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了自己在 2020 年 7 月玩过极乐迪斯科之后的感想,先搬过来存个档。】

玩哭了的地方有好几处。

其中一处是在破败的电话亭,失忆的脑子浑浑噩噩地拨打随机电话,却猝不及防再一次听到对方刚睡醒的柔和的声音,那么眷恋又遥远,仿佛隔了一百万个世纪。 无数的时刻,言语多么苍白,就像无法挽回的昔日。

他无数次在梦中沿着锁链走过水面,看到朵拉身着白色婚纱,仿佛圣母再临。 世界只是个肮脏龌龊杂乱不堪的无序的垃圾场,而她就是一个定点,宇宙奇点,洁白无瑕的身影,拖着一只美丽干净的行李箱,你要走了,你就要走了,而我最后都不值得一个吻。我甚至连最后的吻都没有机会。 无法触碰的另一端,美丽的女孩悲伤地看着我,她就要离开了。而我留在原地,留在这个荒诞不经的现实里,遗忘一切可以遗忘的东西,直到彼时从垃圾箱里翻出来文件夹,那张珍贵的明信片被小心保存在隔水层里,若隐若现的花香,清晨的露水和石板路,轻快的电车音。永远爱你。噢,爱。

六年来的每一个夜晚,都在回忆里心碎。

爱如此让人心碎。

明信片的每一个字都让我哭到不能自已,每一个字都是泛滥的时光洪流,席卷而来,轰鸣作响,自愿溺水,自愿失忆。

另一处泪点是在混战过后,我醒来听到金说死了好几个人,这时候还只是伤感,下楼跟幸存者其中之一聊了一下,难受,然后出门发现给我三明治的老人在门口长椅上坐着,说自己的欢喜冤家去世了,却并不是死于混战,而是死于过劳的时候,那种世事无常的荒诞感瞬间涌上心头。我记得那个顽固的老头,凭着信念把傻逼王公背着爬出死人坑,又顽强地活下来,坚信王权会带领人民走向胜利,老是骂骂咧咧,脾气暴躁,粗鲁,觉得三明治老头是窝囊废,老是斗嘴,从战场上得到了愚蠢的勋章回到家乡却失去了心爱的姑娘。人生最幸福的时光是什么呢,其实只是和心爱的姑娘一起在集市上拍照,只是这样而已,那是充满希望和回忆的革命之前,如今暮年,只剩情敌和挚友陪着糟老头一起打弹球。旅馆门前的枪战过后,那么多人死了,那些讲兄弟义气的人物,照顾大伙儿的好伙计,平时气喘吁吁话都讲不顺却在危机时刻敢为兄弟挡枪的胖子,他们都死得悄无声息,我本来还以为最悲伤难受的时刻就是在以往热闹如今冷清的迪斯科舞台上唱一首浑厚哀伤的小教堂,镜头划过零落的观众,但就算那时候还有金最后给我鼓了掌。结果从餐厅出来才发现,坏脾气老头也死了,并不是战死,并没有死在他骂骂咧咧的所谓士兵的荣誉之下,他甚至都没参与那场混战,他只是老了,普普通通地死于过劳,留下三明治老头默默地坐在长椅上,露出孤独哀伤的笑容,然后接过我递给他的照片作为纪念。

真的太难受了,对着屏幕哭了好一会儿,胸闷得厉害。

熟悉的人们一夜之间尽数消失。没有任何人可以和任何人建立起深切的联系。就连最亲切和蔼的研究神秘动物的老阿姨也离开了,走之前还在怀疑自己童年是不是真的看到过竹节虫。我好替她难过,哪怕我觉得坚信不疑只不过是一种长久的侥幸,但是让信仰之人开始自发怀疑信仰的存在真是好残忍。

在这世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是确定的,也没什么能永恒,生如浮萍,死如草芥。

为什么要用酒精和毒品来麻痹自己呢,因为忘却是一件幸事吧。

坐船缓缓朝向岛屿出发的时候,哀伤的女声一直在重复着呓语,want to be free,want to be free…… 雪花飘落,海鸥盘旋在教堂上空,芦苇随风低语。仿佛梦中出现过的破败场景。想要自由啊,到底什么是自由,人生来困于囚笼之中,他手提音响站在船头,就像一个固执己见的雕塑,歌声在水面上缭绕不止,burn baby burn,want to be free……

