全部魔力注入治疗咒语中。他能给的只有急救而已,她需要更专业的救治;在这种伤势面前,他的所作所为等于妄想用一杯水注满一整个浴缸。 这一切一定是个噩梦。这绝对不可能真的发生——Undyne 在他的手掌下缓缓地分崩离析,而他做不了任何事。他无能为力,所有努力都只是在推迟那个不可避免的后果。 Papyrus 松开一只手,哆哆嗦嗦地翻找自己的手机。他挣扎着按出号码,血迹在光滑的塑料壳上爬行。他数着电话铃音,同时眼睁睁看着那些魔法从另一只手掌下流走,比起血腥的伤口来说,魔力的流失闪光而美丽,但是致命程度却是一样的,如果 Undyne 无法赶快得到真正的治疗的话。

在进入语音信箱的最后一声铃音响起之前,他的哥哥接起了电话,“喂?”粗哑的嗓音暴露出他在工作时打盹的事实。 “Sans!”Papyrus 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大叫,但是他本来就已经很难说出话来了,“Undyne 受伤了!我不知道这里还有谁,我不能离开她,她需要医生,而且——” “Whoa, whoa, whoa,” Sans 打断他,声音立刻清醒了,“慢慢说,Papyrus,发生什么事了?”

“我击中了她,Sans,我的攻击太强烈让她受了重伤我的魔法失控了我本来不想这样的而且——!”Papyrus 强迫自己停下来,歇斯底里的喋喋不休于事无补,“她——她需要一个医生,我必须留下来,保持治疗,”他强迫自己连词成句,“Sans,我快撑不住了……” 电话另外一端,Sans 咒骂了一句,“好,”他说,“我知道瀑布那边有人可以帮忙,坚持住,老弟,我不挂电话好吗?” Papyrus 摇头,然后才意识到哥哥看不到这个动作,“不,”他说,“我需要集中注意力。求你,求你快点,她流血太快了。”他松手放任手机掉落在地,然后重新按住伤口,双倍集中注意来阻止魔法和血液的流失。 这是他生命中最长的十五分钟。 Papyrus 终于听到脚步声从 Undyne 的洞穴外跑过来。他从肩膀往后看,看到一只上了年纪的乌龟怪物朝这边一路小跑,背包拍击龟壳发出哗啦声,Sans 紧随其后。 等之后,Papyrus 才有功夫思考 Sans 怎么会这么快就从雪镇到达瀑布,但是现在,他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只剩 Undyne。 “该死的年轻人,”长者咕哝着,轻轻推开 Papyrus,“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随便摆弄这些魔法好像没啥大不了的……” Papyrus 踉跄着站起来,让对方接手治疗,老人开始吟唱治疗咒语,使他的相形见绌。 他就那样看着,浑身颤抖,筋疲力尽。 “嘿,”Sans 触碰 Papyrus 的胳膊,吓了他一跳,“你没事吧?” Papyrus 的视线粘在 Undyne 失去意识的身体上,好不容易扯下来,“我不知道怎么了……一切发生得太快。” “我知道,弟弟,我明白。”Sans 从地上捡起 Papyrus 的手套和沾血的手机,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我们坐一会儿吧,huh?” Papyrus 重重地坐到地上,Sans 坐在身边。 他看到地面还留着自己攻击失控劈开的凹槽,就像一把箭指向 Undyne 倒下的地方,他不禁又哭了起来。 Sans 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 “我差点杀了她!”Papyrus 紧紧抱住哥哥,在他外套领子里抽噎不止,“噢我的天哪,我差点杀了她!”

Sans 抚摸着他的脖子,低语一些安抚的话。 “现在没事了,”他在几分钟后说,“没事了,Gerson 会治好她的,好不好?她会没事的。” “如果她有事呢?”Papyrus 无法得到安慰。他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为什么他还是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什么样的白痴才会这么做?“我不该……我不应该,”他结巴着,打嗝,“我实在太——太蠢了!” “不,你不蠢,”Sans 坚定地说。 突如其来的念头击中了 Papyrus,一件更微小,更愚蠢的事。“噢,不,”他说着,放开哥哥,“我——我把血弄到你的衣服上了。” “我不在乎见鬼的衣服!”Sans 把他拉回来,紧紧抱住 Papyrus 的肩膀,他的表情坚定肃穆,“我在乎的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Papyrus 颤抖着吸进一口气,“我们在对战练习,”他的情绪终于可以稳定到说出话来,然后他无助地指了指石头上的凹槽,“我——我的攻击失控了。”一想到这点他的声音就开始颤抖,Undyne 瘫软在地的这一幕会永远留在他脑海里。这是他干的。 “Wow,”Sans 说着,声音异常关切,“那个呢?”他指了指远处墙面上的裂缝。 “这周早些时候弄的。”Papyrus 悲哀地说。 在很长时间的停顿之后,Sans 轻轻问,“你的胳膊?” Papyrus 心烦意乱地揉着自己已经痊愈的胳膊,“因为反弹作用。”他撒谎了。 Sans 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 Papyrus 只是耸耸肩,最初的惊骇已经慢慢变成麻木。他太累了。“好几周,”他说,“不是每次都会发生。”

Sans 沉吟着,将整件事慢慢理顺。好吧,至少将表面上的整件事慢慢理顺。“所以,”他说,“你之前晚上翘班是想去搞清楚……”他朝石头上的伤痕挥挥手,“这个?” Papyrus 点头。这不算撒谎。不全是。他确实努力想控制自己的魔法,只是这个目标太艰难了,尤其是在他大部分注意力不得不放在让自己活下去的时候。 “那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想让孩子们靠近山顶了。” Gerson 触碰 Papyrus 的肩膀。Papyrus 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有鳞片的手忽然吓了他一跳。 “放轻松,孩子。”Gerson 和善地说,“帮我把她抬进去,好吗?我的身体不如从前了。” Papyrus 虚弱地点点头,站起来。Undyne 仍然在昏迷之中,但至少身体不再支离破碎了。干涸的血液使她的头发打结,她的嘴唇结块,她的背心已经彻底毁了,Gerson 给她的伤口包扎了布料,除此之外,几乎都看不出她伤得多糟糕。Papyrus 小心地不弄乱包扎,一只手支撑着她的背部,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膝盖,把她抬了起来。她很重,毕竟她比骷髅多了血肉的重量。Papyrus 调整着自己的抱法。他能行的。

Gerson 给他开了门,让他把 Undyne 抱进了屋里,然后将其轻柔地放在床上。他能感到老人注视着他的视线,他脱掉 Undyne 的靴子,帮她盖上毯子。 “谢谢你能这么快赶来。”Papyrus 感觉自己该说点什么,“你救了她的命。” “是你让她撑到了我来的时候,干得不错,”Gerson 说。 Papyrus 皱眉,“可我是那个让她受伤的元凶。” Gerson 笑了,声音粗犷,“噢,她会没事的,”他说,“我在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她可是顽强得很哪。而且不计后果。”他加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你也知道这一点了。告诉我,”他说,往上盯着 Papyrus,“我无意中听到你说——魔法失控,那时候你感觉到什么了?你还记得吗?” Papyrus 对上老人阴冷的眼神。 “呃,”他说,“抱歉,我不记得了。太模糊了。” “没事,孩子。”Gerson 用钝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知道,很久以前我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真的吗?”Papyrus 非常感激老人治好了 Undyne;而这句话告诉他自己不是一个人,他终于不是像个怪胎一样独自受苦了,他几乎要把 Gerson 当亲人。 Gerson 点点头,“在战争时期这不算奇怪。一点也不奇怪。我们的魔法是身体的一部分,孩子,如果事情变得足够糟糕,它就会开始自己行动了。”他耸肩,然后给了 Papyrus 一个令人不安的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来这下老人要开始问问题了,而 Papyrus 又不得不扯开话题然后撒谎总而言之就是当个人渣。 然而让 Papyrus 惊讶的是,Gerson 只是叹了口气,转头从包里拿出来的药品和补给排列在 Undyne 的床头柜上。 “我不了解你,”他说,“我不了解你的生活,我也没立场告诉你要做什么。只是记住,这种情况是不会自己痊愈的。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谢谢你。”Papyrus 说着,真心实意,“我会考虑的。” Gerson 心不在焉地拍拍他的胳膊,“好小伙。现在,去洗洗手吧。” Sans 在厨房碗柜翻来找去。在 Papyrus 靠近他的时候,他回头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嘿,你熟悉 Undyne 的厨房不是吗?她家的茶放哪了?” “冰箱左边的橱柜。”Papyrus 说着,打开水龙头等水热起来,“最底层。” “谢了,老弟……啊!在这儿。”Sans 拿出一个罐子,放在台上。他已经把水煮开了,在炉灶上慢慢沸腾着。“杯子?” Papyrus 伸手放在温水下冲洗,希望血印可以消失,水流从在关节间滑下来。“炉子那边第二个橱柜。”他说。Sans 似乎也感受到 Papyrus 的心情低落,并且好心地没有试图将他从低迷情绪中拉出来。 而这些问题刚好足以让他的思绪不至于全然迷失。 “啊。” 即使用了肥皂,血液仍然无法剥落。Papyrus 的指骨光滑,但是骨骼表面也有很多细小的凹槽和纹路,液体干后卡在里面。他恨不得用蔬菜清洁刷把所有血印都刮掉,但是那样会毁了刷子的。在经过洞穴墙面和地板和训练人偶,以及 Undyne 本人之后,Papyrus 觉得自己已经毁掉的她足够多东西了。 “Aww,什么?”Sans 盯着茶罐,“散茶?我没想到 Undyne 还是个内行。” Papyrus 把水龙头关上,擦干手,然后将茶壶从冰箱顶部拿下来。 “谢谢,老弟。”Sans 接过茶壶,将茶叶放进去,“噢,骨瓷,”他说,“真不错?”他撇了一眼 Papyrus,对方无动于衷,于是他也没再说什么。 在泡茶时分,Sans 将 Papyrus 的手套从口袋里拿出来然后递过去。 “谢谢。”其实他的手还没有完全洗干净,但是那可以等到他们回家后再说。目前为止,戴上手套让他感觉好多了。他把电话上的血迹尽可能擦干净,然后放好。 喝茶确实对他有益,一点点。Sans 在茶里放了太多糖,但是 Papyrus 还是很快喝完了。他们三个坐在 Undyne 的厨房桌边,Sans 和 Gerson 似乎在聊着些什么话题,对话就发生在 Papyrus 的脑袋上方——他正趴在桌上枕着胳膊(自己活该),现在他得吃点什么,不然,保持清醒实在太难,他今天用的魔法过量了。 “你应该带他回家。”Gerson 对 Sans 说,“让他休息一下。” Papyrus 费劲地抬起头。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谈论自己,他不需要。“我想留下,”他说。他想要呆在这儿,等 Undyne 醒来。他需要亲眼看到她没事,他想道歉。 “你在这里已经尽力了。”Gerson 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相信我,孩子,没有你在这里悲伤地看着她,等她一醒过来也会感到足够羞耻的。放心交给我吧。” Sans 站起来,拿起他和 Papyrus 的空杯子,放到洗涤槽。“你听到他说的了,Papyrus,他基本算是她的爷爷,他说不介意。” Gerson 点头,“我确实不介意。反正商店今天也没什么生意。”他说着,笑起来。 没必要跟他们俩争。 Papyrus 顺从地拖着步子站起来。在最后一次向 Gerson 确定无事之后,他让 Sans 揽过他的胳膊,半支撑半引导他离开了房子。 Papyrus 几乎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乘船回到雪镇的,或者怎么走到家里。 他冲澡,换衣服,全都处于恍惚状态,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转辗反侧好几个小时才睡着。

他的梦并不愉快。

Chapter 9

Sans 试图说服弟弟不要去夜间巡逻,但 Papyrus 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便反驳道让犬夫妇连续两天熬夜值班真的非常不公平,自己已经睡足了四个小时——甚至中间都没醒。他没问题的。 今晚是训练之夜。就算不想去也不行。 况且他有话想对 Flowey 说。 那座山已经暴露了,于是 Flowey 让他前往一个新地点——森林深处的一处空地,属于接近废墟的边缘地带。Papyrus 看到 Flowey 一脸无辜地坐在空地中央,忽然对那个非花非怪的生物涌起一股强烈的情感。 他曾经怕过 Flowey,甚至是可怜 Flowey,而现在,愤怒喷发出来,这种情绪是崭新的。 “你好呀,朋友!”Flowey 在 Papyrus 走出树林时打招呼说,“你看起来不错,考虑到现在的情形。老天,那真是一场好戏不是吗?”他将脸转向一边,“Papyrus?朋友,你——” “你干嘛不闭上嘴?!”Papyrus 朝 Flowey 身上啐了一口,“你就是存心故意的!少在这跟我胡说八道!”

Flowey 的微笑消失了,“什么?为什么,Papyrus,我只是想旁观而已,失控的那个人是你哦。” “那是因为你吓到我了!”其实 Flowey 说的没错,这点才是最糟的。亲手伤害了 Undyne 的人是他,是他失控了,对身边的每个人都造成威胁。 他恨不得再也不用魔法。他想摔坏什么东西。他想睡到天荒地老。而现在,最初的震惊已经渐渐消退,现在他已经休整过,站在此地面对眼前这个对象……体内的魔法在充满胆汁的肿块里聚集,一个气泡即将浮出表面破裂,而 Papyrus 只能全尽全力把它压下去。 “现在,Papyrus,”Flowey 说,“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别人,这样很不好。你做了那样的事后感到愧疚是很自然的,但是你必须要对自己的失误负责。” Papyrus 拼命跺脚的力气足以让踝关节错位,“闭嘴!闭嘴你这可怕的野草!”油光滑腻的卷须——他的所作所为化作沉重的重量(你差点做了,老天,你几乎变成凶手)——爬上他的脊椎,击打他的头骨。 无法原谅。 Flowey 转了转眼睛,“开始骂人了哈,现在?真是太成熟了。” “你给我听着,”Papyrus 发出嘶嘶声,体内充满冲击的愤怒和内疚和狂野的魔法,“从现在起,离我的朋友们远一点。这一切与他们无关。别把他们扯进来,不然我发誓——” “不然你发誓什么?”Flowey 的脸轻轻裂开,露出针尖一样的牙齿,“对我下令,朋友?你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 “我不在乎!”Papyrus 攥紧手中的骨头——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召唤出了武器,“折断我的胳膊吧,如果你想这么干!反正我之前都熬过来了;我能再熬一次。”他宁愿让 Flowey 粉碎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只要别去伤害其他人。Papyrus 可以忍受这一切,总之不会比他给 Undyne 造成的煎熬更糟糕。 Papyrus 心绪不宁,现在任何时候情况都会一触即发,但是他坚守阵地。 Undyne 会为他骄傲的。

+++++++++++++++++++++ 这真是妙极了。Flowey 无法绷住兴高采烈的笑容,面孔肆意裂开。在过了这么极富有娱乐性的一天之后,此时,此地,他的玩具,基本已经达到沸腾的愤怒边缘。这比他的预期的进展要快得多。 Papyrus 已经武装起来了!他在放狠话让 Flowey 伤害他!Flowey 希望可以用某种方式奖励这种杰出的行为,本来他还以为自己逼得太过分,但是现在,骷髅似乎终于开始有点骨气了。 终于啊。 不需要更多刺激,他们的对打练习正式开始。Papyrus,平生第一次,迫切想要战斗,而 Flowey 则再愿意不过了。 然而,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 Papyrus 的魔法储备耗费了大半,没用多久,骷髅就在 Flowey 的攻击下进行防御,躲闪,逃跑。 整个过程中他还是在不断反击,他焦躁地咆哮着,挥动魔法骨头做出任何力所能及的微小打击。从深远意义上,这种行为转变令人满意。Papyrus 想要伤害他,哪怕只是在他愤怒的时候,哪怕知道他其实也不能真的输出什么严重伤害。这种想法本身就是转换的典范,一个真正的突破。 “你的动作变慢了。”在玩耍了不到一个小时之后,Flowey 指出,“你在那只独眼傻瓜身上浪费了太多精力。” 这句话似乎成功火上浇油。Flowey 可以欢欣地嘲弄他,直到 Papyrus 筋疲力尽无法再起来——这样的他多有趣啊。之前总要靠哄骗和强迫他才会去做 Flowey 想让他做的事情,现在这样好多了。 Papyrus 的电话铃忽然响了,Flowey 停住动作。 “啊,”他说着抢过 Papyrus 手中的骨头,“你也许该接电话了。”他一用力,骨头就消散在魔法的烟雾里。 Papyrus 怒视他,但是就算是他也能意识到,现在 Flowey 是在容忍他的脾气。他从盔甲里掏出手机。“……喂?”他把声音里的紧张掩饰得特别好。这是多大的进步啊! Undyne 的声音从电话传来,粗野生猛,“Papyrus!我知道你醒了!嘿,所以我猜你早些时候让我变成了一个骗子,哈?” Flowey 为了听得更清楚而靠得更近。Papyrus 没有动,他并没有阻止,倒不是说他可以,他只是暂时忘记了 Flowey 在这里。骷髅的愤怒慢慢消失,注意力全部放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上。

“Undyne!你还好吗?”Papyrus 立刻恢复了他平常那副令人扫兴的德行。真是的,明明刚才事情才开始有点起色了。“我很抱歉,我知道没有理由,但——” “啊,得了,Papyrus!别开始那些废话;我经历过更糟糕的,”Undyne 说,“Gerson 把我治好了。唯一让我生气的事情就是我不得不在整周都窝在床上,你这大蠢蛋!”

Papyrus 畏缩了一下,把手机伸出去,直到 Undyne 吼完。Flowey 不禁佩服小小的手机居然能受得住如此的声波攻击。 “我很抱歉,Undyne,”Papyrus 说着,神情温顺得不行。 “噢,别担心了,”Undyne 说,音量正常了很多,“我知道你该怎么补偿我了。” Papyrus 点头,眼眶里闪起欣喜的光,“任何事!”他说。 Flowey 嗤笑。这种承诺实在太容易被利用了。 “我正希望你这么说呢,”Undyne 听起来轻松愉快,根本听不出她几个小时前才跟死神打了个照面,“因为我要卧床几天,我需要有人帮我收集这周的守卫报告,猜猜这人是谁,Papyrus?” 好吧,现在,事情有趣起来了!一个支线任务……

Papyrus 皱眉,“那样合适吗,Undyne?倒不是说我会拒绝,”他飞快地加上一句,“可是我是这里资历最浅的护卫。” Undyne 发出一声尖锐的噪音,介于大笑和责备之间,“你见过 GreaterDog 的字吗?比起字母更像是乱溅的墨水。而且,”她说,“这会变成你的惩罚,所以别想因为你是新来的就想逃走。” “好吧,”Papyrus 傻笑着,“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当然了,我会好好做的。” “好!听着,”Undyne 说,“我累死啦,我只想确认一下你不会哭得太厉害,之类的,好吗?我会在早上再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需要怎么做。” Papyrus 同意,然后他们互道晚安然后挂断了。 “好吧!”Flowey 说着,开心地看到 Papyrus 吓了一跳,“只要结果是好的,一切都是好的,不是吗?你甚至因此得到了一个工作机会!” Papyrus 后退几步,更多是因为恶心而不是害怕。“你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他的姿势背叛了他,恐惧仍然占据了大脑,他抱起胳膊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困兽。 Flowey 微笑了。“我在乎你呀,朋友!”他将藤蔓绕过 Papyrus 的肩膀,让他不能后退太远,“啊,Papyrus,别这样。”他轻柔地摇晃骷髅的肩膀,而 Papyrus 只想挣脱。“我只关心你的利益,我说过你会往上爬,这是你第一个机会,让 Undyne 看看,你比剩余的白痴更有用。”

Papyrus 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周围的树林。 Flowey 耸耸叶子。如果 Papyrus 想要给他冷脸,那也没事。他不需要 Papyrus 说话,他只要乖乖听着就好了。“工作细致,考虑周全,”他说,“到了这周末,她就算从此把行政工作全权交由你负责我也不吃惊。而这点,反过来,”他说,“也会让你对她变得不可或缺,让你对护卫的内部工作更熟悉。之后你会需要这些经验的,当你变成皇家护卫队队长的时候。” “我不想当队长。”Papyrus 阴沉地说。 “不,你想的。”Flowey 微妙地收紧藤蔓,“看,”他说,“我知道我对你要求很多,但是我有很好的理由逼你去做。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然后你会感谢我。” Papyrus 的下巴紧紧闭,Flowey 都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完事了吗?我能回家了吗?”

Flowey 叹气,“是的,好吧,”他说着,松下藤蔓,放开 Papyrus。他看着骷髅朝树林走去。 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把那个态度纠正过来。而今晚,Flowey 选择采取灵活策略。 Papyrus 还是被激怒的时候比较有趣。 “噢,Papyrus?” Papyrus 僵硬地停住脚步。并没有转身。“干嘛?”他厉声道。 有意思。

“我这周会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Flowey 说,“我认为自己最好还是给你个警告。”他咯咯笑起来,“我讨厌再次吓到你,朋友。” 在亲眼看到这些话造成的效果之前,他钻回了土里,不过 Flowey 可以轻易想象出 Papyrus 此刻的表情。

哈。

Chapter 10

Papyrus 花了接下来的两天,整整两天,在地下王国奔忙,为 Undyne 收集报告。他觉得一般应该没有这么多需要跑腿的工作,不然她肯定没时间做其他事了。不过,Undyne 确实也说了,这是给他的惩罚,如果她想让他用比较难的方式完成任务,也确实是自己活该。老实说,现在自己仍然是皇家守卫,这事儿已经算是走大运了。 走运。也许这个词并不合适。 Undyne 已经通知他告诉大家她在瀑布下冥想,不能被打搅。他不知道这个谎言是否是因为保护 Papyrus 还是保护 Undyne 的自尊,或者两个原因都有。不论如何,他感觉这个借口有点扯。 每个人都问了,而且每个人都相信 Undyne 正坐在瀑布下度过这一整周…… 好吧,他想,她确实比自己更加了解那些护卫队成员。 Papyrus 花了接下来的一天整理报告,将这些报告抄成 Undyne 可以更容易看懂的东西。这可不容易。 Papyrus 抬起头,看到 Sans 将一杯咖啡放在他旁边。他的哥哥在桌子对面坐下,像往常一样,把杯子放在桌上唯一空余的地方。 “拜托别洒了,”Papyrus 说,重新埋头工作。 他从眼角看到 Sans 扫了一圈桌上堆满的文件,“不会的。”Sans 说。 “噢,谢谢咖啡。” “没事。” Papyrus 再次抬头,这次时间长到足够朝对方露出一个微笑。虽然他很累了,但是他还是不想没有礼貌。 Sans 看起了报告,纸张发出沙沙声。“短短一周不可能发生这么多事情吧。” Papyrus 耸肩,按压鼻骨。他发誓自己已经把眼下这份报告的同一行重复读了有五遍了。Sans 在让他分心,但是他也不想告诉对方走开。毕竟这也是他的家。 也许是时候休息一下了。Papyrus 坐回去,喝了口咖啡。

……老天,Sans 一定要在所有东西里放这么多糖吗?派,茶,咖啡,就没有一样是安全的?Papyrus 又喝了一口,试图适应这种甜得发腻的味道,同时紧紧闭上嘴。毕竟他的哥哥正在表达关心,他一定要把这玩意喝完,无论如何。 Sans 浏览完那份报告,“周一,东南岩洞,瀑布护卫,噢九百个小时:一只鸟……?”他抬起头,“一只鸟啥?” “就是说一只鸟,我猜,”Papyrus 说。老实讲,整理这堆报告最难的地方就是这个,除此之外还要去解密一些非常难以辨认的写法,更别提还有一些报告已经皱皱巴巴的,或撕烂,或部分丢失,或者浸满水渍了。很多报告里的句子都似乎没啥道理,不论报告本身是否完好。“卫兵们应该记录下发生的所有事。”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好几个小时,头痛欲裂。眼前的报告已经开始变形成蠕动的蝌蚪文。 “但是报告并没有说明白发生了什么。”Sans,不论看懂与否,都已经感受到了满纸荒唐是怎么一回事。 而在 Papyrus 这边则早已培养出一种对于荒唐事的免疫力。这些皇家护卫毫无意义浪费纸张的文书工作根本无法与正常日子里的 Sans 相比。不过最近 Sans 也没多少正常日子好过。Papyrus 皱起眉。他知道这都是自己的错。 “是的,很多报告都是那样。” “Undyne 真的会看这些东西吗?” “我确定她不会让我白跑,她肯定会看的。”不管怎样,但愿如此。当然了,如果这就是她想的,Papyrus 也没有抱怨的权利。 哥哥又拿起另一份报告,这份报告在某人口袋里捂了太久,已经折痕深重,皱皱巴巴。 “呃,毕竟是你把她撞到墙上去了。抱歉!”看到 Papyrus 受挫的表情,Sans 赶紧脱口而出,“我是说,要你做这事儿肯定还是有她的道理的,不是吗?”他不确定地笑了笑,重新把注意力转回皱巴巴的纸上,“……为什么这纸这么难闻?” Papyrus 也闻到一股硫磺味。这就是为啥他把这份报告放得离自己那么远。 “是从热域交上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笔敲着牙齿。热域是个讨厌的地方,结果只收了这么几份报告,有点不值。“我不知道龙会出汗。” Sans 做了个鬼脸,放下那张纸。“哇诶!我要去洗手了!” Papyrus 跟着他走进厨房,手里还拿着笔。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在心头浮起,久久不散。在 Sans 洗手的时候(这一工程极具挑战性,考虑到他们的洗手池高度)Papyrus 在日历上圈起今天的日期,写下一则简短的笔记。 这个低调的恶作剧没有逃过 Sans 的注意。 “那是什么?”他爬下洗手池,去看日历,“‘Sans:讨厌鬼’。嘿!”他拎起夹克袖子拍了拍 Papyrus。 “作为一个守卫,”Papyrus 感觉自己心情好多了,一点也不想摆出任何严肃面孔,“记载任何值得记录的事件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我又不是动物!”Sans 捂住心口装出一副被冒犯的样子,“而且,龙的汗液搞不好是某种诡异的酸液之类的。你给我恢复正常一点,老弟,”他说,“我才应该是兄弟里爱打趣的那个。” “那我是哪个?”Papyrus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几乎变得非常好起来了,他攥紧这种愉悦的感觉,“是英俊的那个?还是聪明的那个?” “总是大惊小怪爱挑毛病的那个。” “我才不爱挑毛病呢!”Papyrus 气呼呼地说。 “老弟,”Sans 看了他一眼,“那只袜子上你都给我留了多少消极抵抗的纸条了?” 老实说,Papyrus 甚至好久都没注意过那只袜子和它上面黏呼呼的纸条了。这玩意已经变成了客厅里的一样固定摆设。 “好嘛,那就去收拾干净啊!就一定得什么事都我来干嘛?” Sans 假笑,“看到没?这就叫爱挑毛病。没事的啦,老弟。”他说,“你以后一定会成为某个幸运儿的家庭主夫的。” “拜托。”Papyrus 转了转眼睛,“我可是个事业型骷髅。”他皱眉,看了眼钟,“说到这个,我得去工作了。”

“好吧。”Sans 似乎变得有点萎了,“抱歉——我得学学怎么关掉我这【浪费时间】光环。” “我真怀疑是否存在这种魔法光环,”Papyrus 说。他都没有意识到哥哥的心情多低落,直到这句话让他想起了对方以前是怎样的。内疚涌上胸腔。然后他发现 Sans 的站岗时间在一小时前就已经开始,他更内疚了。“呃,”他说,不太愿意提起这事,“你……你今天工作吗?” Sans 阴沉地盯着地板,“不知道,老弟,我今天真的没这个心情。”他抬起眼看 Papyrus,样子很脆弱,语气也不确定,“你希望我去吗?” Papyrus 忽然发现,就算今天就是那个长久以来第一次有人类真的穿过废墟的那天,自己可能也顾不上了。 “如果你不想出去,”他反而说,“我这边可能需要一点帮助。” 犬夫妇今天得靠自己解决森林那边发生的事件了。所谓的事件,多半意味着吸半袋狗零食,或者追赶从哨亭前的树上掉落的雪团。但是就算不是这样,好吧,Papyrus 和 Sans 也不是雪镇里唯一可以管事的怪物。 Sans 皱眉,居然没有受到责备,他对此感到很疑惑。然后,他变得有点高兴起来,只是一点。“噢,好吧,你肯定已经头痛了吧,哈?” “特别难受的头痛。”其实 Papyrus 的头痛现在已经缓和了一些,因为不用再盯着蝌蚪文看,但是他很确定,只要回到那堆报告中,他的头又会痛了。“文字就够难的了,更别提还要努力去辨认剩下的那堆玩意是啥意思。” “别担心,老弟,我能帮你读。”Sans 把椅子拖到 Papyrus 的桌边,“只要告诉我从哪开始。”

~*~

有 Sans 的帮助,Papyrus 在傍晚之前就完成了这一整周的报告整理,比他预期的快多了。他很感激对方的帮助和陪伴。Sans 也稍微振作了一点。他忽然想起来,Sans 肯定很孤独,因为 Papyrus 总是工作太忙(更何况他现在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他离家)。虽然 Sans 在镇上很受欢迎,但是他好像并不热衷跟其他人社交,除了 Papyrus。现在 Papyrus 注意到了这点,思索起来。 他在想哥哥已经独自挣扎了多久,为何自己花了这么久才发现这点。Sans 糟糕的生活习惯和懒散态度愈发令人担心。曾几何时,Sans 也是可以打理生活,甚至意气风发的。而现在这转变如此缓慢以至于 Papyrus 没注意到。自己真是太失败了。他太过于困扰于自己个人的问题里,以至于都没注意到他唯一的亲人需要他帮助。 Flowey 总算是做了件好事,Papyrus 无话可说,只能难受地想着。他这才真正看清了自己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再也不要在哥哥痛苦的时候袖手旁观了。无论 Sans 需要什么,Papyrus 都会竭力去提供。

他只是需要更多精力。 在船上的时光非常宁静,相安无事。到了瀑布之后,Papyrus 付了船钱,就走进了 Undyne 家附近的洞穴区,一路上小心翼翼不让水滴落到捆好的文件或者包好的菜碟上。

后来他才意识到,指望 Undyne 一个人在家根本不可能,毕竟她仍然无法下床,需要有人来确保她真的在卧床休息——但是,这个矮胖女孩忽然开门确实还是吓了他一跳。 “你——你好?”女孩说着,听起来不是很确定该说啥,而且一味避开视线接触。于是 Papyrus 不再试图跟她对视,“啊,对,你好。”这次拜访本来已经很尴尬了,而现在,这女孩如此紧张尴尬,情绪轻易就传染给他。“我是……呃……来这儿送周报告的,呃,还有这个,嗯,”他说着,拿出菜碟,“这是道歉礼物,意大利面。” 他带着全心全意的爱和悔意做的面,他砸番茄的时候也格外用力,还把蒜头揉进了面团。 对方从他手里接过意面,侧身让他进屋。“这——这很好。这闻起来……”她犹豫着说,鼻孔以一种奇特的节奏翕动着,仿佛试图合起来,“很强烈……?我,呃,我放在冰箱里吧。” 她慌张走开了,Papyrus 努力想她为啥看起来这么眼熟。他们以前应该没见过面,他一直很擅长记脸的。

“ALPHYS!” Papyrus 和她同时吓了一跳,她迅速站起来,脑袋撞到了冰箱门。Alphys!对了!Papyrus 从网上听过这个名字。他们曾经互加了好友,因为 Undyne 的关系,但是他们从没有单独见过面。她不常传照片上去,就算传照片也是加了厚厚的滤镜,他一时也没认出来。

从 Undyne 卧室里传来的呼喊还在继续,他们俩一起朝卧室跑去。“Undyne?”Alphys 跑得比 Papyrus 更快一些,“怎——怎么了?是你的伤口吗?” Undyne 坐在床上,背靠几个蓬松的枕头,手上拿着一只空杯子。“可以好心为我倒杯水吗?”她朝 Alphys 的方向摇晃了一下杯子,“我渴死了。” Alphys 和 Papyrus 同时放松下来,Alphys 差点瘫软在地,“就这个?” “呃,”Undyne 露出一个刻意讨好的微笑,一些牙已经没了,“可以帮我拿一下遥控器吗?我刚刚拿它砸电视了。”她指向躺在地板上的遥控器,旁边石膏墙上有可疑的凹痕。 Alphys 叹口气,然后走过去。 与此同时,Undyne 将注意力转到 Papyrus 身上,“Paps!过来,小蠢蛋。别客气,随便坐。”她在发 S 这个音的时候牙齿稍微有些漏风。 “你感觉如何了?”Papyrus 之前还没来得及过来看望她。她看起来似乎没事,但是她的大部分伤口是从外面看不见的。“你的牙齿……我很抱歉。”他皱眉。如果她下半辈子都要讲话漏风,肯定会改变她说话腔调的。 “啥,这些玩意?”Undyne 捏了捏嘴唇,“别担心啦!我总是在换牙,看!”她张大嘴。

Papyrus 觉得自己应该早点看到那排额外的齿列,但是,再说了,他之前也没注意过 Undyne 的口腔。“哇!” Undyne 靠回枕头,“对,没问题。过几天,新牙就会长出来了。”她假笑一下,“直到那之前,我听起来都会像个坏掉的口哨。” “对不起。” “Paps,少这么折磨我了,”Undyne 说着,也不顾用词不当,“你根本不用道歉。你把报告带来了?” Papyrus 把手头的东西递给她。 “哇,”她说,“这比我处理的有条理多了。干得好。”她随便地翻了几页,“有什么重要的事我需要知道的吗?” “总之,”Papyrus 说,“不。没有。”如果有什么真正紧急的事情发生,Undyne 肯定会注意到。

Undyne 将报告扔到床头柜上,“那我待会儿再读。” Papyrus 努力忍下皱眉的冲动。她当然可以在任何时候读报告了,甚至不读也行。但是 Sans……好不容易做了点事。 Papyrus 没生气,就算他想生气他也没那个权力。只是,他抱着微小的希望,觉得自己至少是做了一点有价值的事情,对她来说是有用的,有帮助的。 结果他费了那么大工夫只是做了件无关紧要的事,这感觉糟透了。她一直坚持说自己没有生气,他也明白为什么。但是她应该生气。 如果收集一堆她连看都不看一眼的报告是他唯一的赎罪方式,那这真是毫无意义,只是浪费彼此时间。 除此之外,他……好吧,他承认自己确实有点自豪自己的工作成果。虽然它很无聊枯燥困难有加,而且很可能是无用功,但是他确实尽全力了。 他极力不去想这个。Undyne 卧床休息好久了,她感觉无聊,无聊到危险的地步。接下来一个小时他们都在聊些有的没的。Undyne 在过去几天里除了看电视啥也不能干,于是问 Papyrus 最近发生的新闻。也没花多长时间。在地下王国每天都是平淡无奇,节奏平缓。他就讲了些从其他守卫那里听来的八卦。 就算努力撑着,她目前也仍然在恢复当中,最后就这样睡着了。 Papyrus 让她睡过去。 Alphys 仍然坐在厨房桌边,在玩手机。 她看起来很疲惫。Papyrus 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待下去,但是,她在照顾 Undyne,似乎人很好,而且在水槽里有碗碟,他们第一次见面如果就这么走了有点太粗鲁了。 于是他去泡茶。这样总比没事做好。“你是 Alphys 博士,对吧?抱歉!”她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不想吓到你。” Alphys 恢复平静之后脸红了,“不——不,没事的。”她说,“我,我正在发呆。” 对话停住了。 “噢!”Alphys 再次脸红了,“是——是的,我是 Alphys 博士,呃。” Papyrus 开始在水槽那边忙碌起来,他想在水烧开之前洗完所有碗,况且,他洗碗的时候就能背对着 Alphys 了,也许这样她会更舒服一点。“我觉得你看起来很眼熟!我刚到的时候很疑惑。” 敲击手机键盘的声音继续着。她也许正更新自己的状态。她对自己的博客非常认真重视。Papyrus 不说话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肯定是因为她是科学家,科学家总会对身边发生的事情记笔记。 “噢?”她说着,“噢,对!你是……”她停下来,明显有些尴尬,“你是 coolskeleton95,对吧?我——我很抱歉。我发誓我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我完全没反应过来。” “没事的!”Papyrus 疑惑如果他是否该用网上的昵称来叫她。不过 Undyne 一直就用 Alphys 的本名。“名字属于保密信息,不是吗?这是一半的乐趣。”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说过真名,“我叫 Papyrus。” 他脱掉手套,开始洗碗。不需要花太久,水槽里没有锅和壶,只是碗和筷子。嗯。他带意面来真好,不是每个人都擅长下厨的。Undyne 需要比面条和盐分更有营养的东西。 “Papyrus,好吧,”她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呃……”她又敲了几下键盘,“你跟 Sans 是亲戚吗?抱歉,这问题听起来很蠢。” Papyrus 不知道为什么 Alphys 表现得完全不想跟他说话一样。也许背对着她这一步是不对的?噢,好吧,反正碗也快洗完了。“对,”他说,“他是我兄弟。我不知道你认识 Sans,他从没提过你。” 措辞上可以更委婉些就好了。毕竟 Sans 有很多事情没提过。 “我们其实不算朋友,”Alphys 说,声音尖细,充满歉意,“只是认识。” 这个描述符合 Sans 跟大部分人的关系。Papyrus 将水槽清理干净。她看不到自己皱眉,这是好事,因为她可能会觉得自己是因为她的话才沮丧的。 “你,呃,不用做这些的,你知道,这是我弄的,一团糟。” “噢,没关系,”Papyrus 说着,戴上手套。“我喜欢清理东西。况且,我猜她肯定让你忙一整天了。”他泡好茶后,转头露出一个笑容。 这次她没躲到桌子下面去,所以挺好的。“实际上,是整整两天,”她说,“抱歉我弄的一团糟。我没打算今晚留下,所以我也没带换洗的衣服。我看起来像是彻头彻尾的垃圾,结果还遇到了认识的人。呃。”她摆弄着袖子,衣服皱巴巴的样子,但是她仍然竭尽全力照顾伤员。 Papyrus 仍然不确定她是否愿意让自己留下,但是如果只泡茶不喝茶就有点怪了,所以他拿了两个杯子,坐在她对面。

“谢谢,”她说。 Papyrus 微笑,“没关系。我希望你喜欢绿茶——我看到你在网上发的照片里经常看到你的桌子上有绿茶,所以……” “没错,我很喜欢。”Alphys 也努力露出微笑。但是效果很糟糕;有一些牙齿从裂开的嘴唇边露出来,“你非常,呃,有观察力。” “我只是会记住跟人有关的事情,”Papyrus 说,实际上,每个见面的家伙他都努力观察过,但是这样做给对方留下的印象似乎……并不令人愉快。 Alphys 朝茶吹气,“我甚至记不住人的名字,呃……” “噢,我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在批评你!”谈话非常不顺利。Alphys 在网上放松多了,他不明白她现在为啥如此尴尬。“毕竟,你是个大忙人。有很多重要的……科学实验要操心。”他不太确定她作为皇家科学家究竟做了啥,但是他很确定那一定非常重要又复杂。 “你人真好。”Alphys 试图再次露出微笑。这次看起来好些了。 Papyrus 用指尖敲着桌子,“所以,”他说,“Undyne 还好吗?我现在才见到她……自从……自从那事以来。”他握住杯子,让热度渗入自己手掌。但是这种热度让他想起一些别的更令人不悦的热度(温暖的,潮湿的,血淋淋的),那些他曾经碰到的东西,所以他放开了杯子。 Alphys 重新回到一贯的皱眉担心的表情。“噢,好吧,”她说,“Undyne 很坚强。这段时间几乎就是睡觉和进食,还有大喊大叫。”她短暂地沉了脸色,但是比起愤怒,更像是一种宠溺意味。“Gerson 说这样挺好的。呃。” 两人间出现了一段令人不适的长时间停顿。Alphys 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她非常非常犹豫地伸出手,非常轻非常柔地在他手上拍了一下。这让他感觉像是被一只极其容易受惊的 Whimsum 安慰了。

“你真的,呃,不必因此而太过自责,”她对着茶杯含糊地说着,“她会没事的。你也不是故意的……呃……” “我是否故意并不重要。伤害她的人是我。”Undyne 差点就死掉了。如果事情变得更糟一点… Alphys 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更苍白了。Papyrus 以为她的回应会比较怪异,所以他没多说话。 “我觉得这不是重点,”她说,只是轻微地结巴了一下,“你并不是故意的,这和粗心或者残酷之间是有区别的。肯定是有区别的。” Papyrus 不想起争执,她听起来如此严肃认真,于是他只是喝了口茶。他想回家了。家里有 Sans,他们可以一起看看电视或者聊一会儿汽车,那样他就会不会再考虑这些事情,几个小时。但愿吧。 ”你,呃,最近都没怎么在线。“Alphys 毫无征兆的开口,吓到了他,“在……甚至在这个事情之前。我有点担心了,老实说。” 噢,不。“我最近太忙了,”Papyrus 说。他不需要另一个人来对他挑刺。Alphys 人很好,他也不想给她惹任何麻烦。“工作很忙。” “噢,我明白了。”Alphys 用爪子在溅出的一小滩茶水漫不经心地画着符号,“如果你压力太大,呃……好吧,”她说,“我知道你最近经常起晚,所以我只想说,我基本上就住在电脑前。如果你需要发泄或者啥的,你可以给我发信息。哪怕是些听起来有点蠢的事情,我——我也不会介意的。”她又害羞起来,“我希望不要太奇怪就行……” “不,你人真好。我会记住的。”Papyrus 一口气喝完剩下的茶。他需要在变得太情绪化之前离开这里。“我真的该回家了,要赶在 Sans 再次决定今晚吃番茄惊喜酱之前回去。” Alphys 眨眨眼,“番茄惊喜酱?” Papyrus 叹气,“就是番茄酱,一整碗,这就是所谓的惊喜。” 她笑出来,一阵短促的笑声,不过很快就被压下去。Papyrus 情不自禁微笑起来。能让 Alphys 笑起来感觉像是种成就,他很自豪。他站起来把杯子放到水槽去。

Alphys 也站起来。“噢,我来洗吧。”她说,“你——你已经把碗洗了。” “谢谢,”Papyrus 说,“谢谢你照顾 Undyne。” “我不介意。”Alphys 再次微笑了,这次几乎是可信的,“她经常留心照顾我,所以这次由我来照顾她也不错。” Papyrus 想要为此抱抱她,但是她可能不会喜欢。“你真的挺酷的。”相反他只是说。 她脸红了,咕哝着一些话,他听不清。总之一个拥抱肯定对她来说太出格了。“不过,你也得照顾好自己。吃点正餐。只需要热一下就好,所以别找借口。” 不知为何,她又回到了避免眼神接触的状态。“我,呃,我想,那是留给 Undyne 的……?”如果他不知道的话,Papyrus 还会以为她是故意避免吃他的意面呢。不过,他了解 Alphys,她只是想为 Undyne 留餐而已。她是个好人。 “没事,”Papyrus 说,“我做了好多。” “噢……好吧。” 至少自己可以给她们俩提供一顿健康的晚餐,Papyrus 感觉非常欣慰。不管怎样,总比方便面好。Undyne 需要维他命之类的营养补身体。天知道 Alphys 上次吃点新鲜的食物是什么时候。 也许明天他会再多带点食物过来。 他打赌她们会喜欢的。

Chapter 11

瀑布的光线幽暗昏沉,Papyrus 几乎把洞穴浅水旁冒出的植物错认成了回音花。也许其他怪物也曾经像他这样将其错认成回音花,甚至还向其倾诉过一些秘密——将小小愿望郑重其事地分享给地下王国最不可能产生这种想法的生物。 Papyrus 迅速环顾洞穴,此时此刻,空空荡荡。“你想要什么?” Flowey 朝他微笑,“你想要什么?” 渡口离这里不过几百码,Papyrus 能听到前方传来汩汩的水声。“不要浪费我时间。”他说。 “不要浪费我时间。” “我今晚没心情听你胡扯。”Papyrus 厉声道,继续往前走着。 直到一条藤蔓缠上脚踝,几乎绊倒他。 “我今晚没心情听你胡扯。” Papyrus 静静站住了,默数面前地面上泛着冷光的菌类。他不想转身,所以他没动,除非 Flowey 逼他。 “所以,我在想,”Flowey 说着,Papyrus 脚踝上的藤蔓不断收紧,让他的皮靴吱嘎作响。“我们之前不得不中断那场训练,反正你也没用全力,不是吗?” Papyrus 不知道是否需要回答,所以他保持沉默。 “没错,你没用全力。不过也是我不好,在你忙了一整天之后还指望你能全身心投入战斗。”Flowey 轻哼了一声,“但是你现在应该感觉好多了,不是吗?我们可以今晚补偿一下?” 这不是询问。Papyrus 点头,咬紧牙关,根本无法出声。 “很好!记住,”Flowey 说,“老地方,老时间。今天咱们会玩点新花样,然后我会告诉你之前提过的那件重要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Papyrus 点头。只要 Flowey 赶紧离开,让他答应什么条件都行。 藤蔓松开了。Papyrus 不需要转身也知道 Flowey 已经走了,听声音就知道。 他没有踌躇。如果他抓紧时间回家,他今晚仍然可以有些正常生活。 虽然他已经不再对此抱有太多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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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饭剩菜,弹簧凸起的沙发,闪烁的电视屏……一切如常,但是 Papyrus 却无法体会到曾经的安宁。他觉得都是刚才 Flowey 害的——这么快就强迫他进行下一场训练。但,其实他也不确定这算不算真正的原因。曾经那个平静的夜晚感觉好像恍若隔世。也许,那样的时光本来就是一次性的。或者,现在他只是努力过头。这些都很难说。 Papyrus 用叉子卷起意面。平常他都会坚持在桌边用餐,但是事到如今这些感觉也没那么重要了。于是他们就像现在这样,像蛮夷一样直接从保温盒里吃面。反正两人都没吃多少。 “你没事吧,老弟?” Papyrus 抬眼看到 Sans 坐在沙发上观察自己。 “没事。”他说。 Sans 摇了摇自己的餐盒,“如果你真的这么困扰我可以给你拿个盘子过来。” “没关系。”Papyrus 无精打采地咀嚼着。这次的意面真不怎么样,不过反正他也没啥胃口。“你觉得他们为啥要重播那些智力问答节目?”他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大家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Sans 眨眼,“你真的把所有答案都记住了?” “俩月前就已经看过了,”Papyrus 耸肩。反正大部分问题也不难。两火车的那题只是考算术,因为是选择题所以也没必要算出准确数字。 “有道理。” 俩人再次陷入沉默。空气里欲言又止。Papyrus 今晚真心不想离开家,不论 Flowey 想尝试什么新花样,Papyrus 肯定不会喜欢的。任何新消息都可能是坏消息。他一向对训练毫无期待,一听说这次有新消息,更是让他产生了额外的恐惧。 他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但是,不论他有多想,分秒仍然无情流逝。他拖延不下去,该出发了。 Sans 一边望着他,一边玩弄自己夹克的细绳,极力隐藏逐渐上涨的烦躁,但效果并不明显,“呃,老弟?所以,我在想……” Papyrus 正在系皮带,他抬眼。现在他已经知道穿盔甲的诀窍,所用时间比第一次少了一半,哪怕穿上这身盔甲比之前也没舒服多少,但是他已经习惯多了。 没听到 Sans 有继续的意思,他回了一句,“嗯?” “好吧,你知道,你总是在抱怨我很懒,我身体不好,如果冰锥砸下来我可能会死掉。” 其实 Papyrus 已经很久没有唠叨过 Sans 的健康或者相关问题了。他们俩都知道这点,并且他们中有一个知道原因,所以 Papyrus 也不争论,“怎么了?” Sans 把手插口袋里,看起来没那么懒散松垮了,“我觉得,也许是时候采取行动,我要跟你一起去。” “绝对不行。” 当然 Sans 会选择现在这个天杀的时间关心自身健康问题了。 ……但是,可能这跟 Sans 终于决定锻炼身体没啥关系。 任何其他时候,Papyrus 会很非常乐意跟哥哥一起工作,不论对方提出该要求是出于何种动机。Sans 的身体太脆弱了。Papyrus 一直都很担心他的健康,他总是如此容易疲惫,容易受伤。也许锻炼会对他有好处,可以让他感觉好一点儿。 然而,不是现在。现在,Sans 需要呆在家里,这里比较安全。 “我不是询问。”Sans 说。他的笑容消失了。“你今晚甚至都不用巡逻。所以到底有什么问题?” Papyrus 怒目而视,故意重新开始系皮带。“我希望你不要跟着我,Sans。” Sans 明显皱眉。“好吧,呃,”他说,“猜猜谁给自己点了赞并且压根不在乎你怎么想?你阻止不了我跟你出门的,除非你压根不出门。所以就这么着吧。” 一瞬间,Papyrus 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愤怒。他这辈子从没对 Sans 这么愤怒过。他短暂地考虑了一下,某些可以阻止 Sans 跟着自己的方式,但是……不。把自家哥哥锁在屋里是条不归路。没法解释这事,除非让 Sans 陷入更多危险中,所以他必须想点别的法子。 他要迟到了。他只希望 Flowey 不要来家里找他。 “好,”Papyrus 抬起手指戳向 Sans 的方向,“但是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你要是跟不上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Sans 耸肩,“嘿,不要小看我。我也许能让你惊喜呢。”他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只是变得有点僵硬。 愤怒立刻变成了内疚。Sans 只是孤独又担心罢了——Papyrus 真的不该对他这么严厉。况且,Papyrus 不是刚下过决心要多支持一下哥哥吗?

可是,老天,这家伙真是会挑时候啊…… Papyrus 锁了门。 一路上经过图书馆他们始终保持沉默。都这么晚了,其他怪物几乎都在家休息,新雪覆盖了道路和之前踩出的交叉的脚印,地面看起来更柔软了一些。Papyrus 挺喜欢下雪的。他喜欢洁白的毯子覆盖大地,雪花落下的时候悄无声息。他喜欢整个世界软化了棱角的样子,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Papyrus 叹了口气。不论是否下雪,这个夜晚都糟糕透了。 而事实证明,事情总是会变得更糟。 “你还记得去那座山的路吗?”在走到小镇边缘的时候他打破了沉默。 “嗯,”Sans 说,“记得。” Papyrus 加快了步伐,“很好。为了热身,”他说,“我们跑着过去吧,好吗?” Sans 脸色煞白,“啥,一路跑过去吗?”

“如果你跟不上,那就回去吧。” 虽然穿着盔甲会不太舒服,但是 Papyrus 可以做到。他开始奔跑起来。 Sans 咒骂着,也开始跑起来。他似乎非常不爽,但还是竭尽全力想跟上 Papyrus,哪怕 Papyrus 跑的一步抵他跑两步。到达山峰足足两英里,他能不能坚持下来还是个问题。

Papyrus 真心不想让他坚持下来。在四分之一路程之后,他加速了。他用更大的跨步拉开距离,没花多久就已经超前很多。盔甲压在身上沉甸甸的,但是不论他需要多努力保持自己速度,Sans 必须付出更多努力才能确保不被彻底甩掉。Papyrus 可以听到身后气喘吁吁的嘟囔声,虽然逐渐减弱但是一直都在。他稍微放慢了速度——他还不想彻底消失在对方视野里,不然 Sans 可能会偷懒减速成更加轻松的慢跑。 随着他们的深入,树林变得越来越拥挤。Papyrus 专挑最烂的路跑,引导 Sans 一路跑过所有斜坡,积雪,和倒下的树木。他会让 Sans 几乎赶上他,然后又把 Sans 甩得远远的,细心地注意保持速度,让他的兄弟尽可能筋疲力尽挫败不堪。这样一来,在最后登上山顶的时候,如果运气好,Sans 就会直接甩手不干回家去了。 Sans 最后终于跑到了山顶,气喘吁吁,颤抖不已,Papyrus 在那里等他。 “你到啦!”Papyrus 瞪着他,双手叉腰,努力忍住自己想跑过去确认 Sans 是否还好的冲动,“你怎么花怎么久?我都在这儿等了几百年了!” “不公平,”Sans 恼火地说,“你的腿,几乎,有我两倍长……” Papyrus 责备道,“我背着这么重的盔甲在身上,有三个你这么重呢。你花了四十分钟才跑了两英里,Sans,真是太糟糕了。”其实他对 Sans 一路没停跑到这里还挺刮目相看的,但是他肯定不会这么说。 Sans 在 Papyrus 面前停下脚步,几乎要踉跄栽倒跪在雪地上,“我的个人最佳,”他说。这句话安抚了 Papyrus 刚刚涌起的片刻恐慌。“现在我得休息一会儿了。” 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Papyrus 不能放过他,除非 Sans 放弃然后离开。“噢,不会吧,你这懒骨头!”Papyrus 用靴子推了推 Sans,“起来!” Sans 半心半意地抓了个雪团扔他,“我快死了老弟。有点同情心好吗?” “毫无意义的尝试,就跟你的跑步一样。”Papyrus 感觉自己像个无赖,但是这都是为了 Sans 的安全着想。“起来!晚上一半时间都过去了!” “我腹疼。” “我们都没有腹部这种东西,Sans。”Papyrus 说着,转了转眼珠。 “那就是奇迹降临了。天使要来带我走了。”Sans 把手背放在眼眶上方,自作嘲弄地装晕,“再见了,亲爱的兄弟!我死后,在 Grillby 的赊账记得帮我还了。”

“Sans!别浪费时间了!”他们在这儿花的时间太久。Papyrus 环顾四周,查找蛛丝马迹。在森林里待得越久,糟糕的事就越有可能发生。他极度渴望 Flowey 仍然待在那片新的空地那儿等他。 Sans 嘟囔着,重新站起来。他已经明显筋疲力尽。“好嘛,我起来了,”他说着,胳膊和双腿都在打颤,“接下来干啥,长官?” Papyrus 顿了一下,“你最后一次用魔法是什么时候?” “呃……”Sans 手指算了一下,最后耸肩,“说不准。”

当然了,Sans 是两人中更有魔法天赋的那个。也许这就是为啥他从来不想付出任何努力去提高。虽然这只是原因的一部分,也许是其中一小部分,但是 Papyrus 今晚没有余裕照顾对方的情绪。 现在,他需要 Sans 立刻投降放弃,但是又不能真的伤到他,考虑到他的身体。这真是个挑战。 “那就从基础技能开始。” Sans 的脸全神贯注地皱成一团,然后他抬起一只手,投出细小骨头组成的弧线。这些骨头掠过雪地,如同扩大的圆锥,然后消失了。他转向 Papyrus,露出不太好意思的微笑,“呃,”他说,“有点逊,哈?” 确实很烂。“这就是为啥你需要多训练。”就算不顾他的窘境,Papyrus 一想到 Sans 如果卷入了战斗会发生什么,他就一阵颤抖。 “再来一次。” 这一次骨头的弧度移动得更快了一些,也更持久。 “不要只发一排骨头,”Papyrus 说,“组成一波攻击。” 于是 Sans 发出一波攻击。骨头贴着地面匀速前进,每根骨都是同样尺寸,同样间隔。作为攻击而言没啥效率,但是形式上灵巧整洁。 Papyrus 觉得稍微再逼紧一点应该没问题,至少 Sans 已经证明了自己仍然记得召唤魔法的步骤。“试试那种环环相扣的攻击波。”他说。 曾经他俩都很喜欢这种攻击;Sans 还将其命名为“风险花式双绳波”。Papyrus 不在乎名字,但是他必须承认,这个名字精准描述了对手如何躲开攻击的样子。 骨头波纹彼此穿插,绝对精准,这样一来他的注意力会扩大区域,比以前用的直线攻击更容易使之筋疲力尽,于是 Papyrus 苛刻地督促他完成所有能够想到的变化,他命令 Sans 改变骨头的高度,调整攻击波的速度和持久度,增加蓝色攻击和第二层攻击。 在半小时后,Papyrus 也开始烦躁了。Sans 简直坚忍到了一定程度——比他希望的更好,也比他害怕的更糟。Sans 已经很累了,但仍然强撑着继续练习,这与 Papyrus 期待的相反。

“你的攻击模式太单调,”Papyrus 责备道,“太容易让敌人躲避了。”他已经彻底没主意可想。Sans 肯定不可能乐在其中,所以到底要做什么才能让这家伙放弃啊? 不管如何。如果 Sans 不肯离开,那么他就得好好解决一下自己的弱点。 如果 Sans 不离开这里,解决这个弱势只会变得更迫在眉睫。Papyrus 不断查看周围的树林,几乎成了一种强迫症。时间很晚了,他迟到了。他的魔法在手中蠢蠢欲动,烦躁不安。 Sans 向上望着他,“说真的,向来坚持绅士决斗的这位先生现在告诉我战斗要耍阴招了?”他的声音极其不稳定,尖细异常。 “我不是这样意思!只是……”Papyrus 笨拙含糊地说着。他的战斗哲学已经变了,而他从未意识到这点,直到刚刚亲口说出来。他把手落在哥哥的肩膀上,感觉对方夹克下的骨头,轻而空洞。“如果战斗真的发生了,你需要赢。”他最后说。 Sans 没办法承担 Papyrus 所受的那些惩罚,哪怕一点点。至少现在不行。Sans 的魔法是他唯一的预防措施,而现在他连魔法都指望不了了。 “哇,好吧,呃,”Sans 咕哝着,有点站立不稳,“呃,你是哪位?你对 Papyrus 做了什么?” Papyrus 怒目而视,“Sans,我是认真的!” Sans 把 Papyrus 的手拨到一边,后退了半步。他把手伸进夹克口袋。“好吧,老兄,我知道了。”他说。某种黑暗的神情从他的脸上掠过,又迅速消失了。“也许我需要一个示范?你了解我的。”他笑了笑,“我学东西很慢。” Papyrus 转开目光,拳头张开又握紧,感觉手里奇怪的空虚。“不可能。” “来嘛,老弟,”Sans 说着,故意摆出一副懒散的样子,“自从咱们到了这儿,你啥几把事儿没干就知道命令我。” “这又不是我的错。”Papyrus 抱起双臂,“你应该给我一些准备时间,而不是这么自说自话就跟过来——” “那你到底还希不希望我在你身边?” “Sans…” Papyrus 瞬间闭嘴了。他眨眨眼。 “因为我确实搞不明白,”Sans 继续说,盯着周围被翻搅一通的地面,新雪覆盖了大地,使之前那些坑洼沟壑逐渐平整。但是,在这种地面步行会很危险吧。“我的意思是……”他耸肩,“我不是那种固执己见的家伙,对吧?你之前说不想谈这个,所以咱们就不谈。虽然你让我担惊受怕,但是我还是尽量不插手,毕竟你希望我别插手。你在过去这些天也挺容忍我的,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所以我以为,也许事情正在变好,一点点变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今晚有啥期待。我只是觉得……我不知道……你花了这么多时间到这儿来,你独自一个人,而且你也一直唠叨着想让我出来锻炼。”Sans 抬起一只手稍微做了个手势。他有些生气了,话语掐断,声音拔高,“我想也许可以……怎么说,可以一起开心一下。就像上周那天。就像……像咱们之前的日子一样。我以为,也许咱俩会互相帮助,一如既往。但是你呢,直到现在,你只是不择手段想让我放弃,让我滚开。” Papyrus 感觉自己矮了好多,几乎变成一寸。“现在还不到时候。仅此而已。”他说着,再次检查周围树林,刻意不去看 Sans 的眼睛。那种蠢蠢欲动的感觉更明显了。周围的森林非常寂静,而 Sans 在提高嗓音,让他感觉,非常,非常,暴露。 “噢,当然了,还不到时候。”Papyrus 几乎可以听到 Sans 翻白眼的声音,“我发誓,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而我甚至都不知道为啥。我真是受够了!” “那就离开。”Papyrus 试图冷酷,但是他的声音破裂了一点。他再次抱起双臂,似乎像是要把自己抱住——试图安慰自己,或者试图抓住一些东西,或是两者兼有。 他的哥哥站直了身体。“你再说一遍?”噢,Sans 现在气急了。毫无疑问。 “反正我也让你这么烦心,那你就走吧。”Papyrus 重复道,多带了些感情。“我想一个人呆着,所以,快走吧。”他讨厌自己必须这么做,但是他已经迟到了一小时。他感到焦躁不安,筋疲力尽,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Sans 盯着他,表情痛苦,犹豫不决,“你绝对在开玩笑。” Papyrus 深吸一口气。他可以的。这是为了 Sans 好。他在这里太危险了。“不,”他说,“你才是爱开玩笑的那个,不是我。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居然会觉得你也能帮到我,你甚至连自己都照顾不来。回镇上去吧,Sans。”他从鼻子俯视 Sans,彼此的身高差让他可以轻易摆出一副自大傲慢的样子。“我就是不想你在这儿。我找不到更委婉的说法了。” Sans 仿佛被打了一拳。然而他迅速恢复了,朝 Papyrus 冲过来,脚尖对上脚尖,“你知道吗?”他声音颤抖,眼泪在眼眶打转,“操你的,Papyrus!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有某一天过得多糟糕就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你。顺便一提,这个某天就是他妈的每一天!”他的手指痉挛着捅着 Papyrus 的胸甲,“我不干了。所以,你他妈最好告诉我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就!”捅一下,“现!”捅一下,“在!” 魔法在 Papyrus 的脊椎颤抖着,使得他的口腔发痒。Papyrus 现在气愤又害怕,并且开始恐慌。大事不好了。他感觉非常,不对劲。“我不想告诉你,”他嘶嘶地说着,最后绝望地喊出来,“走开!” “强迫我啊!”Sans 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Papyrus 条件反射地晃动身体,反手就把 Sans 推倒在地。 兄弟俩都震惊地呆住了。 Sans 最先抬手摆出防御姿势,“喔——哇……”他不再看着 Papyrus——他惊惧的眼神落在 Papyrus 的头顶上方。 Papyrus 感觉到自己的魔法正在流动,意识到他的兄弟正在看什么。不,不,不……!周遭消耗的魔力正环绕着他们,仿佛疯狂的雪花,Papyrus 发狂般毁掉了那个魔法形成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 Sans 缓缓蹒跚地站起来,仿佛他面对的是一种危险的动物,伸出手去,可能是想把 Papyrus 拉近,又或者是将他稳定在原地,无法辨别。 “老弟?” 这个声音在穿透了震惊,恐慌彻底爆发了。“离我远一点!”Papyrus 第一个冲动就是将哥哥推回地上。他知道 Sans 不能——也永远不会——伤害他,但是那个用力的推搡已经足以诱发现在这种情况而他根本不明白……! 他转身,全速冲下山坡。他必须逃跑,他的魔法已经充盈整个身体,几乎使他窒息。他极力压下魔法的力量——压住,压住,总会泄露的,他没办法了,他即将爆发,而他们离镇子几英里,Sans 如此脆弱。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Papyrus 听到脚步声跟在身后,是 Sans 在喊他,但他无法辨认出对方在喊什么,他已经筋疲力尽,满脑子都是无声奔涌的恐惧。走开!压下去,压回去……!走得远远的他可以更快他可以甩掉对方跑到树林里去压回去压回去回去回去继续跑——