最后孤岛上坚守自我的康米主义老兵和保皇派老兵是如此相似,虽然在意识形态上是死敌,但是为了信念不顾一切的偏执是何其相似,听闻老对手死讯仿佛听到老友的消失。

多么荒唐的世界,坚持的信仰最后什么也不是,在这个随机又虚无的世界中,只有无常才是永恒的日常。

当然,整个游戏最高光的时刻莫过于最后陡然出现的巨大竹节虫。这样荒诞的存在,在这样荒诞的时刻闯入,我竟然一瞬间有些恍惚,这样虚无又荒唐的世界中会突然发生奇迹。

仿佛溺水之人忽然抓住了一块木板。

从这坨 mess 中奋力挣扎出来呼吸了一口新鲜久违的空气。

而竹节虫真的出现,真的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奇迹。

难以言喻,震撼许久。

~*~

这么久过去,再也没有二周目过,今年重新看了一下极乐迪斯科的通关视频,感觉又和之前不一样。

当时通关后只记得自己的惆怅和孤独感,太强烈了,尤其是那个电话片段,真是暴击,堪称情绪炸弹,高潮时的竹节虫也震撼了我好久,可其实我连照片都没拍成,实际上错过了很多有意思的情节,因为完全是靠自己摸索玩下来,有很多彩蛋都没玩到,支线也没走完,最遗憾的是教堂夜店的支线更是连头都没开,帐篷里三娃直接被我稀里糊涂赶跑了,虽然这也不是我本意但是这条支线就算废掉了,地下室探险也没碰到制骰子的小姐姐,没有跟金一起穿情侣夹克,基本上跟破案无关的线都被我完美避开了,直接导致我好像五天左右就进入了审判。为啥记得这个就是因为我发现保皇派士兵是第五天去世的,而我一直以为是审判后才去世的,所以只有这条支线是我跟得最全的,所有 check 都过了,所以故事看得最细,感触最深。只记得审判后死了好多人,我也瘸了,旅馆冷冷清清,物是人非,出来就碰到坐在长椅上的老人在悼念老友,他说人死了的时候我特别惊恐以为是审判日误伤到了他人,结果却发现是他自己病死的,瞬间有一种世事无常生死有命的宿命感,对于刚刚大难不死的侦探来说,老人自然病逝简直像是个巨大炫目的钢铁般冷硬的隐喻。结果后来才发现这个顺序不是刻意安排的,应该是我刚好碰上了时间就这么巧,真是感慨,同样的情节排列组合不同就会造成截然不同的冲击。

我还记得竹节虫,悄然出现又突然离开,我只靠眼睛看到了它,只有记忆见证了他,什么实物都没留下,就像一个仓促的奇迹,梦境匆匆,倏忽一瞬。我一直理解为竹节虫就像是对抗现实的承诺,一个离奇的实体,几乎不可实现的荒诞信念的一部分。是只属于目击者的,停留在视网膜上的短暂奇迹。一辈子也就见一次而已,相机是留不住它的,也无法向其他人证实。后来才发现,其实大部分人都拍照成功了,我只是 check 失败罢了,不禁哑然失笑,这简直就像是生活本身。

我的一周目纯粹是稀里糊涂就通关了,之后就怅然若失,百感交集,因为通关过程过于情绪化于是再也没碰过它。还记得整个通关过程跟卡车碾过一样,翻江倒海的情绪,主要是难过,太伤了,哭了好几次,于是那些其他地方抖机灵小幽默完全被我遗忘了,剩下的记忆就是无限的孤独,一切都是未知的,悲伤 fm 的歌声绕梁不绝。 而整个过程里,我居然对老金一点心思都没动过,真是很神奇。

我的老金完全就是背景板一样的存在,我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一团乱麻里,完全没注意到搭档的可靠和魅力。直到后来重新刷视频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原来金这么有意思啊,为啥我通关的时候一点都没察觉到呢。

补视频下饭的时候,发现了好多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尤其有三个点很震撼,失枪摩天轮和开头画面。

失枪的那个老太太,像一个超现实主义的怪物活在自己的幻想里,警笛声太掉 san 了,可以说整个游戏最掉 san 的画面就是这里了,非常 cult,比尸体那里 cult 得多,然后她的幻想被无情打碎。在她发现枪里没子弹之后,从亢奋到惊愕到悲恸的转变,又残忍又精准,跟手术刀一样,切开这孤独的内核,呕吐物一样溢满眼眶,逼你无法回避,几近落泪。我悲哀地发现这个人的状态我可太熟悉了,都是用一种歇斯底里的逃避来伪造现实,孤注一掷地拒绝现实,然后注定在某个时刻被现实击垮,一蹶不振。

然后就是摩天轮那里,在发现醉汉尸体的破败木板码头上,赫然出现记忆中高大发光的摩天轮,太美了,跟马丁内斯格格不入啊,动人心魄的美丽,就像德洛莉丝的化身,就像永不落下的雪,五光十色,半透明的,就像一个微不足道的奇迹,早已埋葬的梦境,脆弱的蝴蝶标本,目不转睛根本忍不住鼻酸。回忆永远黄金,而虚无泛滥的当下,也许灰域才是唯一值得眷念的东西。

最后就是发现游戏欢迎界面,居然是老兵在狙击枪的镜片里看到的视角,是枪口下的,绚烂肆意流动的马丁内斯,原来我们一进游戏就看到了一切的起因和结果,油彩流动起起伏伏如同多舛的命运,组成所有人的完美画卷,只能说震撼无比。

于是好奇去翻了迪斯科的同人。

其实迪的同人真的很难写。虽然看了好多但都没有特别满意的长篇,有些短篇倒是蛮讨巧的,也算不错看,但就是缺乏原作的味道。 尤其是有一篇高赞的,虽然口吻形式都极力原作向了,但是仍然觉得,太漫画了,虽然思路很好,但是实现形式是非常日漫的,少年侦探漫画那种青涩的,充满年轻的稚嫩的希望。虽然这篇已经写很好了,但是我却固执觉得,迪不是这样的。虽然迪其实也存在希望,但是这个希望却不是这么轻巧的东西。

这个度就很微妙,就很不好把握。其实这篇算好了,我看的最不喜欢的是把角色间的故事简化成了一个非常正统纯粹的侦探故事。尤其是金视角的侦探故事。虽然描写都很硬核,但是那个味道真的不对胃口。看了一半实在看不下去就弃了。

我发现自己想看的在这些同人里找不到。 其实我很想看原作那种迪。要看双方关系放在这个架空的灰域扩张的世界中才有意思。自我挣扎,彼此挣扎,在不同的场合不同时刻不同程度的挣扎,做沉重的选择,做短暂的选择,做荒谬的选择,做不顾一切的选择,负起责任,火化信念,在灰域里,一起并肩推着巨型骰子缓缓往前挪动脚步,一同看灰域里的时间变成一种颗粒无收的作物。

目前看到最好看的作品反而是微博上的那一组道德主义的图。画得太好,故事也好,极致的孤独轰鸣作响,震耳欲聋,残酷的故事,但真是颇有原作风味的好故事。

老金在我这里属于金妈咪,常识人,喜怒不形于色,沉着淡定面对酒鬼的异想天开,可以让德彪狠狠心动但是压根儿追不到。 而来自警局的让让,我传说中的暴躁老婆,41 分局著名的异性恋生活伴侣,在无线电里让同事们一顿嘲讽之后还是让让最后给我擦了屁股,明明担心得不行专程赶过来却戴个假发装作若无其事扯东扯西,随便戳一下就跟河豚一样噗一下胀老大,浑身上下都写着 passive aggressive,“碰我一下就毒死你你个老不死的混账东西”,噢让让,真的好可爱啊让让。

如果沉重原作向看不到的话,我也更想看原作背景的让让和黄德彪谈恋爱然后老金被迫害当常识人的喜剧故事,或者看卡拉洁和露比的逃亡人生。

原作向的粮食好少啊……饿饿