忽然冰蓝色充盈视野。Papyrus 由于自己的冲劲儿跌倒了,他试图停下改变方向,结果迎头撞上一排骨头——Sans 召唤出的骨头阵横贯眼前。 冰冷的电击穿透他的身体,带来惨白的痛楚。体内战斗的应急反应立即被触发,他的魔法撕扯着冲出来,失控地冲向四面八方。 远远的,被距离隔开,或者被恐惧主导,在一股嗑药般的眩晕中,Papyrus 听到 Sans 还在大喊着什么。 接下来,一股不是重力的重力将他强行放倒,强硬程度足以将空气挤出肺部,如果他有肺的话。他抓挠地面,雪里留下了沟纹,现在每动一下都如此不易,骨头表面刺痛不堪,那是熟悉的蓝色攻击留下的伤害。Sans 曾经非常擅长蓝色攻击,Papyrus 朦胧地回想着,Sans 甚至都不需要用骨头作为载体。 Papyrus 努力想控制自己的魔法,结果还是有半成形的蛇形骨阵冒出地面,鞭打着空气,如刀子般锋利,四处乱窜寻找着任何活物。飘渺的火焰环绕他的手,舔舐上他的胳膊,那种砒霜般的蓝色,亮得痛苦。他完全无法自控。 Sans 一路飞奔,连滚带爬地冲下山坡。“噢,天哪!”他重复着咒骂,“他妈的,他妈的,见鬼了!” “回去!”Papyrus 试图大喊,但是声音嘶哑虚弱。攻击削弱了他的力气,他没办法停止,只能不断在地上扑打着,对抗那股放倒他的力量,他需要离 Sans 远一点。 然而换来的却是 Sans 更用力的压制,此刻他已经被彻底钉在地面,铁制品不详地发出吱嘎声,Papyrus 想,如果自己最后被盔甲压垮了该多讽刺啊。 在周身魔法散发出的令人致盲的混乱光芒中,Papyrus 依稀可以辨认出 Sans 的魔法光芒,仿佛一盏孤独的灯笼,从容掌握在对方手里。Sans 本人紧张不安地在 Papyrus 制造出的攻击范围边缘走动,他想要靠近,但是又不敢贸然闯入魔法攻击中。不过谢天谢地,Sans 制造的魔法范围总算稍微扩大了些,但是两人都不知道具体是多少。 “后退!”一排部分凝固的骨头崩塌发出魔法噪音,离 Sans 只有数码距离。 “抱歉,办不到,”Sans 的声音紧张异常,“你只会再次逃跑。”他在攻击范围的边缘来回踱步,而面前的骨头攻击仿佛拍岸的海浪般,“老弟,你需要放松!深呼吸之类!” 呼吸,说起来容易。Papyrus 如果是那种需要空气的怪物,现在肯定已经麻烦大了。Sans 还在压制他,他可以感觉自己的长骨都被压弯了,他试图抬起四肢,但肋骨已经被压到感觉疼痛。这种痛楚给了他的恐慌一个清醒的支点,他试图紧抓住这个定点。 终于,通过万般努力,他终于可以浅浅地呼吸了。他集中注意力,试图忽视魔法漩涡般的破坏力,而是更多去聆听自己肋骨微弱的吱嘎声。吸气,停下。呼气,再停下。重复一遍。再重复。 他没有去数呼吸的次数,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他的身体还是被压在雪地里,同时被魔法环绕着。最后,他也无法辨别自己是否终于平静下来,或者他只是把所有魔法都用光了。他不知道 Sans 什么时候靠近了他,但是他感到哥哥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胳膊,他畏缩了一下,仅仅是畏缩了下。没别的了。

“放松,放松。我在这里,Papyrus。”Sans 靠过来,Papyrus 看到他筋疲力尽的样子,泪水打湿了脸。“你现在没事了吧?” Papyrus 咳出一声笑,“怎么会没事?” “如果我放手,你会不会把我粉身碎骨?”Sans 跪在他身边。 “不,”Papyrus 想了想,说。在想了更多一会儿,他加上,“……我觉得不会。” “我猜,这样就好。”Sans 说着,重力的感觉消失了。 Papyrus 在盔甲允许的范围内蜷缩起身体。他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哭需要精力,他现在已经彻底没力气了。“我很抱歉。”他希望 Sans 会听到他在喃喃,因为他连大声讲话的力气都没有。 “不,”Sans 叹息,“这是我的错。这是个坏主意。”他用指尖轻触碰 Papyrus 的侧脸,再次叹息,Papyrus 畏缩了一下,“老天,你一定受苦了,对不起。”他说,“我要确保你及时停下。” 那些骨头攻击。对了。Papyrus 抬起一只手,这只手感觉奇怪的轻,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到一阵刺痛。粗糙的,凹点的擦伤,从他的眉骨贯穿他的下巴和整个左脸。可能身体的左侧也有一样的擦伤。好久都没有正经遭受过蓝色攻击了,他几乎忘了这些攻击有多疼。“没事,”他说。这些伤会消退的。他经历过比这更坏的。“你也只是想帮忙。” Sans 靠过来,仿佛已经太累了无法保持自己的姿势。“没错,我让你几乎精神崩溃,然后我还伤了你的脸。真是特别有帮助。干得好,我。” Papyrus 动了动,想做点……安慰的事。但是他现在的状态啥也做不了。不管自己想干啥,他都低估了移动胳膊的难度,结果只是在 Sans 的脑袋上碰了一下。“抱歉,”他笨拙地拍了拍 Sans,结果脸上立刻皱成一团。胳膊垂落下来。现在移动实在是不值得。“我不想伤到你。” 仿佛吃了一记结实的拳头。只需要这句就够了。无法获救,治疗不能。他颤抖了。 “你没有。”Sans 说。 他们静静坐了几分钟,安静得可怕,如此,如此,疲惫不堪。 Papyrus 看着雪花落下来。现在雪下得更大了,绒绒大雪。其实特别适合捏雪球。他忽然记起什么。“每天,”他说,咳了声清清嗓子,“每天都很糟糕?” “好吧,对于这点我很抱歉。”Sans 戴起兜帽,拉低帽檐,将雪花挡在眼眶外,“不是因为你。我是说,其实没什么帮助,但是就像你说的——你也会有低潮的时候。”他靠回去,脑袋靠在 Papyrus 的护胸甲上,发出空洞的响声。“想来你也不打算解释刚才那些,对么……?” Papyrus 把手拿开。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帽檐下 Sans 的眼睛。“为什么每天都很糟糕?”他回答,“为什么你要放弃?” Sans 叹息,皱眉望向山丘,“我会告诉你的,”他说,“如果你先告诉我。” 他回过头凝视 Papyrus,而 Papyrus 移开目光。

“好吧,”Sans 说,“我猜就这样了。” Papyrus 揉了揉眼。眼泪涌上来——真是个好时机。棒极了。“抱歉。”他说,感觉好像说了一千次,“我也想告诉你。” Sans 叹息,同样感觉是第一千次了,“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我不能。”不论发生了什么。 他们陷入沉默。 “天哪……” Papyrus 从昏睡中惊醒。他抬头看着 Sans,满脸疑惑。 “刚才那些,”Sans 的声音又颤抖起来,“在发生了那些事之后,咱俩就只会坐在这儿哭到睡着,在他妈的一片林子的雪地里,因为我们——就是不肯开口说话。”一种杂音从喉咙冒上来,听起来像是笑,也像是哽咽。“我们真是一团糟。”

Papyrus 无声地同意。他小心地跪坐起来,踉跄的时候抓住 Sans。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把脸收拾干净,刻意不去看对方。 Sans 先站了起来,伸手将 Papyrus 拉起来。Papyrus 抓住他的手,小心地不太用力。他其实非常想摆脱这件盔甲;这玩意太重了。但是它很昂贵,他知道的,昂贵的盔甲会在雪里生锈,就算他第二天过来把它捡回去也一样。所以他只是站起来,在钢铁的重量下颤抖着。

他们绕开山丘,在漂流物中找路前行,这样要比爬山更容易些,回到家的路线上。 Papyrus 看着 Sans 仿佛烂醉一样筋疲力尽东倒西歪前行,“我可以背你,如果你想的话。”他说。 Sans 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不,不行,”他说,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认路上,“我走得动。” 他们之后再也没说一句话。

回家的路仿佛永无止境。雪镇。他们终于回到了镇上,万籁俱寂,安宁沉睡的小镇仿佛梦境一般。他们站在门前,笨手笨脚地找到钥匙,手指颤抖,仿佛花了几万年才开门。电视仍然开着——连关电视都嫌费力。 Papyrus 边走边解下盔甲,盔甲一片片落在地上发出响声,一串冰冷沉重的铁块留在身后,楼梯仿佛永无止境。他的床很整洁,现在连掀起被罩都觉得太费劲了,所以他只是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后来他感觉床垫下沉,在他的背面,Sans 的重量压了上去。他们背对背躺着。他感觉到哥哥肩膀的触感,同时听到他在夹克袖子下压住的隐约模糊的哽咽声。 但是 Papyrus 现在已经流不出泪了。他已经麻木。现在只觉有些感激。黎明不久即将来临。他知道,这一夜会留下后果。 之后,他会恐惧。之后,他会经历那些道歉和哀求和恐惧和痛苦。但是现在,他不在乎了。 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Chapter 12

窗玻璃上有节奏的敲击声吵醒了 Papyrus。他一向睡眠很浅,不习惯的响动很容易惊醒他,不过他确实也不需要多少睡眠。 他叹息着,极不情愿恢复意识。外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现在几点了,也看不到钟,但是,他感觉自己完全没有休息够。他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自己压根不想醒来。他怀疑这是否就是 Sans 每天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他为何总是在睡觉。 Sans 仿佛已经睡死过去,他发出轻柔的鼾声,含糊地喃喃着什么,依然纹丝不动蜷缩在 Papyrus 背面。虽然骨骼天然没有什么温度,但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安慰。 敲击声又响起来,打破了自己再次昏沉的思绪。烦人。肯定是树枝刮到窗户上了。他决定无视。 修面,理发……(Shave and a hair-cut…) Papyrus 僵住了。这不是树枝。敲击声并不是随机的。 修面,理发……两毛五……(Shave and ahair-cut…two bits…*) *一种惯用的敲击节奏,类似"dash dot dotdash dot, dot dash",来自摩斯电码。

Sans 睡得特别沉,平时 Papyrus 就算存心想吵醒他都很难,但是不管怎样,他还是很小心地缓缓爬下床。昨晚他压根懒得脱掉护胫甲,现在这些金属随着动作发出了吱嘎声。Papyrus 从肩膀往后看了一眼。Sans 仍然在熟睡。很好。 Papyrus 尽可能蹑手蹑脚地穿过房间。敲击声已经停止了,他从桌上电脑上方探头去往窗外看。 “噢,很好,你起了。” Papyrus 迅速捂住嘴,避免叫出声。接下来又花了几秒将手上涌起的蓝色火焰压回去。 身后传来微弱的响动让他一惊。他颤抖着转身。魔法已经让整个房间发出微弱的闪烁光芒,墙面上有阴影舞蹈着,Sans 翻了个身,睡到了 Papyrus 腾出的位置。Papyrus 竭力保持不动,直到片刻后,哥哥的鼾声重新响起。 谢天谢地。 他回到窗口,Flowey 看着他,脸上带着冷漠的微笑。 “别弄醒他。”他的声音透过窗变得很柔和,“出来。” Flowey 下沉,消失在视野里。 Papyrus 站在房间中,捂住胸试图让魔法的光亮暗下去。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在不断深呼吸,呼吸,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他再也无法待下去了,他必须出去。Papyrus 鼓足勇气,强迫自己用力压下恐惧,魔法随之减弱了,光亮摇曳着消失。那种蠢蠢欲动的感觉飞掠过全身骨骼,但是经过一夜的消耗,他的魔法储量基本告罄,而这种所剩无几的魔法极不稳定。 他可以控制住自己,暂时。 他离开,下楼的姿势仿佛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 Flowey 在屋后等他,那里靠近河边树林的边缘。房子装饰的彩灯在雪地上安静投下光晕。以前 Papyrus 会觉得这样很好看,但现在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 Flowey 身上。 “早上好啊,朋友!”Flowey 尖声说着,茎叶来回摆动,“为什么不过来在我身边坐下呢?我们需要谈谈。” Papyrus 直接跪了下来,雪地发出柔软的吱嘎声。“我——我错过了训练,”他想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一点,却只是徒劳,“我很抱歉。” Flowey 给了他一个沉思的眼神,“是的,”他说,“这就是我想谈的事情,Papyrus。你做了一个相当糟糕的决定啊,不是吗?” “对不起,”Papyrus 重复道歉,仿佛这样管用似的,“我哥哥……” “为什么你要让他阻挠你参加我们的训练?你知道这次训练有多重要。”Flowey 皱眉,看起来特别失望。 自己在被诱导着说出某事,他很确定,但是他不知道具体是何事。

“他不愿意离开。” “为什么你不能让他待在屋里?”Flowey 看起来真的非常困惑。 Papyrus 眨眼,“我……我不能强迫他吧……?”他知道这是错误的回答,但是他真的不知道 Flowey 想听什么。 Flowey 笑出声,“你什么意思,小蠢蛋?你比他高大,比他强!” “那样太可怕了,”Papyrus 因为对方的言下之意畏缩了一下,欺负 Sans 绝对不是一种选项。这想法让他感觉恶心。 “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可怕吗?”Flowey 的表情变得阴沉,“失手杀掉自家兄弟才是。我想不出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你说呢?”他歪头,“你们昨晚差点就自相残杀,朋友。这次你可不能怪我。” 突如其来的眩晕击中了他,Papyrus 一只手撑住地面。“你知道了?”当然他知道。当然了。 “必须的,你没出现,我就去找你了。”Flowey 说,“我很担心。你向来守信的。”他眨眼,“找到你没那么难。你就像个乱炸的鞭炮一样——你应该庆幸没别人在附近。” 至少,这点确实很走运。至少,青少年们仍然没有靠近那片区域,本来 Papyrus 以为到了现在他们的好奇心已超过警惕心了。 “现在,”Flowey 继续说,“你知道,我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因为享受才这么做。” 对方伸出两根藤蔓钩住了 Papyrus 的下巴,伸进牙齿后方两侧的空隙间,用力一拖,Papyrus 失去了平衡。现在他被堵住了口腔,异物闯入的感觉非常奇怪,几乎窒息。他本能地摇晃脑袋,像是一匹马试图脱离缰绳的困扰。 “放松,Papyrus,”Flowey 轻柔地说,“我抓住你了。不要伤到自己。” Papyrus 想去抓藤蔓的一只手僵在了半途。不论要发生什么,战斗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过去的经历已经让自己得到了足够的教训。他强迫自己撑住。忽然听到一声非常微弱的哀鸣传来,在几秒之后,他发现这种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他吞咽,结果再次重新被藤蔓塞口,强迫被压下了声响。体内的魔法也被强压下去。等着。 Flowey 微笑,“好孩子,”他说,“因为我知道你很抱歉,所以我不会太严厉的,很公平不是吗?只需要几分钟就好。” Papyrus 无法点头。他的所有精力都用来让自己强撑不动,保持理智。他感觉自己的神志已经从身上奇怪的分离了,好像这一切发生在别人身上。 “我不会捏碎它的,”Flowey 用一种安慰的语调说着,“我保证。现在……”藤蔓变紧,轻微移动,直到 Flowey 找到最好的角度,“不要吵醒你哥哥。”

那条缠绕在 Papyrus 受伤的侧脸的藤蔓忽然下扯,尖锐果断。一声被压碎的巨大声响在骨骼内回响着,完全清除了其他声音。然后是,疼痛。就像寒冷的碎冰把他吞了进去。他想咬牙压回尖叫,却发现自己嘴巴无法闭合。这样只会让自己更痛,更尖锐的痛楚让他不断泻出的呻吟呛在喉咙。他已经过呼吸了,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停下。他的双手距脸很近,直觉想抓住自己的下巴,但是那样只会让自己疼得更厉害。他停住了。 “很好,”Flowey 说,“老天,瞧瞧你现在变得多顽强啊!” Papyrus 只是半心半意地听着。他的大部分注意力放在站直和保持安静上。魔法在胸腔聚集,不断敲击着自己的头骨。他冷酷地将魔法压回去。Sans 在距离二十码外的地方熟睡。他不能。他不能让自己失控。不能又来一次。 Flowey 看着他,明亮的微笑变得深沉起来,“在我帮你治疗下巴之前,Papyrus,”他说,“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的兄弟死掉,你怎么办。我确定你已经想了一整夜,不过还是再用力想想吧,让我开心一下。” 不知为何,顾不上自己头晕目眩,下巴还发散出一跳一跳的痛楚,Papyrus 硬是回了他一个怒视。 “好吧,”Flowey 说,“你肯定感觉糟透了,不是吗?不过,听我一句。你其实不用整天都担心那家伙,你不必等到最糟的事情发生,因为最糟的事情已经结束啦!”Flowey 沉思地用茎敲打下面的花瓣,“在某种程度上,这不是一种解脱吗?” Papyrus 现在完全无法说话,不然他肯定会让 Flowey 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管他妈的什么后果。 Flowey 耸肩,“只是随意想想罢了。好吧。”他说,“把你的手放在这里。”他引导着 Papyrus 的手握住下巴。好痛。“头别动——我们要把这玩意安回去了!安静点!一……二……” Flowey 强迫他的手上下闭合,而 Papyrus 再次听到吱嘎一响。这次,他还是没忍住呜咽。 就在几秒钟内,几乎难以忍受的疼痛渐渐消退,变成遭到钝击般的头痛,下巴感觉刚吃了一击。 “好啦!是不是好多了?”Flowey 松开了压制,藤蔓呈蛇形蜿蜒回地面,只留下微弱的折印在雪地上。“你会有点头痛,嘴也张不了太大。”他说,“但是在今晚的训练后,我会让你痊愈的,跟新的一样!” Papyrus 瘫坐在地,抚摸下巴,仔细感受关节处,顾不上它现在有多疼。他非常高兴自己没有在下巴脱臼时去碰它,就像很高兴当初没看着自己的手臂折断一样。下颌骨表面在平时是完全不该露出来或者被摸到的,如果刚刚去碰自己的下颌骨肯定会痛到难以忍受。这样他就无法保持安静了。

“有一次,我兄弟把我的肩膀弄脱臼了。”Flowey 看着他,脸上几乎浮现起近乎同情的表情,“我们在互相打闹,而他比我强壮得多。时不时就会发生这种事。” 说话肯定会很痛,而且现在 Papyrus 也没什么话跟 Flowey 好说,所以他没回答,只是盯着对方。 Flowey 压根不在意。他似乎回到了好多年前。“父亲发现了我们,然后他解决了问题。他抓住我让我别动,然后把我的胳膊掰了回去。他说他会数到三的,但是他只数到了二。”在说话间,他的表情似乎变得柔软了些,仿佛某种腐烂恶臭的表皮被剥开,展露底下更干净的一层,“非常痛,但是只痛一时。” 轻易忘记了 Flowey 曾经是其他人,或者其他东西,在此之前。他只是个孩子。一个危险的,无法预测的孩子,但只是个孩子罢了。Papyrus 发现自己在聆听,哪怕自己现在非常难受。他体内的魔法变轻了。 “Papyrus,”Flowey 说着,声音变得警觉,“有某件重要的事情,你想知道吗?某件……地下王国无人知晓的传说?” 虽然 Papyrus 不论怎样都得听的,但是他还是……好奇了。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很好!你不愧是我的最爱,Papyrus,这个惊天大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看,”Flowey 说,“我是……一个失败品!一个彻头彻尾的 loser!”他的茎叶上下跳动,露齿而笑。 Papyrus 眨眼。他没想到会听到这个。 Flowey 笑出声,“没错,你需要一点背景介绍,不是吗?好吧,还记得吗,我说我在兄弟死之后也死了?” Papyrus 点头。他记得那次对话,非常清楚——那是他曾经保留快乐的最后一晚,那时候他还是自己。现在提起这事是想干嘛? “我们同一天死的。”Flowey 继续说着,笑容退去,“死亡摧毁了我们一家,一切都白费了……因为我。我以为自己在做好事,但其实只是个胆小鬼罢了。”他的眉头皱起,仿佛眯着眼睛在看什么非常遥远而渺小的事物。“兄弟死后,我遵照他的嘱咐把他的尸体抱到了外面。有了他,我变得如此强大,我几乎无所不能,我本可以为所欲为的!我可以得到六个人类灵魂,打破结界。就像我们之前约好的那样。那样多轻松。” Papyrus 惊讶地吸气。下巴刺痛,但是他已经顾不上了。 Flowey 继续说着,但是更像在自言自语,“我原本可以还活着,我的父母也可以幸福,大家重获自由,如果我不是这么个懦弱的爱哭鬼……”他眨眨眼,然后再次微笑起来,“但是,到头来都只是无用功罢了。现在,瞧瞧现在,我们只是无尽循环,循环,哪里都去不了。” 这话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言。Flowey 怎么会……出去?难道他说的是地表?怎么可能?有结界啊。而且 Flowey 的兄弟在死了之后怎么会有尸体?难道他的意思是带着灰尘出去?但,他并不是这么说的…… “我能看到齿轮转动。”Flowey 假笑,“你很聪明,Papyrus,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Papyrus 几乎听不到他说话,若隐若现的故事和传言已经拼凑起整个线索。Flowey 曾经是个 boss 怪物,他说过的。 另外六个灵魂。而且人类死后还会留下身体不是吗?可以让怪物穿过结界的是……? 在地下,还有哪两个孩子是同一天失踪的?还有哪个家庭是因此而分崩离析?国王为什么开始收集人类灵魂?为什么每个掉落的人类天然就归他所有? 整个地下王国都哀悼过。虽然这是 Papyrus 所处的时代之前发生的事,但是历史就是历史。每个怪物,即使是小朋友也知道这个历史。 国王和王后曾经有两个小孩,后来孩子们都死去了……但,其实并没死,不是吗? Papyrus 说话了,下巴的痛楚相比之下已经不再重要,“你是——” “拜托,别说那个名字。”Flowey 奇怪的安静,“我就是 Flowey。小花 Flowey。” 静静待在雪地里,料理着刚刚重新归位的下巴,而身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Papyrus 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想了想,又收回去。不。这样做太傻了。“为什么……”他说着,试图理解 Flowey 的秘密,“为什么你会告诉我?”

Flowey 看起来仿佛真的不确定,但只是一会儿,然后他笑出声,一切又恢复寻常。“也许我会告诉你为啥,在今晚训练的时候,朋友!”他眨眼,“总要给你一个出现的理由,不是吗?” 说得好像 Papyrus 会错过这次训练一样。Flowey 刚说过自己不会那么严厉,Papyrus 相信他。但他仍然感到挥之不去的惧怕,仿佛惩罚还没完,真正的惩罚还未降临。之前他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一场大怒,但是这没有发生,Papyrus 本该松口气的。然而,他还是非常紧张不安。等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Papyrus?”Sans 的声音从前门传来。 Papyrus 吓了一跳。Sans 醒了?多久了?他有没有朝窗外看?窗帘并没有拉上,他可能会看到…… 一眨眼 Flowey 就消失了,留下 Papyrus 一个人在雪地里,同时 Sans 从房子转角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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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owey 没有走远。他重新在树林出现,在对方视角盲区躲起来。 这段时间,都第二次了,这家伙老是贸然闯入,差点毁了这游戏,而且刚好就在自己给出了一些关键的陈述之后!烦不胜烦。 “你在这儿!”Sans 大步走过来,Papyrus 仍然跪在原地。他光着脚,“你在这儿干什么?” Papyrus 愚蠢地张了张嘴。“我只是,呃,”他说,“我需要透透气。” 这理由真是烂透了。Papyrus 撒谎能力仍然差劲,虽然已经提高很多了。 Sans 心不在焉地摆弄夹克拉链,“我,呃,我醒了,你不在床上。你也不在家里。所以我……”他做了个怪相,仿佛刚意识到自己有多粘人,“我不知道。我猜自己有点吓坏了?” “抱歉。” Sans 帮 Papyrus 站起来。或者,更准确的说,Papyrus 表现得好像是 Sans 在帮他站起来。Flowey 发现 Papyrus 的胳膊在站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紧绷。他只是算好了时机与兄弟的动作同步,熟能生巧。他疑惑这种表演是否奏效。Sans 真的相信他足以强壮到可以把 Papyrus 扶起来吗,或者这只是彼此配合假装? 他们站在那里凝视彼此,就像两个白痴一样。然后,两个白痴终于扔下了伪装,表现得像是亟需安慰的垃圾。 Sans 紧紧抱住 Papyrus。他的手在 Papyrus 攥紧的上衣,头靠在对方的胸膛。他也许哭了吧。真可悲。 Papyrus 也抱紧他。 Flowey 没有灵魂,也没有情感。所以他知道,现在自己喉咙里翻滚的情绪并不是嫉妒,哪怕这情绪如此烫而酸。不,他只是觉得这两个家伙互相依赖又蠢又恶心。他只是在烦 Sans 老是打扰他的游戏罢了。 他告诉 Papyrus 自己是谁,而 Papyrus 没有可怜他,甚至几乎没产生什么反应。这真是太好了!这就是进步啊!他希望自己最爱的玩具可以变得更冷酷,更坚强,更有用。而不是个心软的傻逼。不是个爱哭鬼。 他不知道如果 Papyrus 刚刚碰了自己,自己会怎样应对。Papyrus 没有权利去安慰他,所以 Flowey 肯定会惩罚他的。这样一来肯定会破坏讲故事的效果!所以 Papyrus 很聪明没有去打断他。看来这一轮进行得非常顺利! 当然了。进展顺利。这正是他想要的。 在几分钟后,Sans 把自己撬开,用袖子擦了把脸。“呃,”他声音颤抖,真是个软弱的家伙,“进屋吧……?” Papyrus 点头,然后他们一起转过屋角,消失在视野。 Flowey 看着他们,任由那种不是嫉妒的情绪冲刷全身。这还真是新奇,这正是自己追求的不是吗?他原本没有感觉,真的没有。没有嫉妒,没有爱,没有愤怒,除非要进行智力训练。其实他是知道的,愚蠢,烦人,有趣,这些情感存在,但是他无法亲身经历。那些情绪距离自己咫尺之隔,仿佛透过结界望向外面的天空,它只是存在罢了,仅此而已,遥不可及。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拥有过如此接近过感情的体验了。 ……真的,Sans 昨晚居然活了下来,真是糟糕透顶。本来 Papyrus 没出现,Flowey 都快气疯了,但是现在这点已经让自己得到了补偿。 那个行走的垃圾袋真是占用了 Papyrus 太多时间。碍事至极。

现在,Flowey 最终决定自己这一轮游戏的目的,他很烦躁,现在他暂时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保持耐心。

他总是很有耐心的。

他有的也就只剩时间了。

Chapter 13 屋里挺冷。Sans 出去时没关门,前门仍然大开。倒不是说这有什么要紧的,低温并不能伤害他们,也不会造成什么麻烦,只是,他们更喜欢温暖的地方。两个卧室的房门都大开着,虽然 Papyrus 在客厅看不到房间里的情形,但他估计卫生间和衣橱的门也一样开着。 Sans 喃喃着煮咖啡之类的话走进厨房,留下 Papyrus 站在一地盔甲铁块中间。现在他都快跟 Sans 一样变成一团糟了。 Papyrus 捡起盔甲,看到盔甲上出现生锈的小点,他皱眉。好吧,昨天自己确实被雪埋了,而且回家后也没把盔甲烘干。最好是趁现在还没变得更糟之前把它弄干净。他把盔甲堆在沙发上,出门到棚屋去拿工具。 他走出院子,半路听到身后的门开了。他转身,Sans 立刻在雪里停下脚步。 Papyrus 皱眉,“我只是去拿点东西。” “好吧,” Sans 说着,懒懒地揉着后颈,“我知道。”他眼眶里光分明收缩成锋利的针尖。Sans 认为他会去哪?这家伙整个早上都神经兮兮的,虽然能理解,但是这种举动太不像 Sans 了,Papyrus 不喜欢他这样。 “反正你都出来了,一起帮我去拿点东西吧?”Papyrus 继续走向棚屋。如果现在让 Sans 回屋去感觉未免太残忍。 哪怕棚屋面积不小,屋内却并没有储存太多东西。大部分空间被改造成一个牢房,以防万一有人类出现。安全问题总是首要考虑的,即使 Sans 总是喜欢唠叨他那些栏杆间的空隙太大。但是木材并不便宜!再说了,人类可能个头超大,毕竟是危险分子。这样总比没有强吧。他甚至进一步考虑,铺了一层厚厚的整洁的干草,还有一个狗狗床,他觉得人类被抓来后,如果被热情招待,他们就不会那么想逃跑了。稍微释放一些善意也没关系嘛。 Papyrus 把所有制作谜题的工具都堆在在临时牢房外剩下的狭窄空间里。他抓起自己觉得有用的东西交给 Sans。抛光布,钢丝绒,锉刀,用来代替盔甲抛光剂的机油。有这些应该就够了。 回屋的时候咖啡已经准备好,Sans 于是拿了个杯子过来。 “谢谢。”Papyrus 完全忘了咖啡这回事,不过一回屋就已经闻到了。他把杯子放在身旁,现在决心要将盔甲弄干净,他盘腿坐在地上,用力摩擦放在腿上的盔甲手套。 Sans 耸肩。“没事——我知道的,你一看到乱糟糟的东西就会变成这样。”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然后在 Papyrus 的受伤的一侧跪下来,“老天,我伤了你,比我想象的严重多了……” Sans 触碰他的脸,Papyrus 畏缩了一下。感觉像火一样疼,即使 Sans 的动作很轻。他只能压着呼吸吸气。 Sans 迅速跟被烫了一样缩回手。“对不起!” “没事,只是太敏感,仅此而已。”Papyrus 微笑,然后立刻后悔了。肩膀上方的一切组织都在一跳跳的疼。 Sans 皱眉,“已经形成瘀斑了,我能帮你稍微治疗一下吗?”Sans 的治疗魔法比 Papyrus 糟糕,不知为何。可能跟他自己的健康有关。 “不,你太累了,仍然很虚弱。”Papyrus 说,“没事。我待会儿可以自己治疗。”说话很痛。他只希望自己发音不太清晰不会让人误解自己烦躁或者生气。他只希望面部尽量保持不动。 Sans 点点头,但是忽然有其他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是什么?”他抚上 Papyrus 的头骨,移到一侧,“是我做的吗?” 现在他的脸冲着旁边,Papyrus 也不知道 Sans 在看啥,但是很好猜到。“没事的。”他说。啊。 “不,一点都不是没事!”Sans 凑得更近了,盯住 Papyrus 的下巴关节,“……脱臼了,是不是?你为什么都不说?”

“现在已经恢复原位了。” 一切都好疼。说话好疼,扭头好疼,哥哥的手和头骨的每个接触点都好疼。痛死了。 如果 Flowey 的治疗效果和雪崩一样,那么 Sans 的治疗就像是缓慢融化的冰锥。不论如何,他还是在努力治疗着 Papyrus,他的手指压着下巴(好疼),魔法缓缓滴入受伤的骨骼。 他们可以花一整天坐在原地,结果只能是 Sans 更加筋疲力尽,同时让 Papyrus 的头痛加剧。“Sans,”他说,“你真的不需要这样做。我明天就好了。” “但我不能扔着不管。” Papyrus 把 Sans 拨开。实在疼到受不了了。“反正你也没办法把我治好,至少,别这么粗暴对我行吗。” Sans 退后,字面意义上退后了。“对不起。”他站起来。 Papyrus 拦住他,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盯着放在腿上的生锈盔甲,“我只是……我只是太累了。” “我也是。”Sans 重新坐下。他静静看着 Papyrus 擦拭了几分钟,然后拿起一块钢丝绒和一片盔甲,开始在他身边一起擦。

他们不看彼此,也不说话。Papyrus 单方面是害怕说错话,于是干脆闭嘴。 慢慢的,彼此间的寂静变得更加能够忍受,没那么紧绷了。不太紧绷。 Sans 清理过的铁块仍然有铁锈痕迹留在上面,但是 Papyrus 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专心将机油抹在每一片盔甲上,尽力抛光。反正他可以之后再正式清理一遍,如果只为了摆脱一些漏掉的铁锈而当着哥哥的面重新再擦一遍,实在不值得。 Papyrus 照料好手里的盔甲后,瞥了一眼钟,然后叹息道,“我去洗个澡。”他仍然穿着昨天的衣服,肯定有融雪和灰尘卡进了关节。 Sans 点头。他把同一块铁甲擦了足足十分钟,Papyrus 都站起身了,Sans 也没停下。Papyrus 留他一个人在那儿沉思。现在发表任何评价都可能说错话。 Papyrus 看到浴室的镜子,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的侧脸,从太阳穴到下巴,已经变得褪色,并且泛着光泽。Sans 的蓝色攻击烧焦了他。细小的裂纹如同蛛网爬行在受伤的骨面上,糟糕的骨骼挫伤。他脱下衣服,发现同样细小的裂痕和烧焦印记留在身侧。他的盔甲起了些防御作用,但是无法完全格挡魔法的效果。 怪不得他现在这么疼。 好吧,Sans 因为伤了他的脸已经足够自责了。他不需要知道剩余的部分。Papyrus 可以应付的。 他的下巴是最糟糕的部位。裂缝更明显,骨头更黑,并且发炎。虽然看起来比感觉要好一点,但是还是不得不承认,看着确实可怕极了。这根本不是 Sans 的错,他没办法告诉 Sans,这让他心痛不已。 洗澡开始的几分钟真是考验意志力,Papyrus 把花洒远离自己受伤的一侧,因为即使冲水也很疼。不过他必须把尘垢弄出伤口,所以,就算每一滴水感觉像是冰锥刺入骨骼,他仍然直面接受。 他又花了好几分钟做好心理准备才开始真正的擦洗工作。 洗澡进行得并不轻松。 至少水温是适宜的。 Papyrus 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 Sans 正在讲电话。他的反应已经泄露了对方是谁。 “噢,得挂了。”Sans 匆忙说,强迫自己发出笑声来掩盖话筒对面传来的喊叫。Undyne。“回聊。拜!”他笑得太开了。“嘿,老弟!洗完了?” Papyrus 不会在只裹了条毛巾的情况下开始一场争吵。他仍然还有点自尊。 接下来,更衣完成,一切就绪。虽然他讨厌在今天搞事情,但是 Papyrus 仍然对 Sans 和 Undyne 背着自己谈事情感到极为不舒服。这种事不能再继续了。 他下楼,发现 Sans 把他的盔甲整齐堆叠起来,放在了那只粘了纸条的袜子旁边。 Papyrus 准备好的争论开场白瞬间消失在脑海。 “你在干嘛?” Sans 望过来,满脸内疚,“只是整理整理。”他说。 “好吧,你不需要担心那个——我反正马上就要出门了。”Papyrus 挑眉。通常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才会让 Sans 来整理。况且,那只袜子根本没动。 这几周以来,Papyrus 已经早就不在意 Sans 遗弃的袜子了,但是他觉得这在当下是个安全的普通的话题。他花了几秒来积攒起怒气,只是为了看上去一如往常。 “呃,事实上,”Sans 揉着后颈,“我已经打电话给 Undyne,告诉她你今天请假。” “啥?”所以这就是那通电话内容。Papyrus 在脑海里从十数到一。他不会再开口就起争执。他会处理得当的。“为啥?” Sans 眨眼,“呃……因为你受伤了,因为你,我是说,刚逃出核能灾难还没过去十二小时……?” “真荒唐。”Papyrus 说着,整理袖子盖住一小片发黑的骨头露出来的地方,“我完全没事。”

“好吧,你知道的,谎话说两千万遍也不会成真。”Sans 抱着双臂,瞪眼看着他,哪怕他比 Papyrus 矮,但他尽力做出那种姿态——Papyrus 经常会采取的姿势,当 Sans 表现得懒到没救了的时候。 现在他学会用这套来对付自己了,Papyrus 一点也不感激。 “我自己能判断,谢谢你。”他希望 Sans 只是私下担心。现在倒好,连 Undyne 都会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 Sans 厉声道,“从我这个角度来看可不这样认为,况且,”他说,“太迟了。Undyne 也认为放假一天挺好的,所以不管你是否喜欢,你都必须待在家里。就算生闷气也没有用。” “我没生闷气。”Papyrus 回嘴,“我被惹毛了。”他也抱起双臂, “不管怎样,从啥时候开始要你替我做决定了?事先都不跟我说一声!” “老弟!”Sans 挥舞手臂,仿佛刚刚听到的一切都太荒谬了,他不动一下就会被气炸一样,“你总是这样对我!” “我没有!” “然而,你确实有!图书馆的事情?” 啊,那确实是个好例子。可能。Papyrus 让 Sans 在每周六早上给小朋友读书。可能确实是直到最后一分钟才告诉 Sans。但是!Sans 跟小孩子相处得很好,他是这份工作的最佳人选。他在读书的时候还会角色扮演,他什么都会。“你喜欢图书馆。”或者,至少,他从没有直白的抱怨过什么。 Sans 抹了把脸,“没错,但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你只是一如既往地押着我必须接了这差事。” “好吧,”Papyrus 说,“我承认我确实越界过一次。” 也许。然而,他一点也不觉得抱歉。让 Sans 参与社区活动是为他好。 “还有哨兵的工作。” Papyrus 犹豫了,“我没有逼你接下那份工作。”什么时候起 Sans 开始抱怨他的工作了?做点有用的事情贡献社会多重要啊! Sans 摇头,“不,是你唠叨到我没办法只能接受它。” “我没有唠叨,”Papyrus 说着,但是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我只是……你……”很难组织语言。“你什么也不做。”他最后说,“有时候你真的需要起床,做点事情,如果我不推着你,你什么也不会做。” 这话说出口听起来有点傻…… 为什么他要花这么久才发现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从来没好好问过? “我知道,老弟。”Sans 看起来几乎如释重负,“你一向如此,”他说,“有时候你也需要人推你一把。我只是想帮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Papyrus 张嘴反驳,但是闭上嘴。他厌倦了争吵,哪怕他很气愤。总体上他非常疲倦。也许 Sans 是对的。 他仍然沮丧不已,但他没能有选择的余地,话说回来,这只是公平起见。 任何情况下,太多反抗对他也没好处。Papyrus 不能总吵架,他需要储存能量。也许,如果他现在屈服,Sans 会放松下来后退一点。“也许吧……”他叹气,几乎无法相信这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也许我只是需要回床休息。” Sans 微笑了,紧张感慢慢消退,“我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注意,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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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yrus 真的很努力想入睡。他从来都不太喜欢睡觉,就算知道自己没休息够,他也始终睡不着。 Sans 总是如此轻易就能睡过去——他只需要站在某个够稳可以倚靠的东西旁边就行。而 Papyrus 已经盯着天花板上同一个裂痕足足一个小时了。 他全身上下都在痛。他无法停下思考。 过去的十二个小时发生了太多事,他的大脑无法处理。 他几乎杀了自己的哥哥。他无法控制自己的魔法。他对身边人而言变成了不安全的因素。他有一定几率会再次失控,当压力变得太大,或者太害怕,或者太愤怒。 他为什么会愤怒?这不是一种普通的愤怒,他甚至都找不出具体原因。恐惧和痛苦和紧张,这些情绪彻底变了,只要他一感到安全,他就必须压制这些情绪,以免伤到别人。就像一种魔法。 筋疲力尽。就像自己一边从内部分崩离析,一边努力把自己用胶水粘回去。总是这样。每一天,事情总是变得更糟。 昨晚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魔法汇集到一起。他攻击 Sans 的时候是失去意识的。(他攻击了 Sans,他甚至都无法分出心思想想这个)因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不论何种原因,Sans 变得那样惊惧。万一攻击在一瞬间失控,只需要一击就足够了。 他差点杀掉 Sans。 他差点杀掉 Sans。 亲手弑兄,差一点。 这种事随时可能再次发生。 意识到这点,Flowey 今早讲的故事变得压根不值一提。虽然,并非真的不值一提,只是 Papyrus 很难同时在乎两样不相干的事情。Flowey——他是谁,他曾经是谁,这个概念太抽象了,他难以理解。但是 Papyrus 必须试一试。他很确定,故事里的某个线索会帮助他解决这堆烂事。 电脑忽然响了一声。

Papyrus 吓了一跳,花了半天才平复体内窜起的魔法。刚刚魔法刺痛了每根手指,窜上了脊椎。太过于准备就绪了。 电脑又响了一声,Papyrus 反应过来,这是地下网络的提示音。他有好几周都没有查私信了。他一点儿都不想查新信息,但是这可能是 Undyne 发过来的,如果无视就不太好了。 他不该让电脑开这么久,他早就忘了。他拍了电脑好几次才让显示器恢复工作。总有一天他会换个新的。现在,他眯眼看着那有点扭曲的显示屏,有太多未读信息了,最初那周尤其多,后来就慢慢减少。他离开了他们。私信不再重要,他没有精力去理会那些。

今天的信息来自 Alphys,不是 Undyne。事实上,上周那么多信息全都是 Alphys 发过来的。于是 Papyrus 从上周最开始的那条信息开始读。

【Omg mtt 试图做青菜意面,今晚杀手机器人烹饪节目。知道谁会取得压倒性优势嘛 lol @coolskeleton95 >^_^<】 【你没事吧?:/】 【如果我太冒失了很抱歉,但是你好像很久没上线了,所以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一切都好。^^;;;有点担心你了!】 【可能我让你觉得抓狂。对不起。跟我无关,但是我希望你一切没事。】 【嘿,我们在@strongfish91 家聊过,不过我想还是留个言。见到你真高兴。记得你可以随时私信我,只要你想聊的话。我知道那种感觉,老兄。】 这条信息下面插入了一个表情包,两只看上去很奇怪的 froggits 抱在一起。Papyrus 想,他们应该是 froggits 吧。虽然看上去不像。 【@strongfish91 说你病了???我这边做了风味鸡拉面如果你想要的话,有点像汤。早点好起来哦!>T_T<】

【别误会我这么说,但是,你真的病了吗?因为有时候我说自己病了只是感觉很低落想一个人呆着。如果你想聊聊,我就在这里。你不用强迫自己。或者,如果你想要找些消遣,来找我吧,我一向很擅长这个。Lol^^;;;;;】

最后这两条私信刚到。所以,Sans 打电话说他病了?这感觉挺欣慰的。他仍然不喜欢 Sans 背地里做这种事,但是这个谎言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不像 Sans 和 Undyne 联合起来对付他,而更像是 Sans 站在他这边。 Papyrus 思索着如何回应 Alphys,因为无视她好像有点残忍,毕竟她只是表达关心,忽然,他听到前门打开的声音。

一般情况下,开门的动静远没有这么大,但是,听到门被用力踢开甚至撞上了墙……

“PAPYRUS!”

Undyne.

Chapter 14 上

Papyrus 立刻跳了起来。Undyne 来这里干嘛?!他藏到衣橱里。几秒之后,他发现这只能躲一时,而且有点蠢。 该怎么办? “呃,”他叫出声,打开门,“我听不到你说啥,我病得非常厉害,只想睡觉!” 太迟了,Papyrus 意识到回答里的致命缺陷。 他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时间刚好够他及时从门退回。 “Papyrus!”Undyne 猛力推开门,闯入房间,有个沉重的背包挂在身后。“我给你带了些东西过来,在你卧床……的时候……”她声音减轻,大大的微笑慢慢消失了。 Papyrus 没注意,只是盯着她带来的那个背包,“你不该扛重物的!”他走过去把包接了过来,很重,要用两只胳膊才能抱得动,“你过来干嘛,Undyne?”他责备道,“你应该好好休息的!”她会伤到自己的!她在想什么,从瀑布那边一路背着这么重的包过来? Sans 跟着 Undyne 进来房间,有点喘,并且显然面露愠色。“搞什么?你不能就这么闯进来大喊大叫……” Undyne 没去理他们。低沉的咆哮在胸腔酝酿着,她仅有的一只瞳孔缩小成狂怒的针点。她的动作仿佛眼镜蛇般迅猛,抓住 Papyrus 的上衣将他拖近,盯住他的侧脸。“谁干的?”她嘶嘶地问,缓慢而冰冷,仿佛深水。 就算她的愤怒对象不是他,Papyrus 也禁不住颤抖。Undyne,只要她想,就可以变得非常可怕。“没——没有谁。”他说。 她侧头去,怒视 Sans,Sans 举起手投降。Papyrus 一点也不怪他。 “你说他病了!”她的牙齿在最后那个音节上猛地咬合,发出尖锐的磕碰声。

“好吧,我的意思是,呃,”Sans 结巴着,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想让对方放下警备,结果最后只发出短促的吱声,“确实跟生病差不多,不是吗?” Undyne 的手收紧了,Papyrus 可以感觉到她的爪子已经抓破了布料。他叹息一声。自己还喜欢这件上衣的。她转头去看他。 “到底谁干的?”她说,“我要把罪魁祸首揍到他妈的地里去。” Papyrus 看到 Sans 退后了一步。 “那你得,呃,把我揍到地里去了。”Papyrus 说,“因为,这是我自己干的。但也不是故意的!”他看到 Undyne 表情变了于是飞快加了一句,“这是个意外。Sans 为我撒谎,告诉你我病了。我很抱歉。Undyne。” 几乎非常接近真相了。Sans 盯着他的眼睛,彼此心怀内疚交换了一个微微点头的动作。这是他们俩之间的私事,Undyne 是好心,但是这与她无关。如果她误解了,Papyrus 无法确保她会对 Sans 做什么。

Undyne 松开 Papyrus 的上衣,她的面部鳞片因为激动而翕动,“意外?你是说你发出的攻击打中了自己?” “之前就发生过一次,”Sans 说着,缓缓向前走着,既然现在 Undyne 的脾气已经平息,“我猜这就是他的胳膊受伤的原因。”他朝侧面瞥了 Papyrus 一眼,找寻回应。 Papyrus 点了点头。 Undyne 来回看着两兄弟,深深皱眉。“你确定?” “呃……”Sans 耸肩,“没错?” “我觉得自己再清楚不过了,”Papyrus 说着,挑眉。 “嘿,”Undyne 说着,挥了挥手,“我不是故意说这话的,Papyrus,放松。只是……”她轻抚下巴,皱眉,“我从未听过有怪物会被自己的魔法伤到,仅此而已。不管如何,这类意外闻所未闻。”

Papyrus 可以感受到 Sans 在盯着他,“只是因为你从未听过,不代表不会发生,”他发出啧啧声,希望摆出这种嘲弄的姿态是适度的。 “嗯,说的也是,”Undyne 沉吟。她盯着两人看了几秒钟,然后抬起双手,“呸!我不管啦!”她大叫,“意外。为啥不呢?你确实是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家伙,小蠢蛋。”她给了 Papyrus 的胳膊一拳。 受伤的胳膊。他大叫出来,迅速向后撤离,用手包住胳膊。

“嘿——”Undyne 手足无措地说,“你没事吧?我下手没那么重吧?”她的手举在半空中,就像她害怕如果自己碰他一下 Papyrus 会立刻碎掉一样。 Sans 把她推开,“你能不能小心一点?!” 现在是 Undyne 后退了,“我几乎没怎么碰他,我发誓!” “没事的,”Papyrus 说着,扯住 Sans 的帽子,“没什么大不了。”

“她不能——” “这是什么?”Undyne 盯着 Papyrus 的手腕。 他的袖子滑上去了一点。Papyrus 迅速把它拉下来。太迟了。 Undyne 抓住他的手,把袖子卷到手肘处。Papyrus 吃痛地发出嘶嘶声,努力撤回胳膊。老天……真是糟透了。彻头彻尾。他的上衣现在跟砂纸或者碎玻璃没什么区别。 他望向书架,不忍心去看她的表情。 “我的天啊,”Undyne 说。 Sans 沉默着,然后发出一声非常微弱的痛苦的声音。Papyrus 本来想把这些伤口藏起来,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去洗澡时根本没带任何干净衣服,现在,Undyne 几乎就是按着哥哥的脑袋逼他发现了这个。 “你他妈到底做了什么,Papyrus?”她把上衣拉上去查看他的肋骨,同样烧焦并且瘀伤。 Papyrus 把她的手推开,“无礼!” “放手,Undyne。”Sans 的声音愠怒,神情安静。 Undyne 摇头,“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他一半身体都快被烤焦了啊?” “我没事,Undyne,真的。”Papyrus 推开她,轻轻把袖子拉下来,“只是个愚蠢的意外,仅此而已。” “Papyrus,”Undyne 露出痛苦的表情,“这可不仅是个意外。我觉得得让 Alphys 给你看看。” 他一点也不想要这样。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变成这样。Papyrus 激烈地摇头,“不,谢谢。” Undyne 张嘴,就像……就像一条鱼。“你是什么意思?‘不’?”她指着他的脸,“你半个身子都毁掉了,你把自己他妈的胳膊给折了——更不要提这种事情压根不可能发生!肯定有什么事出了问题。”她皱眉,抱起双臂。她的面部鳞片用力压在脖子上,“听着,我知道之前你抓狂的时候我对你置之不理,我很抱歉,也许……”她的声音减小了,然后叹气,“我不知道,也许我逼得太过分了。如果你这边的事情仍然在不断变糟,那么……”

“没事,”Papyrus 说着,放心下来,然后立刻陷入深深的苦恼。这事儿可以结束了,他可以让一切到此于此,“如果你觉得这样最好,那我现在就可以辞职。”他知道,这样最好,这是为大家好。也许在其它情况下,对他而言,成为皇家守卫是梦想成真,是何其伟大的成就,他曾经这样以为,但是……不是当下。不是现在这样。 就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哨兵就挺好的。他很满足。他可以想办法去应付 Flowey 的惩罚。不管那是什么。 “是我做的。” Papyrus 和 Undyne 转头看向 Sans,Sans 表情痛苦,用对抗的眼神望向 Undyne。 Undyne 的嘴唇扭曲了,困惑地咆哮,“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Sans 把手揣兜里,“不是 Papyrus 击中了自己,是我攻击了他。我们昨天在训练,而我对自己的蓝色攻击变得过于自负。” Papyrus 捕捉到 Undyne 的肩膀耸动,咳了一声,“其实并不是他的错,Undyne,”他说,飞快转动脑筋,“我,呃,我在冰上滑倒了,刚好就不凑巧。”谎言在他的嘴里卡住,但是他还是说了出来。

“好吧,”Sans 说,给了 Papyrus 一个怒视,“但是,如果我更细心一点,这些根本不会发生。” Undyne 咬住嘴唇,明显困惑极了,“你是想说,这是 Sans 的攻击导致的,”她朝 Papyrus 做了个手势,“就一击?你在开玩笑吧!” Sans 看起来更沮丧不安,但是他点点头。 Papyrus 情不自禁地感觉自己替他感到了冒犯,“Sans 其实很擅长魔法的!”他大声说,“只要他认真起来!而且,准确说,我受到的攻击,”他加上一句,“似乎有五次或者六次。呃……” “你不能这么把他开除,他什么都没做错!”Sans 突然说,强迫三人把话题扯回来。 “我是个不稳定因素!”Papyrus 说,不想被压倒,“我已经旷工了,我甚至没生病!”况且,自己还是个定时炸弹。 Sans 挥了挥手,“那是因为我把你揍趴下了。” “这只是个意外!” “但是我伤害你的程度并没有减轻!” “只是皮毛伤而已,Sans,我的身体比你的坚韧多了。” “这怎么能没事呢?!” “因为我就是没事,”Papyrus 说着。为什么 Sans 要对此如此抓狂呢?他也没有真的受多严重的伤,到第二天他就会恢复正常了。 Sans 用手压住眼眶,“啊,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自己没事了?” “噢我的天啊,住嘴!?” 兄弟俩都望向 Undyne。她的嘴唇紧绷着,扭曲成一个疯狂的笑容,露出满嘴尖牙。 “大家在这屋里能不能有话直说?”她抱起胳膊,“能不能说点真话,行不行?你们要把我逼疯了。”

Chapter 14 (下)

有黄色眼珠在一旁威胁地瞪着他们,争论很难再进行下去。 至少 Papyrus 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接下来的几秒,他们逃避彼此的视线,毫无意义地胡乱咕哝。谁都不愿意告诉 Undyne 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也没法现编一个像样的故事,毕竟她就站在那儿呢。 Undyne 转了转眼珠,“啊,这下更糟了,你俩就同时自说自话吧,好极了!” Papyrus 跳起来,看到 Sans 也同样吓了一跳。在咆哮这一方面,他们都是业余的。 “好极了,”Undyne 又吼了一次,这次的音量让人稍微能忍受了。“联合起来对付我是吧,我才不在乎呢。”她耸肩,声音像是腌过的泡菜汁,“我是说,我们应该是朋友。但是。随你们便吧。” Papyrus 感觉自己像变成了尘粒。似乎感觉到他在难受,Sans 立刻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好吧。Sans 冒险向 Undyne 撒谎,就为了掩盖 Papyrus 昨晚灾难性的失控。就算他再讨厌像现在这样伤害 Undyne 的感情,他也终究无法打碎自己和哥哥之间脆弱的联盟。 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他感觉终于和哥哥又回到了一队,不论方法多么可耻。 Undyne 把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健康完好的肩膀上。 “听着,”她边说边把手也放在 Sans 的肩膀上,“你们撒谎,我很不高兴,但是我不会紧咬着不放。只要大家都没事,你们可以自己处理那些破事。我不知道你们俩个傻蛋怎么想的,觉得我会把任何人都做成罐头。”她怒视 Sans,然后是 Papyrus,“你最好别想辞职,Papyrus。我说真的!” “但是——” “闭嘴!卫兵!我们生在一起,死在一起。”Undyne 的视线变得柔软,“你可能要花一段时间才能重新适应,Papyrus。这是个过程。实际上,”她说着,脸上绽放出一个骄傲的大笑,“我觉得,最合适你的职位已经找到啦,多亏你揍了我。” Papyrus 畏缩了一下,“我真觉得我不适合这个位置,Undyne。” “不,不,不!”Undyne 摇头,“我不是这意思,”她说,“看看我的包。” Papyrus 拉开背包的拉链,里面全是……文件? “什么,”Sans 说,“全都是?” Undyne 轻笑着在 Sans 背上拍了一下,差点让他弯下腰,“老伙计 Paps 可有的忙了,在这段‘卧病在床’的时间里,Sans。”

Papyrus 闻到了硫磺的微弱气味,立刻意识到那张纸是什么,他把纸掏出来,扫了两眼。“Undyne,这些文件的日期都是好几个月之前了。” “我知道,没错?”Undyne 笑得更开了,“我本来应该在每个月末给国王 Asgore 准备一份主报告,但是我忘记这事儿有一阵子了……有四个月吧,哈哈?” 四,个,月。 “你认真的吗?”Papyrus 觉得这是他的报应来了,毕竟他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情。 等等。这就是他的职位?文书工作?

Undyne 做出一个“好吧”手势。“你肯定没问题,”她轻快地说,“我读过你给我留下的那些报告了,比我整理的好多了。条理有序!而且你的书写如此整洁!” “我只是写出来方便自己看清楚,”Papyrus 有点被动地说。也许吧。可能。 “看?你是个天才!” 听着这番对话,Sans 的表情逐渐沉了下去。他抱起双臂。 “所以,你听说我弟弟生病后,你的回应就是,”他静静说,“把一堆你疏忽了的一大包文件扔给他?我的理解没错吧?” Undyne 挥挥手,“作为皇家守卫最新任命上任的官方书记,现在是他的一大包文件了,”她纠正道,“不会花太久的。” “你认真的?”Sans 站直了身子,“你知道他花了多久来搞定那堆潦草的废话吗?”他竖起一根手指戳向背包的方向,“这些文件会让他花一周,也许甚至两周!而且还是在他什么其他事都不干的情况下!” Papyrus 一直在翻看那些文件,同时从眼角瞟着这两位。Undyne 努力眨眼。 “没错。不用谢。”她说着,用手肘捅了对方一下,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她清了清嗓子。“我是说,这确实非常重要,所以你不用参加巡逻了,直到完成任务为止,Paps。” “重要到……放了四个月都没做。”Papyrus 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她在努力照看他。作为队长,她当然有权力改变他的工作职责,但是他希望她至少能坦率一些。这下感觉欠人情了。 不过,至少她确实读了自己交上去的报告。他默默想着,至少这点没有白费功夫。 Undyne 笑了,“没错,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说真的,”她说,“Asgore 最近有点……太唠叨这事儿了。所以,尽快着手,好吗?” 站在她身边的 Sans 憋得快炸了,Undyne 没有注意到,但是 Papyrus 知道他哥哥在想什么。 “我会在早上开始工作的,”Papyrus 说着,希望这是个可以接受的妥协。Papyrus 一直极力避免把 Undyne 拖进他俩的争执中,如果今天他要工作,任何工作,Sans 肯定会勃然大怒。能让他生气到这种程度也挺不容易的,但是昨晚的压力再加上 Undyne 的并不令人安慰的存在,似乎开始消磨掉哥哥的脾气。

Undyne 看上去暂时恢复了平静。Papyrus 看着 Sans,而 Sans 盯着她,就好像等着她再说些什么然后驳斥回去。 然后 Sans 的怒视逐渐消退了,“哇,”他说,“你出了好多汗。” Papyrus 站起来,不再管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他说的没错。”她的鳞片由一层薄薄的粘液包裹,比起平时,失去很多光泽。这很微妙,但是她的鳍确实微微颤抖着,仿佛要把它们保持原样需要费很大力气。Papyrus 皱眉。“你感觉不舒服,对不对?你太逞强了。” “噗!”Undyne 抱起双臂,“放松啦,小呆瓜!我现在好多了。”她挺直胸口,展示自己体魄健康——或者至少努力想表现出体魄健康。“我甚至在过来之前还锻炼了一下。总得补上之前丢下的练习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怪不得她看起来快要倒地了!在经历了这样一晚以及这样的早上之后,不知为何,这件事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明白的唯一一件事,”他说着,捏住她的鳍把她拉出了房门,“就是让你下楼去,这样你可以吃点东西然后休息好然后回家去。” 目标明确的怒火填满了他。感觉几乎是一种净化。 “噢,噢,噢,Papyrus,老天!” Papyrus 可以听到 Sans 在身后窃笑。就凭这一点,就算让 Undyne 这样都值了。这是她应得的,老是如此莽撞不计后果,说真的!这一点她比 Sans 还糟糕。 他们到达沙发,Papyrus 终于松开手。“等一下,”他说着冲到厨房给她倒了杯水。她太容易脱水了。 当他回来时,Sans 正在帮她盖上毛毯,用一种幸灾乐祸的方式。Undyne 一边怒视他,一边接过 Papyrus 递来的水杯。“你在笑啥?” “没啥,”Sans 说,“看到这事儿发生在别人身上,感觉很搞笑。仅此而已。遥控器?” “行了,”她嘟囔着,但是还是接过遥控器,“那你给我去厨房弄点吃的好了。”她打开电视,打算无视他俩,只是闷闷不乐地喝水。 “老天,”他们穿过厨房门之后 Sans 开口,“可怜的 Alphys。这家伙必须卧床休息的时候肯定跟噩梦一样难对付。” “上次见到 Alphys 的时候,感觉她确实挺累的,”Papyrus 承认。Undyne 对自己的体格非常自豪,她肯定不是个老实的病人。 他们到处翻找下厨的材料(剩饭他们俩单独在家的时候可以吃,但是客人还是要准备些新鲜食材的),Papyrus 努力想着自己好像忘了做某事…… 噢!Alphys。这下好了,刚刚又无视了她。“Sans,”他说,“你不介意烧水吧?” Sans 耸肩然后开始烧水,同时 Papyrus 拿出手机。看到另一条信息。

【@strongfish91 在你家吗???<:U】 Papyrus 给出了肯定回答,然后几乎一秒就收到回复。. 【哦太好了。我小睡了一会儿结果一醒来发现她不见了。】 Papyrus 给她大致描述了一下 Undyne 过来的情形。 【老天啊。需要我过去接她吗?】 瞥见旁边的动作,Papyrus 从手机上抬起头,“Sans,不,你需要等水先烧开。” Sans 把意面放回了柜台,“嘿,”他耸肩,“你在给谁发短信?” “Alphys。”这家伙似乎永远都在线。Papyrus 不打算在烧水的时候聊很久。 “噢,挺好的。”Sans 似乎振作了一些,“她是好人。” “没错,她人真好。”Papyrus 又发了一些信息,回答 Alphys 的问题。 【嘿,你可以不用写字,打字发给我再打印出来。】 【哈。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Papyrus 回复。【说起来,家里似乎找不到那么多纸来写月报告-现在是季度报告。】 水开了,Papyrus 立刻说了再见,放下手机。他觉得 Alphys 聊一下午短信都没问题,但是他需要开始放调味酱了。 “她想知道她的鱼小姐上哪儿去了?”Sans 说。 Papyrus 把蔬菜切成粒。真不幸,没时间好好碾压蔬菜了。也许煮了之后蔬菜会软化。没关系的。 “没错,Undyne 好像背着她偷偷溜走了。” Sans 皱脸,“有点难以想象她会偷溜去什么地方的样子。” “她可以变得安静得可怕,不管你信不信。”她曾经无数次悄无声息吓到 Papyrus,后果一般比较痛,令人羞愧。之前 Alphys 在他们谈话时就已经一脸筋疲力尽了,Undyne 可以溜走,他一点也不意外 Papyrus 让 Sans 看着面条,他准备调味酱时,倒了一些油入锅,希望这样可以有起色,让它液化。但是如同他担心的那样,它……看起来不像调味酱。只是单纯的油和蔬菜和调味品,这些原料统统清楚可见,并不是他想要的均匀的糊状物。 “闻起来不错,”Sans 说。 Papyrus 觉得自己从 Sans 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惊讶,但是没在意。“我搞砸了,”他叹气。现在面条已经过滤干了,把食物弄到一起,看起来真是蠢透了。 Sans 耸肩,“我不知道,老弟,我觉得看起来挺好的。” Undyne 可能需要再来一杯水才能把这堆面条吞下去。噢好吧。Papyrus 给她拿了个盘子,端出去。她躺在沙发上,看起来正在努力找个舒服的姿势,就像 Papyrus 经常做的那样。 “谢谢,Papyrus,”她说着坐起来,接过盘子。然后她凝视着这堆颜色混杂的玩意。“看起来跟平时不一样。你在做实验?” Papyrus 坐在她身旁,手托着下巴,“不,”他沮丧地说,“没法正常去做。我很抱歉,糟糕透了。” 她咬了一口,有条不紊地咀嚼着。然后她的眼睛变大了,吞了一大口。“卧槽。” “这么难吃?” Undyne 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忙着把更多意面咽下去,“不难吃。”她最后说,唾沫横飞,她几乎没怎么嚼就直接大口吞下去。“一点都不难吃!你都做了什么?” Papyrus 耸肩。至少她挺喜欢的,这样他就满足了,虽然他不明白她为啥会喜欢。“这次我是用刀子切的,不是用拳头。而且我还放了一点油,有助于软化蔬菜,就算实际上并没有。”他说。难怪这玩意煮出来好像不太对。 蔬菜会融化吗? “用刀切,用滚烫的油……”Undyne 看起来沉思了一秒,“有道理。没错!” Sans 踱步到客厅,坐到 Papyrus 的身边。他瞥了一眼 Undyne,她吃得正香。“瞧,你现在啥都不用担心了,”他静静说,“她挺喜欢的。” 几分钟内,Undyne 已经把盘子舔得底朝天,然后她把它放在地板上,接下来大家聊了半小时(一开始有点尴尬,因为他们仍然对彼此有点恼火),然后看电视。 其实这部肥皂剧他们以前都看过,看着看着,Papyrus 意识到自己肩头一沉。Undyne 已经靠过来睡着了。他不确定什么时候的事情,但是衣服上已经留下好大一滩口水。 “噢,我的天。”他悄声说,“来真的吗?”她现在正靠在他受伤的一边,好在她的重量并没有增加多少痛感,反正他本来就一直刺痛的隐痛,这样也挺好的。 他只是不能动,这样不太好。 Sans 看着他们,微笑了,“哇,她睡了。” “我知道,Sans。” “来吧。”Sans 说,调整姿势靠住 Papyrus,“让我来帮帮你。” Papyrus 不爽地呼气,“这也算帮忙……” Sans 没回答。Papyrus 正打算说点别的,然后他听到鼾声。 真的。 好吧,现在他正式被困住了。他甚至无法去掏出手机告诉 Alphys,这两家伙强占了他的两条胳膊。好吧。

Papyrus 醒来,看到天花板,感觉一股短暂的恐慌。几点了现在?多久……他看到钟,然后叹气。噢,好吧,在离开前他还有好几个小时呢。他重新放松,靠在垫子上。 呼吸的是哪个……?在某个时刻,Undyne 已经倒向另一个方向,三个家伙像叠起来的多米诺骨牌。Papyrus 半是覆盖在 Undyne 身上,吸取她身上的热量,Sans 则蜷缩在他和 Undyne 的腿上,就像一条衣衫褴褛的狗狗。 他们俩仍然熟睡。Papyrus 小心地把自己从四肢中拔出来,并没有弄醒他们。Undyne 轻声咕哝着,皱眉。

“今天不想去上学,”她说着熊抱住 Papyrus 把他拉回来,“Craken 老师把所有马变成了紫色,这不公平。” 好吧,糟了。 “Undyne!”Papyrus 呼气,轻柔地用手肘推开她。 “妈,我说了我不想——”Undyne 眨了眨眼,“噢,嘿,Papyrus。”她困倦地说,“你在我家做啥?” “是你在我们家,实际上,”Papyrus 说,“你,呃,差不多把我压扁了。” Undyne 迷糊地皱脸,过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她搞清现状,脸红着叫了一声缩回身体——几乎半个身子掉到了地板上。“哈哈,抱歉,Papyrus,”她说,摸着后脑勺,笑起来,“无关异性恋。” “好啦,不用担心。”Papyrus 支起手肘,“你没事吧?”他问着,看她放松下来,抖动胳膊。 “没事,只是压麻了。” Sans 动了一下,打了个哈欠,伸懒腰,“噢,老天,”他说着,放开他们的腿,“我做了个超级诡异的梦,我梦到我在一个奶酪工厂工作,而且……”他消失了尾音,刻意看向 Undyne 的脚——离他的脸超级近,“没事了,明白为啥了。” “嘿!”Undyne 把脚从沙发上收回,还不忘故意把 Sans 蹬开。 Papyrus 眨眼。“你梦到你在工作?真可怕。”打盹肯定对他有好处。 Sans 坐直身子,“嘿,现在,我就像那句话。”他说着,嘲弄地呼气,做出被冒犯的样子。 Papyrus 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把这玩意从口袋里掏出来,皱眉,五条未读短信,全是 Alphys 的,每一条不安语气都在升级,“呃,”他说,“不是想赶你出门,但是,Alphys 真的开始担心了。” Undyne 坐直,从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噢,完了!”她说,“我手机一直静音,她肯定是生气了。”她站起来,“谢谢你的意面,Papyrus,但是我得走了。弄点冰块敷在你……你半个身子上,好吗?回见,小傻蛋!”

她走向门口,嘴里最后咕哝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睡死三小时的,噢天哪她肯定会杀了我……” Papyrus 迅速发了条短信让 Alphys 知道 Undyne 正在回家的路上。他坐起来,活动背部骨头,“呃,”他说,“我以为你不会让我再在这玩意上睡觉了。” “我让家族蒙羞了。”Sans 说,但是他看上去并不在意。 Papyrus 觉得自己也许应该起床,去找点有建设性的事做。也许他可以开始整理那些积压多时的报告,或者做点清洁工作,或者…… 相反,他只是窝在沙发上,和 Sans 待在一起,看电视,昏昏欲睡。 虽然沙发仍然不舒服,凹凸不平,但是此时,这里仍然如同绿洲,他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

Chapter 15(上)

“你知道,”Sans 说着,用叉子卷起面条,“我得跟你说实话,老弟,这是你有史以来做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Papyrus 怒视盘子里的那堆玩意,“但这是我瞎做的。”他还是无法克服这个——自己违反了烹饪规则,按道理讲,这本应该是他做过的最难吃的东西。但是 Undyne 很喜欢,Sans 也比平时吃得多。 Papyrus 充满怀疑地挑起自己那坨意面,蘸了一点番茄。其实咀嚼会引起痛感,但是这种痛感是可以忍受的,如果他小口咬的话。 没想到,这面的味道让他大吃一惊,差点呛到自己。“这,太好吃了。”他简直受到惊吓,“比平时的好吃多了。” Sans 耸肩,“你确实是个超棒的厨子,搞砸食谱结果让它变得更好吃了。” “我猜也是。但是我不明白。”Papyrus 说着,拨弄着盘子里意外嫩煎的胡萝卜,“这次我完全没按照 Undyne 教我的食谱来。” “呃,我一直挺想说的,”Sans 说,“Undyne 可能确实不是世界上最适合烹饪教学的人选,老弟。” “你为啥会这么想?” Sans 换上一副略微空白的表情,这就意味着他在努力找到一种客气礼貌的外交修辞来表达他想说的话。“好吧,首先,她只知道做一样菜。” 说的没错。Papyrus 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Undyne 每次课都教同样的菜。他因为太喜欢意面,所以觉得做尽可能多的意面挺正常的。“掌握基本功是很重要的。” “我不否定,”Sans 说,“但是你必须承认你上完课的时候通常厨房也着了火。这可不太正常。”

确实在理。Papyrus 之前总觉得这都怪 Undyne 那个漂亮的火炉,肯定是因为炉子本身有缺陷,毕竟他从没有让自家厨房起火。当然了,Undyne 也没有在他的厨房做过饭。嗯。 “我不是说你不该去上她的课,之类的。”Sans 边吃边说,“你们玩得挺开心的,不是吗?”他挥挥手,“着火的那部分除外。” Papyrus 点头。他确实好久都没有和 Undyne 一起做饭了,说起来。他怀念和她一起玩耍的日子。现在他变成了皇家守卫,她对他而言更像个长官。当然这也没问题!但是,这个下午的相处真的格外舒服,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是她帮助他们兄弟逃出了那个诡异的,充满焦虑的,泥淖。 “嘿,我有个想法——咱们明天一起做饭吧,反正你现在也被困在屋子里没处去。”Sans 靠回椅子里,眼中的光微微闪动,“说句不中听的,能不能不做意面?其他选择太多了!”他做了个范围广的手势,差点栽倒,在最后一刻控制了平衡。 听起来蛮有趣的。尤其是,Sans 居然主动想做点事情,这太罕见了。比平时好,就算当下平常已经变成一种得不到的理想,他怎么能拒绝? Papyrus 压根不想问 Sans 明天是否要去工作,或者后天,或者未来几天的任何一天。他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了。Undyne 会理解的,如果她注意到 Sans 的缺席。 “只要不是那种甜死了的咸派就好。”Papyrus 说。 Sans 轻笑起来,仿佛感到有些吃惊,“那不是咸派,老弟,而且你都没尝一口。如果你尝了肯定会爱上它的。” 这不可能,但是 Papyrus 不会说出来。 “呃,我知道你会被逼疯的,等你开始在文件山里挣扎攀登的时候,但是这也许……”Sans 的声音渐渐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他的笑容,椅子的四脚又回到了地面上。“听着,”他说,“关于今天,和 Undyne……别告诉她那些事情,好吗?” “我不会说的,”Papyrus 说着,皱起眉,那种尴尬感又爬回来了,像是彼此之间有一道幕布在合拢。“我不会因为自己内疚就出卖你的。”他确实感觉内疚极了。Undyne 努力表现得好像这只是一个微小的冒犯,但是他能辨认出,自己伤害了她,他和自家哥哥一起当着她的面那样撒谎。 现在他要从不同的层面隐瞒不同的对象,越来越复杂了。而且,越是复杂,越容易犯错。他把盘子推到一边。他不再觉得饿了。 Sans 摇头,“我不在乎这个。如果 Undyne 要挑我的刺,我身上的毛病多的是,不差这一个。”他出于习惯顿了一下,但是叹气没有出现,他继续道,“老实说,我不在乎他怎么看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丢了工作。” 在所有人中,是 Sans 在告诉 Papyrus,不要放弃?这感觉很奇怪。“我不确定你的意思,”他站起来收拾盘子。Sans 跟着他来到厨房。 “我只是说,”Sans 倚靠在柜台上,看 Papyrus 把剩饭菜收拾好,“放弃,无法解决任何事情。也许没有那种义务在身会使你舒服一段时间,但是片刻的轻松感过后,你会感觉更糟。我了解你。你不是那种可以待业家中的性格,老弟。” Papyrus 叹气,集中精力在冰箱里给饭盒找个空地儿。“我只是不明白这样做真的好吗。”他说,“我不得不考虑身边的大家,不仅是我想怎样就怎样的。”而他早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了。 或者,他知道,他只是无法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可以擦除已经发生的一切。他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生活。“你仍然活着,不论有没有工作,”Sans 轻轻说。Papyrus 望着哥哥。 Sans 有点驼背,抱着胳膊,“老天,我希望这种狗屎不要在家里发生。”他喃喃。 “什么在家里发生?”Papyrus 说,迟钝地意识到他仍然把冰箱门开着。他关上冰箱。 “没什么。”Sans 在弟弟直白的注视下有点畏缩,“我是说,”他说,“你知道的。”他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就是……消沉的思维,呃……之类的。” Sans 说这话是什么——噢,好。“我也希望,”他说着,想不出更好的回答了。Papyrus 知道他为啥会有这种感觉,这不是他遗传得来的,不是说 Sans 知道这点。或者说,他永远都不知道。 但是 Sans 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就产生所谓的“消沉的思维”这种念头,至少 Papyrus 还能找得到具体原因!他无法想象无缘无故灵魂变得麻木是什么感觉。 “我很抱歉,”他说,声音很轻。 每天都感觉很糟糕。有多久了?为什么? Sans 盯着地上的油毯,“不要再道歉了,感觉很奇怪。” Papyrus 忍住自己继续说对不起的冲动。 他们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没有人说话,没人动,彼此都假装寂静的厨房时间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呃,不是特指,”Sans 先恢复常态说,“我在想,你可以召唤出那个……那个攻击,距离现在已经有多久了。”他没有看向 Papyrus 的方向,不存在视线接触。 Papyrus 漫不经心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感觉愈合了一些,但是晚饭仍然加重了疼痛。“什么攻击?” “就是你当时忍回去的那个攻击。”Sans 玩弄着兜帽上的带子,“你知道,就是……当我推了你之后。” “噢。”Papyrus 站直了,一改没精打采的样子。他想要爬进一个黑暗的洞里,但是附近并没有。 “我没看见,我的攻击怎么了?”现在他回想昨晚,不论那个攻击是什么形态,它吸取的魔法比普通一击更多。 Sans 抬眼望他,“你没看到?” “我只顾着不要让它失控了。”Papyrus 说。他们花了几秒钟观察地板。到底是谁认为这些颜色放在一块儿比较好看的? 最后,Sans 咳嗽了一下,“就是某种……”他抬手揉脸,不确定该怎么描述,“就像是……那个。”他最后用手指比划了一个犄角的形状,张口模仿小声的悲伤的吼叫,或者也许他只是打个饱嗝儿。 “就是那个?”他说。 这到底啥意思?“Sans,”Papyrus 抱起胳膊,声音里充满迷惑,“我真的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为啥不用语言描述一下?” “就像,”Sans 说,浮起紧张又易碎的微笑,“就像一个头骨。就像一种特别胡来的动物头骨。” Papyrus 眨眼,“我没有这样的攻击,”他说。他很确定,如果自己拥有头骨攻击他肯定会知道的。“我和你的攻击方式没区别。”和预期一样,他们的魔法表现得很相似。就算是没有亲戚关系的怪物,只要是同类,就会拥有很多相似的攻击。虽然每个兄弟都有自己的风格和专精武器,但是攻击本身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Sans 笑起来,但感觉并不开心,“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老弟,我知道我看到了啥。”他耸肩,“我当时直勾勾盯着它看。它也直接盯回来。”他的微笑僵硬了,变得阴沉下来。 这怎么可能?魔法肯定不会不管不顾地忽然变成新的形态。“我不是不信你,”Papyrus 说着,感慨自己的不安又达到了全新的程度,“但是,你确定吗?它只是出现了一秒。也许……也许它只是变形了……?”他不是有意识地形成那个攻击的,毕竟,昨晚有很多攻击都未完成,乱七八糟。 “我也希望,”Sans 悲哀地说,“但是不。我清清楚楚看见了。” 也许这就是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这辈子从没见过。”Sans 回答得有点太快了,几乎没等 Papyrus 问完这个问题。他拿眼眶望着 Papyrus,说话的时候脸上是空白的面具,“我只是好奇罢了,仅此而已。” 为何他看起来如此……?Sans 有点不对劲。 现在 Papyrus 开始逐渐习惯擅长撒谎,也同时逐渐变得更擅长分辨对方是否在撒谎了。 “还没过去一天呢,”Papyrus 无法控制声音中渗出的苦涩。他还以为他们又回到同一阵营了。这简直筋疲力尽。“我们能不能暂时不要聊这些了?” Sans 叹气,“好吧,”他说,“也许这不是个好时机。”Papyrus 声音虚弱的借口回响在他的肋骨,像一把刀子滑落,不论故意还是无意。 “我觉得,”在一阵长长的,不舒服的停顿之后,Papyrus 说,“我要上床休息了。我好累。” Sans 点头。 接下来的傍晚时分,Papyrus 待在房间里休息。他间歇性地给 Alphys 发信息聊些有的没的。Undyne 显然已经平安到家,并且在接受一顿关于偷溜走的训斥之后睡着了。Papyrus 完全无法想象声音柔和软糯的那个斥责别人是啥样子,但是 Undyne 确实害她担心了。Undyne 为友谊倾尽所有,她和 Alphys 一直是好朋友。 他对 Alphys 谈论的那部人类剧集一无所知,但是这是很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方式。Alphys 很可能已经知道他并未关注谈话内容而只是在附和自己,但是她什么也没说。 她真是个好人。 当时间到了,他发信息给她说晚安,然后关上电脑。房间很安静,倒不是说 Sans 很吵。Papyrus 轻轻把门开了道缝,瞄到外面黑漆漆的一片。电视和灯都关了,他听不到任何响动。他蹑手蹑脚走到 Sans 的门口,房间里非常寂静,门下也没有灯光透出。 于是 Papyrus 偷偷溜下楼,成功跳过那个吱嘎作响的台阶。他小心关上前门,门闩只发出一声轻响。夜里的空气寒冷死寂,雪镇上空无一人。 镇上夜生活并不丰富,大家要么在家要么在 Grillby’s 酒吧。不管怎样,Papyrus 还是绕道小镇边缘。他不能冒险,万一被人看见,任何人,在雪镇上,都是他的责任。 他想保护大家的安全。

Chapter 15(下)

“没穿盔甲?” Papyrus 在雪地里慢吞吞地走着。宽松的长袖 T 恤和破烂的牛仔裤跟 Flowey 见过的盔甲比起来真是差远了。这件旧 T 恤磨损严重,上面写着一个单词,Angel,A 字母上有个喇叭,L 字母拖长了一个尖锐的尾巴。毫无疑问这是某种人类的玩笑,在这里毫无意义。 “我现在暂时退出巡逻队了,”Papyrus 说着,抱住自己,哪怕寒冷并不能真正影响到他,“穿盔甲肯定会很奇怪。” “那咱们就只能将就一下了。”Flowey 当然可以重新读档,但是他觉得没这必要。Papyrus 的防御力已经极大提高,现在主要是他的进攻需要再加强一些。他仍然不够具有侵略性。“说起来,”他说,“咱们今早被打断了。我有事想问你。”Flowey 的叶子发出沙沙声,他看向 Papyrus,“你记得咱们说过的,是不是,朋友?” Papyrus 点头。在那些破烂衣服和刮伤和淤青的衬托下,他看上去格外可悲,颓然耷拉着脑袋像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小一点。 “如果你死了,Sans 会做什么呢,Papyrus?” 这话刺穿了迷雾,Papyrus 的脊椎一下子挺直了,他退了一步。“你——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朋友!”Flowey 眨眼。其实 Papyrus 远不像从前那样容易一惊一乍,但是他现在仍然陷入了抓狂状态。“我知道你整天都在思考相反的情况,但是这有点自私了,不是吗?毕竟,那样一来,他的麻烦会全部结束了!” “我不是——” “但是,老天!”Flowey 继续说,“如果一个人类掉落,而你无法打败对方呢?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呢,嗯?” Papyrus 的表情暴露了自己完全从来没想过这些。他皱眉,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Flowey 给了他一点时间。“思考这类事情总是很艰难的,不是吗?尤其是鉴于你之前从未死过,”他露出扭曲的笑脸,“有时,我总是忘记自己比大部分人更好的搞定死亡。” Papyrus 保持安静。也许他认为这是一个反问句。好吧,他也没错。实际上,虽然 Flowey 很希望听到他在那件事上的看法,但是他从未想要逼他给个答案。 “你不知道?”Flowey 轻笑。 Papyrus 犹豫地摇摇头。 “好吧,我打赌我能猜到,”Flowey 说,“你知道如果你死了 Sans 会做什么吗?我来告诉你。”他来回摇摆叶子,仿佛在模仿爵士舞,“什么都不做!” Papyrus 眨眼,不舒服地幼稚地用手绞着衣服边缘。 “现在,别想错了。”他不想听 Papyrus 为他没用的哥哥辩护什么。“我不是说他不伤心。我只是说,他会什么都不做!”Flowey 的茎叶跳着舞让自己发笑,“他不会去工作,不会离开家,不会洗澡或者做饭或者照顾自己。” 天哪,Papyrus 今晚可真安静!他只是站在那里,听着,盯着 Flowey 的方向,但是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

Flowey 继续列单子,声音洪亮,节奏分明,这让自己感觉格外有趣。“他不会跟任何人说话,也不会接电话或者应门,之类的。他会放弃努力,放弃在乎任何事情。他会就这么垮掉!再也不会恢复正常。”这话听起来真有意思,因为,这是真事儿。“这就是为何你不应该将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他说,“因为这样一来,如果他们死去,你就会被永远留在这里,不得不孤独地面对这个事实,或者逃避这个事实!”他耸肩。 就当 Flowey 开始对 Papyrus 的寂静感到恼火的时候,骷髅开始说话了。“为什么你要说这些话?” “你知道我是对的,不是吗?你非常清楚。” Papyrus 露出一个受伤的表情。他缓缓点头。 Flowey 笑出声,“对极了!你是他爬下床做事的唯一动力。要我说,这样非常不健康,”他说,“但是我猜我也没资格评判什么。” Papyrus 看起来几乎要哭了。他是多么的多愁善感啊。 “不要老是哭哭啼啼的,Papyrus,”Flowey 轻柔地责备道,“我只是想给你个动力!这就是为啥你必须得不断变强,不是吗?”

Papyrus 吸鼻子,点头。 “今天我不会攻击你,朋友。我们这次来玩点新花样。”现在他就能试探出 Papyrus 是否可以完全执行命令了,“我想让你用尽全力攻击我,好吗?我不会回击的,所以这一切会变得非常简单。” “我——我做不到……”Papyrus 说着,语气不确定。 Flowey 叹气,“你当然可以做到,Papyrus,你知道我能接下攻击,反正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他朝 Papyrus 眨眼,皱眉,“你想要解决魔法失控的问题,不是吗?” Papyrus 揉着他受伤的胳膊,“是的,当然,”他说,“我不知道攻击你怎么会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老天,他有时候可真是迟钝。“因为,小呆瓜,”Flowey 耐心地说,“直到现在,你一直都是对我的攻击被动做出反应,不是吗?防御自己。如果你只是被动反应,你不会掌握控制权的,不是吗?所以你要开始做决定了。这就是我的看法。”

“我必须这样吗?” Flowey 转了转眼珠。好吧,至少这比直白的拒绝要好一些。“你知道答案,Papyrus。”他微笑着露出利齿,“记住,我才是做主的。你最好现在开始,免得我失去耐心。” 就像灯泡的开关被按了一下,熟悉的小束火焰在 Papyrus 手掌点燃。比起召唤,那感觉更像是 Papyrus 一直在压抑着它们。也许昨晚的灯火秀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压力,Papyrus 已经有时间重新获得一些控制,哪怕控制程度和控制时长还未知。 Papyrus 那次小小的崩溃让 Flowey 喜闻乐见,现在他如此迅速就进入了状态也让 Flowey 非常高兴。也许 Papyrus 不是那种会轻易崩溃的怪物,直到目前为止,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只是让他变得更强壮,使他的品性得到磨炼。 Flowey 在第一波攻击击中自己的时候甚至感觉到了一股自豪之情。他真是太擅长这种导师的角色了。Papyrus 在行动上越来越熟练。虽然表情痛苦,但是他还是持续攻击着。他的攻击在数量和复杂程度上都有所升级,现在不用分散注意力在空地躲闪,他可以专心致志地全力攻击,效果显著。 随着练习的继续,Papyrus 的痛苦表情蜕变成了一种麻木的专注的神情。 Flowey 的叶子已经七零八落,茎部也同样破损严重,花瓣落在雪地里。他甚至都懒得展开自己的全部形态,只是留在雪地上方几尺的地方,这让他变成一个不太好瞄准的小目标,但是 Papyrus 做得很不错。Flowey 躺在那儿,盯着遥远的洞顶看了一会儿,然后被一波强烈的骨头攻击打中。下一秒 Flowey 挺直身体,不禁笑起来。他的牙齿被打落了一颗!他在嘴里把牙齿舔了一圈,然后吐出来,牙齿像个飞镖落在雪地上。 这让 Papyrus 停顿了。冲向 Flowey 的骨头停了下来,他的手仍然抬着,攻击也并没有消失,只是几秒钟时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 Flowey,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有什么问题吗?”Flowey 问,露出缺牙的笑容,“你做得很棒,Papyrus!” Papyrus 眉头紧锁,“如果你真的是你说的那个身份,”他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骨头波纹在半空缓缓地来回旋转着,巨大的冲击溅起雪花。 Flowey 抬起一片被毁掉的叶子,抚摸破烂的花瓣,沉思着。这个提问不是由恐慌导致的,他的语气充满真诚的疑惑和兴趣。 “我猜我说过,我会告诉你的,哈?”他微笑,“因为你是我的朋友,Papyrus。”他说,“我喜欢你,你是我最喜欢的。” “这不算是理由。”Papyrus 说。骨头从一边摇摆到另一边,准备着继续向前。 “不!这是最佳理由。”Flowey 伸出一条藤蔓捡起他扔掉的牙齿。他捏着它,检视着。牙齿很尖锐,并且是花粉的黄色。“我不想让你变成受害者。”他说,“我想让你变强,比我曾经更强,然后获得我不曾获得的结局。”他想要看到结局。他从未走到 Papyrus 胜利的那个结局,肯定会是好结局的。令人满意的。不管怎样,暂时满意一段时间也好,这就是 Flowey 所期望的。

他已经看过 Papyrus 为自己的天真付出过好多次代价了,Flowey 已经彻底厌倦了这个概念。不——杀掉 Papyrus,不论过程多持久或者充满创意,都已经过时了。就算 Flowey 把最可怕的念头实践在他身上,也只能带来粗浅的暂时的欢愉。在某种程度上,为了这么点儿快乐而大费周章太不值得了,每次死亡都来自于相同的原因——错误的仁慈,盲目的信任,怜悯大于理智带来的致命缺陷。只留下同样的劝解,希望对方未来能变得更好,变得更善良,即便是自己已经快变成灰烬了也这样说,这个心软的白痴。 任何犯罪或者罪恶的快感(就好像他能感觉到罪恶或者快感似的)都已经消退成灰色的重复,寡淡无味。最开始的那几次还挺难的,就算少了感知情绪的能力也一样。而在那之后,Flowey 发现这样的做法很可笑。一旦玩笑变得腻味,他就开始愤怒,浑身充满枯燥空虚的怒火,而直到后来,连愤怒也逐渐消退,一切变为灰色,灰色,灰色。 Flowey 重新回到老路上,开始交朋友。当做消遣,做一些无谓的努力,抵抗感情退化的潮水。最近,连这点努力都开始变成灰色的软泥,就像在地底的任何其他事情。 但是看见 Papyrus——迟钝的,可爱的,无害的 Papyrus——变成一种不同……?锋利的,强壮的,很酷的,能够痛下杀手而非等着被害的对象?Flowey 从未见过这样的 Papyrus。他想看点新东西——可能接近感觉的东西。Papyrus 仍然是他最好的玩具,尽管仍然无聊。 他的玩具仍然保持着攻击的形式,骨头悬空,只要 Papyrus 发出指令随时打算往前冲。“我不明白,”Papyrus 说。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Flowey 说,“我觉得我无法完全解释清楚。而且我也不想解释,Papyrus。我希望你能信任你最好的朋友!” 听到这话,Papyrus 脸上掠过一个古怪的表情,好像喝水时喝到了醋。这神情一眨眼就消失了。 Flowey 笑出声。想想不久之前,papyrus 还会因为某人自称为他的朋友而喜极而泣。“你可以开始攻击了,朋友!” 被打败般叹了口气,papyrus 向下一挥手,骨头发射过去。 这次 Papyrus 花了更长时间才筋疲力尽。不奇怪,考虑到他仍然站着,并且没有受伤。他花了最后半个小时左右坐在雪地上,瞄准,攻击,骨头越来越草率了事。最后,随着一波骨头笨拙地坠落在地,在还未造成任何伤害之前,papyrus 停手了。 Flowey 用一只可用的眼睛打量着在雪里颤抖着的骷髅,疑惑 Papyrus 是否真的没力气了。好吧,他已经说过自己不会在今晚进攻,自己得把这事儿留到下次。“你做得很好,Papyrus,”他说着,笑容里多了几分裂痕,“也没有那么糟糕,不是吗?” “我可以走了吗?” “啊!”Flowey 的脸色阴沉下来,“就算练习结束你也不用离开的。”Papyrus 急着回到那个愚蠢的房子里到底有什么事情好做?就好像平时他还没在那儿待够一样……“我们可以一起待一会儿,嗯?就像咱们之前那样!你可以在回到镇上之前休息一会儿。” Papyrus 抱膝坐下,没说话,只是闷闷地坐着。过了几分钟。Flowey 摆弄着地上被打落的牙齿和花瓣。“所以,”他轻快地说,“你今儿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没有。” Flowey 皱眉,他暗自惊讶,自从自己开始训练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 Papyrus 唠家常了,他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想念那些东西。而强迫 Papyrus 去聊这些,则完全不一样。 好吧,这只是增添了另一种新鲜感罢了。这正是本次重置的意义所在!这种全新的缄默让 Papyrus 更加具有神秘感,而神秘感,正是现在的稀缺。他真没什么可抱怨的。 “你问我一个问题吧,”Flowey 说,“如果我喜欢这个问题,我就会让你回家去。听起来挺不错的不是吗,朋友?” Papyrus 思考了片刻,胳膊抱着膝盖,盯着虚无的前方。在思考结束后,他说,“地面上是什么样子的?” 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Flowey 笑起来,Papyrus 果然一直会带来惊喜!“我只上去了几个小时,”他说,耸肩,一些叶子掉到地上,“不是什么愉快的自然旅行。” 他把兄弟的尸体带回了他的村庄,回到了那些该死的花丛里。一个人类灵魂已经在自己体内燃烧,就像一颗星星,仿佛核反应堆。哀伤和疑惑和恐惧同时像万花筒一样穿过自己的身体,后来,他一个人死去了。他曾经是如此充盈,而如今,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变得如此空洞? “我只见过图片,”Papyrus 说,他的目光柔软下来,“在杂志之类的东西上。” Flowey 不会经常想起地面上的样子。毫无意义。大部分怪物都或多或少迷恋这个,不过话说回来,谁让地下世界如此狭小呢。“地上……很开阔。”他说,“空气感觉不一样,并且没有墙壁或者天花板,刚开始会有点让人害怕,你会感觉如此暴露,如此渺小。”虽然现在他无法感受到那种恐惧了,但是他还记得。 Papyrus 慢慢放松下来,双手撑地让自己弹起来,在雪地里把腿伸开,“在图片里看起来很美。”他说。 “确实很美。”Flowey 同意,“天空非常……”他发现,天空很难去描述,一切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他记得自己当时凝望落日,震撼无比。 彼时他流着眼泪,遥望如此壮丽的景色,而这样的世界是他的兄弟,他的挚友,永远失去了的世界——对方再也无法拥有这样的良辰,也再也无法给彼此分享如此的美景,念及此,他愈发哭得厉害,只能瘫坐在柔软的草地上,而怀抱里是对方冰凉的,一动不动的尸体。他无法思考,无法消化这个世界巨大的残酷,直到太阳缓缓下落消失在地平线,带走最后一丝光线,他一直坐在原地,嚎啕不止。 Papyrus 发出一声含糊的声音。Flowey 沉入地面,从他身边钻出来,吓得他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放松,Papyrus。”Flowey 啧啧说到,用一些藤蔓稳住对方,“你不会忘了要疗伤吧,是不是?” “噢——噢。”Papyrus 不动了,只是微微颤抖。Flowey 使用治疗魔法恢复了那些裂缝和淤青的过程中,Papyrus 一直眉头紧促。 Flowey 眨眼,“好了!感觉好些了,不是吗?” Papyrus 点头,揉着自己完全治愈的下巴。 “所以,”Flowey 说着,“明晚再见!” Papyrus 僵硬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复正常, “好吧,”他说。 Flowey 放走了他,看着他离开。回到雪镇的路必然十分漫长,步履蹒跚。Flowey 目送他离开之后,开始专注打量地上那些掉落的叶子花瓣。他必须找个镜子来检查自己的身体了。老天,他确实受了好多伤! 这真是棒极了。

明天,他打算再来一次。

Chapter 16 上

Papyrus 跌跌撞撞穿过前门,此刻上楼变得毫无意义,他很快就要开始正常的一天。 他先是确认 Sans 是否醒来(并没有),随后开始煮咖啡。今天他非常需要咖啡,不需要睡眠——大部分人会想要好好睡一觉,但是,他已经熬了一整夜使用魔法,现在已经如行尸走肉。 至少他不疼了。他的下巴只是有点轻微的钝痛,跟之前的剧痛无法相比。Flowey 实现了诺言。 他坐在桌边平常的座位上等咖啡。沙发就不考虑了,凹凸不平,他可能会睡着。他盯着 Sans 的宠物石头,盯着撒在上面的彩色糖屑,头脑空空如也——太累了,太虚弱,完全无法思考。咖啡壶在厨房里发出汩汩的声音。五分钟,左右吧,然后他能上楼开始整理那些报告。 “老弟?Papyrus?” Papyrus 坐起来,眨眼,“啥……?”他什么时候睡着了?他不记得自己的头放下来过。 Sans 上下打量他,张开的嘴型写满关心,“呃,怎么了,老弟?” “没事。”Papyrus 仍然由于睡眠不足而迷糊着,“只是打个盹儿,我想。” “呃。嘿。”Sans 说,“你的脸看起来好多了。” Papyrus 抬手想触碰下巴,但是中途停住,改用手遮住了它。“我说过我会痊愈的,只要我休息好。” “治好这个可不容易,你确定自己的身体吃得消吗?” “比起疼痛,我宁愿累一点,不是吗?”如果 Papyrus 自己治疗伤口,肯定会花好几个小时,甚至更长,他会筋疲力尽的。不过,在一夜的训练之后,他的样子看起来也相差无几。 Sans 挑起眉毛,目光落到 Papyrus 面前的地板上。“你知道,你一直唠叨我注意别把雪带到地毯上。”

Papyrus 循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靴子周围的湿漉漉的痕迹,一小块一小块从桌子一直延伸到大门处。“抱歉,”他说,“忘了自己还穿着靴子了。”通常他会在门垫上把雪抖干净的,但是他不想弄出任何响声。 “你去哪了?”Sans 问,声音和姿势充满好奇。 “睡得不太好,”Papyrus 说,“去散个步。”他把石头上的一些碎屑扫到自己手里,这让他就找到借口可以站起来到处走动。 他走进厨房,把那些不新鲜的糖屑扔进垃圾桶。 Sans 跟上他,“穿着昨天的衣服?” 反正已经起身了,Papyrus 觉得自己可以喝杯咖啡。“你向来整天都这样。”他从架子上拿起自己最喜欢的杯子,“比如说现在。” “那是因为我就是个顽固不化的懒汉,”Sans 呼了口气,“而且我们之前谈过,你知道你责备我这样的风格我是什么感受。”他看着 Papyrus 端起咖啡,皱眉,“我不敢相信你居然穿着衣服睡觉,或者,你到床上去了吗?” “有什么关系呢?” Sans 猛然把手撑在柜台上,骨骼撞击瓷砖的声音显得异常尖锐,“因为你需要休息!” Papyrus 吓了一跳,咖啡溅到了手上,不是太烫,但是手套被弄湿透了。他叹气。 Sans 清嗓子,音量稍微变小一点,“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呃……” Papyrus 点头。“不太烫。”就算很烫,骨头也比皮肤坚强。不会感觉很好,但是也造成不了大的伤害。他把杯子放回去,脱掉手套,在它们留下污迹之前得洗一洗。 Sans 背靠柜台,揉搓手掌,“你又出去树林里了?”语气更像陈述而非发问。“你一整夜都在外面?但是,嘿,我猜,你在桌子边昏过去了,天知道过了多久,”他耸肩,“所以,你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了,对吗?” “不要用那种声音对我说话。”Papyrus 说着,胸膛里燃起怒火,他只是想喝杯热咖啡然后上去工作而已,之前他在唠叨 Sans 的时候原来也是这么惹人讨厌吗? Sans 眨眼,“什么声音?” “就是那种——好像我仍然是个小屁孩,或者我在犯蠢之类的。”其实 Sans 用那种声音对待大部分谈话对象,只是他们从来都没注意到过。也许 Sans 也没注意。 “我觉得你不蠢。”Sans 温和地说,“我只是……呃……”他的话语消失了,尾音很无助。 看来“寂静的厨房玩耍时间”即将变成一个家庭传统。 “不论怎样,”Sans 说,明显想重振精神,“我想试试做个菜,但是家里还缺几样东西,所以,我觉得,我要出门一趟,呃,去买点回来。有什么东西要给你带的吗?” Papyrus 啜饮了一口咖啡,“就单子上那些,没别的了。”他这样说完全是出于习惯,接着他的眼神就落到一片空白的冰箱门上,“呃,”他说着,捏鼻梁,“我忘了列单子。”毕竟去杂货店购物在最近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通常他都会把必需品或者快用完的东西列个单子,指望 Sans 会偶尔良心发现去买一点。一般情况他都不会买,但是有时他会去的。有时候他甚至会把单子上所有的东西都买回来。Papyrus 一直都不明白为啥,直到最近,做这些琐碎无聊的家务活对自家兄弟而言似乎变得容易一点了。 就算要在厨房里找张纸现写单子也要累死了。 他的筋疲力尽肯定已经写在了脸上。如果他看起来只有他感觉到的一半糟糕也足够明显。Sans 耸肩。“不用操心了,老弟,我能搞定。只是一些日用品。” “你确定吗?”Papyrus 觉得他可以陪 Sans 一起去,但同时又觉得,如果能一个人待会儿真是太好不过了。他需要一点时间镇定下来。也许洗个澡,或者至少,换身衣服。 “我没问题。”Sans 说着,挥手,“不管怎样,这次轮到我了。你放心。” 老天,他现在肯定看起来糟透了。 Sans 去商店之后,Papyrus 洗完澡,换衣服,然后开始整理 Undyne 留下的报告。他很高兴自己有事可做,就算他觉得有点儿被关在屋子里了。 就算他要做的是一堆枯燥乏味的—— 他听到门开的声音,Papyrus 于是中断工作下去帮 Sans 放那些日用品。虽然这一早上变成这样,盯着那些潦草的手稿仿佛变成一种慰藉,但是,他有点犯头疼…… 令人惊讶的是,Sans 干得不错,哪怕他随机买了很多别的东西。Papyrus 把它们一一放进橱柜或者冰箱,直到他瞧见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牛皮纸袋。 Papyrus 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这东西比他想象的要重,比起瓶子更像水壶。他怀疑地盯着瞧。“我很怀疑,你的菜谱里会需要苹果酒,更别提这么大一壶了。” Sans 从橱柜处回过头,他正在把那些咸菜放好。“嘿,这么便宜我不买白不买。”他眨眼,举手投降状,“嘿,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又不会今天一天全部喝光。”

“但愿如此。”Papyrus 也不确定一口气喝完身体是否受得了,至少肯定会有严重后果吧,虽然他俩都没有肝脏,就算如此……

收好这些日用品之后 Papyrus 便回去工作了。Sans 主动给他读报告,Papyrus 誊写,事情进展很快,等到他们去吃午饭的时候已经完成了九份。 虽然 Papyrus 估计这些报告一共大概两百份,但是这是个不错的开始吧。

Chapter 16 中

翻译:阿厘

校对:阿息

Sans 想做的菜式——Papyrus 早该料到了——Lorraine 式蛋饼。 蛋饼呢,显而易见的,如果想做好的话是一件超耗时的工作,而他们都不想去费这个劲。

Snowdin 只是个小镇子,商店里卖的东西就算算上店里陈年累月的垃圾都不算多。这意味着他们得给菜谱找些代替食材。厚奶油换成酸奶,厚切片培根换成红色鲱鱼罐头。一点小调整而已,没啥毛病。 “好了,”Sans 说道,玩耍似的把酸奶勺入一个大碗里。“她说我们最好把鸡蛋分离开。*” Papyrus 从塑料盒中拿出要求数目的鸡蛋,把它们在桌子上排成一列。“把它们从什么分离开?” “呃……”Sans 眼窝的光涣散了,脸上是一副懵懵的表情,“你知道的,”他说道,“我并不了解。之前就该问问的。”他拿起一个鸡蛋,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着。“从……蛋壳里分离开吧,我猜?” Papyrus 也不知道还能把它们从什么分离开,他也不明白为什么 Sans 的那个提供菜谱的神秘人不能用人话告诉他们如何处理鸡蛋。除非这是一道迷题……?他不确定当他俩都在努力做饭时,他们还能不能腾出精力来解谜。

他把鸡蛋敲进碗里,并混入酸奶。Sans 加入盐、胡椒以及……肉豆蔻之类的。 呃,Sans 坚持地说这个女人很会做饭,虽然他从未吃过她做的任何菜。虽然同样作为初学者,Papyrus 没立场发出质疑,但他的本能告诉他大蒜和牛至搭配才是正常一点的选择。 “Lorraine 是谁啊?”他一边搅拌一边问。目前这团东西看起来不怎么引人入胜,黏糊糊的,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是她的名字吗?” 他花了点时间思考了下自己现在究竟开不开心,或还是尚未意识到自己很开心。Sans 和他一起下厨,这足以使今天成为纪念日了。但仍然的,他并没有感受到那种久违的愉悦感。他现在可以说是愉快的,但这种愉快是被稀释过、染着灰的。

也许是他用力过猛了。他放空脑袋专心搅拌,盯着蛋黄融入并消失在乳白色的酸奶里。 Sans 眨眨眼睛。“我不觉得。在我看来她并不是那种以自己名字给菜谱命名的人。我猜是别人起的名儿吧。”他耸耸肩,打开几罐鲱鱼罐头。 厨房顿时充斥着一股辛辣的、夹杂着鱼腥的味儿。 “你和这人聊天有多久了?” “不知诶。几个月吧。” 已经这么久了感觉怪怪的。 Sans 谈起这个人的热情比他给其他大部分熟人热情的总和还要多,但 Papyrus 几乎不了解她的任何事,除了她有着……独特的幽默感与喜欢烹饪这两件事以外。“你从没问过她的名字?”
Sans 正把鲱鱼分层堆在先前做的蛋饼酥皮的底下。很显然,那位女士曾教过他如何做酥皮,但 Papyrus 发现自己同意 Sans 的看法——他并不是那种老老实实从零开始学做酥皮的人。

“我的意思是,”思考了几分钟后,Sans 开口说道,“如果她想让我知道她的名字,她早就告诉我了。但过了这么久,开口去问人家总有点尴尬。”他在他的外套上蹭了蹭手指。“这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 Sans 没有继续往下说,Papyrus 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得承认他真的很好奇这个人——她竟然能使 Sans 尝试这些平时他连想都懒得想的东西。而 Papyrus 平时费尽心思地对 Sans 唠唠叨叨、推推搡搡,换来的只是 Sans 去象征性地干点活,或者像最近这样,让他担心个半死。

当把这团看着还凑合的蛋奶混合物浇在鲱鱼上后,最后一步就是把蛋饼放进烤箱。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们又写了几篇报告。

~*~

Papyrus 带着满怀的恐惧看着面前这块锲型的、大概算是 Lorraine 式蛋饼的东西。它长得很不接近(或很接近)他脑海中蛋饼的样子。味道呢,这味儿……有点微妙。
“呃,”Sans 说道,拨动着他的盘子,“我觉得看着还行。”
蛋奶馅凝结成一团,鲱鱼沿着底部很优美地排成一列,忽略掉几根伸到外面的鱼刺,总的来说确实还行。Papyrus 想象着它可以补补钙。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至少,他得试一下。 他迅速地拈了一块塞进嘴里。在接着的几秒钟,他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别吐回去。 Sans 望着他咀嚼。“嗯,感觉如何?”然而他自己并没有吃。 蛋饼吃起来就和闻起来差不多,甚至更甚。 Papyrus 吞咽着, 试图抑制住随后的几声咳嗽,但失败了。 “它……” 他试图找到个合适的字眼。“它没这么糟,“他说道。眼角的泪水刺痛了他,但他忍住了。这是 Sans 费了这么多力气的成果,他不能伤害他哥的感情。
Sans 的表情明朗了些。“真的吗?因为这闻起来跟屎没两样。” Papyrus 点点头,露出一个他希望是鼓励性质的微笑。“有点偏咸吧?我还以为它会更糟糕。”这倒是大实话。 像被这句话鼓励了一般,Sans 也咬了口。慢慢地,他眼里的光消失了。“我的妈呀,”他说。 “嘴里含着东西时别讲话。”Papyrus 说,同时尽量鼓起勇气去吃第二口。 “我还活着吗?”Sans 停顿半秒后咽下那口蛋饼,Papyrus 甚至担心他会成功地在连气管都不存在的情况下呛着自己。“哇塞!我的个妈,这真是一言难尽。”他以手抚膺坐长叹,“你个骗子……”
Papyrus 盯着蛋饼的第二口。在此刻,不是 Papyrus 死就是蛋饼亡。在这场战斗中他无法退缩。“我说过情况可能更糟。”他说道。至少它不会甜得齁人。尽管如此它还是有点甜,而且甜得很诡异、很不对劲。这个蛋饼太多地方不对劲了。
Sans 在一旁含糊地哼哼,Papyrus 嘎吱嘎吱地嚼碎一块分量很足的烤鱼以及几根鱼骨头。“回想起来,”Sans 说,“用香草酸奶可能是个错误。应该搞简单一点的。” Papyrus 点了点头,咬下第二口。这就搞清楚了他一直分辨不出来的、这股甜点似的古怪味道究竟是啥。“还是有提高空间的。”他说。

“你用不着一直啃它。”Sans 说道,看着他又吃了一口。“这太恐怖了。” 在某种程度上他吃得越多味道愈发糟糕,但 Papyrus 拒绝承认他被一块糕点打败了,无论这糕点有多恶心人。 “我说过没这么糟。”Sans 可是一起和他做了顿饭——做了个新菜式!即使这玩意尝起来又绝望又糟糕那又怎样?因此如果有必要,Papyrus 会吃下这一整份垃圾。
当吃得接近外壳时,进展容易了些。他发现他都要习惯这股味儿了。并不是说他接受了,但熟悉的恐怖总比陌生的恐怖容易掌控。 当他嗅觉都要失灵时,他都快将近停不下来了。 “哇。”Sans 张口结舌地看着 Papyrus 吃完留在盘子里的最后一点碎屑。“这真是不可思议。” Papyrus 心中燃起一星半点小小的成就感。他猛的把叉子放到桌面上:“给我切另一块。” Sans 隔着桌子对上他的视线,咧开嘴。“别犯傻!”他猛地站起来,“吃了第二块你真的会死!” “伟大的 Papyrus 绝不认输!Lorraine!”Papyrus 大手一挥指向安然矗立在桌子中央的蛋饼,“你的恐怖统治就此终结!” 怀着强烈的庄严感,Sans 走进厨房,出来时手里握着那瓶苹果酒和两只玻璃杯。“老弟,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战斗,”他说,“我豁出去了。一人做事一人当。” 当 Sans 切下另一块大分量的蛋饼搁在 Papyrus 盘子里时,他甚至没说什么。如果这能让他的兄弟高兴,他便不在乎。即使他接下来半天都要恶心想吐,都是值得的。 但如今饱经风霜的他还得继续受折磨的话,他真的需要一杯饮料。

Sans 吃一小块饼喝一大口酒,每吃一次都做个不同的鬼脸。“噫,”大口吞下苹果酒后他说道,“这酒哪来的,某人从自己的浴缸里捞出来的吗?” “有可能。”Papyrus 说他道。“买东西果然一分钱一分货。” 这酒糟透了,他无法否认。他甚至不能肯定这是不是苹果酒。如果有人告诉他他在喝油漆稀释剂,他都说不准会相信。但它确实驱除了不少蛋饼的味道。 在最后,Papyrus 都弄不清他们每人吃了多少蛋饼了,但在一个小时艰苦卓绝的奋战后,平底锅变空了。
“尝尝这个,Lorraine,”Sans 说道,第三次喝空了杯子里的酒。“没人惹得起我们了。” Papyrus 坐回椅子上,因为胜利而容光焕发,视线却渐渐模糊。“最终,”他说,“世界重归安宁。” “没错儿!我们——他娘的——不可阻挡!”Sans 倒向椅子靠背,整个人安详地向后摔,还一不小心翻了个不怎么好看的跟斗。 Papyrus 站在一旁,手撑着桌子。“你还好么?”他摇摇晃晃地走向 Sans,,此时 Sans 正脸朝下趴着,对着地毯咯咯笑。 “老弟,我觉得我已经不识字了。”Sans 说,声音闷闷地从地板传上来。“你想就看看电视吗?” Papyrus 点点头,头晕目眩。“好啊,”当他意识到 Sans 看不到他的动作时说道,“好啊,最好不过。”
蛋饼相关的就到此为止了。嗯,如果 Undyne 已经拖了这么久,再拖一个下午也不成什么问题。

*原文 Seperate the egg 意为分开蛋清和蛋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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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食用愉快(。・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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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aglc 第十六章 下

翻译:阿厘 (https://wuwenyili.lofter.com/) 校对:阿息/lostxi

俩人都没说什么,就默契地瘫在地上,用沙发当靠背。

电视投射出的清冷的光充满着整个客厅,两人就让午后时光慢慢流淌。

Papyrus 手中把玩着剩下的一小瓶苹果酒。 在他头脑中的某一处,在一个小角落尚未被酒精浸透的,潜伏着“你已经喝太多了快停下”的念头。毕竟蛋饼已经吃完了,苹果酒也失去存在意义了(本来就没什么意义)。
又一口酒喝下后,这个小角落被彻底淹没,接着他把酒瓶递给 Sans。 他们一边互相传递,一边看了一集半的《和杀人机器一起做饭》,缓慢而持续地,酒瓶变得越来越轻了。

“我真的对这家伙无感,”Sans 含糊地说。“他甚至连嘴都没有。那这出做饭节目还有什么意思?”
Papyrus 耸耸肩。“也许他喜欢做菜,即使他没法吃。这蛮好玩的。”
“听着没太大意义啊。”
Papyrus 如果足够清醒理智,可能会争辩说 Mettaton 的节目能激励其他怪物们去尝试做菜才是意义所在,而不是 Mettaton 自己能不能吃自己做的菜。但他现在并不清醒理智,脑子里有太多想法缠成一团。“呃,”他最后说道。
他们又陷入了令人舒适的沉默中。 “所以,”过了一会,Sans 说道,“我想今晚你得待在家里。从那天杀的魔法中歇口气。”
上帝,别又来。“为什么?”
Sans 仍面向前,眼睛却望着他。“因为你在搞坏自己的身体。你的擦伤好了,但你整个人仍然颓的不行。”他喝了一大口酒又放回原处。“甚至你现在或以后需要多休息,你也从来不干。” “多谢您嘞。”Papyrus 来回晃着瓶里的酒,望着它形成一个小漩涡。他已经过了脑子不清醒的阶段很久了。 在过去几次鲜少的情况下他喝过酒,但他一直都是理智的那个,永远知道该到什么时候停下来。如今他真的醉了且非常厉害,这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又喝了口,把瓶子还给 Sans。 “这是事实,就是这样。这么折磨自己有什么意义,哈?”Sans 没犹豫,一口喝光了剩下的液体,头往后仰。他盯着瓶子看了一分钟,无所事事地抠着瓶上的标签。
“如果我够累就不会突然发作了。”Papyrus 说。这是真的。那种心痒痒的感觉已经消失一整天了,甚至是……昨晚的意外都没有让他越界爆发。他已经能够忍受着痛苦抑制住他的魔法了。关于他和 Flowey 最近的夜间训练能否帮他找回控制力,Flowey 的看法可能是对的。但与此同时,持续的疲劳能让他不发动魔法伤害人。 Sans 看起来就这个问题想了会儿,手指仍在挑酒瓶标签。
厨艺秀不再这么有趣了。 Papyrus 动了动,把头靠在沙发垫子上并抱起胳膊。他看着电视的光闪烁并投射到天花板上。“拜托不用太担心,”他说,“我会解决好它的。”
唯一的回答只是一声咕哝。 在几分钟内,从电视那边传来的唯一的声音是骨头轻轻敲打玻璃的声音及撕纸声。 这些声音曾经会惹恼 Papyrus:又要搞卫生了。 他想不起来上次清扫房间是什么时候了,他使劲儿想。

“嘿……”Sans 稍稍坐了起来,把瓶子放到两人中间。“你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是吧?”
Papyrus 眨眨眼。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确实是这样。他们没有表亲,没有叔叔或阿姨,没有父母。他们一直拥有的只有彼此。说真的,这没给他造成困扰。 “是啊,”他答到。 他盯着天花板。 “即使我们不是兄弟,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Sans 继续说着,苹果酒好像使他话变多了。“而我们是兄弟,也永远只有你与我,不是吗?没错吧?” “没错。”Papyrus 感到内疚包裹着他,也准备好听 Sans 接下来的话了。
Sans 安静了下来,像是在组织语言。“这永远不会变,是吧?你告诉我任何事都不会……”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乎他把他的思路与紧张感都置于脑后。“无论如何,”他说,“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呢,所……所以别想着你得独自面对任何事,好吗?因为你有我。” Sans 好像心中积攒的情感都爆发了一样。他靠在 Papyrus 的肩膀上,露出一个傻傻的微笑。“我,呃,我爱你啊,老弟。”

完蛋了。如果 Papyrus 刚才觉得很糟糕,现在他觉得比刚才糟上一千倍。 他赶在 Sans 拎起酒瓶前伸手抓住它,并把它放在一边。两人都不需要再喝一滴酒了。 “我也爱你。”他说道,坐起身并不想理会 Sans。 他把双腿缩到膝盖前,盯着电视,然而完全没有看进去。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Sans 的声音不大,不刺耳,和吼叫相比更像吱吱嘎嘎的呻吟。 “停下来,”他说着,抓着 Papyrus 的手臂用全尽全力摇晃他。“停下来,停下来。”

“什么啊?”Papyrus 厉声说道,转过头盯着看 Sans——他已经无法忽视他了。而当他看见 Sans 的表情时,他的烦躁无影无踪。 “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
Papyrus 有千言万语想说,他尽全力憋回不应当讲的话。最终,最安全的答案便是沉默。 “为什么每天都这么糟?” Sans 打破两人的对视,他移开视线重重地叹了口气。
秒钟汇聚成分钟,Papyrus 想这事儿大概就这么结了。但最后,Sans 又叹了口气。 “时间是一个扁平的圆。”
Sans 真的喝太多都无法冷静思考了。Papyrus 挣扎着想站起来;他们大概需要咖啡或别的什么东西。至少要喝点水。 “别,”Sans 说道,抓住 Papyrus 的手腕把他拉回原地。“我正想严肃一点,照你说的。” “你在说胡话。”当 Sans 清醒时也会神神叨叨的,但当他喝醉时情况甚至更糟。通常是关于科幻的——平行宇宙,弦理论或别的 Papyrus 理解不了的东西。没啥新奇的。
“你别担心啊,”Sans 说,背靠在沙发上。“这不重要。”他轻声笑起来,“就像我做的所有事一样。明白吗?”他望向 Papyrus,咧嘴微笑。“呃,”他说,“我猜这不好笑。”
这有点新奇了。Papyrus 坐起身,忘记了他自己的焦虑。“什么意思?”他胸腔里的担忧凝结成一团。
微笑消失了,因为过于沉重。 “好吧,如果非得让我解释这个笑话,这真的不好笑。”他抓起一把标签的碎屑,把它们撒向空中犹如悲伤的五彩纸片。“我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他说着,碎屑在他四周飘下,“一切。”

“不是这样的。”Papyrus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他试着说太多,自己肯定会掉眼泪,而这无济于事。 “就是这样。”Sans 捶着自己的胸口。“我知道是这样。相信我,老弟,我真的尽了力去说服自己不是这样的。”他耸耸肩。“即使从长远来看,这根本无关紧要。不知为啥我还会因此情绪崩溃。”他说道,迸发出一声粗声粗气、毫无笑意的大笑。“这很不公平,你不觉得吗?所有糟糕的事一如既往的糟糕透顶,即使仿佛这已经是第一百万次发生,而任何美好的事都……灰暗无光。”

天啊,他再也无法撑下去了。听着他的哥哥说着这些仿佛他已经在坠落的边缘,远超过 Papyrus 的承受能力。“有多久了?”他问道,移开他一直捂着嘴的手。 “说真的没法告诉你,老弟,”Sans 说,手掌向上翻仿佛要做个魔术把戏。“问这个没有意义。没冒犯的意思啊。” “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重复着,每一刻都比上一刻狂躁。他感觉他一直都错过着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一段无法快速破解的密码。
在某种程度上 Sans 看起来更憔悴、脆弱了。他像一片火绒般干枯,像一面鼓般中空。“没事儿,”他说,“我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记得了。感觉像是永恒了。” “你什么都不说。”Papyrus 从来没留意过,从来没有。残忍又自私。 “没必要说。反正你知道也无济于事,那为什么还要说出来让你担心?”Sans 露出一个微笑。 “没事的,Papyrus。我很好。我只是有点想,自己能消失掉,仅此而已。这只是其中之一的——”
Papyrus 不知道 Sans 还打算说什么,也毫不关心。他把 Sans 拉入一个怀抱里,手臂紧紧地环绕着他的哥哥,就好像令 Sans 的脑海里出现这些念头的是一种实在的东西,他能够抵御它们使 Sans 不受伤害。 他依稀意识到他在痛哭。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呃,嘿,”Sans 说着,扯着 Papyrus 的衬衫。“你别啊!你知道我只是个泪汪汪的醉鬼,靠。” “对不起,”Papyrus 抽噎着,“对不起。”他努力松开抓紧的手指,脑海中闪过像粉笔一样脆弱碎裂的骨头的画面。绝望与病痛填满每一道缝隙。
他永远都得小心翼翼地陪伴 Sans。有太多方式使他受伤,太多方式让他病痛了。但他对此能做些什么?他能做些什么?
Sans 挣扎出一只胳膊,安抚而无力地拍着 Papyrus 的背。“嘿,”他又一次说道,轻轻地张嘴。“我不是想……让你伤心的,好吗?我永远不会让你经历这些。”
Papyrus 摇摇头。他单独的想法已经够糟了。他不想听到这些,但他已经忽视 Sans 使其独自承受太久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不是我要做,”Sans 说,庆幸着他们现在的姿势使他们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只是……我的意思是,有时候这样会轻松些。就像,如果我能够在睡梦里度过余生,那真是再好不过。”他叹气,仿佛要在 Papyrus 的怀抱中蜷缩成小小一团。“我真的累了,老弟。”

最坏的部分是,他能理解他——Papyrus 这样想着,虽然想努力表达,但在哽咽的喉咙中他一个字都挤不出。 他之前从未这样想过,但和自己比起来,Sans 已经挣扎更久了。一个人究竟疲惫到什么程度才会彻底筋疲力竭?

他突然而清楚地意识到,他永远无法知晓这些;这会折磨他,持续不断地折磨他。他永远无法忽略他刚听见的一切。 而他对此无能为力。Sans 没错。

Sans 挣脱出他的另一只手并抱住他。“抱歉,”他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但是,嗯……”当他抓住 Papyrus 的衬衫时,他的手指卡在 Papyrus 的肩胛骨里了。“当有什么事发生,你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因此评判你,或,或之类的。我理解的。”
即使没有 Flowey 的威胁压迫着他,他也不打算再给 Sans 施加更多压力,使他比现在更难过了。 “你……你做不了什么。” Sans 使劲地抱着他,嘴里含糊地诅咒了一声。接着他松开他,摇摇晃晃、犹犹豫豫地站起身。 “过来,”他说道,抓住 Papyrus 的手拉向他。 “来外边,”Sans 说,用整个身体压着 Papyrus 迫使他站起来。“站起来,别让我看着像个傻子。”

外边怎么了?当 Papyrus 强迫自己站直并阻止他哥哥摔跤,他试图抓紧了 Sans。在某种程度上他想,他自己也晕晕乎乎的。
他们住在镇子边缘是件好事;没人看得见他们脸上泪痕斑斑而且明显喝醉,赤脚走在雪地里。 他们 走向镇子东边的小路,走得很远,几乎能感受到来自瀑布的温暖的微风,风刮起了河边的一片浓雾。 Papyrus 彻底搞不懂了,在痛苦的边缘迷惑不解。 “我们在这干啥啊?”
Sans 停了下来。“我要向你展示一些东西,”他说道,耸耸肩并晃晃身子。“但是呢,嗯……”
“什么?”Papyrus 对上他的视线,困惑并有点害怕。

“你得向我保证你不会吓到腿软。”

Chapter 17 Papyrus 不明白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试试看吧……?”背脊上窜起一股微弱颤抖的魔法波动,他努力忍了下去。现在绝不是失控的时候。 “一定要保持镇定,好不好?”Sans 引导 Papyrus 站在他身后稍微往右一点的位置。“站在这里,这是最安全的地儿了。”他朝身后望去,“一会儿我肯定无法看见你,所以……一定要保持镇定,老弟。” Papyrus 点头,“我会的。”其实他的手掌在发痒,他可以感觉到,随着自己越来越紧张,体内的魔法也开始逐渐波动。不过目前波动还是很微弱,他能控制住的。他只希望自己能知道即将面对什么。 Sans 给他一个大拇指,然后露齿而笑,稍微晃了晃身子,“很好。记住,你是安全的。我完全能搞定。”

这话听起来需要更多证据才行,但是 Papyrus 没来得及去问 Sans 到底能搞定什么,魔法已经在 Sans 张开的左手闪耀起来,一个小小的微弱燃烧的球体困在他的指间。Papyrus 看着它,内心升起一股痛苦的羡慕和悲伤——直到最近为止,他对魔法的控制也曾这么轻而易举。 Papyrus 退后一步,颤抖着,努力压制住自己波动的魔法。“那是什么?” “别害怕。”Sans 出奇严肃的口吻让 Papyrus 措手不及,完全顾不上还未开始的恐慌,“它不会做任何事的。” 那个……东西,那个攻击的形式,正安详地悬浮在眼前上方,时不时抽动它分叉的下巴,除此之外,毫无动静。它看起来就像一个动物的头骨,但是 Papyrus 从未见过这种动物。它非常庞大,嘴里满是切肉刀一样的牙齿。它的眼眶凝视着前方的虚无。它身上有种东西……不太对劲。它太真实了。比一个攻击形式应有的样子有实感多了。 这就是那晚他的魔法创造出的东西吗?难怪它让自己这么痛苦。“这是什么?”Papyrus 又问了一次,稍微靠近些,他的目光锁定在头骨上。它看起来特别危险,但是太吸引人了,很难移开目光。到底是什么? 他体内的震颤逐渐消失了,就算害怕,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哥哥不会伤害他。 就算这么诡异的东西也一样。 “它是一种大炮。”Sans 说,“它会……喷出纯魔法。我猜。非常狂热。”他耸肩,“挺消耗精力的。” “一种大炮。”Papyrus 重复道。听起来不像他们能做到的事情。 Sans 握紧左手,捏响关节,那个头骨随之左右晃动像一只迷惑的狗狗。“我们也不是唯一拥有它的怪物。我之前发现了一些笔记——但是暂时无法分辨出是在描述它还是在……设计它……?太难辨认了。反正。”他说,“它的名字叫 Gaster Blaster,如果你相信的话。听起来挺傻的。” Papyrus 怒道,“真的。”他不明白原因,但是这个名字仿佛触及了脑海中的暗礁,内心升起一股怪异感。但这感觉一晃即逝,他马上开始疑惑这个名字本身的荒谬性。这肯定是根据某人的名字起的吧,很明显,但是魔法攻击招式可不是什么能根据你名字命名的东西……就像一个乳蛋饼!攻击本身不是人为制作的,而是一种魔法的自然释放,是身体的延展,而不是……不…… 等等,笔记?什么地方……Sans 在说什么? “我们不用叫它这个名字,如果你不想的话。”Sans 摸着下巴,想了想,“Cooper 怎么样?它看起来像个 Cooper。” Papyrus 突然想起来他们都烂醉如泥,这实在不是个瞎搞高阶魔法的好时机。尤其是,他俩的魔法都不好理解。问题越堆越多,脑袋卡住了。“你能召唤出它来多久了?” “也就一段时间吧,”Sans 耸肩,“记不清了。” “你怎么能连这种事都忘了?”Papyrus 指了指头骨。头骨君没有任何反应。它只是一个无法思考的攻击招式罢了。 好吧。 Sans 挤出一个笑脸,“嘿,我可是个大忙人!不能指望我记住任何小细节……”他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在 Papyrus 的瞪视下,“呃,听着,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可能只是压力太大,或者分心了,之类的。不论怎样,我现在都掌控得不错,不是吗?” 怎么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没人能心大到那个程度,召唤出那种东西出来还泰然自若的。哪怕是 Sans。 不过,公平的讲,心大,确实不是 Sans 的风格,确实不是。 “而你却从没有告诉过我。”Papyrus 说,抱起手臂,隐藏自己的手正在颤抖的事实。 “没人会喜欢炫耀狂的。呃……”Sans 的脚后跟踩在冷冻的土地里磨来磨去,“我……老实讲,待在 Coops 旁边其实感觉不大舒服,”他说,“我不确定,当看到你也有一个同样的之后,我是不是松了口气,之类的。因为,一方面,我们又有同样的攻击了,有段时间我曾经很困扰,因为我们没有相同的攻击,但是……”他似乎注意到自己在乱无章法地叨叨,于是停住了。 Papyrus 发现自己无比在意 Sans 即将要说的话。这些解释引起了更多问题,但他无法把自己一团浆糊的思路整理清楚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部分思路都在脑子里歇斯底里的尖叫,毫无帮助。 “笔记?”他说。笔记这个细节始终浮在所有困惑的顶端。Sans 到底在哪发现这种东西的?谁会写下这些笔记,而且为什么?他努力把所有困惑浓缩成一个词传达出来,因为,该死的,他现在要是能说出一个完整句子就好了。

“哦,对。”Sans 晃了晃,“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那个。它们都特别枯燥。毫无帮助。”在他们上方,头骨把牙齿咬紧了,“一次一件事。” Papyrus 皱眉。 “我的意思是,”Sans 说,“重要的是,呃……”他声音减弱,瞪着眼睛,好像很生气自己想说的话为啥没有出现在句子结尾,“呃,我们两个都能做这个,对不对?所以这肯定是正常的。对我们而言。所以,我们不用感觉……像怪胎一样,之类的。”他点头,满意了,“这才是重点,这个。” 这可说不准。但是 Papyrus 现在无法口齿清晰地表达出这个意思来,而且他知道 Sans 肯定会带着话题兜圈子直到 Papyrus 放弃为止。他无法赢回客厅袜子的那场斗争,他现在也肯定没任何机会。

开始下雪了,雨滴夹着小雪片,从高远的雾气中重新结冰冷凝。Papyrus 看着雨滴打在巨大的头骨上,在脊状的角之间和鼻口间的凹槽中聚成水洼。 “所以……”Sans 看着 Papyrus 盯着头骨,“咱们叫你的那只啥名字呢?你觉得?Andy? Felix?还是不了,”他摇摇头,“Georgia? 挺典雅的,或 Lucida!”他打了个响指,“你可以叫它 Lucy,简称。” “我才不要叫它 Lucy,”Papyrus 说。给它起名也太荒谬了,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他脑袋里早就塞满了各种不可思议之事,起名的念头就这么悄然滑过消失了,就像雪花滑落尖峭的屋顶。 Sans 打了个喷嚏,“好吧,我觉得挺好听的。”头骨的下巴发出咔哒声好像是在发表赞同意见。“Coop 和 Lucy,一对儿‘死亡射线’在镇里闲逛,”他轻笑,“如果我见着它了,起名会更容易些。” “不要。” “听着,它不会……” Papyrus 抱起手臂,“我说了,不行。”他看着眼前那个巨大的头骨,现在明白它是做什么的了,记忆中的恐慌居然让他的魔法变成某种如此……如此……不。 他永远不要再变出这种东西。哪怕当时出现了一秒都太长了。 而 Sans 正在盯着这个炮筒看。 绝无下次了。 “好吧,”Sans 轻轻叹息,“我明白了,这确实有点令人不安。”他看着头骨,“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它,但是它也不会因此消失的。”放弃和顺从重新回到他的声音里。 “没事的。”Papyrus 不想让 Sans 感到难过。他不确定他是怎么了,所以也不知道怎么道歉,“我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召唤出它的”他加上一句。就算自己真想使出这招,他也做不到。况且他内心深处根本不想。 “你当时有什么感觉?”Sans 问,“——当它出现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愤怒 。 Sans 当时推了他,很轻,并没伤到他,但是他却看到一种血红的,甩鞭子一样撕裂的情感盖过了所有理智。恐慌和失控和愤怒,愤怒,愤怒。“我不确定。”Papyrus 垂下眼,盯着双脚,白骨踩在白雪上。他想融入这白雪然后消失在视野中。“我感觉,”他的羞愧感升起,让他哽咽,“我感觉……走投无路。焦灼不安。” Sans 一言不发,耐心等着。 为什么自己要撒谎?根本没必要撒谎的。这样不对。Sans 正在尽全力对他坦诚相待,为了帮助他。“还有……也许,生气吧。”Papyrus 加上一句,抱住胳膊,“……肯定有,生气。”只是一瞬间,但是瞬间也足够了。 “对。” Papyrus 抬头。Sans 没有看着他,而是在看头骨,头骨仍然悬浮在半空,像个气球一样。仿佛感觉到 Papyrus 在看他,Sans 转回视线,笑了一下,但是毫无笑意。 “对,听起来就是这样了。” 如果地面突然裂开把他吞进去就好了。可惜没这运气。 “没事了,”Sans 说,“我当时也是气坏了,”仿佛“气坏了”是和 Papyrus 感受到的那种愤怒一样——潜意识里,哪怕只有一瞬间,他居然愤怒到想要伤害自己的哥哥。“抱歉我强迫了你。” Papyrus 不想谈这个。“我也很抱歉,我攻击你了。”他说。这是最微小的道歉,属于他欠 Sans 一长串道歉里最微不足道的那个。他很抱歉那天晚上如此残忍,甚至危及 Sans 的生命,甚至吓坏他,还有其他很多事。“真的对不起……我……”他紧张起来,无法面对这个,无法组织语言,“不会发生第二次了。” Sans 发出一点声音,不是笑声,“它还会发生的。”

“不会的!”Papyrus 说着,声音尖利,“我保证。”他的亲哥哥居然无法相信他。好吧,凭什么要相信他呢?Papyrus 确实无法给出让他信任的理由。更何况,他甚至连自己都信任不了自己,就算他真的想。 “我觉得……这由不得你,老弟。”Sans 看着自己的左手,尽在掌握之中的魔法正闪烁着微光。“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强忍住就再也不放它出来,为啥我不干脆这么做算了?” 在他们上方,头骨打了个哈欠,嘴巴大张,下巴咧开。蓝色的微光就像长明的小灯盏,在下巴和头盖相交处隐约可见。 “我不擅长这个,因为我不想这么做。” 这光并不明亮,但是 Papyrus 无法移开目光。巨大头骨朝向的方向是安全的——朝着河边的树林。那柔弱的光线象征着危险,远比那些锋利的牙齿危险得多。张开血盆大口不是为了撕咬,而是大炮的炮筒。 那张大嘴忽然闭合了,牙齿严丝合缝就像拉链,Papyrus 无法认出是它自己闭上的,还是 Sans 命令的。“下次你有那样的感觉,”Sans 说,“它就会出现,不管你是否想召唤它。” Papyrus 很想抗议,但是还是没出声,他知道 Sans 是对的。既然已经发生过一次,那么以后再发生只是时间问题,可能情况会更糟。现在自己让大家陷入危险的原因又多了一条。一切只因为他太弱了无法控制自己的魔法,太过懦弱无法尝试。 Flowey 是对的。他必须要控制自己的魔法,但是他和 Sans 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什么也做不了。不值得冒这个险。 “来,”Sans 说着,后退一步,留出一些空间,“过来好好看看 Coop,这样你就不会那么怕它了。”他朝头骨挥挥手,“嘿!Coop!过来,你这个大傻蛋。” Papyrus 觉得跟它交谈毫无意义,同时他也确定自己并不想离近了看它,谢谢您了。但是,头骨已然开始移动,最后顺滑地落在雪地上。从这种距离观察,它身上那种古怪的实体感变得更加明显了。它看起来和真正的骨头没有任何区别。哪怕才出现几分钟而已,它身上布满了各种划痕和擦伤仿佛古老的疤痕。和柔软的发光的魔法攻击比起来,它显得笨重,并且饱经风霜。实在是太真实了。 落在雪地上的头骨看起来比半空中更大,最高点到达几乎 Papyrus 的骨盆处,头上角的尖端甚至还要更高一些。Sans 斜靠在它身上,非常努力地使自己看起来很闲适的样子。 “看到没?”他说,“比普通攻击好控制多了,一旦你习惯了它之后。”他摸摸头骨的下巴处,“熟能生巧。” 虽然 Sans 可能只是装出这副样子来帮 Papyrus 保持镇定,但是它还是起效了,Papyrus 烦躁的同时又充满感激。 他走近一步。 “很好。”Sans 说着,鼓励他再近一些,“看看。没事的。” 从这个角度,隐藏在巨大嘴巴后面的光从眼眶中映照出来,给 Papyrus 一种感觉:它正盯着他看。在 Sans 允许下,他伸手,轻轻地用指尖扫过头骨,然后沿着眼眶的边缘摸下来。什么坏事都没发生。 他把手掌贴上去。感觉像是真正的骨头。几乎和他自己的一样了。 “你累了吗?我是说,让它一直这样,”Papyrus 说着,看着 Sans。他已经维持这个头骨显形好几分钟了,这可不是什么小魔法。 Sans 笑了,“不累,一旦形成之后就挺好。释放它出来才是最费劲的地方。”他打哈欠,“要花一段时间,搞懂这点,如果事后不去好好睡一觉的话就有点过了。”他眨眼,好像真的需要努力才能保持清醒。“嗯,我确实快搞明白了,”他说,“但是我没弄懂的是……” Papyrus 看着他努力不要睡着的样子,“你没事吧?你确定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吗?”毕竟,视觉上的辅助没啥必要。他们完全可以口头讨论这个东西,不需要把真正的死亡射线放在身边,让一切变得如此诡异危险。 “我很好,老弟,”Sans 说着,挥手推开他,“只是有点……晕,突然有点。不是很糟。”他加上一句,“只是困了,而已。有点喝多了。”现在他确实松懈下来,身体瘫在头骨上,仿佛一开始并没有勉强自己去碰它一样。他垂下眼。“噢,老弟?”他说,“你……知道自己在做啥吗?” Papyrus 跟着 Sans 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起,他的手正漫不经心地轻拍着头骨,轻柔的骨头相触的声音几乎不可闻,“哦,抱歉!”他停下,把手拿开,好尴尬。轻抚一个攻击?估计下次自己就要叫出那个愚蠢的名字了。 “Hhhhhhhhhhhhhhhhhhaa.” 头骨突然发出低沉声响让他们震惊不已。Papyrus 退后两步,绊倒,一屁股坐在雪地上。Sans 则低头看着头骨,震惊和混乱写满脸上,而且是大写字母的,“Excuse me??”

他们都盯着头骨看,而对方还是在原地保持纹丝不动。Papyrus 感觉魔法忽然窜上手心,雪地上蓝光乍现。但头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他慢慢松了口气,把焦躁忍下去。光芒消退了。 “那……那是什么?”战战兢兢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丢脸,因为 Sans 看起来和他一样,全身上下都写满了震惊。 Sans 皱眉,摇头,“我不知道。”他说,“我从来没见过它这样。” 他们俩都吓了一跳,当低沉的响动再次出现,头骨的下巴抽动了,“Hhhhhhhhhhhhhh…” 这很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Sans,它为啥要这样?” Sans 耸肩,完全摸不着头脑,并且对此很不爽,“不清楚。它从来都不是话多的那个。”他挠头,“嘿……呃……暂时回我这里好吗。”

实在要求太多,但 Papyrus 还是爬起来,如果现在他不是已经醉的一塌糊涂,这任务会容易点。他一点也不喜欢站得离头骨那么近,哪怕它不发出那么可怕的声音,但是 Sans 看起来有主意了。所以 Papyrus 还是回到哥哥身边。 “听起来可能会有点蠢,但是,你可以再摸摸它吗?”Papyrus 给他一个怀疑的眼神,Sans 转了转眼睛,“好吧,好吧,我明白。只是为了给我寻开心,可以吗?” Papyrus 叹气,“好吧,”他说。他轻抚头骨的头盖骨。什么也没发生。

几秒之后,Sans 说,“现在,可以停了。” Papyrus 照做了。

“…Hhhhhhhhhhhhhhhhhhhhhhaaa…”

现在他对这声音已经有准备了,Papyrus 只是畏缩了一下。 下一秒他又不假思索地开始摸它,很快令它安静下来。 “哈!”Sans 敲了下头骨,“好吧,这就有点奇怪了。” 可不是一点奇怪。但是……至少这让这个巨大的头骨没那么可怕了。“我是不是要摸一晚上?” Papyrus 忽然暗自觉得有点自豪,因为 Sans 的攻击挺喜欢他的,但是下一秒他就想到,攻击是不可能喜欢或有任何感觉的因为它们只是攻击罢了。 “呃?我的意思是,”Sans 说着,眼中的光芒涣散了一下,“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Sans,我真的觉得,你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肃性。”Papyrus 说着,Sans 这家伙居然又开始打盹了! Sans 猛烈摇头,好像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他笑着,“噢,别担心,我只是在心里想事情呢。非常,非常放松。” 这次,当 Papyrus 拿开手,他们都知道头骨会一阵呻吟了。 “奇怪到底是为啥,”Sans 说着,从之前的昏沉状态中清醒了一些,“这有点……” “令人担心?”Papyrus 问。 Sans 耸肩,“我打算说莫名其妙,不过这样也行啦。”他从夹克外套拿出一个笔记本和短粗的笔,疯狂写着什么。

Papyrus 抱起胳膊,“确实不应该发生这种事。” “好吧,”Sans 边写边说,“这炮在我使用的时候完全一言不发的,所以……”他声音减弱,沉思片刻,“我不知道,也许有某种反馈机制……呃。” Papyrus 低头看着头骨。他不喜欢这个主意——攻击居然还能跟人交流,更别提它会如何影响它所属的主人呢。 就算 Sans 很困扰,他也没表现出来。“一直只有我和,呃,目标在场,在我使出这招的时候,”他说着,“从未和其他人互动过。也许……也许它只是喜欢你。或者,也许,它认出你了,之类的。我是说,它毕竟来自于我,对不对?” 听到这话,Papyrus 的内心肋骨处不禁催生出一个肿块。“我的攻击就没有认出你来。”他说。 Sans 收起笔记本,“嘿,”他说,“不要这样说。你那时候正惊魂不定呢,老弟,你没办法思考。而且,我也是完全猝不及防。”他把手放在头骨上,“的确,我还没搞明白这个。”他微笑,紧张而不确定,“但是我们能一起研究它,如果你想的话。” Papyrus 很犹豫。他需要掌控这个,至少要到不出意外的程度。但是太多事情可能会出错。 “如果不想做,没必要勉强自己,Papyrus。”Sans 轻轻说。 树枝折断的尖锐声响划破空气。 头骨从雪地上猛然斜着升起,下巴张开,瞄准树林。魔法的光迅速在口中聚集,在它发射之前 Sans 刚好足够及时把它的炮口抬高。 ——光,刺目的光,如同重击般的冲击波,那一秒,这就是 Papyrus 能感知的全部了,接下来头骨瞬间坍塌成一堆用过的魔法碎片——在 Sans 的命令下。 穿过河面薄纱般的蒸汽,光秃秃的地面显露出来,雪被融化得一干二净,折断的树木互相堆叠。 他们站在大炮留下的光和声音的真空里,雪地里有一排骨头点亮微光把它们围了起来,这是 Papyrus 召唤出来的——他压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召唤出一堆骨头把两人从树林和树林里的东西中隔开。这些骨头完全是杂乱无章地插在雪地上,货真价实的证据——证明他倆现在确实该少用点魔法了。 “喂喂。”Sans 在颤抖,眼眶和微笑都变大,“我们都喝醉了,这主意真是傻逼到极点,在被发现之前我们赶紧走吧,哈?” Papyrus 颤抖着点点头,没有异议。

Chapter 18

电视开着,苹果酒瓶和撕掉的酒瓶商标仍然躺在客厅地板上。屋子和他们一小时前刚离开时一模一样,但是现在站在这里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Sans 在客厅中间五英尺的地儿六神无主地来回踱步,仿佛他极其想要逃跑但是无法决定逃往哪个方向。“我搞砸了。”

他们去树林检查过,那儿什么也没有,虽然落下的雪花会掩盖他们的足迹,但是那些伤痕累累的河岸没办法复原了,只能等雪足够厚,希望渡口的乘客不要注意到那些烧毁的树。

“我搞砸了。”Sans 重复,“实在太蠢了。”

“没人受伤。你当时控制住了,处理得很好,”Papyrus 说着,他知道 Sans 需要听到这样的话,虽然 Sans 不会接受这种借口,就连 Papyrus 自己也无法接受。

意料之中,Sans 摇头了。“不应该出现这种事的。我早该知道。” 在通常情况下,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Papyrus 非常清楚,Sans 当时对魔法的控制确实无法挑剔。虽然半瓶苹果酒确实让他有点醉醺醺的,但是他总是恢复得很快,Sans 和 Papyrus 一样,向来无法容忍哪怕一点点失控。“我总是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没事,”Papyrus 说道,几乎是真诚的。至少他现在终于明白知道这个攻击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真的很可怕,但是知道总比未知强,而且,通过这种方式发现总比他自己搞出意外来发现更好。曾经的他那么惊魂不定(而且现在仍然深受打击),但是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Sans 凝视着他,“是的,你知道,”他说,“你倒是挺镇定的。我还以为会一团糟。”他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Papyrus 瞪着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过他还是很自控的——就算喝醉了也一样!这让他感觉到有点……不错。充满希望。好像他会永远一直这样。

他现在几乎在期待晚上的训练了。在完成国王的报告的这段时间里,他可以勤奋练习,重新恢复自己之前的控制力,等回到自己的日常放哨的任务时,他就不会如此担心意外伤害到别人了。

到那时,Sans 也可以不用担心被伤到。

“总之,”Sans 说着,表情越来越尴尬,“显然,我们今晚没必要召唤出那种东西来,所以……”他耸肩,抱起胳膊,“也许,我们是时候该收工了,等明天再说。”

“我会一直待在家里的。”Papyrus 说着,确认不会丢失视线接触。

Sans 脸上怀疑的神情一闪而过,“一整晚?”

Papyrus 点头,“我保证。”愧疚折磨着他,当他看到 Sans 放松下来,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

“总算啊!”Sans 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知道这有多令人安心,老弟。谢谢你。”

“没事。”在经历这样漫长的一天之后,Sans 担心得够多了,他亟需解脱出来休息一小会儿。尤其是,考虑到弟弟已经烂醉如泥,让他今晚待在家里别出去显得至关重要。

反正,这是 Papyrus 坚信的——谎言比另一场争执更加简单容易。

剩下的傍晚时间在朦胧的昏睡中过去。大家都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情,除了躺在沙发上半梦半醒地看新闻。Papyrus 率先上楼去,假装自己因为喝多了酒想睡觉。而 Sans,不幸的是,Sans 并没有去睡觉。离约定好的时间越来越近,而他的哥哥仍然在楼下待着。可能看电视睡着了吧,即便如此,Papyrus 并不想冒险惊醒他。

如果不赶紧动身他就要迟到了。

Papyrus 评估着自己的房间窗户。如果他没办法从走门口,那么也许……他把自己的电脑屏幕轻推到另一边,这样可以空出一点空间供他探身越过桌子,试探窗框。 很轻易就推了上去,他想到自己忘了上锁。

接着他爬出去,小心不碰到任何东西,虽然动作有点困难,但是他做到了。他摇晃着挂在窗台边缘,往下瞅,估摸着离地面只有八尺左右。完全可行。

于是他松手了,双脚蹬在墙面往后发力然后着陆,在雪地上打了个滚。

完全没有问题。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下,他可能会觉得很自豪。 他把自己拍拍干净,摇摇晃晃地走向树林的方向。

Chapter 18 中

Flowey 看着一排骨头从自己身边略过,只差毫厘就命中自己,他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风。“我的天哪,Papyrus,”他说,“你今天可真是一团糟,身体不舒服吗?” Papyrus 也不是第一次被如此奚落了。 至于真正的原因 Flowey 其实很明白,眼前这个蠢蛋正在用尽力气保持某种魔法的协调,虽然看不出有啥必要。

Flowey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就把自己的攻击保持在一个可控的位面,仅此一次。毕竟 Papyrus 步履踉跄,满脸严肃而专注的样子,真是太好玩了。

“我可能,呃,身体有点不舒服,”Papyrus 说,哪怕他身上全是苹果酒的味道。为什么成人总是觉得小孩肯定注意不到这种事?Papyrus 向来都不会居高临下对自己说话,但是即便是他也难免会犯这种小小的错误。

“我觉得,你当然也可以这么说,”Flowey 眨眨眼,伸出舌头,“我搞不懂喝酒到底有什么好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从未成年过。”每当 Flowey 需要分心时,他更喜欢去操纵其他人的思想,而不是他自己的。

况且,他记得父亲曾经让他尝过一小口酒,很久很久以前。尝起来又干又辣。他一点儿也不喜欢。

Papyrus 紧张地晃着身子,“对不起,我通常不会——”

“我明白,朋友。你不需要道歉,”Flowey 离得近了,“只是,不要让你那个酒鬼哥哥带坏了你。你比他强。”尽管这话里的暗示非常明显,轻蔑又霸道,但是 Papyrus 今晚实在没那个精力。 随着一个短暂的,反抗的表情一晃而过,Papyrus 还是顺从地点头了。

“说到你哥,”Flowey 慢慢进入正题,“没料到他居然能召唤出那种攻击,老天!”Sans 可以做出令人刮目相看的事呢,光有这念头都觉得可笑。Flowey 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玩意还挺酷的。

Papyrus 紧张起来,“什么?”

Flowey 轻笑,“噢,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小傻蛋!它叫什么名字来着?”他把一片叶子轻抚花盘下部,作沉思状,“……gaster blaster?这名儿太搞笑了!”很有意思。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个名字引发了脑海中的某种异样感觉,仿佛这个词被拒绝想起来异样。感觉尤其诡异。多棒啊!

Papyrus 看着他,保持戒备,安静异常。他明白自己一冲动就动手肯定没有好下场。Flowey 会表扬他养成了这点狡诈的习惯。

“他从没提过这茬,真是不礼貌,”Flowey 假笑,“就算你当时让你的大炮对准他开火了,那也是他自找的。毕竟,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谁让他都不告诉你呢。”他边点头边说,“那画面肯定美极了,我觉得。”

噢,如果目光能杀人。

Flowey 摇摆茎叶,“我连见你的大炮的机会都没有,朋友,”他噘嘴,“我觉得它肯定比 Sans 的棒多了。”

“我不知道怎么召唤它,”Papyrus 说着,退后一步。Flowey 都怀疑他是不是准备逃跑了,但是,当然,他不会这么蠢的。

“别傻了。你之前不就召唤过吗?所以,”Flowey 说,“我们只需要回忆回忆。”

藤蔓瞬间飞出,缠绕 Papyrus 的脖子,把他从地面提起来。Flowey 重重地摇晃他,看着他挣扎不休,然后 Flowey 又晃了他一下,几乎能听到对方骨头散架的咔哒声。哈。像一个活生生的铃鼓。

“呃……啥也没有?”Flowey 皱眉,“老天,这真是难,哈?好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啊啊!”Papyrus 疯狂蹬腿。他攥紧藤蔓,虽然指甲无法造成什么伤害,就算没戴手套也一样,但是 Papyrus 不放弃,又抓又拽,终于他一口咬在藤蔓上。

咬的不深,当然了,但是足以咬破表皮。

Flowey 大笑起来,把他扔在地上。Papyrus 努力想站稳,但是从那个高度摔下来,他还是打了好几个滚,直到后背撞到树上发出巨响。雪团从树叶上掉下来。Papyrus 努力蹒跚,好不容易站起来,呻吟着。

“我想见它,Papyrus。”Flowey 伸出藤蔓,用力推他,让他摇晃蹒跚,“你有在努力吗?”

Papyrus 啐了一口,握拳,“我告诉过你,我不知道怎么召唤它!”这声音里出现的……是愤怒吗?看来有进步了!

Flowey 推搡他,迫使他跪下。“Sans 都见过它了,”他说,“我也不想被落下嘛。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小时。

Papyrus 第无数次摔下来,痛苦地呻吟。他挣扎起身,咕哝着什么。和通常的颤抖啜泣比起来,这个转变还是挺不错的,他的啜泣确实变得越来越少,现在是恐惧掺杂着愤怒——看来成果斐然,对 Papyrus 来说,他变得更有趣了。真是可爱,当他生气的时候,自己就像被一只小狗狗狂吠。

“让我看看嘛,朋友。”

Papyrus 怒目而视,“我正在努力试!”

Flowey 笑出声。如果愤怒是关键,那他恐怕要接受被吼几次了,但是他发现自己一点不在乎。Papyrus 是如此有趣!他甚至开始跺脚了,就像他无法想到更好的方法来发泄自己的愤怒一样,哪怕他手上明明有那么多魔法正在为其所用。

但是,即使 Flowey 很享受这些乐趣,夜晚不会永远持续下去。他确实想见见对方的攻击。他曾经见过 Papyrus 真正愤怒的样子,明白现在还没到那程度。“也许你是对的,”Flowey 说着,“也许你真的没办法靠自己独立召唤它。也许我们需要一点帮助。”

Papyrus 脸色惨白,“不,”他结巴了,“我——我能做到!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Flowey 假装没听到,“我肯定你的哥哥能解释的,不是吗?我干嘛不去直接找他呢?”

“不!不要!”

“我听到什么了,Papyrus?小心你的用词。”Flowey 警告。

Papyrus 退缩,手掌挡在面前,“只是……只是……”

“没错,Papyrus。”Flowey 露齿而笑,“我要去你家,把 Sans 拽出来,随便从哪扇窗户里揪出来都行,然后我们就回到这里,帮你把精神屏障完全打开。我肯定他会很开心的,他该庆幸自己终于不再是个彻底的废物了。”Flowey 作势要离开。

Papyrus 拦在他面前,用一面骨墙挡住去路。他沉默着,眼神疯狂,身体颤抖。

“你个小傻子。”Flowey 大笑,“好像你能阻止我似的。”他的藤蔓开始破土而出,“我会替你对哥哥问好的!”

那一瞬间比眨眼还快,燃烧的魔法狠狠击中了他,明亮刺目,比死还冷。虽然一秒就消失了,但是这攻击比 Papyrus 曾经发出的每一次攻击都狠。当光芒消退,悬浮在 Flowey 视野中的是一个巨大的,野兽般的头骨,它停留在 Papyrus 上方,就像愤怒的母兽护住自己的孩子。

它仿佛看穿了他——用那双空洞的大眼眶。它合上巨大的下巴。难以安抚,冷酷无情,如此致命。这是他见过的最荣耀迷人的东西。谁能想到 Papyrus 居然拥有这种神奇的造物?

所以,今天新奇的花样可真多!这一轮重启是他的最好的主意,不论这一把的结局如何,他很久都没有这么娱乐过了。不存在他脑海中的秘密魔法和词语,Papyrus,在所有怪物中,他似乎确实能抓到一个人类……!不论发生何事,这可能是 Flowey 从未见过的结局。这种可能性真是有毒的诱人。

Papyrus 跪倒在地,魔法迅速耗尽让他瘫倒。即使自己形体开始消散,头骨仍然往下移动仿佛要成为他的盾牌。然后它就那么消失了,变成散落的魔法碎片。Flowey 烧焦的身体和那片蒸腾的泥土成为它存在过的唯一证据。

“看到没?”Flowey 雀跃地说,“我相信你,至始至终!”他靠近,移动的时候一路发出细微爆裂声,烧灼过的叶子和茎蔓从身上落下,留下一路痕迹。

Papyrus 颤抖着,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 Flowey 的脸上,“你——”他的牙齿打着寒战,“你没事吧?”

甜美的,头脑简单的 Papyrus。在几个短暂的瞬间,他看起来像个真正的人类猎手,即使没有穿盔甲。他的大炮肯定会觉得很羞愧,如果它还在这的话……如果它能思考的话。 “我好的不得了,朋友!你做得很好。”Flowey 用一片脆薄的叶子抚摸骷髅的颧骨。

“累死了。”Papyrus 精疲力尽,颤抖得几乎散架,骨节吱噶做响。 很明显,那玩意今晚不会再出现了,不论 Flowey 怎么逼他。

Flowey 哼了一声,“好吧,我觉得需要休息一下了。毕竟,你的进展不错。”

Papyrus 点头,一屁股坐地上。Flowey 用藤蔓松松地围绕着他,感觉他又变得紧张起来。

“放轻松,朋友!我们只是在打发时间,”Flowey 说,“你今天确实够累了,哈?”他收紧藤蔓变成一个短暂的拥抱。Papyrus 僵硬得像一座雕塑。“每天要和 Sans 这种难伺候的主儿相处肯定很难吧,他真不该事事都依赖你。”

他颤抖,Papyrus 盯着眼前的一小块泥土,刚刚的爆炸融化了雪。 “那真是了不起呢,”Flowey 也看向那块土地,“我打赌一个人类被轰一炮之后肯定死定了。”他咯咯笑,“你变得这么强大。”他轻轻捏了 Papyrus 一下。正向鼓励也是很重要的!

不过他最爱的玩具今晚似乎已经彻底筋疲力尽了。时光流逝,Flowey 只是在自说自话,Papyrus 没有回一句话,实际上,他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噢,好吧。

Chapter 18 下

回家的路无比漫长。不止一次,Papyrus 必须坐下歇几分钟才走得动。当他在一块冰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时,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自己现在抖得跟筛糠一样,估计等到达雪镇的时候自己就不会这么抖了,但是其他事他仍然无能为力。他的衣服脏兮兮潮乎乎的,由于长时间雪地里蹒跚,他能感受到后背的衣服被树皮挂出了一条口子。这些,再加上他没穿鞋,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的样子,简直像个流浪汉。

他过了桥,回到镇子,内心终于感到松一口气。训练提前结束了,他完全没有多余精力施展任何魔法,在经历那个……之后……之后…… 他们静静坐了很长时间,Papyrus 也想不出为什么,Flowey 居然放他走了。 也许他有时间可以去洗个澡,赶在 Sans 醒来之前可以小睡一下。他双脚酸痛,背部也疼痛难忍。事实上,他的整个身子都隐隐作痛,他觉得自己如果步伐太快的话脑袋肯定会掉下来砸个粉碎的。他疑惑是否是因为魔法耗尽了,或者他只是终于开始宿醉症状发作了。可能两者皆有。

他晕乎乎地穿过寂静的小镇。越早到家越好。他渴望休息,但是在休息之后他又渴望让自己忙起来,有太多事情需要逃避了。

痛苦刺眼的光,次音速的嘈杂声,比起脑海响起里的声音感觉更像是真实的物理存在,一遍遍重播。猛烈汹涌的魔法,像是决堤一般,在内心爆开,彻底吸干他的每一滴力气。如果那晚在山上,他的魔法失控的时间可以压缩成几秒钟,Papyrus 觉得自己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如此猛烈,陌生,同时又和自己的灵魂和谐共鸣。这让他害怕。

那股烧掉的植物臭味直到现在还留在鼻腔里。

他忽然停下脚步。

Sans 正坐在前门的台阶上,望着他。 “好吧,”Sans 说着,声音嘶哑,眼睛疲倦,“果然。” Papyrus 愣在原地,什么都没有说。

Sans 把头埋进手掌,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神情实在憔悴不堪,“出去散步回来了?你知道吗,”他说,“我整晚都醒着。我估计,你也一样吧。” 这真是糟糕透顶。“Sans,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Papyrus。”Sans 听起来更像是疲惫而不是愤怒,不过之后,他确实听起来耗尽了力气,“我本来是想去瞧瞧你怎么样了,因为,我们喝了不少,我想确保你没事。”他做了个手势,伸开手掌,“但是瞧啊,床上干干净净的,你不在你的房间里,你甚至都不在家里。”

“你知道什么在家吗?你的手机。”Sans 从口袋里掏出 Papyrus 的手机。他扔过去的时候 Papyrus 差点没接到,累到极致,动作大一点都疼。“你知道我听到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多么松一口气吗?我以为你肯定只是想自己逃避几分钟,在厨房里自己待一会儿,而我只是反应过度了。然后我就听到它一直响,一直响,没人接。原来只是手机被你落在了厨房柜台上。” 不确定要不要开口,或者保持沉默会更明智,Papyrus 仍然说话了,“我很抱歉,我肯定是忘记放哪了。” Sans 尖锐地吸了口气,“自从你有手机之后,除去充电的时候,你向来,一直,无时无刻不把它带在身上。”

老实讲,Papyrus 真的只是忘记了。他真心希望自己没有忘。如果他能稍微再小心一点…… “无论如何,”Sans 继续说着,仍然盯着他,“当时我越想越担心,于是,我决定去外面找一下,然后我就发现屋子后面的痕迹。你真的是从窗子爬下来了?”他声音变尖笑起来,仿佛听到一个绝妙的双关一样拍着膝盖。他的笑声仿佛砂纸一般。“在经历了昨天的那一切之后,在你承诺你绝对会待在家里之后,你他妈的再一次消失了,再一次。跟个天杀的青少年一样偷偷溜了出去。你当着我的面,冲我撒谎。”

比起现在这样,Papyrus 甚至希望再去和 Flowey 打一次。Sans 甚至都没有大声责备,Papyrus 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样憔悴了,“对不起。” Sans 耸肩。“真的吗?因为我觉得,如果我没发现你,你很可能会直接溜回来,假装你一直呆在房间里。如果你真的很抱歉,你压根不会这么做的。”他从上到下打量着 Papyrus,“昨天的衣服。甚至,连鞋都没穿。你看起来像是在悬崖边上散了个步回来。”

Papyrus 做了个无助的手势。他真心想不出任何理由解释自己为啥变成这样,想不出任何说服哥哥相信自己的理由。 “你也没有去那座山上,”Sans 说,“我去检查过了。这次没有给自己计时,所以,不好意思了。”他苦笑道,“我也没办法仔细搜遍整个树林,所以我决定在这儿站岗,以防你回来了。反正只是坐三小时而已。”

没办法直视 Sans 的目光,Papyrus 避开视线。他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平息 Sans 的怒火。他感觉这次是真的惹恼对方了。 “整整三个小时,我感觉自己像个白痴,那么相信你说的话,而在过去,你说的话是我唯一相信的东西。”Sans 的声音颤抖不已,“整整三小时,我绞尽脑汁地想你这次到底去了哪里,有什么原因,如果有你遇到什么危险,我根本没办法帮你。你究竟知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对不起。”Papyrus 又说了一次。虽然道歉远远不够,但是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Sans 站起来,随着他的靠近,Papyrus 不禁开始后退。 Sans 看到他后退,于是皱眉,围着他慢慢走了一圈,用一种审判的眼光打量他,“我是说,”他开口,“你是不是患了某种狂躁症之类的?就不能错过哪怕一个晚上?”他停下来,在 Papyrus 背后,肯定在看他那撕开的衣服,“天杀的……你他妈是怎么会让一块树皮卡在了你的脊椎里?”

在 Papyrus 想出借口之前,Sans 已经捏住这块讨厌的树皮然后拔了出来,Papyrus 不禁呻吟出声。 “它裂开了,”Sans 说着,伸出拇指感受 Papyrus 的一节椎骨。感觉刺刺拉拉的。Sans 回到 Papyrus 面前,把树皮拿给他看。这是一块相当大的树皮,Sans 都没办法合拢五指。“你到底天杀的在干嘛?为什么要去伤害自己?” “只是个意外,”Papyrus 说,“我搞砸了。” “好吧,”Sans 说,“你他妈的搞砸了你的背。如果真的受了重伤,你打算在外面躺多久,等着别人终于发现你?如果真的有人能发现你的话。”他抬高的音量让自己都畏缩了一下。 Papyrus 看着地面。“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 “真的吗?因为你真的做得特别棒,快成半个专家了。”Sans 的声音变得哽咽,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眶,深呼吸,“至少,告诉我你去哪了。” Papyrus 抱起胳膊,虽然对自己感到无比恶心,但是他的态度是坚定的。他不能告诉哥哥自己去哪了。编一个谎言和拒绝回答一样糟糕,甚至更糟。Sans 现在会看穿谎言,他料到 Papyrus 会撒谎。 Sans 把手里那块树皮扔得尽可能远,哽咽的叫了声,“你知道吗?很好!”他把手揣口袋里,用肩膀粗鲁地挤开 Papyrus,冲了出去。 “你去哪?”Papyrus 问道,顺着对方冲撞的势头转身。 “旅馆,”Sans 没回头,“我很累了。帮我个忙,暂时离我远点。”

Papyrus 看着他离开,想要叫住他,或者跟着他,或者只是拦住他,但是……无济于事。他只是呆呆站在那儿,直到 Sans 离开视野。 他进了屋,强迫自己去洗了个澡,哪怕他对第二天的到来没有任何期待。在水花下,他受损的椎骨和身上很多擦伤一起疼痛。但是他仔细冲洗着,确保每一粒灰尘和植物纤维都洗得一干二净,所有的雪花和冰都全部融化。一旦清理结束,他就站在那儿,直到热水变成冰水。 水流冲走了他的泪水,反正屋里没人看见。 筋疲力尽,他试图上床入睡,但始终不舒服地翻来覆去,最后只能变成趴在床上,避开背上的伤口。 大脑一团浆糊,哪怕筋疲力尽仍然睡不着。仿佛每个问题都在争先恐后争夺他的注意力。 那个攻击——大炮——需要妥善处理。就算 Papyrus 想忘掉一切,也终究无法回头了。不论什么催生了它,它都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就像 Sans 当时说的那样,Flowey 可以轻易就刺激到他,虽然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发动的。 Papyrus 冲着枕头叹气,再次努力思考。他记得当时自己越来越颓丧和恐惧,Flowey 肆意玩弄他就像摆弄一个破布娃娃。这感觉他已经很习惯了,肯定不是这个原因。但是后来,威胁 Sans,这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毫无疑问是这点激起了自己的恐慌,无助的愤怒瞬间盖过理智。这是 Papyrus 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直到现在为止。

狂怒。比那晚在山上更加激烈的狂怒。Papyrus 不知自己的感觉和大炮之间的联系。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只能记起一种奇怪的……回响。仿佛他的灵魂在咆哮,然后有东西回应。有东西来了。 他短暂地考虑了一下 Flowey 的身体情况。他倒是一点也不狼狈,不过,反正他也感觉不到疼痛。到不是说这样一来伤害他就变得合理了,但是…… 不久之前,Papyrus 根本就不会去考虑还有个但是。伤害某人是不对的,不论是什么情况。羞愧涌上心头。可是这个词仍然纠缠着他,拒绝消失。 Flowey 只是个孩子。 但是…… Flowey 曾经遭受了残忍的暴力,没有任何人该受此对待,更何况是个孩子。 但是…… 他曾经被否定,甚至连最后的死都被困住,困在一个陌生的躯壳里,缓慢地在孤独和绝望中醒过来,Papyrus 甚至无法想象那有多么痛苦。 但是…… 所有的怪物都曾听过他们失去的小王子的故事,小王子如同他的父母一般温柔而温暖。他曾经是善良的。他曾经是好人。 但是…… 但是他威胁了 Sans。

Papyrus 坚信世上没有所谓的纯粹的坏蛋。那些偏离正路的人肯定是有苦衷的,深埋的伤口是可以被治愈的。只要真心努力,任何人都能变成好人,如果有机会赎罪和被原谅的话。Papyrus 一直全心全意相信这点,过去,现在,和将来。 Flowey 曾经是好人,Papyrus 也真心觉得他能变好,不论现在的他随着时间流逝失去了越来越多的自我,变得如此变态和残忍。 但是。

在那一刻,Flowey 离开那片空地作势去往雪镇的那一刻,Papyrus 完全忘记了这些。在那一瞬间,他只想保护哥哥的安全,不惜任何代价。 Papyrus 会豁出性命坚信慈悲的力量。但是他仍然没办法拿 Sans 冒险。 ……Sans。

兄弟之间其实经常吵架。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兄弟俩一起住,一起合作,或多或少增加了彼此吵架的几率。Papyrus 知道他会刺激 Sans 的神经,Sans 的幽默越界到惹人烦也是家常便饭。这些年他们也没少冲着对方嚷嚷。 但是,今天早上,完全不同。 今早,感觉有某种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了。Sans 知道弟弟撒谎了,Papyrus 把所有帮助都扔回他脸上。Papyrus 都能听到哥哥内心深处受到重创的声音,而且从 Sans 的角度看,Papyrus 完全没有做出一点努力,只是一个劲儿顺势而为,不管不顾。这种背叛肯定伤透了他。

虽然 Sans 鼓足勇气坦诚相待,但是仍然无济于事。无论 Sans 怎么做或者怎么说,都不能让他得知真相。Papyrus 决不允许他得知真相。真相的代价昂贵得可怕。 如果 Sans 开始讨厌自己,Papyrus 也会理解的。如果 Sans 开始放弃关心或者帮忙,Papyrus 不会责怪他。只要他是安全的,其他事情都无所谓。不论有多痛苦都值得。 Papyrus 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他醒来的那一刻,头痛欲裂得让他立刻后悔醒来这件事,顺便还后悔还有其他人生中的坏决定——决定酗酒的事,或者往前倒得更久一点——自己出生这件事。 就算他仔细小心地躺好,仍然也只是把疼痛等级从极端降到非常而已,况且他不能整天都待在床上。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终于下床,站了起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回到房间。Sans 仍然没回来,Papyrus 怀疑自己是否只有等到明天才能见到他了。 想这个也没有用。 一口口喝着水,Papyrus 打开电脑,已经有两天了,他没有在 Undyne 的报告上有任何进展。现在本来就头痛欲裂,阅读文字后就变得更疼了,但是没办法。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痛苦的下午。 在做完几份报告后,时间花得比想象得太长,Papyrus 被迫承认失败。他看不清字,甚至连屏幕都有重影了,而且椅背还正好压在他背部的伤口上。

如果没人帮忙,整理报告肯定会花好久。而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需要每天晚上去和 Flowey 练习,这样就不得不和 Sans 闹得越来越僵。 Alphys 生气时经常发出的感叹词是什么来着?他不知道那些字母代表啥,但是他确定很符合现在自己的心情。 “Eff em ell,”他长叹一声。

Chapter 19 上

在俩兄弟中,Papyrus 身体健康的程度和 Sans 不健康的程度差不多。他几乎从未生病过,就算受伤了也能轻易快速痊愈,就算不用魔法。发生任何他无法自己搞定的事情确实很少见。 但是他无法搞定这个。他的宿醉症状明显不肯放过他,(加上背部的伤也是罪魁祸首),他只觉得太过恶心想吐,根本吃不下东西,同时又浑身上下都疼痛不堪,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干任何事,只能让自己保持一个不那么痛的姿势。难道身体状况不该是越变越好的吗?他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糟糕了。 Sans 到底是怎么能忍下来的?Papyrus 觉得哥哥肯定更习惯生病的状态,明明他那家伙生病时也看上去毫不费劲的样子。 ……哈,不费劲。Sans 肯定觉得这话从哪个层面来说都很好笑了。Papyrus 只能咬紧牙关,半是苦笑,半是抽泣。自然,这次终于归他讲了个笑话……好吧,也许这并不好笑,无论如何。 他的笑声在自己脑海中响起仿佛粗齿锯发出的噪音。他需要做点什么,他还有工作需要完成。如果不说其他的,至少他在夜晚降临前需要休息一下。Sans 把各种药片都放在他房间里了,但是无端借用这些药感觉也不太合适。毕竟,Papyrus 可能运气不佳吃错了药真把自己搞病了。他得出门给自己买药。 雪镇很小,但去往商店的路仍然漫长。商店位于小镇的西端,那是通向森林的桥边最后一幢建筑。通常,Papyrus 会小跑过去,但是现在,他缓缓步行都足够困难了。每走一步痛楚都窜上脊椎,进而反弹到头骨内部。 他在图书馆附近的岔路口停下来,忽然意识到他必须经过旅馆才能到隔壁的商店去。想到这点,他差点直接掉头回家。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荒谬,于是强迫自己继续前进。 仿佛过了很久,当他终于走到目的地,Papyrus 站在旅馆前踌躇了一会儿。他抱起胳膊,盯着二楼窗户,疑惑 Sans 的房间是正对着大路还是朝后面的树林。 ……倒不是说他哥哥是那种会孤苦伶仃地望着窗外的人。就算他真的在那儿,Papyrus 肯定是他最不想在附近见到的人了。 Papyrus 轻轻摇摇头,继续走向商店。

商店里总是闻起来像肉桂香味,特别温暖。柔和的灯光营造出慵懒而平静的氛围。事实上,店主都舒适到正在柜台上打瞌睡,她的头枕在手臂上。门上的风铃让她有了点反应,抖了抖耳朵,但还是没有惊醒她。 “打扰了,小姐?”Papyrus 说着,声音在自己脑袋里难以忍受的响亮。仍然没起作用。他于是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呃?”睡眼朦胧地抖了抖胡须,女孩抬头了。她在看到 Papyrus 时吓了一跳。“噢!你好!”她的耳朵伸直了。声音非常浑厚有力,今天的她好像是在冲一个扩音器大喊一样。 Papyrus 揉揉太阳穴,哄骗自己的头骨好好呆在原地。“抱歉打扰你了,小姐。” 店主大笑起来,挥挥手,“‘小姐!’好吧,保佑你的心脏!”她花了点时间抚平脸颊上的绒毛,“我很抱歉,”她说,“今天实在太清闲了。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嘛,亲爱的?” “止痛片,如果有的话。”

“当然有了!只要 30 金。”店主在架子上找药,Papyrus 于是把磨损的硬币放在柜台上,“我觉得你看起来有点憔悴啊。生病了?” Papyrus 发出一个微弱的,承认的声音,感谢这里的灯光如此昏暗,遮住了他脸上的淤伤。在找了一会儿之后,店主转向他,把一小瓶药片放到他手里。 “记住,”店主写了一张收据,“如果你吃药时喝一大杯水效果最好。”她微笑道,“你可能知道,但是,你以前几乎从来不买药。” “谢谢提醒。”Papyrus 把收据放进口袋,努力微笑,哪怕此刻头痛欲裂。 店主把硬币放进上锁的盒子里。“小可怜,”她用慈母的目光看着他,“我猜即使是你偶尔也会感冒。” “我也觉得。”Papyrus 说, 没必要纠正她。 “好好休息哦。”

Papyrus 点点头,转身离开。店主的一声咳嗽让他停住了。 “ 不关我事,当然了,”她说,耳朵耷拉下来,“但是我姐今早看到你哥哥去住旅馆了,感觉有点担心。他是你兄弟,对吧?”她玩弄着卖品柜上杂乱的东西,“他看上去很伤心的样子,我姐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他过来住旅馆了,考虑到你俩都住镇上,之类的。”她皱眉,“并不是想打探什么,但是,你们一切都还好吗?我姐姐总是在担心大家,你知道,就好像担心她自己的孩子们还不够似的。她就像每个人的妈妈一样。” 一切都很不好。一切都糟糕透顶了。 “是的,”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更不确定,“我们吵了一架。而已。” “噢,”店主振作起来,“别提了!我姐姐和我总是干些蠢事吵嘴,但是最后总是和好了。家人就是家人。”她安慰地微笑,“一旦他冷静下来我保证你俩会和好的。” Papyrus 心里明白没那么简单,但是他不需要引起别人的注意,“谢谢你,”他说着,强迫露出一个笑容,哪怕一切都疼极了,“我觉得你说得对。”

Chapter19(中)

等 Sans 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时分了。Papyrus 听到前门推开的声音,但是仍然待在桌前不动。接着是哥哥上楼的脚步声,然后是在他卧室门外停留犹豫的声音,Papyrus 仍然保持不动,非常安静,这片刻之后,Sans 走到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整个傍晚两人都互相避开彼此,待在各自的卧室里。 夜晚逐渐降临,就在 Papyrus 准备去参加另一场 Flowey 的训练时,Sans 出现了。 “我差不多搞明白了,”Sans 靠在门框上,看着 Papyrus 穿上靴子。“我不会再浪费时间劝你不要去。”他说,“而且这一次,我也不会跟着你。” “谢谢。”Papyrus 看向哥哥,“我很感激,真心的。”他没想到 Sans 放弃得如此轻易,哪怕今早一切都再明显不过。到底 Sans 是打算放弃这次特定的争吵,还是打算彻底退出撒手不管了?不论哪种,他现在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变得担心? Papyrus 也不知道。 “不要再像那样偷偷溜出去了。”Sans 的表情是封闭而扁平的,让人看不懂,“如果你坚持这样做,你可以像个成年人一样负责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何时回家。” ……直视 Sans 的眼睛,就像他正在做的那样,可能是希望能够盯到他终于放松了神经,或者内疚涌起让他示弱待在家里。Papyrus 皱眉。这种方法行不通,只会让 Sans 更加沮丧,Papyrus 每晚都与他擦肩而过。 要保证 Sans 的安全,在远离 Flowey 的同时又让他摆脱抑郁不安的状态,这到底怎么才能做得到啊? “西南方三英里有片空地,”Papyrus 说,“那里还没有被青少年们发现。我会在六点前回来。” 几乎有一半是真实的。超过一半,如果他把西南边减掉南边的话。 Sans 长长地看了一眼。Papyrus 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保持冷静,直到,Sans 勉强地点点头。 当 Papyrus 走进黑夜的时候,他终于放松了,同时感到自我恶心,展露愁容。他必须坚强起来。没有别的办法了。Sans 不开心也没办法,只要 Sans 是安全的。 但是,现在的他现居然可以如此坦然冷静地对哥哥撒谎,这过程容易得让他心烦意乱。

~*~

就算 Papyrus 讨厌承认,夜间训练确实成效斐然。作为老师,Flowey 着实严酷无情,他紧盯每一步,十分吝啬休息时间,令 Papyrus 的身体不堪重负,尤其是现在,即使受伤,Flowey 也只会给他治疗一些非常基本的伤口。然而,奇妙的是,Papyrus 居然逐渐开始重新获得控制力了。 很奇怪,他现在变得比之前更加神经紧张,但是心中暗涌的魔法却更容易被压制下来。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汹涌的魔力有了发泄出口,但是真正原因应该远远超过这些。目前他在攻击过程中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次失误,这让他一点点找回自信。现在的他能熟练捕捉到 Flowey 的心情哪怕最轻微的转变,同时也学会辨认出自己情绪开始转变的时刻,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事情变糟之前就趁机控制住自己。这种熟悉的掌控自我的感觉又回来了,终于。 Papyrus 十分想念它。 他觉得很欣慰,漫漫长夜的苦练终于有了进步。Flowey 逼他的程度比之前更甚,Papyrus 只能投入全力迎接每个新的挑战。 只要能够保持进步,没有什么困难是他不能忍受的,就连 Flowey 阴晴不定的脾气都没那么恐怖了,每晚令人懊恼的谈话也变得没那么烦人。只要能再次掌控自己的魔法,Flowey 对他做什么都行。 随着训练的推进,那种眩晕的,断层的感觉又回来了,有时候一晚上不止一次。Papyrus 觉得,在自己接下擦肩而过的爆炸,或者躲避一个尤其致命的攻击时,世界会突然变得扭曲并且战栗,虽然只持续了一秒,仍然让人担心。 不过,他现在有更值得担心的事情。他没想太多。这些都不重要。

第十天晚上,Papyrus 有了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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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s!”Papyrus 狂砸哥哥卧室的门,“Sans,我现在做到了!起来!” 他刚刚一路飞奔回家。尽管浑身隐隐作痛,筋疲力尽,但是他仍然兴高采烈,Flowey 难得对他非常满意,于是决定给他接下来几天休息作为奖励。这点和他刚刚达成的突破同样令人兴奋不已。 房间里传来拖着脚的走动声和迷惑的咕哝声,“Papyrus?”磨损的床的弹簧发出吱嘎声,“现在是早上四点。”

“那你最好起床啦,”Papyrus 努力保持镇静,实际上他已经开心到脸都快笑僵了,“快来看!我做到啦,我现在终于能控制它了!” 门开了,Sans 由于明亮光线眯起了眼,“什么控制?”睡意让他的声音嘶哑,他靠在门框上,好像站着都能睡着一样。 Papyrus 努力忍住不去把哥哥摇晃清醒,“猜猜看!”他笑得阳光灿烂。 片刻后,Sans 站直了,“等下,”他瞪大眼,“你是说,你可以——” “是的,是的!”Papyrus 太兴奋都没让对方说完,他抓住 Sans 的手,拽着他走向楼梯,“快来看!” Sans 被拽着走了几步,然后站住了。 Papyrus 感觉到对方的拒绝,然后也停住了,几乎没刹住把 Sans 拽离地面的边缘,他看向哥哥,“怎么了?”他有点晕,那种平时早已习惯的浑身不自在的感觉涌了上来。 自从 Sans 出门过夜之后,他们就一直相处得不太融洽。一切都变得……冷飕飕的。他们的家如今变成了无人之地。Papyrus 大部分晚上都在努力完成报告,直到头痛迫使他躺下休息,然后等症状减轻后才能再次继续。而 Sans 似乎一直无所事事。他现在彻底不去工作了,Papyrus 都怀疑他是否仍旧还有工作。他也没敢问。 虽然 Papyrus 道歉了很多次,但是他每次只是口说无凭,无法用行动来佐证。于是大部分时候,他们会刻意避开彼此,只有出现交集的时候才会说一点话。准确说,是 Papyrus 说一点话,而 Sans 会用荒漠般的沉默来回应。 但是现在他实在太兴奋了,完全忘记了这点,还是按照老习惯一样,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最可靠的对象寻求鼓励和证实。 他做好准备,Sans 很可能下一秒就甩开他的手然后消失在他的房间里。这也是自己活该。 “你确定不想先休息一下吗?” Papyrus 吃惊地眨眼。 整整一周了,这是 Sans 第一次看着他,神情里没有防备或者失望,只有深切的关心,“你看起来吃了不少苦头,老弟。” “这不重要,”Papyrus 说,他的灵魂感觉变得轻盈了,他用力握紧 Sans 的手。 Sans 怀疑地叹了口气,开始往前走。 Papyrus 带他前往镇子的东部,从未消散的浓雾吞噬了他们。 从某种程度上,上一次 Sans 带他来这里来仿佛昨日般清晰,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一切仿佛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 把 Sans 安置在自己身边,仅仅只是以防万一,Papyrus 花了一些时间来平息自己激动的心情。他今晚进了一大步,但是他仍然需要练习来熟练这个攻击方式。 放慢速度,沉着稳重,他是尽在掌控的那一个。 Papyrus 抬起手,让魔法缠绕着手指,然后将它聚拢在掌心。他松松地握着它,这个聚焦的小光束乃是接下来的催化剂。 虽然晚上的训练让他筋疲力尽,但是他把注意力转到内心,锻炼意志力。之前他已经成功召唤了好几次,每一次都需要更多能量和注意力,而这次,不知为何,整个过程几乎是轻易的。他自然,安静地,朝灵魂深处发出呼唤,并没有愤怒或者恐惧,而是平静地邀约,这还是第一次。 魔法向外流淌,仿佛一股流动的潮汐,温柔的轻叹,他停止抗拒,顺势而为,同时短暂地意识到哥哥的灵魂也在身边,化作明亮的火花在他意识的背面闪耀着。 大炮显形后,Papyrus 把满脑子都在重复那道明亮无言的命令——防御,安全,保护,仿佛循环的咒语。虽然不知道大炮是否会这样听话,但是仅仅是有这种想法就让他觉得好多了,更稳了。 “噢,”随着攻击逐渐显形,Sans 开口了,“嗨,Lucy。”他没有畏缩,但是声音却颤抖了一下。 “我告诉过你,我才不要给它起这个名。”Papyrus 忍住一个微笑。Sans 可以叫它任何想叫的名字,只要他们终于和好。 大炮在空中飘浮着,潜在的绷紧的线正等待被拉动。空洞的眼眶中,纯魔法的内核闪着光,让它看起来很警觉,仿佛活着的动物。 “所以,这就是你在晚上做的事情?”Sans 凝视着那个逼真的头骨,不像那天他在山上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震惊或者害怕,他的声音完全缺乏热情。 Papyrus 点头,“大部分时候是,”他说。几乎是真话了。Flowey 对此着迷,明确要求 Papyrus 一定要掌握它,否则不准休息。 Sans 玩弄着夹克拉链,拉上拉下,“看来你挺快就搞明白了。”他说,“我猜你也不需要我帮忙。” “不是这样的,”Papyrus 说,“我可以召唤它,让它开火,但是这是极限了。”他向上望去,从这个角度,他可以透过下巴看到大炮内部的纯魔法,同样的蓝色,和他手掌中的颜色一样发光,“我几小时前才刚搞明白。” Papyrus 觉得,自己现阶段的进步让他更加欣赏 Sans 对大炮的掌控程度了。即使他现在非常清醒而且注意力很集中,也仍然比不上 Sans 烂醉如泥睡眼朦胧的时候掌控得好。考虑到 Papyrus 现在仍然在挣扎着希望掌握自己的魔法,这可真是令人羡慕。 Sans 耸肩,“这就是最重要的事了,”他说,“你能移动它吗?” “一点点。”Papyrus 指挥头骨原地动了一下,一个轻微摇头的动作,“刚好足够让它瞄准目标。”他集中注意力,瞄准到 40 英里外的一棵树尖,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把它框起来。在他上方,大炮也把自己对准那个目标,下巴轻微张开。 “很好。”Sans 赞许地咕哝。 Papyrus 看着哥哥,这次交谈几乎是他们说过的最多的话了,整整一周以来。“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这是个蠢问题。 如果嘴做的苦相是个暗示,Sans 肯定会同意的,“你觉得呢?” 另一声无用的道歉堵在 Papyrus 的牙齿后面。他咽了回去。 在一阵长久的,冰冷的沉默之后,Sans 终于开口,“你今晚召唤了它几次?” 这种时候大炮几乎成了一种安慰,Papyrus 可以把注意力放在另一种东西上。“加上这次一起是七次。”他说,前六次,他都开火了,耗到现在还有力气真是奇迹了。他觉着自己可以睡几百年。 Sans 抱起胳膊,皱眉,“那你现在可能需要停下了。尤其是,”他说,“当你需要再次召唤的时候。你现在已经累到分心了。” “噢,”Papyrus 说,萎靡起来。当然了,Sans 说的很有道理。大炮非常危险。他望向它,喉咙哽咽了。他抬了一下手,大炮消失了。魔法流淌仿佛下雪。 Sans 开始走路回家了。 “我在想,”Papyrus 脱口而出,看着 Sans 停下脚步,“我希望……”希望已经缓缓消退,在 Sans 再次转向他之后。 “什么?”Sans 把手揣在口袋里,“你不用再担心 Lucy 会突然出现在你不想它出现的时候。做得不错。”他耸肩,仿佛没有任何其他话要说了。 Papyrus 的下巴无用地开合几次,“我在想,”他再次出声,感觉卡住了,“也许你可以……呃……”这个主意现在听起来很愚蠢,“你可以帮帮我,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好像 Sans 现在仍然想要帮他一样。蠢死了。 Papyrus 觉得对方肯定会生气或者嘲笑自己的,但是没有,Sans 只是静静凝视着他,“如果我帮了你,会发生什么?”他说。 这不是 Papyrus 准备听到的回答,“什么?”他拧着手,“我……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同意和你一起钻研这个大炮,”Sans 说着,脚尖漫不经心地划着雪地,“会发生什么?我们会和好如初?假装一切都没事?”他在 Papyrus 的脸上搜寻着什么,而 Papyrus 保证他什么也找不到。 Papyrus 只能尽全力盯回去。愚蠢。为什么他会觉得……?他叹息,抱起胳膊。当 Sans 开口的时候,他畏缩了一下。 “嘿,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想去‘帮’你站起来,但是你只是自己独自站起来了?因为,你知道,我没那么强壮?” Papyrus 抬头看过去,“没错。”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做的?”Sans 问。他的嘴角那种特殊的紧绷出现了,“是我的玩笑之一吗,或者只是你想出的主意?到底是我们谁开始遵守这个规则一直走到现在这地步?” 回想起来,Papyrus 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小小的规则是何时或者怎样建立的。这正是他们现在做的事情。也许他们自从小时候就开始这样做了。他摇头,“我不知道,”他说,“也许我们俩都这样做了。” “呃,”Sans 笑了笑,“没错,也许我们都这样做了。”僵硬的笑容逐渐消失,凋谢殆尽,“Papyrus,”他说,“我们是不是总是在迎合迁就对方?” 什么?“我不知道你说……?”Papyrus 再次摇头,把哽咽吞下去,恐惧开始从四肢渗出来,“你是什么意思?” 这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Sans 低头盯着脚尖。仿佛一阵强有力的风可以把他吹走,就像吹走一把干燥的松针。Papyrus 无法靠近一步,哪怕他极其希望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但是他怎么能提供安慰当他就是 Sans 无法得到安慰的原因?他没有这个权利。 “我的意思是……算了。无所谓。我愿意‘帮这个忙’。”他说着,用手指比两个引号,“我觉得只要我不问出错误的问题,我就达成目标了,对不对?让我们给可怜的老 Sans 扔一根骨头吧。”Sans 大笑,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呵出白气。“明白了吗?”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全部。不论如何。“我只是,”Papyrus 说着,双手握拳,“我只是想你了,仅此而已。” Sans 把一只手按在自己眼眶上,深深叹气,浑身紧绷,然后浅浅吸气,“老天帮帮我,”他说着,一滴泪从手掌下滑落,在颧骨上蜿蜒,“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没办法。我做不下去了。只是……”他放下手,给了 Papyrus 一个黯淡的笑容,“别这样对我了,好吗?” Sans 转身走开, 这一次 Papyrus 没有试图阻止。他想拦住 Sans。他想要给哥哥一个拥抱。他想要让对方读书给他听。他想承诺每天晚上都待在家里并且兑现这个承诺。但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太迟了。

祝大家圣诞快乐哇! 刚经历了兵荒马乱焦头烂额的年末,希望明年一切能够顺遂如愿吧。(不要随便立 flag*(:з」∠)*

感谢大家的留言,拖了这么久终于更新了,祝大家食用愉快!新的一年也要开开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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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 19(下)

经历了漫长而寂静的几天后,Papyrus 终于完成那堆又长又无聊的报告,并把修订完的版本传给 Alphys 打印完毕。 是时候去一趟 New Home 了。 过去几周都没穿盔甲,Papyrus 觉得现在这身盔甲穿起来实在太不舒服了。他稍微动一下身上的金属板和腰带就会陷入到柔弱的凹点,抵住伤口,他只能尽量勉强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河水拍击渡口,奔流涌向 Hotland,今天他要去那里取那些报告的复印件,然后再回 Waterfall 让 Undyne 签好字,最后再把这些报告呈给国王 Asgore。今天这一天要跑的地方可多了。虽然现在才早晨,但是 Papyrus 估计自己到晚上都回不了家。 他疑惑皇家护卫给船夫开的工资有多少。肯定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Hotland,一如既往,炎热如斯。被包在一堆金属盔甲里,连骷髅都觉得快中暑了。难怪 Undyne 这么讨厌这地方。虽然 Papyrus 一直就不怎么喜欢来这儿,(毕竟,就连他也是对谜题有底线的),但是现在这种窒息般的高温仍然把他对 Hotland 和盔甲两者的烦躁程度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幸好,Alphys 的实验室离渡口很近。Papyrus 离开冒着蒸汽的河流走向大路。他从未去过皇家实验室,但是他不会错过这个房子——巨大的白色建筑盘踞在去往 Waterfall 和 Core 的路口交界。 片刻疑惑后,他终于搞明白门旁边的哪个按钮可以作为对讲机。他利用等待的间隙思考着为啥这地方会叫作 lab(注:这里 Paps 把实验室 lab 理解为了 Labrador【拉布拉多】的简写)。大部分犬科的怪物更喜欢 New home 或者 Snowdin,而不是 Hotland,因为它们身上有皮毛嘛。这边有任何建筑命名是来自于狗狗那可真是奇怪。 除非他想漏了什么事情。他困惑,想去问问 Alphys 这件事,但是决定还是算了。可能他可以之后去问问 Sans。 …噢。 ……或者别了。 他在外面站了多久?他的盔甲让他感觉骨头都快变成木炭,不断啃噬着自己剩余的耐心。他再次试了试对讲机,“Alphys 博士?”

一个迷糊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是谁?” “Papyrus。我过来取邮件给你的报告。”Papyrus 皱眉,“你是不是现在不大方便?我没有打扰到你吧?”她可能是在做什么重要的科学实验之类的事情。 “噢!”门后出现一个微弱的摸索的声音,“没有!对不起……呃……稍等我开门。” 随着一声巨响,门打开了,Papyrus 走进了凉爽的屋内。 荧光色的灯光让苍白的墙面和地板几乎发出光来,视线外的奇怪的机器发出哔哔声。一个终端和巨大的显示器挂在北面的墙上,还有个巨大的桌子,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几个小玩具(大部分是人类小人穿着漂亮的裙子),还有山一样的文件,垃圾食品包装袋和脏碗碟。 Alphys 站在桌边,在身边的一堆垃圾的围绕下显得很矮小。“不好意思,”她边说边在一堆碗里搜寻着,“我忘了你今天要过来了,呃,可能我忘了今天是……今天。呃!”她露出一个犹豫的,露齿的微笑。

“你肯定是太忙了。”Papyrus 看着她在那堆混乱的东西里东翻西翻。他不想让她觉得愧疚。很显然,比起打印大堆文件来,她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做。 “好吧……”Alphys 看了他一眼,嘴角内疚的弯曲着,“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算很忙。”她叹息,尾巴挥来挥去,“该死,我知道我在这里放着的!抱歉,它肯定这里某个地方。” Papyrus 把体重从一只脚挪到另一只脚,极其想快点上路,但是他不想显得这么粗鲁,毕竟她是为了帮他忙。“你需要我帮忙找一下吗?”他觉得自己极其手痒,看着桌上那堆脏碗碟,至少。 “不,你不需要这么做,”Alphys 说,“一会儿就好。”一堆笔记本从桌边落下来好像一场小型雪崩,“所以,你最近怎么样了?”Alphys 把一堆碟子推到一边,“除了整理这些报告之外?” “挺好,”Papyrus 说。这些碗被压在底下估计都长霉了,他很好奇这地方厨房在哪。 Alphys 停顿一下,转向他,给了他一个鬼鬼祟祟的眼神,“那就好,我只是有点奇怪,因为,呃,你——你一颗牙齿没了。” 发霉的面碗立刻被遗忘了。“是的,我知道。”这些话说出口时比 Papyrus 预想的还要冷硬。

好像是在脑海里踢了自己一脚,Alphys 又回到搜寻文件报告的状态中,“抱——抱歉!” Papyrus 叹气,“没事,”他说,“很多人都这样问过我,就是这样,你也是好心,但,这只是个小意外罢了。” “呃……”Alphys 的胳膊不小心撞倒了一个手办,“是因为普通的意外,还是……那种,魔法的意外?我是说,”她接着说,“如果你想,我很高兴给你做一些诊察,跟数据相关的那种,呃,不会痛的……好吗?”她的嘴唇向后撇,似乎想做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但是却让她看起来像生病了。

Papyrus 摇头,“我没事。我只是在冰上滑倒了而已,没啥大事。” Alphys 停下手上的搜寻,开始好好注视着他,“这听起来……不太有说服力,你知道的。” Papyrus 没料到这话。他承认自己没有那么了解 Alphys,但是她一向只会在那些人类卡通上才会发表自己真正的见解。其他事情,她只是随波逐流,由于这一点,Papyrus 才能一直含糊过去。 “我说的是真的,”他耸肩,“那种事……现在已经好多了,反正。我很好。” 作为一个科学家,Alphys 十分擅长于提出怀疑,“真的吗?”她从眼镜上方凝视他的脸,“是什么让你不再对魔法失控了?” 对这些医学上的好奇感到烦躁,Papyrus 做了个手势,“……练习?”他微笑,“好像慢慢的失控感自己就消失了。Undyne 当时说的没错!” 这也不算撒谎。不算全部。 “真的吗?Undyne 说起这事来,好像之前她就误会过同样的事情,”Alphys 摸着下巴说,“她说当她去你家的时候,你和你哥哥就对类似的伤口闪烁其词。”她皱眉,“这让她很烦恼。而且我也是。” Alphys 和 Undyne 真是非常好的朋友,他不值得。 Papyrus 忽然感觉自己很恶心,他把手放在腹部处,“好吧,你们现在不用担心了,”他说,“我的魔法已经回到正常状态了,就跟我之前说的那样。” Alphys 犹豫地点点头,又开始找起文件来,“所以,你不会再伤到自己了,从现在开始……对不对?” Papyrus 微弱地笑笑,“呃,这也不敢保证!我笨手笨脚的,”他说,指了指笑容中缺掉的牙齿。 Alphys 的尾巴忽然用力扫到桌子侧面发出啪一声,吓了他一跳。 “不——不,”她说,尾巴仍然不断甩来甩去,“我明白真正的笨手笨脚是怎么样的。你——你不是。噢,找到了!”他把一个活页夹从一堆书和文件中抽出来,书堆成功塌陷了。 感谢上帝。现在他可以离开了,在这场对话变得更加糟糕之前。 Papyrus 从她手里接过活页夹。 ……然而却发现下一刻她根本不松手。“Alphys?”他说着,轻轻拽了一下活页夹。对方却抓得更紧,“谢谢你,但是我真的要走了。” Alphys 推了一下眼镜,深呼吸,“我——我,呃……”她又深呼一口气,站直了一些,“我没有……没有很多朋友。”她说。 “我很抱歉……?”Papyrus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种话。他不再用力去拉活页夹了。 “我——我不讨人喜欢。甚至我——我自己都不喜欢我自己。但是你总是——总是对我这么好,”Alphys 颤抖地微笑,“你容忍我叨叨动画片的事情……而且,在那些可能你完全不知道或者不在乎的事情上,你都会跟我站在同一边,可能,只是单纯为了让我——让我开心。” 这是怎么回事?Papyrus 无法想象为何如此聪慧而成功的女性会如此自卑。“我不是在容忍你,”他说,手松下来,“我们是朋友,我挺喜欢你的。” “我知道。”Alphys 的肩膀垮下去,“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呃……为什么你会喜欢我,我是说。” Papyrus 瞪眼,哪怕他自己现在有那么多问题,但这件事简直不能接受。“因为你特别棒啊!”他高声说,她怎么能这么想呢!“你如此聪明,而且你人这么好,”闻言她的肩膀又垮下去一点,不知道为什么,“而且你总是陪着我,在我需要说话的时候,哪怕是半夜。为什么我不会喜欢你?” Papyrus 彻底放手不再去争活页夹了,Alphys 把它抱在胸前,挡着自己,“我不是好人。”她说着,垂眼,她的手指抓紧了,爪子刮在活页夹的塑料封面上。“大部分人只是为了得到什么东西才跟我说话,我也不怪他们。但是——但是,”她说,“如果我有 Undyne 和你——和你们做朋友,我就满足了。” 噢,现在对哭泣来说,时间还太早了。到这份上,等 Papyrus 回去渡口经过 Hotland 的路上,肯定会有水汽从他眼眶里飘出来。他清清嗓子,意识到自己现在表现得非常不体面,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丢了颗牙齿。 “如果,呃,如果有任何我可以做的事情,”Alphys 说着,透过眼镜片看他,“任何事情。哪怕你只是需要有人说说话……或者……”她把尾巴缠绕自己的脚,“或者你需要我保守秘密……?我……我真的很擅长保守秘密,即使是很糟糕的秘密。”她微笑着,如此悲伤,悲伤的笑容。

他没有时间留给感动了。“我……呃……”Papyrus 抹了抹眼睛,“你真是太好了。现在,”他说,“我真的要走了。”他伸出手想拿活页夹。 Alphys 没有递过来,反而把它放在了桌上,“Papyrus,”她说,“我能问你一件事吗?我——我打赌不告诉其他人。” 不。 “这……这要看你要问什么。”Papyrus 发现自己说道。难以置信。他本来应该伸手拿走活页夹,然后告辞。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结果他居然没有这么做。 “不要生我的气,拜——拜托你了。”Alphys 越紧张口吃越明显,“但是……当你受到——受到伤害,呃……”她停住了,深深长长的颤抖地吸气,她重新抬眼看他的时候,豆大的汗珠在紧皱的眉间形成,“那些真的——真的只是意外吗?或者……或者是有别人在伤害你?” 话音刚落,Alphys 的嘴立刻闭紧。她站在原地,屏住呼吸,等待回答。或者,可能她在等着对方朝她大叫。 Papyrus 也屏住了呼吸,因为他已经改变了太多。世界好像已经冻结住了,在 Alphys 问完之后,世界冻结了永远未完的一秒钟。他无法回答。他本应该假装很生气,装作被冒犯,让她后悔问道这个问题,确保她不要再问第二次。 她是个好人,他不能这么自私,不能让他们俩都陷入麻烦。他无法开口。 Alphys 看着他,咬住嘴唇,浑身紧张。 他想要回答。 天哪,太痛苦了。他擦干眼眶,目光朝四处乱飘,四周的墙感觉在压向自己,尽管这地方又空又大。 Papyrus 一把抓住她的手,让她吓得往回缩了一下,“我可以信任你吗?”他紧紧攥住她的手,防止自己颤抖,搜寻她的脸上有没有犹豫,她的脸在这样的检阅下变红了,“我可以放心地告诉你吗?”

自己在干嘛?自己到底在嘛? “呃……”Alphys 犹豫了,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 Papyrus 的大脑中觉得自己往悬崖下开开心心跳下去(顺便把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和 Alphys 一起拽下去)的那一部分,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她需要无比确定。 “对——没错。”她说着,点头,吞口水,抓紧 Papyrus 的手,捏紧,“你可以信任我。”

这是个糟糕的主意。这和自杀或者谋杀无异。但是 Alphys 非常聪明,而且她完全可以自己想明白,不论怎样。 他太累了。太孤独。他开口时,声音如此虚弱,他厌恶自己如此自私和懦弱,在扛了这么久之后,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再问我一遍。” Alphys 眨眼好几次,无意识地,放低了声音,“是有人在伤害你吗?” 他如此孤独。如此愧疚。如此筋疲力尽。

拒绝是本能,误导是本能。Papyrus 深呼吸,稳住自己,无视内心尖叫着让他赶紧住手的声音,缓缓点头了。 Alphys 静静地张大了嘴。一只手抽出来,她揉着自己的眼睛,眼镜都歪了。 Papyrus 握紧她的另一只手。“别哭。”他说。 眼泪从她的脸颊滑下来,Alphys 不停抽噎,“对不起,”她说,声音从发紧的胸腔和喉咙挤出来,“我很抱歉,”她用袖子擦眼泪,“谁……?” Papyrus 摇头,“我真的,真的不能告诉你。不要再问我了。”他皱眉,尽力表现得非常坚定,他快扛不住了,“不要试图找出是谁。我是认真的,Alphys。” “我——我不明白。”

“求你了,”Papyrus 吸气,站得更近了,他紧握着对方的手让她不要后退,“我已经在后悔告诉你了,”现在那短暂的失控感已经消失了,他为刚刚做的事情感到恶心。他怎么能对她做这种事?自私。愚蠢。“不要告诉其他人。任何人都不行。不要说这件事,哪怕自言自语都不行,不要写下来。” Alphys 颤抖着,眼睛圆睁。他此刻侵入了她的私人空间,她必须伸着脖子才能有眼神接触,“我……我想帮忙,”她抽着鼻子,“肯定有什么我能——” “你已经做得太多了。”Papyrus 打断她,“只是和我说说话就非常好了。拜托相信这点。”他双手握紧对方的手,“我知道我要求太多,但是我需要你保守秘密。我无法告诉你为什么——相信我,这太重要了。这事儿性命攸关。”这是真的,噢,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可能会让她有性命之虞,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Alphys 仍然抽噎着,点点头。她发出哼哼,粗重滑腻的声音,用袖子擦了一下脸。“我不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说,“我发誓。” Papyrus 放开她的手,她取回活页夹,递给他。“谢谢你。”他说,尽可能的真诚语调。 “没——没关系。”Alphys 露齿而笑。虽然表情仍然庄严郑重,但是她看起来更坚定一些了。现在。“谢谢你——谢谢你信任我。”

Hotland 有一件事挺好的,Papyrus 离开时沉默地想,没人能看出他刚刚流下一滴泪。热度迅速蒸发了所有水分,让他的脸上干燥得就像……就像白骨一般。

Chapter 20 上

最后,Papyrus 没有坐船,而是决定步行到 Undyne 的住处。虽然这样可能会花好几小时,但是反正他也没定具体什么时候到达首都。他需要先给自己一点时间来恢复情绪。现在这种颤抖又紧张的样子,根本无法去面对 Undyne。 刚刚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发生了吗?刚刚他真的……? 他心乱如麻地穿过在 Hotland 和 Waterfall 的交界处,在点亮幽暗光芒的隧道行走,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在随着温度的降低而降低,有种超脱现实的梦幻感。 他希望自己和 Alphys 的对话只是个梦,只是一个他出于压力和疲惫想象出来的梦,在某种意义上满足自己的愿望。 如果,他这么想的时间足够长,足够用力,他几乎就快要说服自己,一切只是场梦而已。 几乎。 Papyrus 进入那巨大的空旷的洞穴,尽头便是首都了。New Home 在不远处浮现,灯光闪烁。 一些零散的居住点亮着灯,散落在城市和道路之间的盆地里,如同头顶遥远天花板上肆意闪亮的水晶般的星星一般。 Papyrus 抬头望去,Snowdin 也有一些像这样的星星,尽管它们没有这么明亮,大雾或者云朵经常遮盖天花板,能真切看到它们还是很稀罕的。 他发现有一颗水晶尤其巨大而明亮,这颗肯定是倾注了很多别人的愿望的星星。他把注意力转到离自己近一点的水晶上,如同 Snowdin 的星辰一样,摇曳颤动发出模糊黯淡的光。 看上去似乎是相对而言不受待见的,被忽略的一颗星。 他许愿道:希望自己当时能闭嘴。 尽管自己心里还有很多其他愿望,但是那些心愿都太过宏大,而这里仅仅只是一颗很小的星星。 等待了几分钟之后……什么都没发生。 于是 Papyrus 继续上路。

走了一段时间,他来到浸满水的洞穴,天花板不停地下着雨,有一小片回音花轻柔地重复着 Papyrus 刚刚发出的惊叫声。 “天哪,Papyrus,”Flowey 说着把花瓣上的水滴晃掉,“你总是这么大惊小怪的!” Papyrus 抓紧自己的活页夹和雨伞,往后退了一步。“你吓到我了,”他说。他本来应该习惯 Flowey 随处从地下钻出来的习惯了,但是并没有。不过,现在自己哆哆嗦嗦是不行的,尤其不能在他犯下之前的错误之后。他假装自己在检查活页夹是否被雨淋湿了。 Flowey 朝他眨眨眼,“别把那玩意掉到水里了,”他说,“不然你还得大老远走回实验室取另一份复印件。”他钻进地下,然后从 Papyrus 的靴子边钻出来,这样就可以在伞下一起躲雨了,“不错,这样好多了。我喜欢水,但是淋雨可就有点过了。” “我需要为你做啥?”Papyrus 问完,下一秒就后悔了,“只是,因为我现在正在工作,而且——” “而且什么?”Flowey 婆娑叶子发出沙沙声,“我就不能对我最喜爱的对象打个招呼吗?过去这几天我真的可孤单了,”他噘嘴生气状,“你都从来不过来看看我,除了训练的时候。” “我很抱歉,”Papyrus 说着,纯属条件反射,“我这几天很忙。” Flowey 叹气,“不管怎样,你看起来确实挺着急的,为什么不去乘船而要步行呢?” “乘船不是免费的,你知道,”Papyrus 皱眉。Flowey 到底想干啥?他讨厌这种感觉。一无所知。这让他觉得危险。 “行吧,如果节省那点儿钱比快点去 Undyne 的家更重要。”Flowey 微笑,“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我的朋友。”

他本应该乘船的。Flowey 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监视他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此刻并没有空余的手可以捂住自己的嘴,Papyrus 静静地咒骂自己,这实在太不聪明了。 当他终于鼓足勇气往下看时,Flowey 的微笑却没有消失。 “看来今天有人脾气挺糟糕呀!”Flowey 玩味地吐舌头,摇晃起来,“我想要获得一点关注,小蠢蛋。我很无聊。” Flowey 钻进地底,然后又从回音花旁边钻出来,他咯咯笑着,花朵听到后,开始把笑声和惊叫声混合在一起发出回声。 Papyrus 开始行走——不算太快,但是他实在不想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了。他的关节感觉跟脱节了一样,虚弱无力,紧绷又不安。 Flowey 在大路远一点的地方钻出来,“是你兄弟的愚蠢困扰着你吗?你知道,如果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倾诉。”他让 Papyrus 经过他,然后又在前面的路上钻出来,“难道是 Alphys 对你说了什么?” Papyrus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中立,但是脚下的趔趄背叛了他,他努力恢复平衡的时候靴子踩得水花四溅,赶紧摇头道,“不——不是的。”

“自从你离开她的实验室之后你就走路拖拖拉拉,还垂头丧气的。别管她,”Flowey 说,“她经常会把鼻子伸到不该她探寻的地方。就跟个小屁孩一样。” 皱眉,Papyrus 强迫自己继续前行,“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她不明白兄弟关系会多么的坚如磐石。”Flowey 大笑,“我兄弟在和我争吵时会说些讨厌的话。它们也是真的。” “比如什么?”Papyrus 问,猜测他会听到什么。 “噢,”Flowey 说,“各种事情。比如我是个爱哭包,我不坚强起来就不可能变成一个英明的国王。”他又跟上 Papyrus 的脚步,“当然了,他是对的。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就是个失败品。我有机会可以拯救所有人,然后我搞砸了。我被勒死了。” Papyrus 停住脚步,他逐渐增长的烦躁变形成了……某种别的东西。Flowey 和小王子没办法在脑子中对上号。他跟王子不熟,当然了,但是从故事中听到的,实在是天差地别。Flowey 是对的——没必要去叫他那个原来的名字。小王子早就不存在了,不是吗?

Flowey 忽然从脚边冒出,吓了他一跳。 “可能这是我的惩罚。”Flowey 摇摇身子,雨滴飞散到四周,“不过,”他说,把脸朝上,“我觉得这也不坏。至少,我还有你。” 这是换了个人吗,Papyrus 本来可以给他提供些安慰,比如一个拥抱,或者一些好话。他不知道现在如果自己没给出正确回应,除了会惹怒 Flowey 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他们都在寂静中站着,雨滴重重地打在伞上。

Chapter 20 中 Papyrus 努力避免自己的视线落在洞穴墙壁上的裂缝,还有那一道留在院子地表的深沟上,此刻他正倚靠着 Undyne 的房子外墙,等待她把报告读完。他本该稍息立正的——毕竟他们俩都处于工作状态,技术上说,她还比他高几级。 但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尽管天色尚早,况且她也没有对自己不专业的姿势做出任何评价。所以他仍然靠着墙。

“哇,我不敢相信你这么快就做完了。”Undyne 快速翻页,一目十行,“我肯定会疯掉的,这么多工作量……” Papyrus 点头,“对,我知道。”誊抄和总结这些报告花了他好久好久好久。现在没了 Sans 的帮助,他只能自己独自应付那些手写的报告。他很确定自己的偏头痛已经变成永久性的了。 Undyne 很有风度,看上去有些局促,“好吧,下一回肯定不会坏到哪去,因为,不像我,你会实际上真的记得来做这种事情。”她关上活页夹然后递回来。 Papyrus 把活页夹抱在胸前,焦虑地想早点出发。如果 Undyne 只是就这么潦草看了一遍,他真是怀疑自己为啥要亲自过来一趟了。他默默地想,自己坚持没有时间进屋去坐坐,也许 Undyne 只是努力帮助他节省时间,一目十行快速翻完也算是帮他个忙。 “好极了,”Undyne 说着,用一只爪子点了点活页夹,“看起来很时髦,像这样全部排版打印出来。” “这是 Alphys 想出来的主意。”他纠正对方道。Alphys 真是大救星,她把自己从世界上最糟糕的写作的痛苦还有头痛中拯救出来。她是个大好人。 “对,她真是个天才不是吗?”Undyne 大大微笑,露出牙齿,“她最好了。” “没错。”Papyrus 说着,内心泛起内疚。而自己却这么自私。 Undyne 靠在门把上,审视着他,她的笑容消失了,“话说,”她说,“你的一颗牙没了。” 棒呆了。Papyrus 有时真希望自己能拥有嘴唇,如果这样能藏起那颗丢掉的牙齿。“我知道。” 难道大家是觉得他没有注意还是什么的吗?他就知道 Undyne 肯定会问这个,为什么她不能直接讲完她的想法赶紧拉倒? “又是意外吗?” “事实上,”Papyrus 听到她的语气,浑身戒备起来,“没错。确实是这样。” Undyne 抱起胳膊,“你没有可换的牙了,Paps,你的牙齿就这样永远没了。” 他耸肩,伸手去摸自己空空如也的牙槽。“我会找个时间治好它的,或者弄个新牙换掉它。真的没事。”他不知道 Flowey 的魔法是否高明到足以恢复一个失去的器官,但是去雪地里搜寻自己掉落的牙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他也不开心——空着的牙槽让他的外表变糟,但是他现在无能为力。 如果大家不要一直老是指出这点就好了。 “你知道,”Undyne 说,“这都是从你加入皇家护卫开始的。我不禁觉得,我该为此负责。”她愁容满面,鱼鳍抽搐了一下。 Papyrus 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他说,“我的魔法最近变得好多了,并没有……突发情况,差不多一周以来。”他其实为此非常骄傲。频繁的练习非常辛苦,痛苦异常,但是很值得。 Undyne 并没有像 Papyrus 那样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她皱眉了,“是吗?那,这些伤痕为啥这么新?”她向前一步,伸手触碰他颧骨上的擦伤。 Papyrus 躲了过去,“我快迟到了,”他说着,指了指洞口,“我先走一步。”他仓促逃走。 在他身后,空气中某个东西倏一下就窜了出来,洞穴墙壁上反射出微弱的绿光。有种异样感像糖浆一样注入他的关节,他突然无法再前进一步。他站在那儿,难以置信。她居然发动了绿色攻击!根本没招呼一声! 她怎么敢这样做? “Undyne,放开我。”她不能把自己绑在这儿,他很清楚表明了自己要要离开的意愿,这样做是不对的。 Undyne 走过来站在他的面前,“除非你告诉我真相。” 噢,这可真是荒唐。 “Undyne,”Papyrus 挺起胸膛,重复道“放我走。” “Papyrus,”Undyne 说着,鱼鳍下垂,“我是你的朋友。拜托了,你真的要把我逼疯了。”

试图挣扎逃出绿色攻击是无用的。Papyrus 必须等待其失效。如果他能再坚持几分钟,他就能恢复活动自由。这家伙趁其不备搞偷袭,自己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他瞪眼看她,咬紧牙关。 彼此等着对方妥协。

僵持了几秒,Undyne 召唤出长枪,戳在地上,她倚在枪上支撑着身体。“Gerson 告诉过我,使魔法爆炸失控的事情不可能是随机发生的,”她说,“到底发生什么才让你表现得像个心烦意乱的战场老兵,嗯?” 当然了,指望那个老家伙闭嘴真是痴心妄想。Papyrus 咬牙切齿,怀疑自己是否感受到了被陌生人背叛的愤怒。 他估摸着 Undyne 的绿色攻击应该只剩一半时效。他需要耐心等待。 而 Undyne 不耐烦了,“守卫,我命令你回答。” “噢?”Papyrus 摇头,这几天来自己的魔法头一次在体内蠢蠢欲动。一旦绿色攻击失效的那一秒,他就必须赶紧逃离这里,哪怕他不得不以伤害 Undyne 才能离开。“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长官。” 这句话击中了对方。Undyne 眨眼,站直了身体,长矛消失在空气中。“你不把我当朋友一样交谈,我还能怎么选?” “好吧,作为我的长官,”Papyrus 厉声说,“你没有任何权利过问我的私人生活,所以你可以下你的命令然后……然后……”他支吾了,怒火中烧,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完成这句子,“然后,省点儿力气吧你。” Undyne 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无言以对。 尽管他真的很生气,但是他也讨厌整个事情恶化到这地步。实在没办法——任何示弱都会变成一场巨大的灾难。Undyne 的性格注定她不懂得什么叫小心翼翼,跟此时此刻她的表现的一样。 她可不像 Alphys 一样谨慎。 Papyrus 实验性地移动身体,感觉到他的靴子在地上稍微滑了一寸。还需要再等一小会儿。 Undyne 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把手放在 Papyrus 的肩膀上。他试图让她挪开,但是没成功,他还动不了。

“嘿,”她说,语气轻柔极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帮你阻止它。我发誓,Papyrus。” 绿色攻击现在已经非常微弱了,他完全可以随时打破禁锢,但是他没有立刻动作。 这样会让她察觉的。 Papyrus 尽可能的平静下来,悄悄召唤出一根小骨头握在手心,注满蓝色。 Undyne 捏紧他的肩膀。虽然他无法感觉到,但是他能听到她的爪子在金属护甲上发出的声音。她鼓励地微笑着。 他也朝她微笑,踌躇而且可信。 “谢谢你。”Undyne 说着,叹息,“我保证我会做任何事情,好吗?你可以放心告诉我。”她脸上的线条松弛下来,松了口气。 Papyrus 稳稳当当地抬起手,然后把手中的蓝色骨头插进她的胸口。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蓝色攻击起效,Undyne 跪在面前。

“什么……?”Undyne 浑身紧绷地反抗着蓝色攻击,脖子上的青筋暴起,“Papyrus!” “感觉并不好,不是吗?”Papyrus 说着,内心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愧疚和对对方所作所为的愤怒混杂在一起。 他把手掌摊开,摸索感受她的灵魂。他不像 Sans 一样擅长这种攻击。虽然实在是很卑鄙,但是,他需要时间赶到渡口去。 ——找到了。 倒下吧。 Undyne 尖叫了一声,在被引力彻底按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的头砸到了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让 Papyrus 不禁畏缩了一下。这比他想象中的严重多了。 他检查对方的身体,希望确保对方没受伤,“你能呼吸吗?” 她的头抬起了一点儿——试图点点头。“对,”她呼哧喘气,睁大眼瞪着他,“到底——” “不要再那样对我了。”Papyrus 说完,直起身子,然后跨过她的身体。 在进入更大的洞穴之后,他全力冲刺奔向渡口。 他全程都没听到身后任何脚步声,或者大叫声,甚至当船漂流而下的时候。希望 Undyne 没事儿吧。把她一个人扔在那儿自己实在太不负责了,万一要是蓝色攻击真的伤到她了怎么办。 Papyrus 拿出手机,给 Alphys 发了条短信。虽然不够理想,但是有人需要过去确保她没事儿。 他垂头丧气,心神涣散,盯着黑色的河水叹气。今天真是一团糟。等到了首都之后或许他的运气会好一点。他也不确定事情会不会变得更糟。

Chapter 20 下

眼前的 New Home 比 Papyrus 记忆中的更宽阔更吵闹。在首都,那种过度刺激的眩晕感如今陡然变得猛烈得多,几乎超过自己能承受的范围。他只能时不时躲进巷子,或者安静的拱道,逃离其他怪物和其他吵闹声,在全身战栗停止之后才能继续前行。拥挤而狭窄的街道上,每个突如其来的推搡都让他觉得惊惧和畏缩,每一声毫无预兆的大叫,或者关门的巨响,都足以让他的魔法在骨头里到处乱窜,蠢蠢欲动。 在穿过检查站到达楼上之后,他发现通往城堡的长路上空无一人。谢天谢地。在高处,整个城市的喧闹变成了一种背景中模糊的嗡嗡声。Papyrus 边走边从护墙往外望去,一路欣赏着市中的风景。New Home 高耸的石头建筑群非常美丽,比边境小城 Snowdin 漂亮多了。不过,光想想成千上万的怪物们全都居住在一个地方就让人眩晕,成千上万的怪物们住一块儿发出的气味也是同样让人眩晕。好在这是高处,流动的风带走了大部分气味。 Papyrus 以前从没去过城堡内部,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守卫只是给他指路就放他过去,让他有点惊讶。 可能是因为国王如此受人爱戴,根本不需要什么实际的安保措施吧。另一方面,Asgore 国王毕竟是地下世界最强的怪物——也许他对类似的事情毫不担心。 不像城区熙攘的街道,城堡内部非常空旷。城堡的员工和参观者们各忙各的,Papyrus 越往里走,人就越稀少,当他抵达皇宫的院子时,就只剩他一个了。 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作为一种伪造的阳光,照亮了整个院子,闪耀的光线洒在草地的金色花丛上。柔和的香味漂浮在空气中,不知为何令人作呕。他花了好一会儿平静心情——毕竟自己可不能一脸菜色地去见国王。 当自己终于差不多平静下来,他开始走向大门。 半路上,院子里的一朵花开始说话了。 “哈,你总算是教训她谁才是老大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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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目睹 Papyrus 吓了一跳,Flowey 窃笑起来,“看来你没发现我呢!” 骷髅手套上瞬间浮起蓝色火焰,但是很快就消失了。Papyrus 一手捂着胸口,怒目瞪视,但是下一刻他的脸又变成了那种熟悉的忧心忡忡皱着眉头。“你吓死我了。” Flowey 前后摇摆,模仿院子里其他花朵一样随风轻晃。“老天,真的很抱歉,我的朋友。我只是想祝你好运,在你去面见我父亲之前。”他在茎叶上晃来晃去,“不是很棒吗?他会喜欢你的,Papyrus。你如此可爱,又如此坚韧。” 虽然 Flowey 暂时还没有想好 Papyrus 最终的职业发展道路,但是现在获得赞赏只会让之后的事情变得更加顺利,静候时机成熟。再好不过了——他最喜欢的玩具,用无辜的天使般的行为,让国王捧在手心。Asgore 可能比 Papyrus 更加饥渴,尽管不可思议。 可怜的老爹。只有孤孤单单一人。 “噢,”Papyrus 说着,眼眶里的光短暂的摇曳了一下,难道他忘记 Flowey 过去是——曾经是——谁了吗? Papyrus 不是真的愚蠢……或者,至少,他不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无聊透顶的蠢货,他的小脑瓜只是无法一次性消化太多想法而已。这让他变得更有意思了。骷髅站在原地,手指抵在嘴上,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得如此用力,Flowey 不禁觉得他脑袋里的保险丝都快熔断了。 “为什么你总是要提起这个?” 好吧!怎么样?总是会有另一个惊喜。“Papyrus,老天!真是太不体贴了。”Flowey 兴高采烈地说,不过这种兴奋逐渐消退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一个现成的回击的答案。好吧。 Flowey 模仿着其他空白的花朵一样低下茎叶,花盘朝上,盲目的转向光芒的来处,仔细端详他最喜欢的玩具。 而 Papyrus 只是回望他,面无表情,非常直接。 “因为我想让你记住,我是怎么变成这副德行的,朋友。”Flowey 说着,这些话听起来如此空洞,“你不能让那点儿不足挂齿的家庭纷争使你分心,要做好充足准备,等下一个人类掉落,这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Papyrus 看起来……这是失望吗?Flowey 现在已经很难解读他的表情,这本来是件美妙的事情,当然了,但是…… 管他呢。 Flowey 抖了抖花粉,他讨厌这地方,所有这些愚蠢的花,到处都是!“我曾经想回家。我记不起当时的我究竟是想念双亲还是只想单纯回到自己床上。”他微笑,“这就是我当时所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然后我就在你站着的地方倒下了。”他朝 Papyrus 脚边的花朵点点头,“你可能甚至会在你的靴子上沾一些灰尘,谁知道呢?” 他窃笑着,看到 Papyrus 直接往后退了一步,显然被这话给吓到了。 骷髅轻轻地在草地上擦了擦他的靴子。 “啊,没事的,”Flowey 说,“我们的灰尘应该撒在我们喜欢的东西上,不是吗?我喜欢你。” 他等着对方回应,但是没等到。这段时间以来,Papyrus 变得尤其坚忍,这真是太棒了!Flowey 从来都不需要什么哭哭啼啼的友谊或者无济于事的同情。他们俩都足够冷静。 “不论如何,我的父亲可能正在等你。他会想来杯茶,然后闲聊片刻,浪费你的时间,”他露出遗憾的笑容,“他是如此孤独,可悲至极。你可以自己决定是否想逗他开心,反正我才不在乎这些破事。不过话说回来,有意思的是,”他继续说下去,有点好奇自己的思绪会把句子导向哪里,“如果事情的进展有所不同的话,也许你现在去汇报的对象就应该是王子了。” 为什么他在在乎这种事情?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压根就不重要,反正。 “我很抱歉。”Papyrus 的声音非常轻。 Flowey 瞪了一眼对方。他花了这么多功夫来让 Papyrus 变得坚强,而且几乎在很大程度上算成功了。所以,为什么当 Papyrus 看着他,用那种温柔的,理解的,看待弱者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不是应该感到愤怒吗?为什么他要激起对方的反应,来让自己享受那种白痴的同情?实在是毫无意义。愚蠢。 他本来想再挖苦一下 Papyrus 关于 Undyne 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已经没了心情。本来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好吧,可能一会儿再说吧,当他不再如此……心不在焉的时候。 “没关系。”Flowey 说。 他终于无话可说,钻回地面。 他已经在这地方待得够多了。

+++++ Papyrus 今天实在是受够了。他非常想把活页夹留在门槛处然后离开,找个城堡里无人注意的角落,小睡一会儿。任何事情,只要能让自己单独待着,睡到昏天暗地失去意识最好。 但是他还有工作要做。需要振作起来。他可以做到。 Papyrus 深呼吸了好几次,稳住自己,走到门口——这扇门看起来出奇的普通,然后他敲敲门。 前来应门的怪物把整个门都占满了,脑袋几乎顶到门楣,甚至更高,如果算上那对角的话。他上身穿着一件破旧的毛衣,下身是牛仔裤——这裤子似乎是由几条小尺寸的裤子改来的。 这就是怪物王国的国王了。 Asgore 朝他微笑,尖牙在光线中闪烁,“Howdy!”他深沉的声音非常洪亮,把整个空间填满了。 之前 Papyrus 也望见过国王,在几个重大场合里,大部分怪物都见过。Asgore 的体型比大家都要大。但是,尽管他有尖牙和利爪,块头也很大,但他身上并没有散发出任何令人感到威胁的味道。他就像一个巨型的棉花糖,毛茸茸的那种。 或者圣诞老人,Papyrus 忽然没头没尾地想到。看来这一整天实在太累了。 “嗨!呃……”Papyrus 晃着身子,明显一脸迷茫,“我有主报告需要呈给您,呃,我的陛下。”他潦草地加了一句敬称。这肯定不是跟皇室说话的正确方式,但是他此刻压力巨大,而且心不在焉。 老实说,他也有点惊奇。穿着那件缝缝补补的毛衣,前面缝着“老爹先生(Mr. Dad Guy)”,但是 Asgore 看起来仍然充满威严,令人印象深刻。如果国王陛下马上命令他出去跳下城墙,他可能也会立刻执行直到跑到半路才会想起来拒绝。 幸运的是,国王并没有命令他跳楼,取而代之的是,他挠挠胡子的下巴,满脸迷惑,接着,他耳朵竖起来一点,或者更加确切的是,耳朵没有那么耷拉着了,“噢,你肯定就是 Papyrus!” 他还没有进行自我介绍,老天。“没错,就是我,”Papyrus 轻微的晃了晃身子,他的社交技能本来比这个更好的!为什么自己慌乱成这副德行?在经历了这样兵荒马乱的一天之后,与国王打交道应该会相对而言容易得多。 “你没事吧?”国王问着,端详 Papyrus 的脸,“你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这是……?噢。Papyrus 摇头。“不,不是。我很好,真的。只是在冰上滑倒了,你知道 Snowdin 那地方。”这真是个空洞至极的故事。 国王微笑了,“哦,是的。我也滑倒过几次,幸好,跟你比起来,我更皮实。”他大笑起来。 Papyrus 点头,感觉自己很虚伪,国王如此轻易就相信了他。 国王手上环绕起柔和的光芒,“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说,“不过我恐怕没办法帮你修复那颗牙了,你脸上的擦伤看起来挺难受的。” 没有理由拒绝,Papyrus 让国王治好了他的伤口。“谢谢,”所有的裂痕消失,淤青消退,他本来都已经习惯了浑身全是细小的伤口,现在忽然间疼痛消失让他觉得自己变得奇怪的轻盈。简直一身轻。 “没事儿。”Asgore 摆摆手,“所以,Undyne 告诉过我,她找到了一个新的抄写员……还是办事员?”他歪头,仍然耐心地微笑着。 Papyrus 拼命压下那种扔下文件夹转身就跑的冲动,点了点头。一秒后,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办事员,”他的声音怯生生的。 Undyne。Papyrus 真心希望她没事儿。即便如此,他非常清楚自己如果被她抓到肯定会免不了两人会打一场。他肯定会攻击她,并且不会只是友好的切磋那么简单。显而易见,她会怒火中烧。 “她花了这么久策划好她的文书工作,我有点惊奇,”Asgore 的声音把 Papyrus 从担忧中拉出来,“看看我,太失礼了,你远道而来却让你站在这门口这么久。快进来吧!”他让到一边,大手落到 Papyrus 的背上。 “好——好的。”Papyrus 说着,他几乎是被舀进屋子的。仿佛他自己不会走路一样,Asgore 推着他滑过门槛,然后继续往前,不屈不挠充满热情。这只手完全可以像折断树枝一样折断他的骨架,如果手的主人不是刻意如此轻柔的话。 接着 Asgore 关上了他们身后的门。 “我几分钟前刚把水煮上。请别客气,就当在家一样,我去泡茶,呃?”国王哼着小曲儿,走入拱门(木头顶部有不少多年累积下来的划痕和凹痕),然后消失到了 Papyrus 估计是厨房的地方。 在城堡中心,国王的生活起居空间几乎就等于一个温馨但是普通的房子,油漆苍白,家具朴素。唯一一个比较突出的特点是它的相对尺寸,Papyrus 所在的入口大厅几乎和他家的一楼面积差不多。这面积似乎对于一个独居者来说有点过大了,哪怕对国王这样大块头来说。但是,毕竟,这里曾经是有一家人居住的,不是吗? 黄金花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他本不存在的胃部有些痉挛。Papyrus 疑惑为何他没有立刻意识到这中间的联系,他认识这种气味的;只是之前从未闻过如此浓烈的程度。只是闻过一朵花,而非一片花丛。 右边的长廊似乎通向这栋房子的私人领域,卧室之类的,所以 Papyrus 向左转进入了一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客厅。哼着的小曲儿和厨房传来的器皿弄出的声响表明国王仍然还在忙着泡茶,Papyrus 不禁对此地感觉有点好奇。 他把活页夹放在餐桌上,在房间里转悠起来,仔细观察。在火炉边只有一把摇椅,不过桌上仍然摆着四套餐具。他端详书架上的书籍(一大部分书都是关于蜗牛的,还有一些儿童书籍),然后去看壁炉架上的照片。怪物们都在微笑,有些是黑白的,有些随着岁月而褪色,有些是彩色照片,时代更近一些。甚至还有一张是青少年时期的 Undyne,她张开手臂秀肌肉,胸脯鼓了出来。 在壁炉架中间,他还发现了一张照片,下一秒直接僵在原地。 照片已经模糊褪色,甚至不符合相框的尺寸或者形状,相片边缘泛白。在照片下方,边缘处有人写了日期,(日期早在 Papyrus 出生很久之前),还有一行字,“thespitting image”。Papyrus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没关系了,重要的是相片里的内容。 有两个孩子坐在家门口,穿着匹配的条纹毛衣,但是除了毛衣之外,他们的外貌截然不同。Papyrus 曾经在杂志中见过人类,所以照片里右边这个小孩绝对是人类没错。他的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不过,他肯定看着相机的闪光灯了,所以他眼睛是红色的。左边的小孩和他紧紧牵着手,相机捕捉了他在大笑的瞬间,眼睛眯着,小小的尖牙露出外面。这个孩子和国王非常神似,身份毫无疑问。 “美极了,不是吗?” Papyrus 吓了一跳,他头晕目眩地抬头,国王出现在他身旁,一丝声音都没有。怎么会有如此庞然大物能做到如此蹑手蹑脚? “抱——抱歉!”Papyrus 结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道歉。自己又没有偷看橱柜之类的地方。

国王 Asgore 笑起来,“不用道歉,”他说,注意力回到照片上,“我把照片摆出来因为我喜欢它,不知为何,每当其他人过来看到他们在这里,感觉就好像他们距离我近了些。”他微笑着摇头,长长的耳朵在他肩膀上晃动。“这种话说出口听来确实不太理智。” 不一会儿,Papyrus 发现自己已经和怪物王国的国王在一起坐在桌旁,低头盯着雕有花朵纹路的杯子,里面盛满了金色花泡的茶。如果不知道来龙去脉,这香味似乎还不错。但是,他知道金色花是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可能喝得下去。 国王一边朝着自己的茶杯吹气,一边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翻动纸张,浏览报告。一副读书眼镜架在他的鼻子上,在脸庞的衬托下眼镜显得小得滑稽。“这实在是了不起,”他说,“可读性比之前……强多了。我可能会更习惯这种了。” “谢谢,陛下。”Papyrus 发现自己正在用指尖弹着杯子,然后停下了。 国王挥了挥手,“没事儿,叫我 Asgore 就挺好的。”他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上面并没有戴皇冠,“看,我现在下班了。” Papyrus 绝对没有准备好在刚见国王的十五分钟后开始亲热地叫人家的名字。他只是温顺地点点头。

这似乎就已经让国王很高兴了。“Undyne 对你的评价非常高,”他说着,仍然在浏览报告,“但是,她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到底是否雇佣你。我必须承认,我觉得这事儿挺古怪的——她不是那种摇摆不定的人,”他从眼镜上方看 Papyrus,但是并没有一直盯着。不一会儿,他就继续去读报告了。 “老实说,”Papyrus 紧紧握住茶杯,“我希望她不要雇我。不是说我不感激她,但是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可以胜任此项工作。”他不确定他为什么要说得如此直白,明明可以装得更疑惑一点或者干脆装不感兴趣。今天的自己显然就是被愚蠢控制了大脑。 他出于礼貌喝了一口茶,然后忍住一声尖锐的咳嗦。这味道比闻起来糟糕多了,简直唐突得倒胃口。Papyrus 瞬间只想呕出来,但是忍住了,把茶水吞下去,打了个冷战。 “噢?”国王皱眉,“我必须承认,在看过这等报告之后再回到 Undyne 的报告风格实在太遗憾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这样觉得呢?” Papyrus 在椅子上动了动,不急着把自己的担忧说出口。他不想对 Asgore 撒谎。这可能是叛国罪,或者之类的。更何况,这样感觉……不对,尽管 Papyrus 有非常好的理由不说真话。他攥紧杯子,仿佛攥着救兵。 “善良不是缺点,你知道。” Papyrus 抬头,发现国王正在端详自己,眼镜被取下放在了一边。 Asgore 合上夹子,“不论 Undyne 怎么想,守卫不需要一定全是像她那样的人才能胜任。事实上,”他说,“我的想法就是,拥有温柔品质的人正是适合成为守卫的人。” “我不确定我能做出什么好事,”Papyrus 说,这话几乎接近真相了。目前所有事实都表明,他只能将身边所有人都拖入危险之中,就像他今早上对 Alphys 做的那样。就算他彻底恢复了魔法的控制能力,Flowey 的存在也永远都是威胁。 Asgore 皱眉,双手合十放在下巴处,“能告诉我吗,”他说,“是什么让你想要加入皇家守卫?我听说你坚持了很久。” Papyrus 真的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他的理由如此自私和浅薄。“我……我想要帮助他人,”他觉得这种话听上去像是在嘲笑自己。他的野心一点儿也不高尚。他只是想要被大家喜欢,他想要被大家需要。仅此而已。 他曾经拥有过这些。然而现在,他全部失去了。这是他自己的错。 “你并不需要一定和暴力自在地相处,哪怕作为一名守卫。正相反,”国王看上去苍老了很多,哪怕只有短短一瞬,“暴力不是什么值得享受玩味的东西。” 这道理讲不通。就算地下世界的犯罪事件和古怪灾难都不存在了,皇家护卫也一定要从人类的手中保护怪物世界。守卫必须要为未来必须要做的事情做好准备,包括暴力。 哪怕 Papyrus 不想伤害任何人,哪怕是人类,抓捕人类倒是可以接受,如果这意味着地下的大家可以出去了,但是……事情不是这么运转的,是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国王肯定会让六个人类和他一起住在城堡里。但他没有。

Papyrus 几乎可以感受到相片中的人类孩子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而身边就是…… 他没有资格去怀疑国王的做法,但是他情不自禁觉得,Undyne 一开始就是对的。 为什么 Flowey 如此迫切地想让他来做这种事情?为什么是他? 尽管一言不发,Papyrus 的疑虑都写在了脸上。Asgore 叹气,在桌子那边伸出手来,把一只大手放在 Papyrus 的前臂上,覆盖住它。 “我无法阻止你离开,如果你真的非常希望走,Undyne 也一样。但是,这里总是为你留下一个位置。你是被需要的,皇家护卫 Papyrus。” Papyrus 点头。国王的手很沉重,也很暖和,尽管隔着他的盔甲。 短暂的安全感,也不错,哪怕只是幻觉,片刻单纯的温度和重量。

++++++++++ Papyrus 从未如此疲惫过,不然他肯定会尝试从 New Home 步行回 Snowdin。好几小时的步行,比赶回那个寒冷寂静的房子要有吸引力得多。家里的氛围并不算紧张。并不。家里已经彻底抽离了所有张力,是个真空。 没有机会和解,没有希望得出更好的结果,Sans 如今已经彻彻底底无视了他的存在,似乎视线触碰到他都会感到痛苦一样。 也许……也许是时候要搬出去了。技术上说,这确实是 Sans 的房子,是 Sans 付了大部分钱,证件上也是他的名字,而 Papyrus 只是住在那儿,分担账单。也许他搬出去更好,可以给哥哥留出一些空间。 毕竟,他的存在只是让 Sans 更加痛苦罢了。 有人在肩膀上轻推了一下,唤回了他的思绪。Papyrus 看着船夫的兜帽,对方指着 Snowdin 的渡口,轻哼了一声。已经到家了。 一小群人在图书馆门口聚集着,朝着东边窃窃私语。Papyrus 实在太累,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烦恼上,根本没注意,结果一头撞上了矮小的老鼠女。 “噢,对不起,”Papyrus 在对方摔倒之前扶住她,之后才回过神来发现周围聚集了那么多人,“呃……?” 另一个怪物——Papyrus 认出是 Sans 的酒友之一,抓住他的胳膊,“嘿,”她指着路的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呃?Sansy 被炒鱿鱼了吗?” Papyrus 眨眼,迷惑道,“你在说啥……?”他看向那个方向,声音消失在喉咙里。

Undyne 站在他家门口,用身体抵住门,大门敞开着,她正在大吼。

Chapter21(上) Papyrus 从围观者中挤出一条路,冲向家门口。随着距离的接近,他能听到哥哥的声音,虽然被 Undyne 的喊叫声掩盖住了,但能听出同样愤怒值爆棚。 而且还隐约传来第三个声音。 “拜——拜托了,咱们……咱们冷静一下好不好……” 之前是 Undyne 挡住了她,但是现在 Papyrus 可以看到 Alphys 在门阶前瑟瑟发抖。她的眉毛内疚地抽搐,当他们四目相交时,一切都不言自明。Papyrus 没花多久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肯定是以为自己说的人是…… 噢,天哪,不。 不然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让她和 Undyne 一起出现在这里,而且 Undyne 看上去仿佛要杀人般狂怒?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奋力挤进两人之间,试图把她们赶走。 才一天。她就不能忍住区区一天。Papyrus 简直想要朝她大吼,体内的魔法绷紧了神经,即将形成什么东西,任何东西,他非常努力按下这股冲动。他担心 Sans,担心自己,与此同时,非常,异常,极其,愤怒无比。 “Undyne!”Papyrus 差点撞到她,在前一秒迫使自己停下,站在那儿,从半开的门里倾泻而出的光让他眩晕。 Undyne 抽出一秒瞟了他一眼,愁眉苦脸道,“该死。” Alphys 默默贴近 Undyne 的身侧,喃喃道,“噢,天……天哪……”她无意间插到了 Papyrus 和他的兄弟之间。 “老弟?”Sans 看到他,从 Alphys 的身体和 Undyne 凸起的盔甲之间的空隙中望过去。看到 Papyrus 出现,他看上去也并没有松一口气或者开心的样子。“到底他妈的发生什么事了?你到底对她们说了什么?”他眼睛里的光仿佛快要熄灭一般,微弱,瑟缩,精疲力竭。 “你不用回答他,Papyrus。”Undyne 厉声道,转身面向他,“往后退点,让我来处理。” “你就是他妈的妄想症,”Sans 的话再次吸引了她的注意,“我才是那个最先告诉你这摊子烂事的人!” “很聪明,”Undyne 货真价实地咆哮起来,“糊弄了我好几周,像你这种货色,非常擅长掩盖自己的罪行。” Papyrus 行动起来,伸手抓住 Alphys 想把她推开,“Undyne,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Undyne 召唤出一根长矛,紧握在手,尖端距离 Papyrus 的脸仅隔几寸。“Paps,放开 Alphys,后退。我不想伤害你,但是这里太多平民,万一你失控就难办了。” 她怎么……?光芒从周围的雪地上浮现——冰蓝色,不是 Undyne 的颜色。Papyrus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仍然抓着 Alphys 的实验室外套的衣领。难怪 Alphys 仿佛枯叶般颤抖着,蓝色火焰攀着 apyrus 的手臂,在风中仿佛旗帜般折断。 “对不起,”他说着松手,踉跄着退了几步。不好。非常不妙——整整一周他都控制得非常好!Alphys 紧贴着墙壁,颤抖不止。 围观者的窃窃私语随着风声传来。Papyrus 想告诉他们少管闲事,想去把他们统统赶走——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同时也因为他们没有权利站在那盯着这边说闲话而且…… “放松下来,老弟,”Sans 轻柔地说,“深呼吸。” “不要告诉他需要做什么!” Sans 把门狠狠地摔向 Undyne 的这边,但是他没办法使她挪动一步,门板只是无用地在她的盔甲上弹回来。“别吼了,你会让他失控的,蠢货!走开!” 深呼吸。他必须忍耐,不然有人会受伤。Papyrus 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压制住自己的魔法。 他怒视着 Undyne,而 Undyne 正怒视 Sans。如果 Undyne 真正发起怒来,他的哥哥肯定没办法抵抗,薄薄的门板作为盾牌来说效果太差了。“让我们先静一静,”Papyrus 的声音在颤抖,“你们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明白了吗?”Sans 咆哮着,指着 Papyrus,“我不知道你那愚蠢的念头从哪来的,但是你真是大错特错了。现在立刻离开我们的家,不然我只能逼你离开。” Undyne 摇头,“噢,再威胁我看看。这表现可精彩极了。” “精彩的是你压根没有任何证据就想逮捕我,”Sans 呵斥,“你手上到底有什么证据,或者你只是用那个小小的金鱼脑异想天开?” “我知道那些伤疤是你造成的。你亲口承认的,而且我知道关于疤痕原因你们俩都撒谎了。” Sans 戒备起来,“我说过了,那只是个意外!” “当然了,我打赌这些全是‘意外’,不是么?”Undyne 冷笑,“也许你不记得做过这些了——反正你是个酒鬼早就名声在外,就算在这么个酒鬼遍地的镇子里。你在酒吧里度过的时间比你在哨亭里待得久多了,倒不是说你在哨亭里就真的正经工作,你只知道偷懒,如果不是 Paps 的份上,我从来不会雇一个废物就像——”

“Undyne!”Papyrus 听着这些过分的评价,声音在怒火中烧的边缘,“住嘴!”他朝前走了一步。 面前的长矛再次挡住了他,“我让你伤心了,Paps,但是你需要耐心听我说完,”Undyne 给了他一个严肃的眼神,“如果你想讨厌我就请便吧,但是我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队长,我必须出面来做必须之事。所以,帮帮忙,老天,他绝对不会再动你一根手指头了,这事儿必须在此了结。” “为啥你他妈老觉得是我在伤害他?”从语气能听出这不是 Sans 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为啥我要干那种事?他是我整个天杀的生活里发生的唯一的好事。” “我觉得这正好是你干出这等好事的原因。”Undyne 斥责道,“因为你一事无成,你非常清楚。他不需要你。你无法接受他变得比你强然后离开你,是不是?”她露出尖牙,“而且,你知道他实在是太害怕伤到你脆弱的身板了,所以他绝对不会反击,所以你就一直让他保持这副鬼样子,让他无处可逃。你这种胆小鬼,真让我恶心。” Sans 转了转眼珠,他的指尖在门边缘处收紧了,“哇,你是守卫队长,同时也是心理学家了,哈?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我你会识字了。”他的声音由于喊叫太久而嘶哑不堪。他的眼眶里的光抖动了一下,熄灭得彻底。“你甚至根本就不了解我。” “当然了,”Undyne 毫不动摇,“不然我早就能搞明白你到底什么货色了。” Sans 转头,看着 Alphys,“Al,拜托,”他哀求,“我们是朋友吧,不是吗?你知道我不像她说的那样。” “我也不——不那么了解你,”Alphys 喃喃,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也太过了。Papyrus 发现自己再次试图靠近,挺起胸膛,大脑飞转,“Undyne,你们俩都弄错了。Sans 不可能伤害我。”为什么她压根不听? Alphys 仍躲在墙边,避开随时可能开火的双方,她咳嗦了一声,“可是那到底——到底是谁呢?你说——说过某人,那肯定只有……”她拧着手,瞟了眼 Sans,“某——某人。” Sans 眨眼,意识到了什么,“老弟?”担忧和受伤的情绪,慢慢爬满他的全身,“这是真的吗?”他从门后走出来,但是 Undyne 的长矛挡住了他的路,“为什么你从没对我说过?” Papyrus 无法跟他对视。他无法正视任何一人。“不是 Sans。” “不是 Sans,这算什么回答,”Undyne 低吼,他怒视 Papyrus,眼睛几乎冒火,“到底是谁?给我个名字,Papyrus。我想要一个名字。” 三个人都盯着他。 Papyrus 张了张嘴,但是没发出声音。 只有一个名字。 但他不能说。 Undyne 和 Alphys 都在这儿,Sans 在这儿。他们都暴露在这里,周围还有那么多围观的怪物们,他们不值得…… 这一定是一场噩梦。 Undyne 盯着他,嘴唇变成一条线,“你做不出来,是不是?因为没有其他人了,是不是?你没办法去诬陷其他无辜的人,因为你是你。” Papyrus 摇摇头,后退一步,“不,不,这不是为何——” “Papyrus,”Sans 用嘶哑的嗓音低语,“弟弟,拜托……说真话吧。” Undyne 轻蔑地从鼻子出气,“够了。事实上,”她抓住 Sans 的胳膊,“我不想打嘴炮了。” 当她把 Sans 拽出门的时候,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彻底的喧闹。 Sans 被扯得失去了平衡,叫出了声,他现在还直立着全凭 Undyne 牢牢攥着他的胳膊。他挣扎着想挣脱,地上的雪被踢得到处都是,“放开我!” 他声音的恐慌夺走了 Papyrus 脑中任何残存的理智,某种原始的愤怒产物被召唤出来,它就在那儿了,随时待命。但是 Papyrus 强制压它下去,拳头攥到发疼。 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更加糟糕。 “Undyne,住手!” 她再一次无视了他。 “雪镇 Sans,你被逮捕了。”Undyne 冷酷地说,“罪名是家庭暴力,袭击守卫,威胁守卫,拒捕,以及故意妨碍罪。” Sans 怒视着她,目瞪口呆,“你不是认真的吧!”他看向 Papyrus,“Papyrus,说话啊!” 他能说什么呢?他能做什么?Papyrus 彻底僵住了。 Undyne 将注意力转回他,从一种最坏的角度理解了他的僵硬,“别怕,Papyrus,”她说,“我向你保证。” “Papyrus……?”Sans 停止挣扎,身体逐渐变得瘫软,“为什么你……?”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仿佛 Papyrus 会来把他拉到安全的地方。 “对不起,”Papyrus 哽咽不止。他怎么能眼睁睁旁观?为什么自己不去阻止?为什么自己无法思考? Undyne 走向棚屋。Sans 被扯得跌跌撞撞,不再抵抗。Undyne 开门时,他最后回头看了眼 Papyrus,失魂落魄,心如死灰。 他让自己被推进屋里,Undyne 紧随其后。 过了一会儿,Papyrus 呆呆看着他的各种工具被扔出了门,三三两两落在雪地上,然后 Undyne 清理了所有东西,把 Sans 推进去,然后怒视着自己手上的门把手。 “什么白痴会把锁装在后面?”她喃喃着,从屋子边扛起一块巨石然后挡住门口。石头落地时砸出一声巨响。 她的任务结束了。Undyne 走到 Papyrus 身边,把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 她端详了他一会儿,皱眉,若有所思。她回头看了一下 Alphys,她仍然躲在前门处。Undyne 侧了一下脖子,示意她过来。 “我需要和镇里其他守卫谈话。”Alphys 过来后,Undyne 开口,“Alphys,你能不能看着他?如果你做不到,我会让他跟着我,我会让狗守卫之一看着他。” Alphys 点头,“我——我能做到。”她握住 Papyrus 的一只手,紧紧捏住。 他没有回握。他的注意力仍然在棚屋那边。那里静悄悄的。 Undyne 进入他的视野,“嘿,”她说,“我知道这一切很艰难。我很抱歉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你让我们也别无选择。”她愁容满面,“老实说,我……我很受伤,你没那么信任我,也没来找我解决这事儿,难道你觉得我就会直接暴走杀了他之类的?我又不是个恶棍。” Papyrus 凝视着她,但是目光穿过了她,没在听。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站在身体后面,几寸远的地方,漂浮着。 “我出于爱意才这么说,Paps,”Undyne 继续说着,眉头更深了,“如果在我离开之后,你让 Alphys 为难,或者试图拔掉什么,我会将你保护性拘留,明白了吗?明白了就点点头。” Papyrus 茫茫然点头,依然没有在听。 “好了。”Undyne 叹气,她尴尬地拍了下 Alphys 的背,“如果需要我就给我电话,好吗?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野。” Alphys 点头,“我——我明白了。” Undyne 挤开人群离开了。Papyrus 能听到她在朝大家低吼,拒绝提问,并且把大伙儿赶回家去。 留他和 Alphys 肩并肩站在自家门口。 Papyrus 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一片茫然,盯着虚空的一点。可能有五分钟,或者一小时。最后,胳膊上有人拖拽让他醒了过来,回到现实。 他抽出自己的手,Alphys 没有阻挡。 “呃……你想让我帮忙把工——工具捡回去吗?”Alphys 朝棚屋前的工具点点头,“如果留在这儿可能会生锈,我觉得我——我看到了一个非——非常贵的机械钻还有……” Papyrus 摇头,“我不在乎。” “噢。好——好吧。呃。这里……这里挺冷的。”Alphys 说着,尾巴绕住自己的腿,“你——你想进去吗?我可以给你泡茶,或者……?” 屋子里是温暖明亮,且正常的。而 Sans 被关在棚屋里,像一只动物。像人类。

“不。”Papyrus 看着她在雪地里哆嗦着,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她没穿鞋,而且她的实验外套下的衣服很单薄,这本来是适应 Hotland 天气的衣服。 “你可以进屋,如果你冷的话。”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 Papyrus 耸肩。

她把袍子裹紧一点,叹气。她站得离他近了一点,试图躲避逐渐凛烈的大风,但是也没啥帮助。他们在寂静里站了几十分钟,Alphys 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又被风带走。 “这……这是在是太糟了。”Alphys 看着他,露出一个可悲的微笑,“我很抱歉这一切都如此——如此——痛苦。我本来希望 Undyne 可——可以更小心一点。”她的手绞住衣服,“我猜现在终于结束了,无论用哪种方式。”

“你们搞错了。”他到底重复了多少次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一开始到这儿的时候,我也这么觉得。我——我觉得肯定不是他吧,他是——是如此有趣而且……”Alphys 耸肩,“但——但是如果凶手另有其人,你肯定会说出来的。你肯定不会如此……不会就让这一切发生,如果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做。” Papyrus 驮着背,盯着棚屋,一言不发。 Alphys 继续说,“我知道这一切都很难。他仍然是——是你的兄弟。但——但是一切都会变好的,”她说着,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Undyne 和我会——会陪着你,每一个……一路上都会陪着你,我保证。” “我知道你的保证意味着什么。” Alphys 迅速低下头,“你伤了 Undyne,”她说着,含糊其辞仿佛不愿意提起,“她特别难过,我赶过去的时候——她不敢相信你故意攻击了她。”

直到现在为止 Papyrus 才猛然意识到他肯定把 Undyne 吓坏了,他的攻击。上一次她变成蓝色……结果很不好。 而且他还攻击了她的头,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好像他根本不在乎她的安危一样。 “我花了好久——好久才让她平静下来。她担——担心得要命,而且她真的特别特别自责……自责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她一直说如果——如果有什么坏事发生了,那肯定是自己的错,所以……我——我忍不住告诉了她。对不起。” “我已经知道了。”Papyrus 厉声说,他知道自己很残忍,他真的没有权利对 Alphys 生气。这整场灾难,导致了这场灾难的原因,都是他的问题。他彻彻底底失败透顶。 “你——你变得一点儿都不像你了,而且你看上去实在——实在太糟糕了。”Alphys 结巴道。 如果自己和 Undyne 一起的时候没有变得失控,如果自己在实验室可以闭嘴,如果自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魔法,如果自己可以足够聪明编出一个更好的谎言,如果自己没让 Sans 看到身上的伤痕,如果自己可以更小心…… “而且你变得有点——有点可怕了,”Alphys 满脸歉意,痛苦的表情,“你——你肯定出事了。我们不得不做点什么。呃……”她触碰她的胳膊,“我刚刚看——看到你身上出现半形成的魔法,谢谢你没有……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能阻止。我真的很不擅长使用魔法,如果不是机——机器附魔的话。” Papyrus 低头看着她担心的脸庞。 刚刚,他只差一点点就替 Flowey 省了所有麻烦,自己动手了结了所有人。 “进屋吧,暖和一下,”他的大脑出于自我防卫般拒绝了上个念头,“你的爪子都变蓝了,你肯定冻伤了。” “我——我不能——” Papyrus 叹一口气,在前门阶梯上重重坐下,“我还能去哪?”他盯着她,“我不想进屋。这应该是我们俩的家。现在这样感觉不对。” Alphys 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懊恼的声音。她看了看 Papyrus,又看了看门,在 Undyne 的命令和即将体温过低之间犹豫不决。 “进去吧,就泡杯茶的时间,”Papyrus 看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开口道,“我的房间在楼上正对着楼梯,房间里有件大衣,挂在衣橱里,可以借你穿。” 她叹气,活动冻僵的手指,“你会在这里等我回来吗?” Papyrus 看着她的眼睛,点点头。

Chapter 21(下) Alphys 一离开,Papyrus 就直线奔到棚屋前。他瞪着那块巨石,试着全力推了好几次,没用,石头太重了根本移动不了,倒不是说移动了不会有更多麻烦。 他靠着石头坐下,背对着门。 “Sans?” 没有回答。正当恐慌在他的腹部凝结时,他听到稻草的沙沙声。 “——Sans?” 没有回应。他是睡着了吗?还是说,他只是不愿意说话。Papyrus 叹气,脑袋撞到门上发出空洞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Sans 的声音如此近,他肯定就紧挨着门的另一边。 Papyrus 挺直了背,“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声嘶哑的笑从门后传来,“你让 Undyne 把我关了起来,好像之前是我殴打了你,”Sans 的语气仿佛是在述说某种单口相声的烂梗一样,“而且你觉得让大家这样想也没事?到底为什么?”他的冷静在最后一个音上破碎了。 “对不起。”他没办法冒险说出真相。即使现在也不行。 “你和 Alphys 说的话是真的吗?”Sans 轻柔地问。 Papyrus 咬紧牙关,“不是,”他从牙缝挤出话来,“不是真的。” Sans 沉默了一分钟,移动身体的时候木头在骨骼上留下了擦伤。“Papyrus,”他轻轻问,声音低沉,“我到底做了什么?” 难道他以为这是自己对某事的报复?Papyrus 抱住自己,突然很想呕吐。“你没做任何事情。”他看着眼前散落的工具,等到早晨估计它们就全部生锈了。 “哈!”Sans 的声音仍然非常嘶哑,Papyrus 惊恐地意识到,自己记不清上次给水碗加水是什么时候了,“你是在开玩笑吗?” 他们静静坐了一会儿,隔着两寸的木板,和一段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点儿也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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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yrus 朝森林的方向大步前进,刚过桥,电话就响起来。他看到来电号码,皱眉,接通电话,“干嘛。” “你——你去哪了?” “与你无关。”Papyrus 的声音非常冷硬,“不好意思,Alphys,请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等——等等!Papyrus——” 他挂断电话。几乎是同一时间,Alphys 的电话又打了进来。Papyrus 选择无视。紧接着,短信就来了,打字速度有多快短信来得就多快。 他完全不关心任何她想说的话,她已经被卷入这个烂摊子够深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他迅速拉黑了她的电话和她的网络 ID。 刚踏入树林边缘不久,他的电话又开始响了,是 Undyne 的号码。他连接都不想接,直接拉黑,继续前行。 他已经伤害够多人了,完全无法弥补。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 随着时光流逝,他已经进入了树林深处,Papyrus 又瞟了一眼他的手机,焦虑地发现没剩多少电了。 现在他想打电话只剩一个对象……但是他不会打的。 可是老天,他必须试一试。如果不打他肯定会后悔万分。 电话响了四声,然后进入了语音邮箱,那开朗的声音实在不忍卒听——如此傻乎乎又贱兮兮的……以后还能听到这个声音恢复和以前一样的状态吗? 甚至,他还能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吗? 在听到滴声之后,Papyrus 沉默了几秒钟,直到鼓足勇气才开口,“我很抱歉,”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对不起。我……我没办法弥补。我不是故意的,你肯定讨厌我了,我觉得你应该讨厌我。” 他深吸一口气。 “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拜托,求你不要做任何事情……不要做任何愚蠢的事情。你就待在那儿,那是安全的,所以等着吧,求你了。”他在喋喋不休,这听上去根本没有道理,“Sans,对不起,你不应该被这么对待,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爱——”

手机彻底没电了。 Papyrus 盯了一会儿空白的屏幕,然后抡起手臂,用力把手机扔到远处。塑料和嫩枝撞击发出声音,它穿过较低的树杈掉进灌木丛中。尽管这样也没让自己好受多少。 体内的魔法涌起,又退潮。 他什么也做不了。

~*~

Flowey 好久都没有笑得这么用力了。白痴队长,失败博士,还有 Papyrus 那个游手好闲的哥哥,这仨联合出演的闹剧简直精彩至极。真是场彻底的闹剧啊!这些傻瓜根本不明白,就算 Flowey 亲自出现在他们的门前哼着小曲儿,他们也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Undyne 和 Alphys 懊恼不安,急着想当英雄,所以寻着蛛丝马迹找上了 Sans,就像笼子里的老鼠。

而 Papyrus 想要救场,结果却变成自己亲手陷害了自己的兄弟,真是场好戏啊!Flowey 仍然记得快乐是什么感觉,目睹这场好戏几乎隐约让他感受到了这种感觉,他都闻到了快乐的芬芳,虽然没有尝到全部。 现在他最爱的玩具已经进入树林,坐在一个圆木上,好像再也不打算站起来了。他还把手机给扔了!多有象征意义啊。 Flowey 从 Papyrus 的脚边冒出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天哪,刚刚真是太戏剧性了,哈?”没有回应。他伸长了一点茎叶——雪堆积得很深了,“你有什么打算,嗯?现在你已经到这儿了,有什么事儿?” Papyrus 把目光从地面挪开,看向对方,“没有打算。”他说着,眼眶里死气沉沉,“只是必须……必须……” “必须来见我?”Flowey 露齿而笑,“必须来找我帮忙?或者,也许,”他说,“来请求我的原谅?” 这话让对方震惊了,“你什么意思?” Papyrus 装傻装得那么真切,Flowey 几乎就快信了,好吧,这表演对他来说这也不难,不是吗? “噢,我想你非常清楚我什么意思。”Flowey 伸出一条藤蔓绕住 Papyrus 的腿,以防他逃跑。他不会跑的,但是仍然。原则问题。“你朝那个愚蠢的爬行动物多嘴了,是不是?你看上去很内疚。” Papyrus 畏缩道,“不——不是,我没有,我发誓!” 可怜的 Papyrus。一旦他失去了沉着冷静的伪装之后,又变成那个喋喋不休的老样子。“现在可不是撒谎的时候,Papyrus,”Flowey 说着,仍然笑容灿烂,“你告诉她什么了?”Papyrus 不论说了什么,那些信息肯定都很模糊不清。毕竟 Alphys 博士很可能是整个地下世界唯一一个不会把 Papyrus 当疯子的,如果 Papyrus 真的告诉了她全部真相的话。 “我……我真的没有说。”Papyrus 说着,举起手挡住自己,仿佛这样有什么用似的,“我真的没有!” Flowey 轻柔地握住 Papyrus 的手腕,将手拨开露出他的脸,“一个意外泄漏的谎仍然是一个谎,朋友。”他靠得更近。 如果不是 Flowey 的藤蔓缠住了他的手腕和腿,Papyrus 肯定会从木头上翻倒过去爬得远远的,“我没有说过任何关于你的话!”他瑟瑟发抖,“实话!只是……她问了……她问了是不是有别人牵扯进来了,”他还在喋喋不休,“我确实承认了有,但是仅此而已!没有说任何关于你的话,我保证!我……我只是必须要告诉她一点东西,不然……” Flowey 爆发出今晚的第二次大笑,把 Papyrus 吓了一跳。 “求你了,”骷髅开口,仿佛快要歇斯底里,“她保证她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以为——” “好吧,我觉得既然她都承诺了!”Flowey 努力忍住笑,“你们拉钩钩了吗?”他叽叽咕咕憋着笑,真是个白痴啊。这么一通大费周章,到头来 Papyrus 仍然这么轻信其他人。真是生来傻瓜,一辈子都是傻瓜。 这是他的致命弱点。Flowey 觉得老话说得对:你就是没办法把人从他们自身拯救出来。 他能感到 Papyrus 在他的禁锢下瑟瑟发抖。 “那我就当你说了没有吧。你知道,Papyrus,”Flowey 说,“我完全可以判你有罪,但是,”他继续说着,听到对方开始抽泣,“因为你的行为导致了我这些年见过的最好笑的事情,这一次我会对你温柔一点的。”他微笑,“下不为例。”

颤抖停止了,然而并不是因为 Papyrus 放松了下来。Flowey 能看出对方咬紧牙关,鼓足勇气。 Flowey 做了个鬼脸,“噢,拜托!你表现得好像我很喜欢伤害你一样。”他早就玩腻折磨那一套了,倒不是说 Papyrus 会记得那些重置之前的古老历史。“我不会弄坏任何东西。我只是要给你一个测试!如果你通过了,我会很高兴的,然后我们可以把你弄出的烂摊子抛到脑后啦。” Papyrus 缓缓放松下来,“你……你会放过 Alphys 吗?” “我很惊讶你这么担心她,毕竟多亏了她,你哥哥才会陷入大麻烦不是吗?”但是话说回来,Papyrus 总是这样,一旦有人对他表现出丝毫善意,他就什么都能容忍,仿佛他身上的某个部分永远都像擦鞋垫一样。“我也不能保证什么,”Flowey 说着,做出类似耸肩的样子,“这就要看她的表现了。除非她把鼻子凑到不该的地方,我可以就放她一马。”虽然这样实在是遗憾。噢,好吧!如果他不遵守自己的规则,这一轮游戏就不好玩了。 Papyrus 点头,极其渴望讨好对方,毕竟有一丝希望摆在了面前,“好的。”他说着,好像这是一桩他可以同意或者拒绝的交易似的。 Flowey 笑容明媚,“这就对了,朋友!测试内容非常简单。为什么,因为一个儿童都能做到。” “任何事情都行。”Papyrus 说。这种许诺可真是危险啊!哈。 “很好!不过我们明天再来操心这个吧,哈?你看上去累坏了。” 这倒是很新鲜。Papyrus 是 Flowey 见过的最有活力的怪物,但是今天他的玩具发条仿佛松掉了。在这一次重置里发生过好几次——Papyrus 彻底停止运转,几乎崩溃。他的凝视中不是空白无物的,现在,瞬间的恐惧解除后,就连四肢也瘫软无力。不论震惊到底留下了什么,Papyrus 此刻就那么虚浮着,平静,沉寂,一动不动。 有趣。Flowey 怀疑这种精神状态会持续多久,会不会让他更容易接受明天的任务呢。那可不就好极了?毕竟之前的重置中从未完成过如此壮举…… 不过明天再说吧。当下,此时此刻仍然自有着迷之处。 Flowey 伸展出一部分藤蔓来到空地,用一些粗藤缠住 Papyrus 的肩膀和腰,让骷髅靠近自己的主茎。Papyrus 让自己被其操纵,没有抵抗。Flowey 不知道他是太累了不想动还是他此刻确实想要 Flowey 的触碰,Flowey 也不在乎。 Papyrus 将一只手放在腰上的藤蔓上。不是抓,也不是拉扯,只是确认藤蔓在那儿。Flowey 感觉到内心轻轻涌起一股满意的暖流,虽然不是很强烈,但是还算满意,不管怎样。 “好了,好了,”Flowey 安慰着,将头靠在 Papyrus 的头骨上面,模仿自己的妈妈曾经的动作,她会在自己做噩梦或者膝盖摔破皮之后这样拥抱自己。 “我该做什么?”Papyrus 轻声问,几乎是一声呢喃。 Flowey 笑了,“关于什么,朋友?”为什么自己不早点尝试这种玩法呢?Papyrus 对爱意和安慰的反应多强烈啊,Flowey 稍微缅怀了一下自己之前花了那么多额外功夫。噢,好吧,自己会记住母亲的技巧的,以后用得着。 “关于 Undyne,还有……Sans。” 满足感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噢。”Papyrus 无法看见他酸的表情,所以他也没打算隐藏,“好吧,朋友,”他的声音变得甜腻, “我觉得你无能为力。Undyne 不太聪明,现在她已经下定决心要逮捕你哥哥,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个。” Papyrus 叹气,沉重的声音从空洞的身体中传出。 “真的就这么可怕吗?”Flowey 的藤蔓轻轻收紧了一下,几乎就算一个拥抱。“我们需要变得更小心一点,当然了,不过没人会问多余的问题!谜题解开了,就像 Undyne 和 Alphys 博士说的那样,这套说辞会传遍整个地下世界,只是稍微关心你的群众那里都能听说这个故事。他们会很安全的。”他笑起来,用一片叶子掩住嘴,“我猜你兄弟毕竟也不是那么没用。” 一声轻微的抽泣从咬紧的牙关中漏出,Papyrus 收紧了拳头。 Flowey 伸出一根藤蔓握住 Papyrus 的手,发出嘘声,“噢,Papyrus,没事儿了。我保证他会没事的。他的生活已经毁了——他之前本来也就没有什么生活可言,不是吗?如果现在大伙儿都开始讨厌他了,反正这家伙往日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他也并没有牺牲什么,你仔细想想看。” 老天,真是搞笑。太傻逼了!Sans 根本就没为自己辩解,直到最后。 噢,啵吼吼,我是个垃圾,我兄弟不喜欢我,还不如直接放弃算了…… 哈!真遗憾。谁会在意这种一无是处的傻逼啊? 仿佛是在回应自己脑内的问题,Papyrus 开始哭泣——他肯定是憋了很久——直接从完全没有动静变成了极度痛苦的嚎啕。Flowey 好奇地把他拉得更近,而 Papyrus 伸开胳膊拥住 Flowey 的主茎,把脸埋进去,嚎啕不止。响亮的,充满痛苦的抽泣让他摇摇晃晃,足以使盔甲吱嘎作响。Flowey 能感觉眼泪落到茎叶上,凝结成霜,冻住了。 几分钟后,他哭到开始打嗝。 Flowey 憋住窃喜,用一种他觉得应该是安慰的方式,拿鼻子爱抚 Papyrus 的头,“嘘,”他说,花了一秒钟控制自己,然后开始彻底笑出声,“我保证皇家护卫会公平待他的,不是吗?Undyne 向来都非常自律,平静,讲道理。”他靠在 Papyrus 的头骨上微笑,“而且城堡地下的地牢非常好,那儿非常干净,干燥,温暖。还有小床睡觉,几乎每天都会有守卫来送饭哦!你兄弟肯定会非常自在舒适的。他可以整天睡觉,闲着发呆,再也不会有人过来朝他大喊大叫了。” Flowey 不知道骷髅的身体是否有极限,但是 Papyrus 居然还能哭得更厉害了。 “哭到这程度你会让自己生病的,朋友。”Flowey 将藤蔓缠住他心爱的玩具,以示额外的安慰,同时让 Papyrus 的胳膊保持在原地。他的藤蔓有点缠到一起了,不过为达成某种拥抱,这也是值得的。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了,久到这个动作本身重新勾起了些许兴趣。 不提那些烦心事的话,这种状态挺好的,不知为何。Papyrus 现在处于绝望的激动边缘,紧紧抱着 Flowey 仿佛命悬于此。上气不接下气的嚎啕大哭,本不应该是硬汉守卫的做派,但,不知为何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人嫌。相反,这感觉相当……特别。令人满足。仿佛他赢得了其他白痴输掉的奖品。 Flowey 让 Papyrus 尽情哭泣,抱着他,仿佛胜利者一般。他甚至都没有不耐烦,Papyrus 花了几乎一小时才停下来。 奇怪。有意思。 当抽噎变成轻声流泪之后,Flowey 嘲弄地叹气,“你真是把一切搅得一团糟,不是吗?”他无视 Papr 有全身发抖,“也许你从现在开始可以乖乖的了,哈?” 抵着茎叶的躯体做出了些微的移动,可能是点头,也可能不是。无所谓了。 “但是一切都会变好的,”Flowey 说着,收紧了一点拥抱,“你明天会补偿我的,然后,一旦你准备好了,你可以回家然后继续工作。” Papyrus 的指甲嵌入了 Flowey 的茎叶中,“我不在乎了,”他的声音嘶哑。 “你在乎的,”Flowey 笑起来,“怎么,你想在树林里和我永远生活下去吗?你真的想扔掉我们取得的那些进步吗?没人喜欢半途而废的家伙,朋友。” Papyrus 叹气,松开手,他的胳膊仍然处于原处,藤蔓牵制着他。 很好。倒不是说 Papyrus 的观点有什么重要,但是 Flowey 很欣赏这种顺从。“某天你会回看这一切然后发现这都是值得的,你会感谢我,”他轻声安慰,“你是我的最爱。在所有怪物中,我最爱你。只要你听我的,我会让你一往无前,Papyrus,你永远都有我在身边。” Papyrus 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Flowey 才发现他睡着了。Flowey 小心地移动,不惊醒他的前提下将他重新摆成一个更舒服点的姿势,让盔甲不要卡在中间。 Flowey 不需要睡眠,但是他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他用一根松松的藤条轻抚他最爱的玩具,然后回想今天的事情,思考下一步怎么做。 他很清楚 Papyrus 的鲁莽行为会把这次重置的时间大大缩短,尽管这场好戏挺有趣的,但也同时将 Papyrus 推向忍耐的边缘,同时也会吸引到那些不该有的视线,让他站到了负面的那一边——他现在是个受害者了,这样会让他的守卫生涯的进展大幅度减缓。哪门子守卫不能自家弱鸡的兄弟手里保护好自己?有谁会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守卫身上? 噢,好吧。现在也无济于事,毕竟木已成舟。如果事情变得最糟糕,他总是能重置的。毕竟,什么时候他能一次就达成所有目标呢?从未有过。 这样会很烦人,确实。重新回到一无所知的软弱的 Papyrus 身边然后重新开始一切训练,实在是不怎么吸引人。他思忖这次他们能去往哪里,反正现在他肯定没法见到 Papyrus 取代 Undyne 成为队长了,更别提其他事情。这一次肯定没戏。

Flowey 叹气。有得必有失。这次重置变成了一次失败的尝试,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尽管漫无目的的游戏很稀有,但是如果不试试看发展下去实在是可惜了。 他反正有的是时间。 而且,这么酷的玩具比游戏本身重要多了。只要他有 Papyrus 玩,他就满足了,不论结果如何。

他会暂且尽力享受这次重置的,这样也许有点草率行事,但是为啥不呢?他的计划已经被打乱了,就算他没办法让事情重回轨道,他也不生气。毕竟有那么多有意思的新鲜事可以经历,而且可能未来还有更多。 Flowey 对即将发生什么一无所知。这感觉真是棒极了。

Chapter 22 上

Papyrus 被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吵醒。强风阵阵,雪花在空气中飞旋不止。Papyrus 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头晕目眩,木然盯着眼前的树枝来回晃动。粉末状的雪粒和颤抖的松针发出的低语几乎让他又睡了回去。 他现在只想入睡,叹息一声,试图翻个身在雪地里找到舒服的位置,结果在动腿的时候感觉使不上力气,Papyrus 低头看过去,发现自己虽然上半身背靠着木头,但下半身早已陷入齐腰的雪堆里。 他叹了口气,放在以往,他肯定会觉得烦心。但现在,生锈的盔甲和湿透的衣服已经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事情。 “早上好啊,小懒虫!” Papyrus 迅速往后撤,结果仰面栽倒,后背摔到了雪地上。Flowey 从上方靠近,Papyrus 由于过度恐慌而召唤出了一圈蓝色骨头,围在周身形成篱笆,而 Flowey 正透过骨头缝看着他。 “老天,”Flowey 露齿而笑,“我一直都在这儿呢,小蠢蛋!哈,你真是睡了好久,以你的标准而言。”他拍了拍身边的一根骨头,茎叶在接触骨头的瞬间发出嘶嘶声,“等你醒来都等得我无聊了。” Papyrus 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他是如此疲惫。哪怕现在醒来也仍然疲惫不堪。 他用僵硬沉重的手臂撑起身体,强迫自己坐起来,然后消除了所有骨头。魔法在周围消失,只在雪里留下一个闪闪发光的圆圈。 等骨头全部消失后,Flowey 靠了过来。他在卷曲的茎叶下藏了点东西。“我给你带了早餐哦,”他说着,语气很骄傲,“我希望你喜欢棒冰(nice cream)——我只能弄来这个了,在不大动干戈的前提下。” 他抻平茎叶,三块精巧的棒冰落到了 Papyrus 的腿上。 Papyrus 看着它们。它们都沾了灰尘,看起来脏脏的,有些部分压坏了,但是除此之外,它们看起来非常棒。他只希望卖棒冰的怪物当时千万别在店里。

“你是怎么弄来的?”Papyrus 伸出手指触碰包装着棒冰的蜡纸,纸上有手绘的 logo 朝他微笑着。 Flowey 撅起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又没有钱,Papyrus,”他指着自己,“就算我有钱我也没口袋放。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他眨眼,“那家伙甚至都没发现我,所以,放轻松点。” Papyrus 叹气,盯着这些偷来的棒冰。他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离家出走之后的实际问题。那些平凡乏味又琐碎的细节,比如食物,昨晚压根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现在的他,在某种程度上,仍然觉得这种事儿无关紧要。 他把食物推到一边,“我不饿。” Flowey 怒目圆睁,但仅仅一秒,又恢复原样,“别傻了,朋友!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必须保持体力。”

无论如何,Papyrus 没有一点胃口。他想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睡觉。最好无所事事睡到昏死直到雪花将自己埋葬然后……然后……没有然后了。 他离开雪镇的时候没有任何计划,只抱有一个简单的信念,那就是——其他人没有自己的存在会活的更好。而现在已经到早晨了,他仍然没有其他想法,只想远离那里。 不再有紧张,不再有后来,也不再有明天。 他一无所有了。 一无所有除了一小堆他不想要的棒冰,和 Flowey。 “Papyrus,”Flowey 说着,捡起其中一个棒冰然后放回 Papyrus 的手里,“吃吧。没必要饿着自己。”他戳了戳 Papyrus 的胳膊,催促着。

“我不想吃。” Flowey 皱眉,“我费了好大劲才给你弄过来。”他靠得更近了,声音变成了警告的锐利,“我觉得你这样很不礼貌。” “抱歉,”Papyrus 说着,烦躁地把玩着手中的食物但是没有打开包装的迹象。 Flowey 伸展开茎叶,笼罩了他,靠得极其近,紧紧盯着他。而 Papyrus 已经习惯了对方动作,连动也没动一下——只是保持目光下垂盯着地面。 这可不是 Flowey 想要的反应。 “你知道,那种伤心欲绝的行为很快就会变成老一套了。我现在在表现关心,至少你可以礼貌一点。”Flowey 抓住 Papyrus 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吃。”他说,露出獠牙,“不然我亲自把它塞进你的喉咙里。”

+++++++++++++++++++ Flowey 没有疯。除去情绪练习,他也无法体验到所谓愤怒的情感。他也绝对不是失望了。 他只是花了接近两小时专门给 Papyrus 找东西吃。 棒冰是刚好灵光乍现,他觉得,这玩意是包装好的,很干净,容易携带,而且还味道不错。Papyrus 应该要庆幸 Flowey 大费周章找些新鲜食物而不是随便翻个垃圾桶找点腐烂的玩意带过来。 Flowey 希望对方至少会有一点感激。也许甚至是一个拥抱。如果都没有,那至少,Papyrus 会把食物吃掉吧。 Papyrus 大胆地和他对视着。难道他是觉得对方在唬他吗?可爱。那咱俩就玩玩吧。 Flowey 伸出一根藤蔓缠住一个棒冰。 Papyrus 突然挣脱了控制,抢过对方手里的食物撕开包装,然后咬了一口。 他最爱的玩具正在表情阴沉地咀嚼,同时朝自己飞眼刀。 “这就好多了,”Flowey 满意了,他退后一步,看着骷髅,几乎是赞扬的神态。 一旦 Papyrus 意识到自己有多饿,就开始疯狂狼吞虎咽了。虽然这仍然不是最让人愉快的反应,但是 Flowey 决定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他不会让任何事情毁掉自己的心情。 Flowey 气定神闲地思考着,像这么直接咬下那么冰冷的东西肯定会让自己以前的牙齿发痛的。他记得以前自己会因为吃棒冰吃太快而头疼,牙齿打颤。不愉快的经历,但是知道自己无法再次体验到这是什么感觉,反而让这事儿有种古怪的魅力。 Papyrus 短暂地无视了对方,全神贯注地狼吞虎咽,他吃得非常快,不过还算整洁,这副模样看上去很有趣,考虑到他并没有咀嚼所需的嘴唇和面颊。 “这不是挺有意思吗?”Flowey 靠近 Papyrus,将撕下来的包装纸折叠成一颗纸星星。 随着时间流逝,Flowey 的每一根茎叶都变得非常灵巧,就如同手指一样。每一个折叠面都平整异常,星星的每一个角都特别完美。他在儿时花了很多时间用来折星星,所以现在不假思索就可以折出来。 技术上说,他觉得自己仍然是儿童,如果一株植物也可以称作儿童——如果 Flowey 能被称作任何东西的话。非自然形成的,没错。被诅咒的,也许。而且,非常可能,还有孤独。 昨晚让他涌起一种奇怪的,意味深长的心情。 虽然他无法感受到任何情绪,不代表 Flowey 可以一直无所事事不需要任何陪伴或者刺激。他尝试过。那还是在他的好奇心第一次转向某个麻烦的方向的时候。他发誓要远离他们,远离所有他亲爱的朋友们,直到这阴暗的念头再次袭来。 孤独一人,与世隔离,实在是一种折磨。Flowey 无法回想起自己究竟克制了多久,甚至只是为了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而开始自言自语,他揪掉自己的花瓣,咬掉自己的茎叶,只是为了提醒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还活着,哪怕是以自己鄙视的方式。 如果期望孤独能治愈自己,实在是愚蠢之极。 那种念头总是存在的,并且从悄声低语变成了咆哮和尖叫。他需要见到一些新的东西,需要互动,需要减轻这铺天盖地的乏味,这种乏味已经慢慢持续地瓦解了他,变成了体内剧烈发作的热病。 所以,出于精神上无休止的恐惧,Flowey 选择了屈服。 然后重量立刻就减轻了。 最开始的几次,他对自己感到恶心。他对每一个戏弄过的怪物道歉,甚至在砍死他们的时候。 虽然从他现在的角度来看,Flowey 完全不明白当时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他要等这么久?为什么他要让自己白白煎熬那么久仿佛永远不得超生,而同时解药如此近,如此唾手可得? 毕竟,他做什么都无所谓的。没人真的会一直受伤,或者一直死去,甚至没人会记得这一切,除了 Flowey 自己。没有人真的受伤,这让他保持理智。 直到他发现自己再也无事可做了。无聊又再次降临,慢性毒药再次渗入体内。他是孤独的,孤独地玩着自己的玩具。 玩着逐渐乏味的游戏。 生活如此不公平。

Exhibit A 仍然在做棒冰。可怜的 Papyrus。Flowey 到底占了他多少便宜?Flowey 已经跟他交过了无数次朋友,也无数次谋杀了他,无数次让他哀恸也让他孤独。 他曾经告诉过 Papyrus 谜题,和他玩游戏,也曾经折磨他直到发疯,极尽残忍侮辱之能事。 而一再的,一而再再而三的,Papyrus 总会在最后选择原谅和接受。爱。 真是疯了,疯狂无比。没有其他怪物会坚信如此虚弱无力的理想。Flowey 一直无法明白背后的机制,无论他怎么尝试都一样。他没办法找到开关。 这才是为何 Papyrus 成为他最爱的玩具的真正原因。虽然这只骷髅头脑简单,但是,他是无法被解决的。也无法被破坏。他可以提供永无止境的娱乐消遣。Papyrus 是很好的伙伴,愿意倾诉,也愿意倾听,更愿意和 Flowey 以一种只有 Flowey 的父母才愿意的方式跟他相处,同时又没有那么多负担。Flowey 如果有爱的话,肯定会爱 Papyrus 的。 退开一步,Flowey 检查了一下自己最后一个念头的方方面面。 好吧。有意思。

“这有点像野营,不是吗?”Flowey 把纸星星放在 Papyrus 的腿上,开始折另外一只。“我的兄弟和我曾经在野外野营,但是我从来都不敢待整晚,总是半途回家去了。是不是很可悲?在地下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他说着把第二颗星星放在第一颗上面,“而我却仍然害怕。” 昨天,他在野外有了同样的感受——是怀旧吗?——他的眼睛里泛起的东西。如果他曾经不是个爱哭包就好了…… Flowey 摩擦叶片。他需要在沉浸在这一时刻。这就是秘诀。他要从这一轮重置剩余的时间中尽可能挤出更多的愉悦,这样才会给他提供能量,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直到他能找到刚好正确的方式。 他捡起最后一片包装纸,瞅见内部手写的鼓励的句子:今天有锻炼吗? 哈。 “今晚我们可以生个火。”他说着,把包装纸在 Papyrus 的盔甲上展平,“年轻人经常这么做,所以没人会奇怪烟从哪里来。我知道你喜欢待在暖和的地方。” 第三个包装纸,被他折成了一个小小的易碎的心形。他把心和星星们放在了一起。 Papyrus 吃完了早餐,弯起膝盖,纸星星和心都滑落到了雪地上。他用棒冰的小棍敲打着自己的金属手套,仿佛一个节拍器发出踢踢踢的声音。 他最爱的玩具今早压根没有昨晚那么有趣。Flowey 呼了口气,将藤蔓绕住 Papyrus 的上腹部,然后把头靠在护肩甲和脖子之间的区域,“老天,Papyrus,你今儿真够沉闷的,”他说着,用鼻子蹭了蹭对方的侧脸,对方的骨头感觉很粗糙,上面都是陈旧的擦痕,“你可以给我倾诉,我是你的朋友。”

Papyrus 将脸别了过去。他把棒冰的小棍子塞回嘴里,焦躁地咬紧牙齿,盯着眼前的树。 Flowey 撤回身子,端详半晌,然后开口,“Papyrus,关于 love 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空中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Papyrus 朝 Flowey 望过来,眼神充满尖锐的质疑。

Flowey 轻笑,“现在清醒了吧?”Papyrus 表现得很奇怪——焦躁,冷漠。和昨晚的痛哭判若两人。噢,行吧。就像那颗丢失的牙齿,昨晚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可逆的。考虑到 Flowey 的计划,这点可能是阻碍,又或者变成助力——说不准。“我不是在说那种恶心兮兮的爱(love)。”他澄清道,还假装干呕了一下,“我是说 LOVE.” Papyrus 缓缓摇头,仿佛他完全不明白有啥区别。 “老天,Papyrus,你真是无知。”Flowey 嘲弄地皱眉,“你已经变强很多了,自从我们开始练习之后,不是吗?而且你的魔法也变强了。” Papyrus 瞟了他一眼,眼神充满不信任,“是的。”他静静地说。 难道这个小蠢货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点吗?可能没有。“假装出拳是没办法办到这点的。你必须货真价实地战斗。你必须要想真正去伤害对方。”Flowey 笑出声来,“这可是严厉的爱呢!” Papyrus 蜷缩成一小团,双臂盖着膝盖。他愁容满面,若有所思地盯着空气某个点。或者可能他只是想吐吧。毕竟他吃棒冰吃得太快了。

“然而,你还没有达成应有的目标,无论如何,”Flowey 说着,挥了下叶子,“我们可以做到更好。” Papyrus 紧张起来。 “不是说会很轻松,”Flowey 耸肩,“人们愤怒,或者自以为是,或者感觉受伤——那他们就会得到 LOVE,轻轻松松!但是一颗流血的心,比如你……”Flowey 夸张地叹气,“花了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你仍然远远落在后面。

Papyrus 的仁慈仿佛一种天然的疾病。即使在非常偶然的时刻,Flowey 可以逼他走向仇恨的那一面,但他也会立刻在几秒之后就回到仁慈的这一边。仿佛他是被自己的原谅的天性给强拉回来一样。 天性无法逃离。他属于一个善良的奇点。 Flowey 发现自己极其好奇。如果他有足够的时间达成一个短暂的目标,他想要知道 Papyrus 是否能被治好。 虽然他现在仍旧性格温柔,但是还算有所成效。这种进步实在艰难无比,Flowey 不会白白浪费的。他想让 Papyrus 突破自己的极限。 有什么会让他真的越界?Flowey 想知道。 Papyrus 很显然比之前更愿意使用攻击了。 那他们需要跨越的门槛到底在哪?很接近了吗?如果甜美的,愚蠢的 Papyrus 最后终于崩溃越界究竟会发生什么? 那一定会绝妙极了,Flowey 打赌。是某种崭新的,毁灭性的东西。他想看看。 他轻柔地扶着 Papyrus 站起来,确定对方不会再摔倒后才松开茎叶。“比如,Papyrus,”Flowey 尖声说,“我们去散个步怎么样?”

Chapter 22 下 尽管时间还早,Grillby’s 已经人满为患,雪镇居民几乎都聚集在这儿了。有一些是过来回答守卫的问题,其他的则是临时组成的搜救小分队,尽管大家都没有确切的计划。从这里出现的普遍的对话来看,其中很大一部分怪物只是过来八卦围观的。 “——曾经还替我看过小孩呢!我真不敢相信——” “——得知他们说的事情——” “——我总是感觉那俩哪里不对劲,如果你问的话——” 在最角落的座位里,Alphys 把头埋在手掌里,泪眼朦胧,抽噎不止,她的尾巴紧紧绕着脚踝。她已经熬了整夜,帮助 Undyne 和当地守卫把整个镇子搜了个底朝天。 他们的搜索毫无结果。实际上,还帮了倒忙,因为他们狂乱的奔波,任何能够追踪的轮胎痕迹或者气味都被扰乱了。 Papyrus 已经失踪了好几个小时了。过去的每一秒钟都会让他离这里更远。 在晚上,Alphys 借来了每一位怪物的手机,但每一次打电话过去都只会转到语音信箱。她的监视摄像头也没有拍到任何大路上的踪迹。一无所获。 一只青灰色的杯子放到了她的面前发出沉闷的响声,里面的啤酒晃出来了一点。Alphys 抬头,看到 Undyne 憔悴的脸,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她们一起静静喝酒,思索着接下来该做什么。长夜漫漫。大家都非常疲倦,而且还有 Sans 需要处理,但是他们必须得先找到 Papyrus。没人知道 Papyrus 为什么会逃走,明明他的折磨已经结束了,但是,昨晚他的表现来看,他的失踪肯定意味着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必须要尽快找到他。 门忽然被推开了,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酒吧里一下子寂静下来。 门框里的身影——衣服里还插着稻草,眼眶里的光过于明亮且狂躁。是 Sans。他正在不停颤抖,仿佛能听到浑身骨架咔咔作响。 他的目光扫遍在场的所有怪物,最后停留在 Undyne 和 Alphys 身上。 “他在哪?”

~*~ 树林里非常安静且平和。仿佛一张明信片。 Flowey 小心警觉地移动着。灌木丛中没有动静,四周静悄悄的。过去的一小时也是如此,他们确实是单独一起。自然……

耐心。尽管 Flowey 很想执行他的测试,但他发现自己还挺享受未知的一切的。会发生什么?这场重置会有什么结果?Papyrus 会通过吗?会失败吗?在今天结束的时候,Flowey 就会得到他的答案,但是暂时,他只能耐心等待。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要保持绝对的安静,Flowey 肯定会哼上小曲儿。 这里的雪地新鲜而纯净,几周甚至几个月人迹罕至,地表已经结冰。如果 Papyrus 没有身穿盔甲的话肯定能从冰面上走过去。但是现在,地表冰面破裂,他的下半身埋进了雪里。 他最爱的玩具没有让他失望。Papyrus 步履艰难地往前走,动作笨拙沉稳,一步步往前,仿佛一个上了发条的玩具士兵。他紧盯着前方,眼眶是漆黑的,面无表情。Flowey 无法看出他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还是压根什么都没想。 不管如何,这种全新的,温顺的态度,实在令人着迷。Papyrus 在大部分的重置里都像一本摊开的书。Flowey 无法猜测出他空空如也的脑袋里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但是肯定不是在和平路线中出现的那些讨人喜欢的傻乎乎的胡话了。真是棒极。 除了在吃棒冰的时候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Papyrus 这一整天都非常顺从。没有顶嘴,没有多余的问题。沉默,神秘的平静,完美的服从,这些的组合简直扣人心弦。Flowey 的希望愈发强烈了。 这一次也许能行。今天可能就是那一天了。 如果 Papyrus 通过了测试,这就不仅是成为自己小型试验的证据,而且还会成为…… 噢,见证这一切多么美妙啊!Flowey 不在乎自己是不是需要直接重置,如果他能看到…… 战栗的期待感在茎叶中流窜,第一次。 这一切都会绝妙无双。

+++++++++++++++++++++++ Papyrus 在深深的雪里艰难前行。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周围的环境,整个脑海都充斥着奇怪的空空荡荡的无动于衷。Flowey 在他身边移动,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隔一段时间就钻出地面,它一味地在冻土中穿行,轻松仿佛一条鱼游过深水。 Flowey 引导他深入树林,坚持远离大路。周围安静到只能听到轻微的冻土裂开声和他自己的脚步声。他们没有说话,倒不是 Papyrus 有什么话想讲。时不时,Flowey 会告诉他应该走这边还是那边,Papyrus 沉默地遵循指示。这比吵架容易多了。 他不奇怪,测试是必然的。他也不在乎。无论是什么都不重要。通过或者失败,对他而言,都是一样。 他强迫自己记起 Alphys 仍然处于危险中。为了她着想,他必须努力一试。 在森林深处,Flowey 轻柔地吹了声口哨,停下了,同时伸出藤蔓绕住 Papyrus 的胸甲,阻止对方继续前进。Papyrus 的目光从地面上抬起,看着 Flowey,等待指示。 “保持安静,Papyrus,”Flowey 悄声说,“现在是你的测试了。”他盯着面前的空地,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你会很棒的,别紧张。” Papyrus 耸肩。他不紧张,这一次。他实在太疲倦,太麻木了。只想赶紧完事拉倒。 “现在,别说话。”Flowey 说着,藤蔓末梢抵着 Papyrus 的嘴巴,另外一根藤蔓指着空地,“你看到那个 snowdrake 了吗?” Papyrus 遵循藤蔓的指示望过去。一个孤独的 snowdrake 正在闲逛,在雪地里做设计。他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对方是那几个发现他和 Flowey 训练场所的青少年之一。简直恍如隔世。 他点头。 “我想让你杀了她。” Papyrus 感到一阵眩晕,膝盖仿佛要软掉跪倒。Flowey 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用藤蔓支撑着他的身体。 Flowey 窃笑着,让 Papyrus 有轻微的晃动,“你刚刚是要晕倒了吗?老天,Papyrus,真是扫兴。” “什么……?”Papyrus 的头脑发昏,“你——你刚刚说什么?” “你听到了,小蠢蛋。”Flowey 笑着,露出利齿。 Snowdrake 仍然在空地玩耍,一无所知。Papyrus 甚至能隐约听到对方在哼唱着什么。

Flowey 看着那个女孩仿佛在观察某种令人不悦的昆虫。“这是你测试。去吧,然后我就会原谅你跟 Alphys 多嘴的事情,原谅你毁了一切。” 这肯定是开玩笑。Flowey 肯定是在恶作剧。“我……我不能!我做不到!”Papyrus 拧着手指,骨头互相摩擦,“我以为……你不是要让我变成一个英雄吗?我应该去保护大家,不是……不是……” Flowey 微笑,“现在,现在你必须要打碎一些鸡蛋才能做出煎蛋卷不是吗?这会让你变强的,你是不知道。”他用一根藤蔓轻抚花瓣,“我很好奇你会升一级还是两级?两级我也不惊讶。” “我不会的!”Papyrus 发出嘶声,怒视 Flowey。他在发抖,恐惧和愤怒还有魔法,全都混在一起。“我绝对不会——” “这就是为什么你总是受害者,Papyrus,”Flowey 打断了对方,“你拒绝进步。所有这些才能——你总是在浪费你的才能!” Papyrus 指着那个 snowdrake,胳膊切开空气仿佛利刃,“她是个孩子。” Flowey 转了转眼珠,“我也是。” “这不是——” “够了。”Flowey 伸出藤蔓缠住对方手腕把他拉近,“不要给我毁了这一刻,朋友。我们走了太远,你不能现在退缩。这不是,”他用力拉,贴近对方的脸,“什么大不了的。只需一击。我别无所求。” Papyrus 条件反射地后撤手臂,眼泪刺痛了他的眼眶,胸膛发紧,“我不在乎你怎样,”他说着,拼命压下恐慌和魔法,“我不会做的——我不会因为你的命令就去谋杀一个孩子。我不在乎!” Flowey 微笑,“你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会抖得那么厉害了。”他的藤蔓一路向上,包裹 Papyrus 的手臂和手肘,用力缠紧,Papyrus 呜咽了一声,Flowey 笑了,“让我这样说吧:你会去杀掉那个 snowdrake,不然我就杀掉你。此时。此刻。” Papyrus 看着 Flowey 愉快的笑容。那张脸上所有愤怒都消失了,不知为何这笑容比威胁本身更可怕。 “你在怀疑我吗?你知道我可以做什么吗,Papyrus?”Flowey 靠得更近了,贴着对方的额头,直到 Papyrus 的视野里只剩金黄的一片模糊,“你猜猜看?” 下一刻藤蔓放松了,放过了他,Papyrus 跌跌撞撞后退。

“记住,我对你很宽容了,朋友,”Flowey 说着,咧嘴露出满口利齿,“做选择吧。不要让我等太久。” 说着,他伸出藤蔓把 Papyrus 推到树林的边缘。 Papyrus 只能竭尽全力地站直身体,头晕目眩并且膝盖发软。他踉跄着走了几步,然后停住了。整整一分钟,他一只手按在一棵树干上,等待世界停止旋转。 他想要回到今天早晨,一觉醒来确定最坏的已经发生了,他一无所有了。他以为这就是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 他错得离谱。一切总是会变得更糟。 生活只会变得更糟。 幽闭恐惧症状忽然击中了他。他缓缓跪了下来,指尖在树皮上下滑,脊背仿佛被雪花压垮一般。他将空余的那只手捂住嘴,堵住自己绝望的呻吟。 无路可逃。Flowey 永远无法被满足。他总是能找到另外一样东西然后夺走它,一件接一件,摧毁它,弄脏它。永无宁日。 永无结束之期。 他想让这一切结束。这就是绝望吗——终于太过疲惫而难以继续下去了?他想要让这一切停止——这些恐惧和折磨和痛苦。如果这是生命的意义,那么他应该回到 Flowey 那里,告诉他就这么着吧。他怀疑 Flowey 在杀掉自己之后会不会放过那个女孩,但是,哪怕有一线希望。 出路很清晰了。她是无辜的。 Papyrus 试图强迫自己站起来转身,但是他的颤抖的四肢无法听命。他跪着,大口呼吸,努力不要吐出来。 他已经非常接近树林边缘了,snowdrake 如果转身肯定就能看到他。他必须做决定。 他应该……他应该…… 不。 尽管如此绝望,但 Papyrus 仍然不想死。尽管他筋疲力尽,但他仍然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只剩一个选择了。 Papyrus 站起来,深深吸进一口颤抖的呼吸,给自己鼓劲。魔法的蓝光在双手环绕,他走进空地,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入那深雪,意识到自己的盔甲正发出沙沙声。 杀,或者被杀。 他别无选择。 当他只剩几步的时候,snowdrake 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存在,转身面向他。 “噢!”这女孩理了理羽毛,“Papyrus 先生,你吓了我一跳!”她上下打量对方,眼神停留在他的手掌和脸庞。在她周围由于她的紧张而形成了冰晶,“你,呃……你没事吧?” “听着,”Papyrus 悄悄说,声音嘶哑低沉,“这片林子很危险。你需要赶紧逃跑,现在。” 她朝对方眨眼,Papyrus 开始把她往树林推,“呃……轻松点,老兄……” Papyrus 的手轻动一下,高高的骨头被召唤到他背后,随时准备向前攻击。 一个小型的魔法形成的冰刃撞到了他的胸甲上弹了回去。 Papyrus 摇头,“不要战斗,”看到面前瑟瑟发抖的 snowdrake 召唤出冰刃,他催促道,“快跑。” 为什么她还不动? ……女孩忽然盯着他后面,眼睛圆睁,充满恐惧。他不需要转身也知道为什么。冻土破裂的声音在他脑海回响,清晰得如同碎裂的骨头发出的巨响,越来越近。 没时间了。 “不要站着了!”Papyrus 大吼,召唤出炮筒,“快跑!” Papyrus 转身的刹那召唤出骨头正好挡在面前迎接了对面呼啸而来的子弹。骨头和子弹同时粉碎在半空。 他模糊地意识到 snowdrake 发出了警觉的尖叫,然后快速回消失在树林里。他把骨炮对准 Flowey,开始开火。 大炮撕扯着他的灵魂,流着魔法的血。泥土和烧焦的植物充斥了空气。 在炮火彻底消失后,一排骨头在面前升起。Papyrus 会尽力拖住 Flowey,能拖多久就多久。 他无法赢的,但是他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这就够了。

Chapter 23 上

Undyne 伸手投掷,绿色的光划出一道弧线。 Sans 抬起左手,但是在召唤出任何东西之前,绿色攻击已经起了作用,谢天谢地。 “你怎么逃出来的?”Undyne 咆哮着,大步向前。 ……或者仅仅只是跨出第一步而已。她没能前进多少,脚踩上了空气,马尾辫也向上漂浮起来。 大伙儿都心神不宁地窃窃私语,Undyne 愤怒地大吼起来。 温度上窜了好几度。火星劈啪的声音轻柔的传遍整个房间。阴影攒动,Alphys 眼角瞟到了动静。是酒吧招待。他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现在正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表情平静而权威。 坐在高脚凳上的一只鸟类般的女士清了清喉咙,“呃,Grillby 说不许打架。” 群众都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是来打架的。”Sans 说着,尽管他仍然控制着 Undyne 刚好漂浮在地板的上空。他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等待是否有其他怪物贸然靠近。 没有一个怪物敢动一下。 “那你要怎样?”Undyne 厉声道。她无用地蹬腿,挣扎着想回到地面,虽然脚趾刚好维持在距离地板一寸的地方,但是她就是没法触碰到地面。“见鬼了,你到底怎么移开那么巨大的石头的?” Sans 无视了她,眼神落到了 Alphys 身上,Alphys 朝他虚弱地挥了挥手。 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为什么 Sans 会出现在这里?他明明已经成功逃离棚屋,结果却自投罗网回到整个雪镇所有的步兵和守卫这里,还当着半个雪镇的面。 不是第一次了,事情总有哪里不对劲。 “Al,”他说着,轻轻斜了一下头,这是目前最常做的动作,“从我的左边口袋里拿出手机,然后递给 Undyne 队长。拜托。”他后面加上一句,当发现她并没有立即行动的时候。 Alphys 走出座位慢慢靠近的时候,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她有些畏畏缩缩,战战兢兢地从 Sans 的口袋掏出手机,然后把手机交给 Undyne, “听听最新的语音信箱,”Sans 说。 Undyne 笨拙地戳着手机按键。 Sans 显然不擅长清除自己的语音信箱,同时也不擅长接电话。花了几分钟,Undyne 才找到最新的那条信息。她开始听的时候嘴上还骂骂咧咧的,随着听的内容的深入,她脸上的愤怒逐渐变成了疑惑的愁容。她又重新播放那条语音。听完第二遍之后,Undyne 把手机塞回了 Alphys 的手里,“我不明白,”她说。 Alphys 也把手机贴到了耳朵上开始听。

虽然信号很差,但是 Alphys 可以听清每个字。她的眉头越来越紧。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办法弥补。我不是故意的,你肯定讨厌我了,我觉得你应该讨厌我。” “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拜托,求你不要做任何事情……不要做任何愚蠢的事情。你就待在那儿,那是安全的,所以等着吧,求你了。Sans,对不起,你不应该被这么对待,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爱——”

Undyne 咬紧嘴唇,“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Alphys 抬头,发现 Sans 正在看着她,安静恳求着。 她放下电话,胃里好像结冰了,“那……不是你。” “什么?”Undyne 站直了,虽然参照底下的地板而言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笔直,“那还有谁?你也在场——Papyrus 默认了,他任由我把 Sans 关起来了。” Alphys 看了看 Undyne,又看了看电话,语音信息的时间戳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前了。“我知道,但——但是这条信息只能这样理解了,不然讲不通。”她咬住嘴唇,“——他——他坚持凶手不是 Sans。” Undyne 哂笑,怀疑的神情一闪而过,“Paps 这好几周都在撒谎。他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哥哥。” “他确实在保护我,”Sans 说,“但是不是为了从你手上保护我。”他晃动了一下,试图抵抗绿色攻击的效果,“听着,傻瓜,就算我再不喜欢这种指控,你的意图我也是明白的。你现在不需要告诉我他具体在哪,只要告诉他安全就好。” 皱眉,Undyne 张开嘴,最后只能又闭上。 “我——我们……不知道他在哪,”Alphys 向前一步,“没人看到他,自从昨晚开始。” Sans 眼睛里的光熄灭了一会儿,“妈的。”他嘶嘶低语。 Undyne 也压低了嗓音咒骂了一句,“可是我问过他了!他不愿意说出那个名字!” “对……”Sans 的音量渐渐消失,仿佛思索只是浪费精力。 如果他们抓错了人,那就等于 Papyrus 失踪了,而其他伤害他的人还在逍遥法外。这不是 Alphys 乐意看到的推论。“我们……我们找遍了镇上所有地方,”她说。 Sans 摇头,“他不会在镇里,去搜树林。” “如果你在搞什么花招,”Undyne 伸出一根手指指着 Sans 的方向,“我会在去 New Home 的路上一直踢你屁股的。” 然后她扭头看向群众中心神不宁站着的守卫们,“好了,我们还有很多地方要搜,所以,精神点儿!”

回应她的声音响亮整齐。 “你最好是待在我能看到的——” Undyne 转头,结果正好看到 Sans 的蓝色夹克消失在门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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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击。” Flowey 用一根烧焦的藤蔓压制住 Papyrus。他翠绿的身体水分充盈,虽然没办法真的燃烧起来,但是那些生猛的魔法仍然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支离破碎的藤蔓四散在空地中,他的主茎也严重受损,让他走路时失去平衡,摇摇晃晃。 如果 Papyrus 没有这么快就筋疲力尽,Flowey 可能真的会摊上麻烦,从隐喻的层面来说。 “你知道,”Flowey 说着,看着 Papyrus 徒劳抓挠自己的藤蔓,“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总是让我感觉惊奇。” 在 Papyrus 的金属手套下,那些熏成黑色的植物表皮被生生剥掉,仿佛弯曲的缎带。Flowey 没管对方的动作,只是放松藤蔓,然后抬高。倒不是他真的感觉到疼痛,但是没有新的伤口的情况下会愈合得更快一点。另外,Papyrus 现在那副颤抖不止的样子,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更别提其他事情了。 尽管歇斯底里的魔法爆发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Flowey 看着 Papyrus 的脸上那种动物般的恐怖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不接。Papyrus 四肢颤抖,撑起身体,跪在雪地中。这就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他抱紧双臂仿佛一滩烂泥。 Papyrus 花了巨大的力气才抬起头来看向 Flowey 的眼睛,“只是……”他的呼吸颤抖,“赶紧结束吧。” 尽管眼眶黯淡,Papyrus 的眼睛仍然闪烁着极小的光。他回望着 Flowey 的凝视,筋疲力尽,浑身颤抖,但是毫无畏惧。 这不是 Flowey 此刻需要的顺从态度,虽然这样也挺酷的。Flowey 宠溺地微笑了。这勇敢又愚蠢的白痴。 “现在,Papyrus,”Flowey 说着,把脸的角度放低,“没人喜欢半途而废。你不是在一分钟前还想杀了我吗?” 镇静的假象缓缓破裂了,Papyrus 垂着头,Flowey 可以看到他的肩膀收紧。 一根细弱的,没那么伤痕累累的藤蔓,缠绕上 Papyrus 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这就是为什么你做不到,”Flowey 轻柔地说着,抹掉 Papyrus 的眼泪,“我是个很糟糕的选择,结果你第一次杀人就选了我,朋友,你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我没有……” “嘘……”Flowey 安慰道,“我知道。这是你迈出的很大的一步。”他轻抚自己剩余的花瓣,表现出思索的样子,“也许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动力让你克服自己小小的犹豫。但是,首先,”他说,“我们需要解决你刚刚做的事情。你刚才做什么了,Papyrus?” Papyrus 怒视对方,拳头压在已经解冻的地面上,然而断续的抽噎声减轻了此刻的效果。 Flowey 耸肩,仍然追问着只剩修辞意义的问题,“你知道,我对你攻击我这件事情一点儿都不生气,所以,排除这一件事还剩什么呀?是你拒绝了我。”他笑出声,“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拒绝我。今天真的不是让我失望的好时机。” Papyrus 无言地抬起他的右手。 “真坚强呢!”Flowey 笑出声,一根藤蔓缠绕住对方献上的胳膊,“干得好,朋友!你没有哭!很好。” Papyrus 跪着动了一下,给自己鼓劲。他以为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Flowey 笑了,“好样的,Papyrus,”他弯曲藤蔓,这次的惩罚肯定会让对方印象深刻。 他会确保这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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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yrus 并没有在听。 呼气,屏住呼吸。 吐息,然后屏住呼吸。 再来一次。 又来一次。 会很疼,但是他能抗过去,他之前就经历过了。 虽然很疼,但是他会活着,她也是。所以这些都是值得的。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右手感觉到了冰凉的空气。 Flowey 扔掉了他的金属手套,朝他眨眼。一根伤痕累累的藤蔓钻进他的手骨间隙然后缠绕他的拇指,轻柔地抚摸着。Papyrus 收紧他的手指,骨头指节抵着入侵的藤蔓,动作非常难受。 “你的魔法会乖乖听话吗,或者,我们又要去找丢到雪地里的关节了?” Papyrus 摇头,看向别处。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对方可能会彻底粉碎自己的手,他完全不敢去想这种可能性。Papyrus 叹一口气,盯着脚下弄脏的雪。这种脱节的刻意让自己灵魂出窍的感觉已经让自己很熟悉了,他也非常乐意如此。 手骨被突然用力地碾碎时,Papyrus 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有眩晕。他吸进一口凉气,铺天盖地的震惊和出窍的思绪减缓了自己的剧痛,只是一跳跳的疼,他努力忍住不去看自己残肢,意志坚决地看着地面,企图在雪地里找出荒谬的花纹来。 很痛,但是最糟糕的已经过去了。Papyrus 深呼吸,然后放松下来,仔细保持那只手一动不动。 “哇,Papyrus,”Flowey 说着,在治疗对方的时候抓紧骨头,“真不赖,一声不吭!” 好了。已经结束了。

Papyrus 把身体重量压在了膝盖上,用自己空余的那只手抹了把脸。安心的感觉重新回来了。 但是,这种安心又迅速消退下去——当他意识到 Flowey 完全没有放走他的意思。 “哈,感觉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已经是小菜一碟了。”Flowey 的声音里泛出一种危险异常的好奇,“是不是?” Papyrus 抬头,看到 Flowey 仔细端详着他,仿佛他是某种设计好的谜题。Papyrus 用力试图扯下仍然缠绕在他手骨上的藤蔓。 “不。”他嘶哑地说。 不,不,不…… Flowey 的笑容是坦白的嘲弄,“你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吗?”他弯曲藤蔓将抓住的手骨拧到一起,“还是说你又在对我说不了?” 一阵剧烈的疼痛和恶心感升起堵住 Papyrus 的喉咙。越来越不妙了,他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Papyrus 晃动身体,用手支撑起身体,摇头,狂乱摇头,“不……!” “你没有表达清楚,朋友。” 手指痉挛不已,整个手掌的骨头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拧住,Papyrus 无助地抓着空气,他渴望之前那种笼罩思绪的麻木雾气赶紧回来——Flowey 不应该惩罚他两次! 他想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说任何话都无法改变现状。 他已经身处地狱,紧张无助地等待着注定发生的事情发生。 “我也很讨厌这样做,Papyrus,”Flowey 说着,逐渐用力,直到最外面的骨头彻底裂开。 Papyrus 发出尖叫。野生凶猛的逃生本能爆发,他努力挣脱向后撤,脚后跟在雪地里刨出坑和泥土。白色的炽热的剧痛像长矛般割裂他的胳膊,手掌第二次裂开时,他几乎祈祷自己的手腕干脆一起断掉好了。这样至少他能自由。“住手!”他哀求,“住手,求你了!”

他的魔法涌了出来,但是如此虚弱,不成型。 他已经在刚刚的战斗中花光了所有力气。现在他什么也不剩了,没办法防卫。仅仅是尝试防御就让他的头脑发昏,颤抖不止。 Flowey 摇头,遗憾的叹气,“我不会停下的,除非你吸取了教训。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Papyrus。你应该记得,如果你没通过测试会发生什么吧?难道 Alphys 不值得你再努力一小下吗?” 抓住 Papyrus 的下巴,Flowey 强迫他看着那根细长的藤蔓缓缓爬过他残破的手掌,然后彻底铰紧。亲眼看到这一切发生比感觉发生要糟糕一万倍,但是 Papyrus 无法移开视线。连接在骨头上的手指已经彻底被压坏了,正在无自觉地抽搐着。他的手以一种厌恶的方式扭到一起,第三块骨头在压力下彻底弯折,他盯着那里,有种病态的狂热,眼睁睁看着一根细小的裂缝从骨头的中轴攀爬上来。 脑袋中全是嘈杂的声音。是自己吗?是自己在说话,哀求,尖叫吗?他无法辨认。他只是看着那道裂缝逐渐延展开,感觉 Flowey 慢慢地压迫骨头到达极限。 骨头断裂的声音被自己嘶哑的尖叫盖过去了。在疼痛赶上震惊之前,他只是呆呆看着自己手上的爬满的裂痕。

骨头内部是精致的蜂窝结构,有很多微小的空隙。谁会猜到这些骨头曾经看上去像那样,仿佛绑在一起的蕾丝……? 世界颠倒了,Papyrus 平躺在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摔倒了。所有的力气都抽干殆尽,他被留在那里,盯着遥远的天花板,眨眼,除了稀疏的星光,世界其他的一切都在周围扭曲旋转。 星星的旋涡,仿佛是真的一样。 骨头里塞满了镂空的蕾丝。蓬松又轻盈。他是如此轻盈,他能漂浮起来,离开地面,触摸到星星。 Papyrus 呻吟出声,他想离开,因为不安全,但同时又只想躺在那里,沉浸在几乎精神错乱般盲目的喜悦中。

一张重影的 Flowey 的脸闯入视野,一模一样的两张笑脸低头看着他。 “坚持住哦,小伙子?” 断裂。 并没有意识到 Flowey 已经再次治好了他的手掌,这全新的断裂的剧痛仿佛一把钝刀切开脑海中的迷雾。Papyrus 发出刺耳的抽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Flowey 弹了下舌头,第三次治愈了对方的骨头,一边斥责道,“你以后会感谢我的,Papyrus,”他说着,把 Papyrus 的小指头向后面弯折,折到不能再折,“你的朋友们也会感谢我的。”继续用力向下压。 小指断裂的脆响淹没在 Papyrus 的尖叫中。 “别了,求你了,”Papyrus 抽泣,残酷的剧痛冲洗掉先前所有的不屈,“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哀求无济于事。Papyrus 知道的,但是无法自制。Flowey 的回应则是第四次折断了他的手。 P 抽搐着,藤蔓用力收紧然后缠绕在断裂的骨头上,弯折,他的背已经拱起,离地,嘴张大,嘶哑的尖叫。没有语言,没有思考。整个世界,整个存在,都只剩惨白和炫目的剧痛。

然后他手上的压力放松了。 藤蔓离开的过程中再次弄疼了他,他的手臂自然垂下落到了地面上。Papyrus 蠕动身体,抽噎,干呕。 手指,断掉的没断掉的,全都本能地抽搐着。Papyrus 能感觉到手掌扭曲到不正常的形状,关节已经彻底不再是关节了。他没有看。他知道他会看到什么。 Flowey 正在说话。他也许在问问题,但是 Papyrus 无法回答,甚至无法把听到的声音组成有意义的句子。 “——通过你的测试,不是吗?”Flowey 只是面前居高临下的一抹模糊的颜色,“它会……很高兴如果你这样,说真……” 咬紧牙关,Papyrus 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盖住自己的眼眶。太过了。这一切都太过了。 “——厌恶……对你而言,Papyrus,真的。你让我没有选择。”藤蔓的末梢触碰 Papyrus 的脸,抹去眼泪,“如果你失败了,你会自我厌恶的,相信我,”Flowey 轻柔地说,“我不想让你失败。我是你的朋友,我是为你好的。”

不论 Flowey 到底是什么生物,他都绝对不会是自己的朋友。Papyrus 想要说不,但却不知道词语该怎么正确的发音。 对方肯定很接近了,因为 Flowey 正在触碰他。一根藤蔓把他的胳膊抬起,离开脸颊,Papyrus 努力聚焦到眼前金黄的轮廓上。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小傻蛋,”Flowey 说着,虽然他的脸正在平静微笑,但他的声音却是扁平单调的。 Flowey 轻柔地把坏掉的骨头放在正确的位置上,Papyrus 由于这举动带来的痛楚而呻吟。 几分钟的寂静之后,Flowey 终于治愈了他。 Papyrus 盯着天花板,直到它缓慢地停止了旋转。他专注于呼吸。他尽全力遗忘 Flowey 的存在。他发现自己在朝每一颗星星热切许愿,许愿自己不存在。 至少那个 snowdrake 逃走了。他救了她。 吸气。呼气。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Chapter 23 下 “嘿!”Undyne 终于落地了。她踉跄着,努力站稳脚跟,但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足够 Sans 逃走了,“妈的,等等!” 她蹒跚向前,呆在原地的大家也行动起来,纷纷跟上了她。 Alphys 也一起跑出门外,和大伙儿推搡着一起挤到了大路上。她攥紧 Sans 的手机护在胸前,生怕弄丢了它。

可是 Sans 已经彻底不见了。在队伍的最前面,Undyne 停在了路中央,打探四周,努力寻找对方的去向。 “怎么会?”Undyne 低吼着,把东南西北都看了个遍,马尾辫在空中飞舞不停,最后目光停在了天上,“他妈的怎么回事……?” 那对守卫在一处踩实了的雪堆前打转,“气味是从这里消失的,长官!”狗守卫中的女性说着,鼻孔翕动,努力想嗅出一丁点儿逃犯的气息。 这一切到底怎么可能?

忽然,西边的骚动吸引了 Alphys 的注意,每个怪物都在伸长脖子去看谁过来了。 一只年轻的 snowdrake 跌跌撞撞一路跑来,羽毛七零八落,伤痕累累,一身冰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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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爱的玩具躺在雪地里,四肢摊开,盯着天花板。除了胸膛有节奏的起伏和偶尔缓慢的眨眼之外,Papyrus 仿佛一具死尸。他的脸上全无表情,尽管眼眶中的光仍然亮着,但是眼神涣散,呆滞无神。灵魂出窍。 Flowey 猜测对方可能让所有烦恼也一并飘走了,仅仅一点儿。 但是,Papyrus 刚刚已经如此接近!在这么多次反复重置之后,在终于看到 Papyrus 能真的杀掉什么的希望之后,对方却在最后一秒改变了主意,真是难以忍受,仿佛一种讽刺。 这就是为什么 Flowey 必须采取一些措施强调自己的观点,一遍又一遍,他指望 Papyrus 会听话并且遵从指令。只要对方还有意识残存,他就有兴趣继续这一轮游戏,但同时他希望 Papyrus 能正常做出反应。 绝对的顺从和患了紧张症之间的界限通常模糊不清。 “现在,”Flowey 说,“我需要做点什么才能鞭策你呢,嗯?”他在烂泥里涂鸦着花朵形状,“一根胡萝卜不起作用,那一根更长的棍子怎么样?” “我不在乎。”Papyrus 嘶哑地说。他的目光仍然牢牢粘在上方。“随便你吧。我不在乎了。” 藤蔓抻直了,Flowey 静静地在心里从 20 开始倒数。没必要为此生气。一点点假装的虚张声势不代表自己的管教不起作用。 Flowey 咯咯笑起来,靠近 Papyrus,笼罩他,“相信我,朋友,你不想见到我最糟糕的样子。”他的微笑逐渐消失,“但是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更好的动力,因为你马上就要自讨苦吃了,这么说吧。” Papyrus 盯着他,表情仍然一片空白。 “也许我不会杀你。你没机会成为圣洁的殉道者了,这一次。”Flowey 看着对方的眼眶又恢复了些许生机,“就给你出个谜语吧,Papyrus,”他说着,玩弄着一根死去的藤蔓,“客观上讲,一个陌生人的生命到底有何价值?一个陌生人的性命等价于另一个陌生人的性命吗?到底等于两条命?还是三条?是不是值得牺牲一整个镇上的性命呢?” 齿轮开始转动了,现在。Papyrus 用胳膊支撑起身体,浑身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 “如果你真的诚实面对自己,说说看,一个陌生人的性命,真的等价于一个朋友的性命吗?你所拥有的所有朋友的命都是同等重要吗?平衡的点在哪呢?”Flowey 忍住一声笑,“我能给你找些草稿纸来,如果你需要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Papyrus 问着,用一种根本不想知道答案的语气。 Flowey 不禁笑出声来,“你觉得每个人都是同等重要的,每条命都很珍贵?我知道你确实相信这个,”他的笑意逐渐变得不怀好意,“但是我们都不是圣人,Papyrus,你也不是。诚实点吧。你愿意牺牲 Alphys,如果这意味着你可以双手清白。” Papyrus 坐了起来,“不!” “明明就是,”Flowey 尖声说,用一根藤蔓绕过 Papyrus 的肩膀,“这明明就是你在做的事情。你根本就没有为她考虑过半分。可怜的,不幸的 Alphys。” “不,”Papyrus 重复道,语气没那么肯定了,“我只是……”

虽然 Flowey 很久以前就已经厌倦折磨 Papyrus,但是他必须承认,玩弄这只骷髅简单的道德观仍然还有些残存的乐趣,“没事的,朋友。这只是本能罢了。有些性命就是比其他人更有价值。显然,Alphys 的命就不值得你弄脏双手,”他说着,一根藤蔓爬到 Papyrus 那只光裸的,刚刚恢复如新的手上。 只一瞬,Papyrus 就直立起来,跌撞着后撤努力想把手抽出来。Flowey 在他快摔倒之前扶了他一把。 “小心点儿,Papyrus,你会伤到自己的。”Flowey 的藤蔓抚摸着 Papyrus 的手掌上已经愈合的裂纹,Flowey 沉吟了一会儿,“你能想出任何对象值得让你动手的吗?任何人都行?肯定会有某人值得的。” 其实没必要说出名字。Flowey 知道,只有一个会让 Papyrus 抛弃自己愚蠢的原则然后迈出最后一步。 可是这太讽刺了。这人也许是最不值得的那个…… Papyrus 的魔法窜了上来,像针一样刺痛 Flowey 的藤蔓与之接触的地方。他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才能召唤出最基本的攻击,但是这种精神充满决心。 Papyrus 在对方的掌心里变得彻底僵硬起来。

“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对象,所以给你两次机会。”Flowey 微笑着,“相信我,你并不想浪费我的慷慨。想想大局,Papyrus。你所爱的那些人都指望着你来保护他们呢。” 双方在寂静中伫立。 Papyrus 只是安静流泪,充满痛苦。Flowey 放任他发泄。最好他现在就提前消化好,不论下一个遇到哪个怪物他都不用再分心了。如果他现在进入了状态,片刻后犹豫才会更少。 几秒钟就足够下定决心了。Flowey 非常肯定他们即将达成某种巨大的目标。他简直迫不及待。 “走吧,”Flowey 说道,一旦判断到对方的脾气已经发泄完,他就诱导对方行动起来,用藤蔓又推又拉,“越快发现目标,越快能完成你的测试。这样不是可以让你松一口气吗?” Papyrus 一言不发,踉跄地跟着前行,进入树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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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yrus 定在了原处,仿佛他才是长了根的那个,他呆呆盯着面前的 moldsmal,希望它赶紧逃走。而对方只是愉快地发出声音。 “你在等什么,Papyrus?”Flowey 长叹,“你站得越久,就越难下手了。赶紧开始吧。” Papyrus 调整了一下握在手里的骨头,掌心灼热得仿佛自己的魔法对这触碰满怀敌意,他无法让自己再走一步,“我不行,”他悄声说,“我做不到。” “哦,看在老天的份上,Papyrus,”Flowey 严厉地斥责,叶子沙沙响,“只不过是个 moldsmal!他们都甚至几乎没有自我意识。”他朝那个轻柔抖动的怪物指了一下,“看吧,他都甚至搞不明白我们在说啥。” “但他是活的。” 这样不对。 不论 moldsmal 会不会说话,不论他们是不是有点奇怪,这些都不重要。他们仍然是活生生的怪物。 这仍然是一桩谋杀。

Flowey 转了转眼珠,“蘑菇也是活的,朋友。如果我告诉你采蘑菇就能救你的朋友们,你肯定会照做的。”Flowey 钻到土里,又在几尺远的地方钻出来,刚好停在 moldsmal 的对侧面,“来吧!没人会想念一只愚蠢的 moldsmal。” Papyrus 深呼吸,试图减轻胳膊里流窜的战栗感觉,但是失败了,“有些人会的。”Papyrus 最近总是看到 moldsmal 成群结队出现,他们肯定很享受和同类一起。有的 Moldsmal 可能会想起这一只,会奇怪它去哪儿了。 对面的 Moldsmal 滑近了一些,摆动的样子看上去很友好,一些孢子从它头顶冒出来。 Flowey 皱眉,“我无法理解为啥你这么难。我真的想不通,”他怒视 Papyrus,后退了一步,“你确实明白,如果你不杀掉这只过分生长的霉菌(mold),你就必须要杀掉我们遇见的下一个不管什么玩意了,对不对?你真的要冒这个险——万一碰到另一个青少年了怎么办?还是说你就想放弃了?” “不——不,”Papyrus 说着,慢慢朝后移动,而 moldsmal 却没得到这个暗示。他轻轻地滑过来,甚至还碰到了他的腿,在盔甲上留了一层薄薄的粘液。 “好吧,”Flowey 说,“你肯定又要失败了。振作点啊,Papyrus。这玩意根本比不上 Alphys。或者 Undyne。”他冷笑道,“当然了,跟你哥哥比起来更是什么都不是。” 视野被泪水模糊了,Papyrus 又退了一步,后背抵上了树干,“走开!”他嘶嘶喊着,“我会伤害你的,你不明白吗?” “它不会明白的,即使是对 moldsmal 而言,这一只也真够蠢的。”Flowey 靠近了一些,抬起一根藤蔓,把 Papyrus 手中握住的骨头和他的手掌捆到一起,“我无法帮你下手,Papyrus,”他升起藤蔓和对方眼睛平齐,“它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打到它了。只要挥舞下去就行。” 然后藤蔓松开了,Flowey 仍然环绕着 Papyrus 的肩膀,满怀期望地盯着对方。 可是他做不到。他就是做不到。他不能。 Flowey 叹气,然后尖锐地吸了口气,“你就一点儿都不为 Sans 考虑是不是?那个棚屋的地板真的脏得要命。” Papyrus 咬紧牙关,攥紧了手上的骨头。他无法让自己移动。这一切都错了。他肯定能用别的办法。肯定有别的出路。 “不要为这坨烂泥哭泣了,想想你的家人吧,”Flowey 说着,靠得足够近,Papyrus 都可以感受到花瓣触碰到了自己的脸颊,“你在谋杀你的哥哥,Papyrus。如果你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你就会害死他。” 老天,帮帮他。Papyrus 眨眼忍住泪水,深呼吸。他不想这么做。 但是…… Sans。 一秒钟。只需要一秒钟。不会有任何感觉。 绝望地大叫着——Papyrus 挥舞了下去。 手里的骨头在瞬间变成了雾气,飘到了 moldsmal 头上,耗尽的魔法变成了一阵无害的淋浴。 Papyrus 跪了下去,他双手捂住脸,嚎啕起来。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能真的想……! 喷在头骨上的呼吸让他畏缩起来,“你这自私的,自以为正义的胆小鬼。”Flowey 说。 “我做不到!”Papyrus 忍住反胃,拼命吞下喉咙的肿块,仿佛他的灵魂试图抛弃自己,他也无法苛责。“我做不到,求你了!我努力过了!” 而且还真的动手了。噢,老天。 Papyrus 能够感受到 moldsmal 的软绵绵的身体正靠着他。对方发出轻轻的汩汩声,仿佛试图在安慰他。对方知道他很伤心,但是对原因全然不知。 “走开!”Papyrus 咆哮,试图用胳膊推开 moldsmal。 对方颤抖了,但是没后退,又发出了汩汩声。 “他们看到这副景象该作何感想啊?Sans 该做何感想?” “我做不到,”Papyrus 重复,大脑飞快运转,试图找个方法逃出去但是一无所获,“求你。我们没有必要做这些事情了。我们可以停下的!” Flowey 轻笑,“你怎么会觉得我想停下?” Papyrus 放下手,直直的盯着 Flowey 的眼睛,找寻着什么东西,任何东西——那个曾经的身份留下的碎片。“拜托,”他说,“如果你曾经是我的朋友,难道我们不能回到曾经的样子吗?我会原谅你的,我保证。”他牢牢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的魔法还没有恢复到可以帮助 moldsmal 的程度。 他很惊讶 Flowey 率先移开了视线,花瓣下垂遮住了他的脸。 “我不想这么做,”Papyrus 轻轻说,“我们停下好不好,拜托了,Asriel。” 拜托。 Flowey 畏缩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Papyrus 升起一丝狂野的希望,觉得自己可能成功了。 但是 Flowey 很快就从瞬间的怜悯中挣脱出来。 他重新把花瓣打开,假笑道。 “你居然试图操控我。” Papyrus 摇头,否认,“不——不,我……” “你还没有足够聪明,Papyrus,”Flowey 露出利齿,“怎么,你觉得我死去的名字会让我想起自己曾经是个好人了?” “Asriel……”Papyrus 喃喃着,其他词全部都暂时从大脑缺席。 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Asriel,”Flowey 低吟道,将一根藤蔓缠到 Papyrus 的脖子上,“凭他那点力气,无非就是个虚弱的,可悲的败类。不过到最后,也许,你也跟他一样仅此而已了。”他微笑着,温和又平静,“没事的,Papyrus。你仍然是我最喜爱的玩具,我可没办法一直对你生气。” Papyrus 跪着,被恐惧钉在原地,就像一只老鼠在巨蟒收紧禁锢之前那样。尽管有 Flowey 的话语安抚他,他仍然怀疑自己的性命估计不能以年计算了,而是以小时,分钟,甚至秒。 迟早,Flowey 的耐心会消耗殆尽。 “我就直说了吧,朋友,我压根不在乎皇家守卫了,或者人类,或者结界,或者诸如此类。你昨天毁了一切。”Flowey 耸肩,“直到现在为止,你都取悦我非常好——那你可以再为我做最后这件事,Papyrus。把它看做我的安慰奖品好了。不是杀掉一个人类,但是杀掉点其他什么,不论怎样。” Papyrus 无意识地抓挠脖子上的藤蔓,就算意识到了也没办法阻止自己,“但是为什么?”他声音打颤,“没有理由——” “理由?”Flowey 歪头,似乎真切迷惑了,“理由?理由就是,Papyrus,我真的想看到你来实行一次谋杀。我很高兴你弄脏你的手哪怕一次。这会让我愉悦。” “……就这个原因?”Papyrus 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地狱般的几个月,一直沦落到现在这地步,结果为了什么?什么都没有?“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你的愉悦?” 不可能。他经受的一切磨难,就为了这种破事? 他即将赴死……死得如此毫无意义? Flowey 窃笑着,用茎叶尖触碰对方的鼻骨,“别那样看着我,朋友!反正你也没有其他更高目标了,而且你做得非常好呢。所以,”他指了一下 moldsmal,几步之外正打量着他们,“现在,给我我想要的。” 就算杀掉另外一个怪物是为了保护其他怪物,这概念也仍然无法然人接受,而谋杀一个生命仅仅是为了满足这小孩儿残酷的一时兴起……实在是令人恶心。 下作。 Papyrus 深呼吸。他必须坚强。他还有时间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不能现在就屈服。 “不。” 他抱起了胳膊。一旦他开始尖叫,moldsmal 肯定会逃走的。 Flowey 若有所思,他用藤蔓缠绕住 Papyrus 的手臂,“你宁愿被再次惩罚?你确定?” “是的,”Papyrus 瞪着对方。他怎么会选不同的选项呢? “好吧,行嘞!”Flowey 摇晃一下,微笑变得更开了些,“记住,这是你想要的!” 子弹在空气中集结,Papyrus 的魔法立刻产生了反应,一些细细的骨头开始升起防卫自己。 但是目标并不是他。

Moldsmal 被子弹击中的那一刹浑身颤抖起来,逐渐变得僵硬。 Papyrus 看着对方发出一声最后的喘息,然后崩溃成一堆灰尘。 他无法移开视线。 “啊,你看到了吗,”Flowey 的声音充满了假装的同情,“这愚蠢的烂泥已经死了,而你的任务仍然没有完成,”他说着,露出满口利齿,“你已经浪费两次机会。没有第三次选择,Papyrus。要么是你杀掉我们接下来遇到的任何活物,要么,我就去杀掉你爱的每一个人。” Papyrus 试图召唤龙骨炮,哪怕他现在仍然太过虚弱和疲惫。他感觉自己被拽到瘫倒在地,视野扭曲,眼前充满 Flowey 嘲讽的微笑。他踉跄几步,晕头转向,仿佛像个提线木偶。 对方的微笑在视野里晃来晃去,但是,Papyrus 再一次失语,一切都太过了。 Plowey 被迫跪起,感觉右手沉入了一些温暖干燥的东西里面。 他眨眼,拼命区分雪白的雪,惨白的骨头,以及洁白的粉末。 “自从……对你来说如此重要……” 单词被过滤了,缓慢地,不稳定地一滴滴流淌。Papyrus 抬头,看着那些小小的颗粒在手心滑落。 “……难怪……最喜欢,你觉得呢?” 一阵微风穿过森林,灰尘漂浮起来。Papyrus 跪在下风口。洁白的粉末留在了眼眶和牙齿上,还留在了那些老旧的烧伤留下的痕迹上。 Papyrus 飞快转头,恶心地干呕起来。 “哇,Papyrus,”Flowey 说着,轻抚 Papyrus 的背脊,那片皮带勒紧的胸甲,“出席葬礼的时候可不能这样啊——谁把你养大的?” 手臂夹紧并不存在的胃部,Papyrus 低头看着雪地里泛着磷光的蓝色融化的几滴液体。他的魔法所剩无几了,当身体试图挤出自己体内剩余的任何东西,紧绷感变得更加强烈目眩。 另一波反胃又来了,但是他什么都没呕出来,只剩下呜咽和颤抖。 “记住这感觉。”Flowey 伸出藤蔓,擦干对方嘴边蓝色的呕吐物,“想想如果这灰尘是你真正在乎的对象那感觉该有多糟糕。” Papyrus 不想去思考那感觉,也不想去思考为了避免这一步需要做什么。大脑中的一切可能性被劈开又聚拢然后变成死路一条。没有一条路可走。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束手无策。在陷阱弹簧即将弹起前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而他却找不到任何方法逃走。 他看不到明天了——他现在非常确定。不过这种确定并没有让他想象中那样害怕。 唯一的恐惧是怎样让 Flowey 不要践行承诺。如果他能争取一点时间,如果他能恢复一点力量…… Papyrus 颤抖着站起来。 Flowey 用非常赞赏的声音说,“准备好了?事不过三,Papyrus,”他跟着对方,“我相信你!” Papyrus 无视它,边前进边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他的魔法在表面下蠢动。强迫自己忍下去。 还不到时候。他禁不起任何浪费精力。 当时机成熟,他必须准备好。他不得不准备好。 这一切必须有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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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美极了。雪花泛出黯淡的光,树杈向虚假的星星伸出去,像蜡一样的柔软的绿色松针散发的气味……Papyrus 在雪镇住了太久,以至于以为一切都理所当然。他在这片树林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为了建造和维护谜题设施以及挖陷阱之类,一切都恍如隔世,而现在,四周每一个细节都让自己着迷,令人感到一阵奇怪的安慰。仿佛在对一位老朋友进行告别。 只有这片树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会发现他,就像 Sans 之前担心的那样。 虽然 Papyrus 仍然很害怕,但是他已下定决心。尽管他是多么希望事不至此,但不得不承认 Flowey 是对的。他是多么自私,以至于将自己的信念放在所爱之人的性命之上。 他一定会保护好他们的安全。一切都会值得的。 虽然现在他的魔法还没有完全复原,但是也许再过一小时就足够了。他不想等太久,虽然不想碰到另外一个怪物,但他也同时不想过于匆忙。等候的每一分钟都在恢复精力,增加胜算。 如果他不能赢,至少他要保证 Flowey 也同样。 Flowey 跟在他身边,隔了一小段距离,也许很自信觉得 Papyrus 肯定没法逃跑。这样也不错。Papyrus 已经目睹了尝试的结果。没有更多话说了。他们各自都下了决定。 即使是现在,Papyrus 仍然不禁为这个曾经的朋友感到深深的哀伤。他很难不去原谅什么,但是如果 Asriel 不愿意尝试,如果他真的已经彻底消失了…… Papyrus 无法仅仅因为 Asriel 受了伤害就一定要让其他人受苦。他必须要做非做不可之事,为了 Undyne 和 Alphys,为了自己所有的朋友们。为了 Sans。 “老弟?” Papyrus 瞬间僵住了,脑袋里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他实在昏了头都开始出现幻觉了!自家哥哥怎么可能出现在树林里呢——他肯定是待在家里,虽然被困住了,但是相对很安全。Papyrus 转过身,试图确认雪地里只留下自己唯一的一串脚步,或者发现 Flowey 嘲笑他的失态。 不。 不。 Sans 冲过来,撞到了自己,然后变成一个强制的拥抱。“噢,谢天谢地,”他的声音颤抖,“我还以为我再也不能……我到处在找你!” “Sans,什么……?”Papyrus 目瞪口呆定在原处,并没有回抱,“怎么……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怎么找到我的?你不能来这儿!”他挣脱了对方的拥抱,试图把哥哥推走。 Sans 眨眼,泪水流下来,伸出手想够他,而 Papyrus 只是后退。 “Papyrus,没事的,”他说,“大家都出来找你了,我们会和 Undyne 汇合的,或者狗守卫们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保证。” 这一切怎么能这样? “不,你不明白,你不能在这里出现!”Papyrus 搜索着四周的树林,Flowey 去哪里了?“求你了,”他哀求道,“离开吧,赶在——” “Howdy!” Papyrus 缓缓地低头,感觉每个关节都结冰了。 就在他的靴子旁边,就在一脚就可以踩上去的距离,Flowey 仰脸朝着 Sans 微笑。 “老天,你可真是太不走运啦。”

Chapter24(之一) Papyrus 费了好大工夫才发出声音,仿佛自己身处一个噩梦——成了哑巴,无法说话也无从尖叫,好容易说出点话来,声音也是虚弱的,喘不上气,“Sans,跑。”

Sans 堪堪退了半步,“这是什么东西?”在注意到 Papyrus 的痛苦后,他的眉头深深皱起来。

“跑,”Papyrus 哀求道,声音轻如蝉翼,生怕自己声音太大可能导致的后果不堪设想——不论是什么咒语让 Flowey 到目前为止都保持原地不动,他怕自己太大声破坏了这脆弱的平衡,“跑,Sans,跑。” 那种恍惚眩晕的感觉又重新冲上脑袋,不,不,不,他现在没工夫再来一次了!他必须保持警惕,必须做好准备去做……老天啊,去做某事。任何事。

“没错,Sans,”Flowey 窃笑着回应,“跑啊!我还从没见你跑起来过。肯定很好笑,不是吗?” 而 Sans 只是往前一步,细细端详 Flowey,眼睛里的光极其专注,熠熠闪烁,“你是谁?”

虽然 Papyrus 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不过他体内的魔法已经强烈到可以再次打破控制,沸腾着,旋涡般往上涌,同时,他的身体仍然僵硬不堪,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他无法呼吸,无法冷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真的非常需要再额外休息一小时,哪怕三十分钟也好。如果他不能……? 不。不,他这次必须要赢。他不得不赢。

“我告诉过你,你会自我厌恶的,不是吗?我跟你说过了,”Flowey 无视了 Sans 的问题,转而向 Papyrus 说教道,“仍然觉得你选了正确的选项吗?”他大笑起来,“现在,你还剩最后一个机会来弥补你的自私和短视。理智点儿。”

理智根本称不上 Papyrus 的反应。所有关于魔法和可能性和最坏的情景一瞬间全部蒸发了。 恐惧和愤怒和灰尘落在手指上的记忆,迫使他瞬间转向 Flowey,全力攻击。

“……想想如果这灰尘是你真正在乎的对象那感觉该有多糟糕……”

有东西遮蔽了自己的视野,压力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压力,Papyrus 抬起手撕扯缠到脑袋上的藤蔓然后——

整个世界都破碎了。 世界破碎了。 世界破碎了。 世界——

“够了!”Sans 彻底破音了,他还不习惯嘶吼。 Flowey 放松了自己的禁锢,藤蔓滑下来像栓狗一样挂在 Papyrus 的脖子上。 Papyrus 眨眼。现在不只一个,而是三个龙骨炮包围了他们,漂浮在半空,张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发射。那轻柔的嘶嘶声可能就来自它们,或者扬起雪粒的微风。无法分辨。

Papyrus 战战兢兢地那手指触碰自己的太阳穴。没有伤痕,不知为何实在令人惊讶。他明明感觉……或者他真的感觉到了吗?不,他不会的。他很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条藤蔓刚刚几乎压碎了自己的头骨,而现在,它只是沉重地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在他身旁,Flowey 死死盯着 Sans,瞠目结舌。 “你,”Flowey 气儿都喘不顺了,“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的嘴裂开变成一个巨大的笑容,藤蔓中窜过一丝轻微的颤抖。 这感觉非常不对劲。

“噢,Sans,我真的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才是无聊透顶的那个。”Flowey 轻笑起来,非常愉悦。一连串问题如连珠炮一样。“你计数了吗?我毁了他几次?你记得吗,还是说你仅仅只能意识到?你到底是一直都这么特殊,还是刚刚突然发现的?告诉我,我要听一切。”

Chapter24(之二)

“等一下,等一下,”尽管 Sans 一言不发,Flowey 仍然喋喋不休,“我可不想被剧透呢。让我自己搞明白最好。哈,这真是解释了太多你的行为呢!”Flowey 的笑容裂开利齿,“难怪你总是这么无所事事。你知道得太多了。” “什么——”Papyrus 刚开始说话,结果那根藤蔓就迅速收紧。他能听到自己的颈部盔甲发出了捏扁的嘎吱声。如果 Flowey 真的要掐死他,这点儿盔甲根本算不上保护。他只能用一只手拽住线圈,尽己所能。 Flowey 压根就没空关注他,此刻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另一边,贪婪地盯着 Sans,“闭嘴,Papyrus。大人在讲话。” 三个龙骨炮的深处同时开始闪现出光焰,唯一可见的标志只有 Sans 的愤怒,“住手,”Sans 嘶嘶地说,“放开他。” “老天,Sans,错失良机了。你本来可以告诉我放过他的,至少。但是说真的,我们俩都知道你根本没办法做任何事情,只要他还在我手上。”Flowey 眨眨眼,“或者,你想让我再次取消杀他这件事?如果你想免费试试,只需要开口就可以了。”Flowey 的嘴唇扯得更开,暴露出更多尖牙,“他肯定快把你逼疯了吧,是不是?来吧。发泄出来。” Flowey 把 Papyrus 拎到一边,让他对准最近一个龙骨炮。 “他永远不会知道的,我也不会告密噢。没有伤害的!” 这三人在沉默中静静伫立,互相盯着对方。Papyrus 大气不敢出,既困惑又害怕。龙骨炮喉咙深处的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令人入迷,虽然他知道 Sans 肯定不会伤害自己,但是这个位置实在是太危险了。

Flowey 轻笑,“似乎咱们都在走钢丝呢,哈?多刺激啊!”他轻轻拉了下缠绕在 Papyrus 脖子上的狗绳,“你确定你真的一丝丝都不好奇吗,Sans?现在是时候来试试了,就像我说的。感觉简直是种解放。” 骨炮移开了,炮口对准了另一边。 不再被那光焰蛊惑之后,Papyrus 把注意力转到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上面。他肯定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在他被藤蔓勒紧的半秒钟里,在那破碎的感觉爆裂开的时候,他到底错过什么了?现在不是自己失控的时候。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你在背后……”Sans 死死盯着 Flowey,眼眶变得漆黑如井,“汝为何物?” Flowey 忽然大笑起来,绕在 Papyrus 的脖子上的藤蔓松开了一点。 “Papyrus 知道啊!”Flowey 敲着自己的茎叶,仍然在歇斯底里地疯狂大笑,“但是你不想自己搞明白吗,Sans?新鲜的体验多么稀有啊,不是吗?无聊透顶的日子跟地狱无异。” Sans 的脸仿佛一张扁平的面具,“我觉得现在就杀了你最好。” Flowey 再次大笑,真诚的笑容,像个孩童。他把 Papyrus 推到面前想要挡住自己,或者只是借此进一步嘲弄 Sans。 “这是其中一种可能。哇喂。”Flowey 低吟着,嘲笑道,“谁曾想懒骨头 Sans 也有暴力的一面呢?不过,你肯定是气坏了才一口气召唤出三只狗狗吧。”他指了指周围悬浮的大炮,致命,但是无用——只要 Papyrus 仍然在交战中心。“Papyrus 根本受不住任何一击,哪怕我已经尽己所能地鼓励他了。” Sans 仿佛一只笼中兽般,踱步,低吼。 “我嫉妒你,”Flowey 重新摆弄了一下 Papyrus 从而让自己能更好地观察到四周,“这种不确定性多振奋人心啊,而你此刻正在体验这种感觉。”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刚刚过去的每一分钟都感觉无比怪异和错误。Flowey 明明已经把 Sans 抓在手心了,但是他却没有发动攻击,只是在……刺激他。为什么?Sans 身上有某些东西让 Flowey 狂喜。 这让 Papyrus 内心开始产生希望,既然 Flowey 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哥哥身上,这就产生了一丁点儿可能,可以让自己得到某些优势。Sans 只需要让 Flowey 保持说话的状态,Papyrus 的魔法就有可能恢复得更多一些。他一心想着这点,祈祷着自己的魔法会有所帮助,当这场令人疑惑的对话停止的时候——它肯定会停止的。 “你可以努力打起精神一点儿,垃圾袋。我们俩是唯一能具有某种持续性的生物,是这里唯一真实的存在。你弟弟确实是个不错的玩具——是我最喜爱的,实际上。”Flowey 说着,此刻已经完全无视话语中的玩具本身,“但是一个玩伴更加重要。自从我上次做的任何事情会产生任何后果以来,究竟过了多久啊,你知道吗?没有任何事情会产生任何后果。我确定你能感同身受。” Papyrus 小心地给哥哥一个暗示的眼神。虽然无法辨认出 Sans 正在看向何处,因为他眼眶的光已经彻底熄灭了,无法知晓他是否接到了 Papyrus 的暗示。 ——拜托让他继续分心吧。 一旦 Papyrus 开始行动,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他的时机必须要算准。 他小心挪动身体,藏起自己的手,然后召唤出一个小型攻击握在手心。缓缓地,注入蓝色。

Sans 收紧手指,蓝色火焰环绕,“不要躲在我弟弟后面了,不然我会让你尝尝苦头。” “那我可期待极了,”Flowey 的茎叶抻直,变得更加高大,“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Papyrus 忍住一声咒骂。不,这不是我想做的啊……!Sans 到底想干嘛? Sans 退到侧面,转动手腕,一排骨头如利箭插向 Flowey 的茎叶。

甚至都没留下可见的伤痕。

“哇,”Flowey 睁大眼睛,“太逊了吧。就这?”一根藤蔓从地面破土而出,“我猜现在该我了吧,哈?”他试图抓住 Sans。 Sans 闪避了,藤蔓抓了一把空气。 “对一个懒骨头来说,还挺快嘛!”Flowey 重新甩出藤蔓,Sans 立刻换了个方向,从藤蔓下方避开了,让对方扑了个空。Flowey 似乎觉得这事儿十分滑稽,大笑不止,他又有几根藤蔓破土而出,玩弄般对 Sans 穷追不舍,看他躲来躲去,一次又一次。 Papyrus 看着眼前这一幕,灵魂都快堵到嗓子眼了,但是 Sans 很轻松地躲开了每一次攻击。同时,自己脖子上缠绕的藤蔓逐渐放松,垂到了肩膀,就像一根沉重的项链。Papyrus 低头看了眼藤蔓,然后视线落在 Flowey 身上,后者正饶有兴味地盯着 Sans。 Papyrus 缓慢警觉地脱离了藤蔓的控制范围。他安静地站着,等待 Flowey 注意到自己。 但是 Flowey 并没注意到。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新的对象吸引过去了。 Papyrus 悄悄接近他,盔甲发出金属摩擦的沙沙声,非常非常轻。他的攻击已经准备就绪,毕竟 Sans 没办法永远躲避下去。 仿佛这想法让他倒了大霉——Papyrus 忽然听到兄弟传来叫声。一根藤蔓缠到了 Sans 的胫骨,绊倒了他,Sans 摔倒在地,试图爬起来,结果却只能单膝跪下,抓住自己的脚踝,发出吃痛的嘶嘶声。 “老天,你可真是脆皮,”Flowey 说着,歪头看着 Sans 努力站起来但是再次疼得抓住脚踝的样子,“我可要小心一点不能太早就把你弄死了。”

Chapter 24(之三) 距离已经足够近,Papyrus 绝对不会错过目标了,他一跃而起,将攻击扎进 Flowey 的主茎中,集中精力,用蓝色攻击压制住对方。 Flowey 摔倒地面发出一声受惊的尖叫,藤蔓轰然落地。Papyrus 已经开始奔跑,几秒钟就缩短了自己和 Sans 之间的距离。他挡在了哥哥身后,一排子弹击中了他的后背,他发出吃痛的声音。 对他来说,这只是小伤,但是对 Sans,这肯定就会太过了。 Papyrus 把 Sans 背起来,然后强迫自己重新站起。 Sans,幸运的是,仍然保持着冷静。 “你没事吧?”Sans 问着,在背上趴稳,把右胳膊伸进对方肩膀处的盔甲绑带下面卡着,即使自己暂时松了手也不至于立即会被甩下去。 虽然 Sans 并不是很重,但是加上盔甲的重量,仍然让 Papyrus 很吃力。种种压力让他的背上的伤口疼得要命。“我没事,”Papyrus 说着,闪避了一根行动迟缓的藤蔓,“你呢?”让 Flowey 保持蓝色状态确实太费劲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见鬼的,踝关节裂了。” 每一次突然转向都会让 Sans 发出嘶嘶的声音,但是不论有多疼都没有影响他抓得紧紧的。 视野角落的动静吸引了 Papyrus 的注意。一根沉重的藤蔓已经蓄积了足够的动能挣脱蓝色攻击的束缚,距离实在太近了根本躲不开。于是 Papyrus 做好迎接攻击的准备,打算硬抗下去—— 世界忽然破碎了。 ——然后他踉跄着,眩晕让他感觉天旋地转。Papyrus 眨眼。他们现在不知道为何,倏忽间来到了 Flowey 的后方,距离那根藤蔓别提多远,让它彻底扑了个空。 Sans 咒骂一句,“这混账杂草!” “什么……?”Papyrus 低头看着雪地,疑惑自己是不是忘了过去几秒发生了啥。也没有脚印。怎么可能?到底怎么……? “现在先专注当下,”Sans 说着,“一会儿再吃惊。” 什么?Papyrus 扭头,看着肩膀上的 Sans,“是你做的吗?” “我们一会儿再说。” Flowey 转头看着他们,试图挣脱蓝色攻击,“把戏不错啊!”他笑出声,“你不是打算逃跑吧,Sans,那样可不属于公平竞技噢。” Sans 的回应是同时发动了三个龙骨炮,朝它开火。虽然每个都没撑过一秒。Flowey 压根就没有打算躲避,毕竟蓝色攻击还没消失,炮火从三个方向轰击了它,但是只留下了一丁点儿焦黑的痕迹在其翠绿的身体上。 “Sans,”Papyrus 说,“如果你能离开,那拜托——” Sans 只是召唤出新的大炮,再次发动攻击,迅猛的爆炸给 Papyrus 争取了更多时间。这地方到处都是松树,但是空间足够他俩活动自如,树干也可以提供一定的掩护。 “不可能。”Sans 说着,收紧了自己的手,Papyrus 跳跃避开另一根藤蔓攻击。“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们俩要一起面对这个。” 另一波子弹齐鸣。Papyrus 刚来得及升起防御墙,子弹就撞在骨头上碎裂殆尽。老天,他真的需要集中注意力了。蓝色攻击没办法在攻击上起作用,只能用在身体上。 Flowey 还没有真的尽力攻击。他还在玩耍。 “Sans,他太危险了,”Papyrus 哀求道,继续奔跑着,非常担心任何一根藤蔓从侧翼包围他们,“我无法让他再去伤害其他人了。如果你能……你能像刚刚那样做,然后去警告镇上的怪物——” “搞得好像我现在特别在乎镇上的怪物一样,”Sans 厉声道,“而且我很怀疑它会放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只是直觉。”他咬牙切齿,“这就是一直在困扰你的东西对不对?” 虽然是问句,但是 Sans 已经非常清楚答案了。 Papyrus 朝最近的藤蔓注入了蓝色攻击,“是的。” 没必要撒谎了。至少他能诚实地死去。 一些无言的,丑陋的声音从 Sans 胸腔挤出来。 “所以今天就是这混蛋的死期。”他低吼。 看到 Sans 重新把大炮攻击瞄准了自己,Flowey 大笑起来,虽然这一击确实非常猛,短暂而致盲的爆裂烤焦了他的身体侧面,但是炮火仅仅持续了一秒,“哈,即便是你的大炮也很弱嘛!到底什么……”他的尾音刚落,笑容退去,疑惑取而代之,“哈,这倒是新鲜。” Papyrus 听到 Sans 在笑。 “很弱,哈?”他的哥哥自言自语,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握姿,“好吧,”他说,“我可以保护你,老弟。嘿,我们能搞定它。” Papyrus 点点头,没时间争辩了。“我不会让任何攻击碰到你的。” “我知道。来,”Sans 说着,Papyrus 感觉到所有对自己蓝色攻击的抵抗全部消失了,“无意冒犯,但是我比你更擅长这个,老弟。” Papyrus 感激地放松了自己对蓝色攻击的控制。毕竟只是短暂压制 Flowey 所花费的精力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不论 Flowey 在考虑什么,这些念头都逐渐消退了,他的眼睛追寻着他俩,带着虐待狂般的欢欣,再次展开标志性的笑容。一根藤蔓突然缓缓从地面破土而出,Papyrus 闪避了。他背着 Sans,上重下轻,压力巨大,虽然没办法那么机警灵活,但是他有极好的理由不可大意。 自己的注意力真的快不够用了,既要躲开 Flowey 的藤蔓,防御子弹,同时又要小心别撞到树上,或者不要被大雪覆盖的灌木绊倒。不过,Flowey 比平常移动的速度慢了太多,Papyrus 已经跟他对战过太多次以至于熟知对方的习惯和行动。 Papyrus 尽力保持着自己的节奏,跟 Flowey 远距离兜圈子,绕开藤蔓,再原路折返。整个世界收紧到眼前的奔跑,闪避,跳跃,格挡,重复。时不时他别无选择只能接受攻击,但是只要没有藤蔓攻击到他的后背,他就一点都不在乎。 Sans 负责进行所有攻击,Papyrus 开始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自己在山顶批评的那个哥哥了。Sans 占尽每个空档的便宜,哪怕现在脚负伤,还被困在背上像个背包一样被带着跑,他仍然凶猛无比地攻击着。 一根藤蔓绕过一棵树然后以意料之外的角度袭击过来。Papyrus 由于身上多余的重量无法及时转向,只能任由其攻击到自己的上腹部,他痛呼一声,踉跄后退。 “老弟!你没事吧?” Papyrus 转变姿势以免后背着地摔倒,伸出右胳膊企图恢复平衡,“没事,”他咕哝,从雪地里站起来,重新开始奔跑。他已经被迫脱离了自己的防护墙,这会儿只能匆忙重新升起防护墙保护彼此。骨头屏障从冰冻的大地升起。 Sans 召唤出一波骨头攻击,瞄准防护墙的缝隙,“对不起,”他说,“我会尽量留心那些攻击的。” Flowey 倾身试图躲避,不过他的动作非常迟缓,要么是因为蓝色攻击——要么他也许只是懒得努力罢了。骨头擦着侧身呼啸而过,基本没让他太困扰。 “我没事,”Papyrus 重复,“你就专注攻击就好。”他一点儿也不怕接下攻击,那些藤蔓只不过是分心罢了。它们并不致命,让 Sans 去攻击它们只是浪费他的精力。 脚下的雪有所松动,Papyrus 停下脚步,有另一根藤蔓破土而出。他发出微弱的惊恐的声音,将自己的防卫墙移动到面前掩护后退,再次快速行动起来。

Chapter 23(之四) 在蓝色攻击的束缚下,Flowey 无比吃力。这种蓝色比往常剧烈很多,再加上地下的树根仿佛迷宫一样阻碍自己的前进,格外困难,令人烦躁。 不过,也许,让他像现在这样带着脚镣战斗才比较公平,毕竟对面的 Papyrus 也要背着一袋沉重的垃圾步履蹒跚。况且,这样也让战斗更有意思,不然就太无聊和一边倒了嘛。

Flowey 于是像猫捉老鼠一样饶有兴味地看着 Papyrus 在树林里兜圈子进进出出。他那不再一无是处的哥哥持续不断地发动奇怪间隔的攻击招式,有些攻击甚至 Flowey 都不知道从哪来的就忽然招呼到了身上。倒不是说他特别在乎。 因为 Flowey 的动作已经迟缓到根本无法躲开,所以他也就坦然接受了这些攻击。 Sans 对他而言仍然是个天大的笑话。真是太弱了!哪怕是对方的大炮,刚开火一秒就消散殆尽。湿透的薄纸都比这更强。 但是,关于他俩身上的某些东西仍然让 Flowey 感觉到某些情绪在暗涌。这实在是太令人着迷。 Flowey 轻笑着,调遣一根藤蔓奔向 Plowey 的前路。虽然他没办法足够快到能接触到他们,但是这仍然值得——看到他最爱的玩具几乎要绊倒然后火速后撤。不论 Flowey 试图干什么,Papyrus 都绝不允许任何攻击碰到 Sans 一根毫毛。 倒不是说他真的想。 不论怎样,还没到那时候呢。此时此刻,他仍然十分享受观赏他们的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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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靠近的呼啸声让 Papyrus 迅速弯腰藏到了树干后,这树干并不够宽,他调整姿势保护 Sans 免受攻击。当子弹打进树里的时候,树皮的碎片擦伤了他的脸。一些子弹落单了,击中了他的盔甲,其中有一颗射进了他的胸甲和护肩甲的缝隙间。Papyrus 抬手护住自己受伤的肩膀,后退几步,然后忽然发现自己进入了一无所有的地方。 森林整个消失了。他们正在空中掉落,但是他们却没有移动。或者,至少,没有空气在身边移动。Papyrus 环顾四周,发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辨认不出来。一切都变得如此黑暗,模糊不清,但是此处确实没有任何东西能被看见。 这里空无一物。 “好吧,所以,”Sans 说着,他的声音听起来奇怪的压抑,尽管他的嘴离 Papyrus 的头骨那么近,“我无法让咱俩都处于这个空间太久。当我们重新读档的时候,你做好准备在接触地面的那一刻迅速逃跑了吗?” “啥?” Sans 叹气,“老弟,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你实在受了太多伤。” Papyrus 否认,“我没——” “不要说你没事,”Sans 厉声说,“看,我想帮你搞定这个,但是我需要知道你能不能合作。如果你像上次瞬移时一样惊到呆住,我们肯定会血溅当场的。” 仅仅一天来说,他要消化的实在太多了。Papyrus 无助地耸肩,肩膀的痛楚爆裂开来,“你是说,”他强迫自己跟上对方的思路,毕竟自己的思绪已经逐渐飘忽到彼此周围那广大的并非绝对黑暗的空间中,“我能不能应付没有警告的情况下忽然落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没错,就是这样。” 他完全无法应对这个,但是他们在此处待得越久……Papyrus 注意到自己变得也越来越疲惫和疼痛。Sans 说的没错。 Papyrus 叹气,“值得一试。” “好吧,”Sans 安静了几秒,“准备好跑向……左边了吗?对,向左边跑。” 光芒和声音和物质全都回来了,Papyrus 的脚踩上了大地。他强迫自己跟上思路,朝左边飞奔,到了 Flowey 身后。他们现在已经彻底到达窄小空地的另一边。他能看见自己组成防护墙的骨头们逐渐消散,就在将近五十步以外——他们之前站立的地方。 ……不可能吧,不是吗?他们在那个空洞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空间里呆了有好几分钟吧,自己那些骨头应该早就消失了才对。 Papyrus 现在绝对不是惊呆了,但是他确实分散了注意力,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对。Papyrus 再次行动起来,他决定先关注当下,就像哥哥说的那样,Sans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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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群怪物站在小镇西部边缘,盯着通向树林的吊桥。那个 snowdrake 姑娘正倚靠在其中一个桥墩上休息,她很坚定地拒绝了回旅馆休息的建议。 有一串串脚印留在雪地里,消失在树林边缘处,那是搜救队在分头行动,其中一串脚印属于 Undyne。 Alphys 忽然看到一串明亮的闪光在森林上空出现,把她吓了一跳。 她推了推眼镜,揉眼,试图驱散她视野中出现的光斑。哪怕那动静距离这边好远,但是这种不寻常的亮光仍然让她目眩头晕。仿佛一个巨型闪光灯。 或者是在释放魔法。深夜,当电力使用非常低的时候,Core 释放的魔法也是与之相似的明亮,会留下一道短暂的弧光。Alphys 不知道在 Snowdin 是否也有备用的发电设备。 在光芒消散的几秒之后,有一阵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弥散开。 间歇而闪烁的光芒在远处的树林上方闪现,描绘出树尖的轮廓。 Greater Dog 卫兵发出一声轻柔的犬吠,耳朵直立向后竖起,Snowdrake 女孩也从小睡中惊醒了。Grillby 还是和平时一样神情镇定,但是他起身走到了距离吊桥更近一些的位置。 如果有需要的话,他可以在几秒间就烧断吊桥的绳子。 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

Chapter 24(之五) Papyrus 很惊讶自己如此飞快地适应了 Sans 奇怪的能力。虽然一开始的瞬移他还需要花一秒钟调整,但是他很快就习惯了保持移动的节奏。甚至有那么一两次,他发誓自己都能看到他俩穿梭在丛林中留下的残影。 必要时,Sans 会喊出一声指示或者警告,但是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沉默着并肩作战。Papyrus 需要注意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完全没精力说话或者倾听,而 Sans 正在尽全力攻击着。看似脆弱的龙骨炮步步紧逼,把 Flowey 赶进蓝色攻击范围。而 Papyrus 则把 Flowey 困在骨头攻击中,那些攻击缓缓悬浮在空气里,趁消失之前给对手留下漫长的剧痛。 雪地上,骨炮攻击留下长长的壕沟,Papyrus 在躲闪时留下的脚印表明他仍然在持续和这一株植物兜圈子。Flowey 偶尔会挣脱蓝色攻击的束缚,窜出地面,躲避攻击,但有时也仅仅只是吃下攻击,留下轻微的伤痕。 Sans 和 Papyrus 完全不需要交谈。即使没有提前警告,那些瞬移从没有真的让 Papyrus 受惊。他们的攻击交织在一起,一阵扩充另一阵。不知为何,Papyrus 总是轻易就能猜出 Sans 接下来的动作,而且似乎,他的兄弟也跟他一样,心有灵犀。 原因不明。 他们明明没有一起训练过,而且 Sans 正在使用那些 Papyrus 从没见过的攻击技巧。仿佛是一种肌肉记忆,哪怕他从来没刻意学过。 只是就这么……水到渠成。 他们正并肩作战,并且仿佛这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如果此刻他们不是在与敌人拼命的话,这绝对会变成一种快乐感觉的。Papyrus 觉得,自己可以永远和哥哥这么并肩战斗下去。 ……不管怎样,这是从理论上说。 在现实里,Papyrus 早已筋疲力尽。Sans 的动作也在逐渐变慢,攻击频率在降低,维持的时间也更短暂。Papyrus 能听到对方气喘吁吁,颤抖不止。 Flowey 看上去比实际更糟。交战开始没多久,他甚至都停下了口头讥讽,毕竟战斗需要全神贯注,完全没空说话,然而他微笑的表情恒久不变。割断的茎叶在雪地里四散开,他已经浑身焦黑,看不出半点翠绿。 但是他仍然在保持移动,持续攻击。他肥厚的,无限延长的躯体,攀行在雪地中仿佛一条喝醉的巨蟒。惨白的子弹仍然源源不绝,藤蔓像鞭子一样抽打着空气,虽然行动迟缓,但那些藤蔓在仍然在试图抓住对战的兄弟俩。有时候 Flowey 甚至能成功格挡,或者彻底躲开骨炮的轰击。 他仍然很强壮,到这份上了,两兄弟也许撑不了对方那么久。 Papyrus 一脸苦相地躲过一根藤蔓。战斗每拖长一分钟,他就需要耗费更多精力来躲避 Flowey 的攻击。 更何况,如果 Flowey 成功挣脱了蓝色,那他完全可以轻易逃走或者杀掉他们,那之前所有努力就白白浪费。 “我们就快击垮他了,”Sans 的声音焦虑嘶哑,“就现在,任何一秒。” 这样也挺好。毕竟悲观无济于事。 他们已经很接近了。Flowey 正在移动,但是挺吃力,他的攻击也很草率。 他们能搞定的。 他们不得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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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yrus 和他的垃圾袋兄弟轻快地掠过 Flowey,就像一双出离愤怒的马蜂,在藤蔓间跳来跳去,成功保持在他前头,将这场战斗的场地控制在这块被破坏的空地里。 Flowey 发现自己正跟着他们屁股后原地兜圈子。伤痕累累的树木和翻搅出的土块标志着他非凡的努力。 Sans 这鬼点子可真不赖。Papyrus 的哥哥居然一直这么谨小慎微,实在是个巨大的遗憾,不然 Flowey 可能早些发现他背后隐藏的深度了。以往的重置中,他总是很早就死掉了……但是现在,Flowey 有非常好的理由保持额外小心,各种有趣的新鲜玩法在脑袋里接二连三冒出来。 留到下一次吧!此刻,Flowey 需要集中注意力。 上次他这么拼尽全力是什么时候?他都记不清了。 当另一波来自 Sans 的奇怪的骨头攻击朝自己侧面袭来,他不禁轻笑——又一次!这把戏可真酷!就算 Flowey 真的能感觉到疼痛,他也怀疑 Sans 的攻击肯定没多疼,但是令人困惑的是,它们的确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一种缓慢的烧灼感。 虽然骨头攻击最后溶解消失了,但是伤口仍然持续变大了几秒。真是令人惊叹!谁曾想地下世界最懒的骷髅居然拥有最有效的攻击。Sans 比他弟弟的攻击造成的威力更为巨大,哪怕 Papyrus 的攻击会更激烈些。 说起 Papyrus,他也表现甚佳!破天荒头一回,他再也没犹豫或者顾忌,一心一意的决心体现在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攻击上。如果没有他哥哥趴在背上就更酷了,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 当然了,前提是如果 Flowey 还有感受的话,Papyrus 像这样全然拒绝自己而偏爱自家哥哥的行为肯定会刺痛自己的感受。尽管 Sans 非常有趣,但 Flowey 仍然不打算喜欢他,他并不欣赏这家伙破坏自己的好事。 不过话说回来!积极的结果仍然是积极的结果,就算这回是 Flowey 自己变成了攻击目标。 好容易挣脱 Papyrus 的攻击,Flowey 又踉跄着闯入了 Sans 的两个骨炮攻击范围内。新鲜的伤口再次被炮火烤焦,上茎纤维组织进一步干瘪,很快就要到达脸部了。他注意到自己所剩无几的花瓣又掉落了一些,带来一种思维出窍的烦躁。 技术上说,他应该给 Papyrus 扣分的,毕竟他有帮手,但是 Flowey 必须承认他们合作攻击非常有效。也许实在太有效了。很明显,他们即将筋疲力尽,但是自己也同样。Papyrus 和 Sans,虽然跟自己的双亲比起来,强壮的程度完全不能比,但是他们竟然可以变得如此危险,在受到正确刺激的情况下。 头一回,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赢不了。 多棒啊!不确定性,紧迫感,致命的危险……这些有多久没感受过了?太令人兴奋了。 在蓝色魔法的禁锢下,Flowey 像糖浆一样缓缓移动三根藤蔓试图赶上兄弟俩,结果只有一根藤蔓赶上了,它抓住 Papyrus 的胳膊,不过 Sans 眼疾手快迅速解决了它。Flowey 再次听到瞬移时空气发出的爆破声,转头重新定位到他们,在自己右手边。 现在追踪他们开始变得越来越容易了。

带着陌生的愉悦感,Flowey 还注意到,Papyrus 在移动胳膊的时候露出了一种痛苦的表情。他的动作有点滑稽,僵硬,而且召唤出的攻击方向也不太对。有一些骨头正好和 Sans 的骨头撞上,导致他俩的骨头攻击都互相抵消和溶解了。Flowey 笑得更开心——在出现输掉战斗的可能性的同时,又出现了一丝重新可能赢得战斗的愉快。 这实在是绝对。最佳。游戏。了。 ++++++++++++++++++++++++ 不妙。Papyrus 开始调整策略。 他的注意力要兼顾攻击,方位,调遣,Papyrus 实在没办法顾上他那只完全无用的胳膊。他烦躁不安,重新调整成防御状态。他觉得自己委实没法帮到 Sans——毕竟自己现在无法发动和他互不干扰的攻击。 老天,现在 Papyrus 实在筋疲力尽。每一步都是一场苦战。 “随时了,”Sans 催促道。他的手也打滑了,吃痛地抓紧 Papyrus 的锁骨。 妈的,为什么 Flowey 还不停止?到底他还能坚持多久? 到底他们俩还能坚持多久? 忽然,一阵蓝绿色的闪光穿过雪地。Papyrus 刹住了脚步,感觉身旁有一根旋转的长矛呼啸而过,距离如此之近他都能听到空气中的震动声,他感受到那阵风,而 Sans 在肩膀上喘气。 Papyrus 认出了那魔法的归属。 Papyrus 冒险超右边望了一眼,那是长矛的来处,接着他发出一阵混杂着欣慰和懊恼的声音——他看到了 Undyne,Dogamy 和 Dogaressa 正在穿过森林赶来。虽然他并不想让他们几个靠近 Flowey,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精力充沛,而他和 Sans 非常需要帮助。 Flowey 立刻转变攻击方向,朝来者伸出几根藤蔓。而狗夫妇守卫则不断啃咬和砍断任何试图靠近的藤蔓,忠实保护着他们的队长。 接着,Undyne 再次朝这朵花投掷长矛,没有问任何问题,她的样子看上去甚至是很高兴自己终于能有机会把对方揍出屎来。

Chapter 24(之六)

铺天盖地的长矛攻击范围过大,Sans 只能带 Papyrus 瞬移避开误伤,“她攻击时就不能试着不要插到我们嘛。”他抱怨道。 趁着这个转移对方注意力的时机,Sans 解散了自己的龙骨炮,趁机休息了一下,恢复精力,毕竟他的魔法所剩无几了。Papyrus 感觉到他的魔法在脊背上聚集,带来物理上的温暖,等待下一次攻击。 Papyrus 也同样。他停下了所有招式,只留下环绕着周遭的防御性骨头笼子,现在确实不是粗心的时候。虽然召唤自己体内剩余的魔法的感觉就像从玻璃瓶底吸出最后的奶昔渣滓,但是他还是尽己所能。 “困住他!”Papyrus 朝 Undyne 喊,希望她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可以看出 Sans 正在缓慢但很快就要失去对对方蓝色攻击的压制。Flowey 即将进入自由行动,即将从地下逃走,逃得遥不可及,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一条命换五条命,或者一整个镇上的性命。或者也许会变成二换四,或者三换三。但是它终归是会结束的,确实也必须有个了结,尽快了结。 一道绿色的弧光跨越整个空地,劈开空气,Papyrus 飞快躲开它,感觉光芒堪堪擦过。就算现在没有被蓝色攻击禁锢,估计 Flowey 也很难躲避这招。Papyrus 可以感觉 Sans 逐渐放松下来,Undyne 的攻击开始奏效,将 Flowey 冻在原地。 每一根藤蔓都变得一动不动了。 Undyne 最多只能让 Flowey 冻结几分钟。他们不能浪费任何机会。 Sans 立即召唤了一整圈龙骨炮——这么密集,Papyrus 一眼都数不过来到底多少。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它们一个接一个开火,一个新的大炮会代替另一个消失的大炮。轰击的白光让人致盲。炮火巨响是一种物理的力量,震动着空气和大地和 Papyrus 的骨头。 没必要再躲避藤蔓了,Papyrus 终于可以全神贯注地将剩余的精力投注在攻击上。虽然他仍然对龙骨炮的控制没那么娴熟,但是瞄准一个一动不动的目标还是绰绰有余。他立刻召唤出大炮——那动物的头骨就像死亡本身的形状和构成,然后开始开火。 他将剩余的所有魔法都注入炮火中,不再有所保留。 世界变得断断续续卡顿,影子断裂变成新的角度。Sans 的一圈大炮一个个消失,但仍然在不停开火。Flowey 仍然被绿色攻击禁锢在原地。 Papyrus 也始终维持开火状态。现在保持他的攻击持续下去是最重要的。他竭尽全力,大炮注入魔法,光芒变成燃烧的白色。 世界变得卡顿起来,雪花从没有融化然后重新开始融化,画面在 Papyrus 的视野中闪烁,他被震动了,但是坚持没有移动半步。 Papyrus 仍然在开火,带着即使要把自己燃烧殆尽也要让 Flowey 消失的决心。 世界再次卡带。 一圈子弹与哥哥的大炮擦身而过,就像 Flowey 知道大炮之间哪里有细小的间隔一样。 选择躲避则意味着从大炮上转移注意力,所以 Papyrus 纹丝未动。紧接着他感觉一颗子弹划伤了自己的颧骨,在骨头上留下深沟,然后剩下的子弹则连续击中了他的胸甲,他被击退了半步,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传来,有些子弹肯定穿透盔甲击中了他的骨头。 不要紧。他仍然还站着。Flowey 不会赢。 虽然 Sans 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但是在此过程中一不小心没抓稳,Papyrus 感觉他的哥哥从背上滑落下去,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痛呼。那一瞬间,Sans 的一圈大炮迅速消失了,那些用尽的魔法化作灿烂辉煌的光粒在 Flowey 周围落下,仿佛一场微型的雪崩,而 Papyrus 的龙骨炮仍然在坚持开火。 他快速扭头,感觉内心的灵魂由于恐慌而痉挛无比。 “Sans!” 他的哥哥此刻正手忙脚乱,但是仍然活着,蜷缩成一团,护住受伤的脚踝。他落下时肯定是刚好摔到这只脚上了。Papyrus 环顾一周,发现 Undyne 也被子弹射中栽倒在地,身边的狗守卫们正用斧头护卫着她。 但是她的绿色攻击的效果仍然还在继续。Flowey 仍然纹丝不动……无依无助。 在大炮的次音速嘶吼下,Papyrus 能听到 Undyne 努力的咆哮——她在试图将绿色攻击维持得更久一些。绿色明明是有时间限制制约的,但是她似乎毫不在意。 Papyrus 咬紧牙关,坚持让自己的骨炮维持开火,保持住,不许消散。他冒险瞟了一眼,发现悬浮着的头骨已经裂缝并且即将爆裂。 现在全靠他一个人了。只需要再坚持一下…… Papyrus 一边将更多魔法注入大炮,一边蹒跚前进想让自己的炮口离目标更近一些,他头昏眼花,已经彻底看不清方向,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悬浮在上方的即将分崩离析的头骨仿佛是他自己的头骨一样——他能从那双盲目的眼眶中望出去,魔法,野生狂野的魔法,涌出它和他自己。 倾尽所能。 保护。 防御。 保卫。 世界又卡带了,或者也许只是他自己头晕。现在,他浑身都疼,唯一的执念就是保持住攻击。Papyrus 的身体已经摇摇晃晃,挣扎着想保持直立和意识清醒。他的魔法从身体里迅速流失,源源不断如同水消失在下水道中。现在就算他想,他也已经无法反悔了。魔法从身上剥离,仿佛水蛭般从骨头中吸取能量。不断流失,流失,流失。 下一刻,大炮的炮口劈裂,在空中飞了出去,那低沉的鸣响升高变成了高昂的哀诉——大炮轰击耗尽最后一滴魔法的余烬之后剩余的头骨全部爆裂开来,彻底消失。 Papyrus 跪倒在地。脑袋昏沉,视野重影,在他的身体和大炮的联系中断的瞬间,他喘了一声,耗尽的魔法光粒在周身簌簌落下。 Sans 来到他身边,正说着什么,但是 Papyrus 已经无法听明白。他回看树林的方向,眼睛里都是 Undyne 跪着的重影,她正靠着长矛支撑着身体,而狗夫妇守卫在她身侧,气喘吁吁。 他感觉到地面正在震动,转头发现 Flowey 摊在了热气腾腾的泥土上,泄气般的一动不动。绿色攻击的效果已经彻底消失了。 Flowey 的头现在近在咫尺,Papyrus 费了好大劲才爬了过去。声音还在回响着,那些嗓音,但是他脑海中有一部分还没跟上其余的。 烧焦的植物恶臭令人难以忍受。Flowey 的身体上没有一寸不是焦黑和枯萎的。 Papyrus 伸出手,颤抖着,也不确定自己想做什么。自己脑海中某一部分想召唤出大炮,或者徒手把 Flowey 的头揍成肉酱,但是那一部分并不是支配性的。 现实是,他轻柔地抱起 Flowey 的脸。松软无力的脸,汁液流淌进他的关节里,好像暗示着 Flowey 重新起身的可能性。Papyrus 长长喘了口气,悔恨的情绪涌了上来。这是他手头仅剩的几个可怕选项中的最好的那一个了。但尽管如此,仍然是,如此可怕。 Flowey 动了一下,蹭了蹭 Papyrus 的掌心,“你……从未改变,是不是?”他嘶哑地说,朝着 Papyrus 眨眼,哪怕眼睛现在已经跟玻璃一样呆滞无光了,“但是仍然,你做到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你需要远离我们,”Papyrus 说。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话可说。 Flowey 轻笑起来,微笑在他脸上产生出裂纹,烧焦的炭黑的微粒松动了,落入雪地,新鲜的植物汁液有如泉涌。“噢,我不担心这个,朋友。这一轮游戏已经结束了。”他心满意足地叹息,“我倒是没想到这种结局,但是仍然值得。多少年没有这么有趣了……” “我很抱歉。”组织语言是那么吃力,努力将它们从牙缝挤出来。每件事都那么刺痛,不真实,感觉距离自己很遥远。 “不要抱歉!”植物汁液流到了不该流的地方,在 Flowey 的嘴角形成浓稠的泡沫,“我为你骄傲,Papyrus,”他说着,声音汩汩的,“你真的很酷。” Papyrus 皱眉,“我无法治疗你了。”难道 Flowey 不在意吗?难道他精神错乱了?他现在完全不知所云,没有事情是正常的。Papyrus 盯着 Flowey 的脸,躺在他的手里,这双手仿佛是别人的手。 Flowey 只是抽搐了一下,“不需要。朋友。而且,嘿,”他说,露出一个虚弱的轻笑,“我无法爱(love),但是我最后却给了你一些 LOVE。”他仿佛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了一般。 Papyrus 颤抖着,筋疲力尽,感觉非常错位,无话可说。 他的内心充满费解的欲望——他想握拳,想用最后的力气,让这笑声彻底停止。 这欲望瞬间袭来。然后又片刻消失。 虽然已经消失了,但是那感觉的记忆却留下了——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渴求。Flowey 无法存活下去,而 Papyrus 现在也完成了杀戮的指标,但是这甚至算不上是最坏的可能性。 总是会有更坏,更坏的可能。 “两级(Two levels)。哈。结束啦……”

Chapter 24 (之七) 在卫兵赶到之前,在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尝试重新读档却无法跳到更早的时间点之前,Flowey 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太……轻率了。过于粗心。自大。 他已经太久没有保持小心的必要了,也太久没有任何理由觉得自己真正陷入危险。 而现在,就几秒钟时间,他居然真的输掉了!这体验如此奇特。崭新。 Papyrus 的炮火仿佛太阳般炽热,与之相比,Sans 的炮火就好像虚伪的星星一样,但那些卑鄙的攻击腐蚀了太多 Flowey 的精力。 在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彻底陷入无助境地,对现状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终局到来——任凭灼烧的魔法将自己的生命带走。 他本该在 Undyne 那该死的绿色攻击之前就重新读档的。 噢,行吧。至少他还是持续了足够久到亲眼见证了 Papyrus 升级。一件稀罕事紧着另一件稀罕事!这场重置实在是精彩绝伦。 而 Papyrus 总是无法永远保持对他愤怒,尽管发生了一切。 不知为何,这感觉……挺不错的。并没有很懊恼。从不会对 Papyrus 产生任何懊恼。Flowey 拿脸蹭了蹭对方的手心。他最喜爱的。 Flowey 觉得自己现在应该重置了,在等待得太久变成真正死亡之前。 然而他实在是太舒服了,现在的 Flowey 根本无法感觉到任何痛苦,只有一种微醺,轻盈的感觉。他实在不想做任何事情,只想躺在对方的手心里,欣赏自己眼前的最爱。 他真的应该要重置的。并且它会的!就……仅仅一会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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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仿佛赢的是 Flowey 一样,虽然明明他已经输了。 脑袋昏昏沉沉,Papyrus 顺着 Flowey 充满理解的目光,回望那黑暗空洞的眼睛变得更加黑暗和空洞。 “我觉得,”Sans 的声音终于将他的注意力从对方僵硬的脸上拉回现实,他一点儿也没听到哥哥靠近的声音,“我觉得它已经死了,弟弟。” Flowey 看上去不像死了……不过看上去它也不像是会活过来。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虚空的某处,呆滞而涣散,瘫软的舌头从齿缝中耷拉出来。

Papyrus 将 Flowey 的头放回泥土上。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合上了那双眼睛。感觉不该让它们睁着。 Flowey 的脸看上去非常平静,哪怕浑身伤痕。感觉他像是睡着了。 回想起来,Papyrus 自己也非常想睡觉了。 Undyne 的影子笼罩了他。她的鱼鳍下垂,鳞片筋疲力尽并且苍白无比。她低头看着 Flowey 的尸体,倚靠着自己当拐杖使用的长矛。“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Sans 说着,想站起身,结果受伤的脚踝又迫使他跪倒,Dogamy 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他,“我觉得我们需要先回镇上去。我们所有人都受了伤。” Papyrus 接过 Undyne 伸出的手,试图自己站起来,刚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腿就不听使唤,瘫软在地,“噢!”他惊叫出声,震惊消退的同时,接触地面的痛楚清晰剧烈。 Sans 推开 Dogamy,蹒跚着伸手去扶,“Papyrus!” “Papyrus,你没事吧?”Undyne 跪下来,强壮的胳膊支撑起他的身体。她的长矛消失,被遗忘在一边。 Papyrus 靠在她的胸甲上,“我觉得不……”他喘息着,说话实在费劲。“我站不起来。”他仍然感受不到自己的腿,但是他不想让大家担心。他瞟了下自己的哥哥,后者正紧紧用双手抓着他的右手。它们都不可思议的黏糊糊的。Papyrus 皱眉,“你怎么都湿透了?” Sans 发出一声短促的紧张的笑声,“你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热,老弟。嘿。”他眼睛里的光焦虑的闪烁着,“实际上,我现在看人也模模糊糊的。” “噢,”Papyrus 轻柔地说。 Dogamy 和 Dogaressa 挤到他的另一侧,轻柔地咕哝着,耳朵向后立起来。他们齐心协力挪走他的盔甲,匆忙弄断那些系带和皮带。Papyrus 感觉有点困惑,但是减轻些重量还是很不错的,他丝毫不在意了。现在感觉如此轻盈。 当自己的软铠甲被费力扒下的时候,他听到 Undyne 在背后的咒骂声,“该死的,”她嘶嘶道,“谁设计的这愚蠢的玩意?”然后是缝合线被撕开的声音,她把这件铠甲彻底从身上剥离开来。 Papyrus 的思绪还昏昏沉沉的,他也是刚刚才变得舒服一点儿…… “嘿,”Sans 叫道,Papyrus 猛然睁开眼,“你可得保持清醒,好吗?振作一点,老弟。好不好?”虽然他微笑着,但是眼睛里并没笑意。 “实在……太糟了,”Papyrus 说着,声音虚弱。 朦胧又缓慢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快死了。他实在承受了太多攻击,并且耗尽了所有魔法。他甚至无法有足够的剩余魔法来维持自己的形体。 但是现在大家安全了。他没什么可抱怨的。 他不害怕了。更像是……失望。他距离成功还差几乎那么一点儿。 “糟糕透了。”Papyrus 试图回握抓住他的手,结果只稍微抽搐了一下。他感觉……松散了,不知为何。仿佛他是由雪花的粉末构成的。 一阵强风就足够把他吹走,将他吹到星星那里去。 他能感觉背部和侧部的温暖,感觉熟悉的手抓住他自己的手,紧得发疼。 “现在都结束了,所以你……你不能走,好不好?不要走。不要……我这儿……-pyrus……” 所有的一切都消退又回来。模糊。滑入那片模糊是如此轻易,如此轻易就能睡过去。 ……但是,他不能撇下 Sans。 Flowey 的预言又回到了自己脑海里,他知道的,刀子般锋利的清晰,那一切很可能会成真。 你一定要坚持下床啊,他想说,你一定要离开房子去跟大家说话交谈,去好好生活,拜托了。不要放弃。不要跟着我来。

太多话想说。难上加难。而他此刻如此虚弱。 他无法接受让 Alphys 认为自己恨过她。他也无法让 Undyne 去独自进行守卫的文书工作。大家都那么担心他,同时也都被他伤害过。他需要补偿他们。 他还不想死啊。

Chapter 24(之八) 他不想死。 尽管 Papyrus 已经非常努力了,但还是毫无办法。他感觉自己在下沉,漂浮远离,分崩离析。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然后。 魔法,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魔法被注入身体,将他唤醒。他本能地试图挣脱 Undyne 的胳膊,远离那个按在自己肋骨上的发烫的手掌。 “你可以的,Paps,加把劲儿啊!”Undyne 的声音颤抖,但是她的掌心毫不动摇。她的胳膊环绕着他,手指紧抓他的肋骨,与之接触的每个点都触电般灼热。 更多的手掌加入了她,很快,犬夫妇的魔法也注入体内。Papyrus 甚至无法尖叫,他陷入了彻底的麻痹。 感觉 Flowey 对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这个疼,连死亡都没有这么痛苦。三个不同来源的魔法冲刷了他,在体内,碰撞,交锋。一次性,太多了。他仿佛觉得自己要撕裂了。 然后,第四种魔法加入了进来。这种魔法对整体而言不算太多,仿佛在潮汐大浪的顶部的一根冰柱在缓缓融化。那股涓涓细流,仿佛细细的线,不陌生,也不灼热,就像他自己的魔法,就像他自己,就像家。 身体中的风暴被暂时忽略了,Papyrus 被那微弱的闪光刺穿,正确的魔法立刻缠绕他,召唤他,他跟着那条细线,本能地去伸手,抓住。 下一秒,宏伟的光亮吞噬了他的身体。这不是光,不是语言,甚至不是思维过程,但是他能看见,能感受,能明白。

被爱着,它说。 被需要着,它说。 留下来。 Papyrus 紧紧抓住那条线,导向那流光溢彩的魔法来源。另外三种魔法来源也逐渐溶解在他的意识里。现在的他已经不再于它们之间挣扎,他能够感知到陌生魔法产生的电流。先是犹豫,然后下定决心,他伸手将它们全部握到一起。 一点一点,那些分开独立的电流逐渐对齐融合,混杂的魔法旋涡变成了一股单一的脉冲。疼痛终于缓解了。 哪怕 Papyrus 仍然在湮灭边缘,但是他成功抓住了一线生机。 如果他可以将这些魔法化为己用。他就可以痊愈。他能成功留下。 他可以活下去。 他只需要必须……必须……

~*~

闪烁的光芒消失了,森林再次变得黑暗。这说明,要么是好消息,要么就是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 然后,一簇魔法的火焰照亮了树顶的轮廓,爆裂成一个小小的心形,微光闪烁,然后消退。 看来是好结果了,那。 Alphys 的电话铃响起来,Mew Mew Kissy Cutie 的片尾曲——Undyne 的专属铃声。Alphys 终于可以抹去安心的泪水,但是她很骄傲自己坚持了下来没有失声痛哭。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搜救队陆续回到了镇上。Undyne 和她的小队是最后回来的。他们全都行动迟缓,Undyne 尤其缓慢,Alphys 眯起眼,辨认出对方正背着某人——不,两人。 Undyne 抱着 Papyrus 瘫软的身体。而她背上那蓝色的一大块的肯定是 Sans。

Alphys 展露出一丝微笑。她一直担心到现在,但是,毕竟 Undyne 是守卫队长,能力还是很强的。 Greater Dog 轻轻的犬吠,穿过桥梁,和返回的搜救队碰面。他从 Undyne 手中接过骷髅们。在他大块头的衬托下,兄弟俩看上去跟小孩差不多。他们仿佛睡得很安稳,一动不动的。 在看着他们穿过桥的时候,Alphys 的微笑慢慢消失了。 他们怎么了?本来她以为他们只是累坏了,但是这好像不对,如此一动不动,瘫软的躯壳,好像失去意识了一样。 Greater Dog 踏上了坚实的地面,慢慢向前走着,Alphys 好好看了看他们俩。Sans 的脸在熟睡时仍然痛苦地皱成一团,他的脚踝被一圈布给缠得紧紧的。 Papyrus 就更糟糕了。腰部以上都是伤痕累累,能看出有些伤已经被匆忙治愈了,有些并没有。他的骨头仿佛是半透明的。在他的胸膛中,灵魂漂浮在中间,若即若离,仿佛烛火般微弱。唯一的紧绷痕迹就是他的右手,现在正紧紧抓住 Sans 的左手,抓得那么紧,以至于都分不出交缠在一起的骨头谁是谁的。 Alphys 太明白战斗中倒下的怪物是什么样了。

犬守卫和 Undyne 一起走下了桥。Undyne 的鳞片非常苍白,仿佛刚跑完马拉松一样喘着粗气。 Alphys 靠过来,Undyne 给了她一个短暂的紧紧的拥抱。松手之后,她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然后放在 A 的手里。 是一根刺吗?不。 一颗牙齿。

~*~

调低的电视声音嗡嗡响着。感觉身下有一根弹簧在戳着自己。 困惑着,眨眨眼,Papyrus 细细品尝着此刻的场景。两只胳膊,两条腿,他的脑袋还在原处。每一根骨头都在原处,并且剧痛。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并且躺在客厅沙发上。看得出有人努力想让沙发变得更舒服,在上面堆满了很多枕头和毯子,但是沙发表面仍然凹凸不平,那根弹簧仍然向外戳着。 Sans 正蜷缩在沙发另一端,轻柔地打着鼾。 如果他还有力气的话,Papyrus 肯定会哭出来。 他终于回家了。 客厅变得几乎认不出了。每一个角落都堆满了过多的鲜花(没有一朵是金色花,谢天谢地),还有包裹和卡片。空气里闻起来像肉桂包和番茄的味道。 一堆衣物忽然从地板坐了起来,暴露出埋在里面的 Alphys,她正穿着他的旧大衣。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眼睛被点亮了,她立刻挪到了沙发边缘,“你醒了,”她悄声说着,通过电视的微弱的光斜视着对方,“你感觉怎么样?” “……很多感觉。”Papyrus 嘶哑地说着,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理解了这个问题,“发生了什么?”在战斗结束后的一切都非常模糊。他不记得自己回到了雪镇。 A 皱眉,“你倒下了。” “真的吗?”Papyrus 不确定为什么这事儿听起来没那么难受。 “对,”Alphys 说,“我开——开始觉得我们肯定必——必须……但是你醒了,你自己醒了,所以……所以这样真好!”她露出一个火炬般灿烂的微笑,好吧,毕竟她是微笑的新手,“Gerson 在旅馆,但是我能打——电——电话给他,你准备好的话。他想——想再给你体检一下。也许 Undyne 和 Sans 也同样需要。” Papyrus 实在太累,有点跟不上 Alphys 到底在说什么,不过听起来一切都基本上挺顺利,不论 Alphys 是用什么标准衡量的。Papyrus 点点头,毕竟他觉得自己接下来应该表示一下同意的意思。 如果他再次睡着,至少希望自己能在楼上的床上醒过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周——周二。” 很难把声音压低——虽然他不想吵醒 Sans,“我睡了整整两天?” 两天!真是荒唐。 身上的每一寸都感觉非常不对劲,而且毫不羞于让他意识得到。 悸动的痛苦像是海浪冲刷过全身,他如此筋疲力尽,连坐起来都非常费劲。 以后他可得避免和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了。

……两天。两天了……每个人都很好。这意味着他……Flowey 肯定已经…… 肯定已经死了。 没错。那部分记忆已经回来了。如果它没有回来 Papyrus 会更高兴的。 Alphys 点头,“没错,周二晚上,所以几乎是——是三天了。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很惊讶没有花更久。” 他们悄悄说话,声音很轻,但是 Sans 还是在沙发的另一端惊醒了。他迅速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活动关节,“嘿,懒骨头,你可算是起来了。”他的声音嘶哑,憔悴的脸背叛了他轻快的语气,他肯定这几天都没怎么睡,“你知道,你不能一直睡下去嘛,这给我们其他人做了坏榜样。” Alphys 站起来,抻直身上借来的外套,“我——我觉得 Undyne 在厨房需要一点帮助。”仿佛是响应这话,厨房那边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咒骂的咕哝,“清醒几分钟吧,我会给你拿点吃的过来,好吗?” Papyrus 心不在焉地点头,更多注意力都放在 Sans 身上。经过几秒的观察后,他很满意地决定 Sans 看起来不错,尽管筋疲力尽。 他脚踝上的伤口现在只在胫骨上留下了一圈浅浅的模糊的疤痕。 “你感觉怎么样?”Papyrus 问这,从罢工的声带中挤出声音来。 Sans 轻笑着摇头,“从没感觉这么好过。你呢?” Papyrus 耸肩,“挺好的,”他说。虽然浑身都在疼,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但是他不打算抱怨。他现在还活着,这就超出预期了。 “呃,好吧,你看上去糟得像垃圾一样。” 就连笑起来都疼。眼泪聚集在 Papyrus 的眼角……感觉很棒,不知为何。“你也是,反正是赢不了任何选美大赛了。” “没错,”Sans 笑得更开了,“但是我一直都这样。”他眨眼,抬手擦拭自己的眼眶,“我,呃,真的很高兴你醒了,”他说着,视线转向一边,“我还以为你不会……”

记忆又回到了 Papyrus 的脑袋里,缓缓渗透。他曾经感觉自己慢慢崩溃,变成灰烬,已经跟死亡如此接近了。“伟大的 Papyrus 不会被这点事情就打倒的,”他说着,但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虚张声势的气势,听起来像一只得了喉炎的 froggit。 Sans 笑了,如此温暖的笑声。 在厨房里,炉子里的火焰嘶嘶声变得更响亮,同时还伴随着 Alphys 担心的结巴声。Papyrus 笑了,“Undyne 来了?” Sans 点头,抱起胳膊。“我们……聊了聊,暂时只能说这么多。但是我很感激她当时赶到了。”他加上一句。 “我也一样。”尽管现在,如果他集中注意力,Papyrus 几乎能感受他的魔法变成了蓝绿色,而不是纯蓝色,修辞意义上说。 “她也很好的疏散了人群,”Sans 说着,指了指屋里堆满的礼物,“我很确定整个镇上的大家都来过了。” 看上去确实没错。Papyrus 不确定他的邻居们为何愿意这么麻烦,但是他很感激,大家都很贴心,自己肯定会写很多感谢信的。 “噢,不,”Papyrus 咕哝,忽然想起来个事,“房子乱糟糟的!”对他来说,这担心显得无比荒谬,但是这是个非常寻常的担心理由,他疯狂抓住这个念头。 他不应该对这些感到安心的。他不应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房子的状况。这感觉不对。他应该感到悲伤的,他很明白,他不应该感觉自己好像体内有毒素被排出了体外,有一部分灵魂终于回归了。 他不应该感觉高兴,或者很好,或者幸福。 “不会的,”Sans 说着,摆摆手。就算他意识到 Papyrus 陷入沉思的样子,他也没做评价,“兔子姐妹和她们的孩子也过来了,在我们回来的那天,她们帮忙做了清洁。我还听到了炖锅的声音,但是 Undyne 和犬卫兵把那弄干净了,在我醒来之前。”他的笑是挤出来的,“他们可是花了特别特别多魔法才让你能够安然无恙,弟弟。” 没错。他们确实。而这就需要不止一张感谢信来回报了。 整个世界在他谋杀了 Flowey 之后变得更明亮了。这真的不该感觉像是从一个噩梦中醒来一样。但是…… Papyrus 真的要哭了。他身边都是群多棒的朋友啊。 其中之一此刻从厨房门那边探出头来,脑袋上沾满了意面酱汁,“你们俩呆瓜,准备好吃饭了没?”Undyne 叫着,黑烟从她身后冒上了天花板。她将碗和餐具都拿出来放在沙发前的地板上,然后端出了食物。 “我确保里面加了额外的牛奶,为了补钙,”Undyne 骄傲地宣布。 “听起来不错,”Sans 说着,但是他吃了,没有抱怨。 Papyrus 微笑起来,碗里的热量渗透到了自己手上。他还活着,回到了家里,坐在他们的破沙发上。他最爱的大家都在这里,安全,健康。他咬了一口额外加奶的意面,让其他人的交谈声环绕自己,仿佛温暖的水流。 他确实做了很糟糕的事情。虽然别无选择,但是他还是做了糟糕的事情。杀死 Flowey 无法让那些糟糕的事情没发生过。 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是仍然发生过。

一切都发生了。

等之后,他会面对这一切的。但是现在,在这个爱与安全的绿洲里,加上一点别出心裁的意面,他让自己尽情沉浸其中。

此时此刻,他非常幸福。

Chapter 25 尾声

在检查确认自己的工具没落下之后,Papyrus 将背包挂在肩膀上,和 Sans 一起出发,进入树林。虽然一路上他们遇到的所有怪物都朝他们挥手问好,但是他们并没有停下闲聊,毕竟现在 Papyrus 已经懂得留心——明白走路速度稍快一点来避开尴尬的谈话,倒也不是说他不喜欢受欢迎的感觉,但是……好吧……确实有些累人。 也许过段时间,等镇上真正平静下来,大家就终于可以去谈论一些别的事情了。 “嘿,等等!” 他发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加速,直到听到哥哥的声音才放慢脚步,“抱歉,”他说着,身后的 Sans 匆忙赶上他。 Sans 笑了笑,“嘿,你知道的,那些谜题就在原地,也不会跑掉。” “那我们就怠慢了身为守卫的职责,”Papyrus 啧啧道,“如果我们不尽快让那个谜题重回工作状态,如果一个人类刚好经过可怎么办?”这句话让他的思绪不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他赶紧甩开这个念头,“为什么,他们肯定会畅通无阻了!”

就算 Sans 注意到了那短暂的停顿,他也没提,“没错。可不能这样。” 他们穿过吊桥进入寂静的树林。Papyrus 在上个月几乎没有出过镇子。作为皇家守卫的正式事务员,日常巡逻已经不再是他的职责。相反,他把几乎所有时间都消磨在餐桌上,或者他的桌子旁。有些人可能会用炖汤或者写安慰信的方式来安抚病人,但 Undyne 抚慰病人的方法是一堆文书工作,而且连篇累牍。 Papyrus 对此无限感激。 毕竟,整天都睡觉,哭泣,或者盯着空气发呆实在太难了,有点事情做挺好的,哪怕那些文书都枯燥乏味。 “Undyne 找到你的继任者了吗?”在舒适的安静氛围即将变得尴尬的时候,Papyrus 开口道。 “呃?”Sans 朝他眨眼,仿佛刚刚还在想别的。这也不奇怪。尽管他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在过去一个月中解决了,但是他仍然还沉浸在沉思的咒语中,“对,事实上,还记得那个 snowdrake 女孩吗?她名字叫啥来着?”

作为皇家守卫事务员的正式助理(这职位给了他大量的涨薪,作为 Undyne 的间接的道歉),这些日子 Sans 只是去树林西边和朋友聊天。他指了指西边,“我上次路过老工位的时候看到她的姓了。” “Chilldrake,”Papyrus 心不在焉地说。很难不记得她的名字。可爱的姑娘,但是……非常执着。Papyrus 接连几天都尽量避免去看窗外,毕竟她在房子外面扎营了。 Papyrus 调整了一下背包位置,他的肩膀在写了一早上文书后愈发僵硬,“不论如何,”他说,“我必须承认我很开心接到 Doggo 的电话。如果我今天还要花更多时间盯着那些报告,我的眼睛——打个比方哈——真的要从我脑袋上掉出来了。” Papyrus 的报告进展非常缓慢。Undyne 已经上交给 Asgore 国王一份极端简洁而且大部分属于瞎编的报告——那个生物恐吓了整个雪镇森林,Papyrus 英勇无比将它困住,最后击败了对方。但是守卫的原则规定,Papyrus 还需要自己递交一份更加详细的报告。 他很难将一切变为文字,半数文字都是借口或者弥天大谎。

国王家里的那张照片…… Papyrus 到底能说什么呢?他没有亲生孩子,但是不难想象,Asriel 的第二次死亡会怎样影响 Asgore。为了国王好,也为了自己好,Papyrus 绝对不会告诉他所有真相。 没必要揭旧伤疤,对不对?没必要,保持沉默更好。 实在是如此糟糕,糟糕透了的事情。 Sans 点头同意,“是吧?我这周坐的太多了。” Papyrus 差点直接绊倒,他停下脚步,从幻想中回过神,“你说啥?”他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噢,别这样,”Sans 说着,转了转眼珠,不过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我也没有一直那么懒吧。”他继续走着,把 Papyrus 留在原地,“快来吧,我觉得你肯定想早点搞定那个谜题了。” Papyrus 大踏步跟了上去,然后转身面对着 Sans,开始倒着走。他对这条路非常熟悉,有信心不会被绊倒。 “我们可以赛跑!”想要活动一下筋骨的冲动非常强烈,在被关家里想了太多之后,一场赛跑也许可以帮助自己恢复精力。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假装它直到你变成它。他能假装很多事情,所以他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了。 Sans 用同样慢悠悠的速度拖着脚步走在雪地里,“嘿,一次一件事,老弟。你可以去跑一跑,”他说着,把手插进口袋,“我会跟上的。” 这主意一点儿吸引力都没有。感觉奇怪——尽管 Papyrus 非常想一个人呆着,但他并不想真的一个人。永远都不想了。在森林里尤甚。 热情消退,Papyrus 重新面朝前方,“不了,走路也挺好。” “你还好吗?”Sans 问着,笑容褪去。 “挺好。” 在他身边,Sans 叹了口气。 他们并没有过多谈论关于去过几月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因为缺乏尝试,但到最后 Papyrus 要么哭哭啼啼说不出话来,要么彻底陷入沉默一言不发。Sans 会在他身边陪伴,一直到他平静下来,然后他们就开始重新做些日常琐事。在经过好几次这样的尝试后,Sans 就停止问问题了。 他们尽己所能地想要回到他们的老习惯中。Papyrus 再次操持起家务活儿,Sans 重新开始在傍晚阅读一些有趣的东西。尽管他们都很努力,但他们仍然发现彼此都在逃避对方,无比警觉,随时切断对方在边缘的尝试。 当他们终于到达那坏掉的谜题处时,Papyrus 的精神变得好了起来。他把那些灰暗的念头都推到一边。 跟他怀疑的一样,在谜题的开关的压力板材下,机械装置结冰了。很常见的问题,需要时间解决,但是很容易。 Papyrus 跪在雪地里,在背包里翻找着。他拿出一个吹风机和专门为这种维修准备的机械钻电池。他还带了小型喷灯,一些机油,不同型号的起子,和一个木槌。木槌总是能派的上用场的。 “来,”他把吹风机递给 Sans,“咱们开始吧!” Sans 赞同,他着手撬开其中一个压力板。 Papyrus 也同样,点燃喷灯。比起吹风机来说,这个不太容易使用,所以他决定自己来。他有点担心线路被融化掉或者万一 Sans 打瞌睡了他还要扑灭一个兄弟形状的火焰骨架。 老天,他可真怀念这个。他有多久没有制作和修理谜题了?这可能就是为何这个谜题结了厚厚的冰——毕竟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负责维护雪镇的谜题和陷阱,以至于没有其他怪物想起来去检查一下它们。 如果不是存在烧掉自己手套的风险,他肯定会伸手去拍一拍那个被忽略的机械装置,出于歉意。 一阵短暂的闪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Papyrus 抬头看到 Sans 正在跟某人发短信,而手机的摄像头正瞄准他的方向。 Papyrus 皱眉。他曾经喜欢照相,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喜欢了。“你发给谁了?” “只是 Undyne 和 Al,”Sans 耸肩,“作为一个拿着喷灯的家伙,你的笑容实在是太明亮耀眼了,老弟。我情不自禁。” Papyrus 小小地抱怨了下,但是没说什么。Alphys 和 Undyne 知道他长什么样。他们不会像自己那样为自身残缺的外表感到困扰。 Sans 重新回到工作上,在结冰的开关上忠实地来回移动吹风机,“你不会还在为那颗牙齿感到尴尬吧,是不是?” 就算通过治愈系魔法来治疗那颗丢掉的牙齿也为时过晚。虽然 New Home 的一个锻工为他打造了一枚金牙,但是看上去……特别突出,格格不入。 “没有,”Papyrus 用绝对没有生闷气的语气说着,“……也许,有一点儿吧。” Undyne 把自己的眼罩喷成了金色,以示统一。那倒是挺适合她的,但是那些喷漆总是会在鳞片上摩擦留下痕迹。尽管这个举动是好心,但是这丝毫没有降低 Papyrus 对自己的外貌的抵触心理。 “看上去挺好的其实,”Sans 说着,将一些油膏涂在压力板的边缘防止受潮,“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此这么在意。” Papyrus 也不知道,老实说。就算恢复了一颗普通的牙齿,他也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哪怕治愈系魔法可以修复很多东西,但是那些极端的伤害仍然留下了疤痕。 永久提醒着他,在每一张镜子,每一张照片里。 Sans 在撬开板子时手滑了,板子猛地掉下来发出巨响。Papyrus 吓了一跳,身后,他的大炮即刻在空气中显形。 “啊,我的错。”Sans 抱歉地皱起脸。 “不,没事。”Papyrus 说着,他只对自己感到烦躁。他怒视上方,等待自己魔法的焦虑抖动停下来。如果他有心脏,刚才肯定会跳出胸膛的。“我希望它能停下。”他抬起手想要驱散那大炮,但是 Sans 打断了他,小声咳嗽了下。 “呃,你知道,无关紧要,暂时放它出来一会儿,”Sans 说着,刻意不去看那个由于 Papyrus 恐慌发作导致的实体,龙骨炮的幽影在头顶漂浮。“来,我的也能出来透透气,”Sans 召唤出自己的大炮,让它悬在头顶,然后又继续回头做自己的工作。 攻击并不需要透气,攻击又不是宠物,但是 Papyrus 感激对方的做法,这让自己感觉好些了。或者,也许并没有真的好些。 但是更不像个神经过敏的家伙。没有那么怪了。

尽管他讨厌承认,但是他确实这样会感觉更放松一些。他无法在头顶大炮的情况下在雪镇闲逛,但是在树林里,这样也不会造成伤害。没事的。

Papyrus 叹气,注意力重新回到结冰的机械上。他打开手电筒,很小心地在融化冰凌的同时不去融掉电线。 “你没有之前那么疑神疑鬼了。”Sans 说。他成功地撬开了另一个压力板,心不在焉地戳着机器里面。 “我讨厌这个。都一个月了。”真是令人羞耻,如此神经质。他试图控制自己的焦虑,就像控制狂野的魔法一样。然而,就像魔法那样,它也总是脱离控制,总是在不合适的时机。 有一些日子,Papyrus 感觉自己好像只是一辆交通工具,载满伤痕累累的收集品到处转悠,而内里则无关紧要。大部分时间他感觉自己能无视那些感觉,重新振作起来,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但是它总是存在在脑后,等着某个毫无防备的时刻,或者听到忽然的惊响声。 Sans 看了他一眼,“一个月也没有那么久,老弟,你正在好转,”他笑起来,挥着一个螺丝刀,“如果有任何傻叉对你哔哔这些,我会让 Grillby 去拜访一下,吓吓他们。毕竟你已经在老哥那里得到街头信誉了现在。” Papyrus 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那个安静的酒吧招待能干嘛,难道是不赞同地盯着对方看嘛?他压根都没有实体眼睛,还煞有介事地戴着眼镜。“他也不算吓人吧。” “啊,很显然,你从未见过他头一个月催我账单的时候,”Sans 颤抖了一下,“简直彻骨生寒啊,老弟。”他眨眨眼,思索双关的时候眉毛拧到一起,“……讽刺吧。” 虽然 Papyrus 必须提醒自己才能去抱怨两句,但是他还是说出口,“啊,好吧,”他说,“我也不能责怪他,毕竟你欠了人家的酒账简直飞涨啊。” 对他评价的回报是砸到脑袋上的雪球。一周前,雪球打在他头骨上发出的脆响足以引起一波巨大的反应——绝对不止像现在这样只是一时的畏缩而已。也许 Sans 是对的。Papyrus 确实在进步,只是比他想的慢罢了。 Sans 假装被冒犯一样呼气,“嘿!我这个月可一单都没有欠呢,谢谢您了。” Papyrus 露出一个半是抱歉的微笑,“那倒是没错。抱歉。”Sans 确实没有像之前那样在 Grillby 那里花那么多时间。而且就算真的去了酒吧也没人让他付账。不论是出于感激还是内疚,Papyrus 不知道。也许两者都有。应该是两者。 但是残酷的错误已经酿成。八卦只是怪物们的天性一部分。 他们在寂静中工作了几分钟。 “大家都对我非常有耐心,”Papyrus 说,仍然在回想 Sans 的玩笑。 Sans 坐回去,抓了抓脸,留下油膏的痕迹,“对,他们最好是。你可是雪镇的英雄呢。”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Papyrus 无法不露出苦相。他很讨厌那个名号,这整个主意都是瞎掰的。他完全不是 Undyne 故事里说的那个英雄——那种拉风的,上了战场伤痕累累的守卫者。 真相只是,他一团糟。 但是真相不会被说出来。 无论如何,不会说出全部的真相。 所以 Papyrus 重新捣鼓起他的基架。 他和 Sans 重新回到令人舒适的安静中。他工作时,大炮在脑袋上悬浮得越久,那种胸膛中拧紧的焦躁感就会舒缓越多。很好笑,现在他完全注意不到平时的紧张焦躁,他一点点放下了一切,在他解冻谜语机械的时候。 一切都很好,直到不好的那一刻。 Sans 抬头,听到 Papyrus 抽噎了一声,“你没事吧?” Papyrus 点头。他什么时候开始哭了?他正享受着一段好时光。没有任何坏事发生。 “是不是烧到自己了?” Papyrus 摇头。 Sans 皱眉,“好吧,只是,确认一下。” 他似乎就不能保持几小时的正常状态。解开焦躁紧张的死结之后,所有糟糕和混乱的情绪就一股脑全流出来。Papyrus 花了整整一分钟才决定接下来要做什么,脑袋里卡住的页面翻开来。也许是因为身处野外而不是在房子里,让他思考起来变得容易一些。或者也许,他真的只是因为时间的流逝而疗愈了,缓缓的。 “他让我作伴,当我做这种事的时候,有时候。”他轻轻说。 “噢。”Sans 立刻关掉了吹风机,然后走过来准备打包,“你想回家吗?我们可以马上回家,如果你想的话。”所有轻浮的玩笑都消失了,他站在旁边,耐心而警惕。 Papyrus 摇头,“我不能……不能做事情。” “好的。如果你改变主意,只需随时说一声。”Sans 说。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下 Papyrus 的龙骨炮的下巴,然后回到他的工作中。 一种安全和平静的感觉在 Papyrus 的灵魂中绽开,这感觉是通过他与大炮的连接传递过来的。它挤走了悲哀,让他感到活在当下。 “我觉得……我觉得,我想念他,”Papyrus 关掉喷灯,在失去火焰的控制点着自己之前。他死死盯住结冰的谜题内部,“我是疯了吗?” Sans 瞬间就来到了他的身边,字面意义上的瞬间,扭曲的空气甚至把一小撮雪吹到了机械内部。“不。”Sans 说着,伸出一只手搂着 Papyrus 的肩膀,“你没有疯。你还是你。我觉得你肯定不会真正讨厌任何人。” Papyrus 揉了揉眼,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轻微的悔恨的微笑。虚弱,愚蠢,就像 Flowey 曾经骂他的那样。一个傻傻的白痴。 Flowey 肯定会觉得恶心,如果他知道自己被 Papyrus 惦念的话。 Papyrus 在悼念他,尽管发生了那残酷的一切。 “没关系的。”Sans 挤出一个笑容,“我一个人恨两人份就够了。”他的愤怒从体内发散出来,几乎是有实体的。 “如果我能恨他就好了,可能我会觉得轻松一点儿,”任何理智的人都会的。Flowey 做过那些可怕的事情,那些威胁,全都不可原谅。还有一个无辜的怪物死去了,他的朋友们也被拖入了极端的危险中,Papyrus 的记忆,伤疤,还有一种崭新意义上的暴力,他再也摆脱不了了。 Flowey 现在已经消失,但是 Papyrus 并没有回来。 “我感觉自己会醒来,这几周仿佛像个梦,他肯定会在外面等着我。”Papyrus 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哥哥圈在肩膀上的手臂线条立刻绷紧。 “他已经死透了。”Sans 咬牙一字字说,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但是,如果僵尸植物真的存在,虽然说这非常不可能,那我们只需要再杀他一次,是不是?” Papyrus 疑惑这不可能究竟是有多少是真的。F……Asriel 曾经真的死过一次,不是吗?谁能说……?不。不,他们已经烧掉了任何剩下的东西。他不能让自己像个偏执狂一样疑神疑鬼。他已经好多了。 Asriel 已经彻底死透了。 更多话他不是真的很想说出口但是已经没办法阻止自己,他将过去一月来脑海中最深的辙印诉诸语言,“我希望有什么东西……如果我可以……” 多少条生命等同于一条生命?这要看生命本身是谁,不是吗? “那东西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就跟我们一样,”Sans 厉声说,笑容变成了深深的皱眉,“总是有选择的。”他的措辞柔软下来,“你做了正确的事情,老弟。” 感觉并不像是正确的事。如果 Flowey 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那么 Papyrus 也需要。他已经选择了谁的生命价值更多,谁的生命需要终结。更何况,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再次做出同样的选择,毫不犹豫。 在当时,在最后,那最后一击,他使出浑身最后的力气只为达成最后一个简单的哪怕自杀性的目标——确保 Flowey 不会活下来。那感觉更像是处决,而非自卫。 他的朋友邻里的生命价值更多。Sans 价值更多。Papyrus 会再次做出这样的选择。 耗尽的魔法纷纷落下,消失,Papyrus 的大炮消散殆尽。 “你确定你不想回家吗?”

Papyrus 摇头。“我会没事的。”他说着,将喷灯放在另一只手里。他低头看到融化了一半的机械,这活儿仍然会花很长时间,“也许我们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 “当然,老弟。”Sans 靠着他坐下。可靠的,令人安慰的 Sans,他那边的大炮仍然悬浮在上空,“坐多久都行。” 分秒流逝,万籁俱寂,仿佛有一个结在缓缓解开。一阵冰冷的风摇动树木。松针互相摩擦发出抚慰的低语。 每流逝一分钟都让他更远离 Flowey。远离那发生的一切。他现在正在变得更好。他可以一直变得更好。他有 Sans,有他的朋友们帮助他,他只需要更多时间。

最后,Papyrus 点点头,然后重新打开喷灯。 他们重新回到工作之中。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